第4章 ☆、浮生一夢(貳)

? 炎炎日頭正高,蟬鳴響徹林間。

幽深的山谷裏一條清澈小溪彎彎曲曲,淙淙流水一旁,石娘略彎着腰身體前傾,她雙唇微張着而冰涼的左手正搭在律的肩上,右手提着的紙燈籠輕輕立在地上。

律蹲在地上愣愣的擡眼望着石娘,他的兩手還保持着捧書的姿勢,只是那本書已不知所蹤。

素衣女子将秀手放在單純少年肩上,撅着紅唇就要吻下,少年與她對視着伸出雙手,兩人過于親近就像要相擁一般,氣氛旖旎令人不禁遐想。

可在鐘爾的眼裏,卻不是這麽簡單了。他開過天眼可看出那女子身上鬼氣沖天,而少年不過是一介凡人。明擺着就是那女鬼圖謀不軌,正要把少年的陽氣吸盡!而少年身處危險還沉迷其中不自知!

鐘爾小道士離開诏然山前,鶴發白眉的師父語重心長地教誨他:“鐘爾,如今山下妖魔鬼怪盛行,世人易被所惑而丢失本心。你此次下山不只為參訪高道名師,同時肩負着拯救世人于苦海的重任,切記切記。”鐘爾聽得喜不自勝雙眼發亮,他緊緊抱拳鄭重地承諾,“師父,鐘爾一定以驅鬼除妖拯救世人為己任,好不辜負師傅的期望!”師父捋了捋發白的胡子滿意地笑了笑,眼角笑紋泛泛。

鐘爾最大的信念就是滅盡世間的妖魔鬼怪,此刻怎麽能任由不知名女鬼在自己眼前做出惡事,傷及人命?他刻不容緩地拿出自己最愛惜的桃木劍,如臨大敵般大喝一聲沖上前去,“哪來的女鬼?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猖狂?”

律和石娘聽到喊聲雙雙疑惑地轉過頭來,只看見一個穿着寬松藍道袍,頭戴莊子巾十五六歲的小道士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

石娘面不改色地起身直迎面小道士,而律并沒有聽清鐘爾的話,他迷惑不解的站起來,就見鐘爾就對着石娘一刺劍,石娘兩指從容夾住桃木劍,她神情自若地對小道士說,“我不是鬼。”律也附和着石娘對青澀的小道士笑說,“是啊。石娘不是鬼。小道士不要弄錯了。”

鐘爾想收回桃木劍再刺,劍卻一動不動被石娘穩穩夾住。他心急如火地對一旁的律勸說,“這位道友不要被女鬼蒙蔽了!”接着他正氣凜然地反問石娘,“不是鬼?那你是什麽?陰氣如此之盛,不要妄想逃過貧道的天眼!”

石娘自然的誠懇而言,“我是石娘。”而律在一旁頗為贊同的點頭一笑,他本以為石娘是故意一說,又想她是坦誠如此,這笑就帶着明顯的無奈了。

鐘爾一聽以為石娘在與他說笑,氣憤的臉都紅了。他記起師兄對他的囑咐:“妖魔鬼怪都是老奸巨滑,定要小心謹慎!”偏這位道友還不相信他,依然呆在女鬼身旁。

鐘爾默不作聲地暗下決心要收服這女鬼。他咬咬牙痛心地丢下桃木劍,後退一步即從身上的八卦包中拿出一道困靈符正要用上。石娘見鐘爾不願信她的話又如此,不想與他多費口舌便秀手輕輕一揮,鐘爾手中靈符立刻無緣無故地自燃了起來。

鐘爾心中暗暗吃驚,越發肯定石娘是一只厲害的惡鬼。他眼神堅定當機立斷又使出一把黃豆向石娘撒去。石娘不想與鐘爾糾纏,她順勢向身後飛起,墨黑的長發順風而揚,手執着的紙籠安穩不動,她眉眼平淡冷冷地說,“我不願傷人。”鐘爾反而以為石娘在嘲諷他,他頓時火冒三丈更加不肯罷休地追上前去。

律原先呆在一旁樂呵呵的想看小道士的笑話,畢竟石娘實力深不可測。想起他之前被石娘打敗的倒黴樣兒,就一把辛酸淚無處灑啊。可石娘不肯還手只一味躲開鐘爾的攻擊,兩人在溪邊來來回回的亂了律的眼。

律等的快要不耐煩想阻止他們捉迷藏下去,他遂高聲勸說又撲了一次空的鐘爾,“小道士,真是誤會!石娘的确不是鬼,又沒有惡意。何不就此罷休,不要再糾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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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爾回過身來大義凜然地說,“道友不要被這女鬼騙了!她不是好東西,免得喪生于她的手中!”律苦惱的不知要如何解釋,只能說石娘并不是壞人,可小道士已經對他的解釋充耳不聞。

律無奈地搖頭嘆了一口氣,真是對牛彈琴!他見石娘又繞了一圈回來,就上前擋在石娘之前,表示想和小道士好好說道說道。

鐘爾堅持認為律被石娘迷惑了心智,只想趕緊把石娘抓住消滅,好讓律清醒過來。可他對石娘窮追不舍,手中的法器一直都不能近她的身,反而被不痛不癢的避過或揮開了。

鐘爾忽然靈機一動,将寶瓶中的狗血就往石娘身上一潑。偏這一刻,律從石娘身後冒了出來,一大潑狗血就成一道優美的弧線正往他而去。律一時不察吃驚之餘只來得及反手擋住雙眼,石娘在律身後還不明所已,鐘爾急忙停住腳步吓得的緊緊閉上了眼。

律只感到一抹厚重的粘稠至上而下潑下,他緩緩抹開頭上臉上濕噠噠的狗血,呆滞的低下頭看狼藉一片的白衣。他沉默片刻後擡頭猙獰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施施然地走近罪魁禍首……

律身上突然爆發出來一陣駭人的氣勢,殘留鮮血的臉陰測測笑着而來,鐘爾縱心中有愧也變成恐懼的雙腿發軟,他哆哆嗦嗦地為自己失誤道歉,“對…對不…不起,施主——”……

石娘從律的身後走出,看到此景對着律歉意的一眼,又看了一眼發抖着後退的小道士,還是選擇了沉默地站在一旁。

······這裏是律給了鐘爾小道士一個熊抱的分割線······

青澀的小道士蹲在地上堅貞不屈地仰着頭,眨巴眨着含淚的紅眼微微流露出心裏的不安和委屈,減了銳氣的泫然欲泣反顯可憐兮兮的惹人憐愛。如果忽略他面上堅毅的表情卻被狗血抹了個遍和同樣髒兮兮的道袍會更可愛。

律穿着一件樸素全新的道袍,幹練短發還時不時的滴水,他自得其樂地扒拉着小道士的八卦包,一旁地上是散落的法器。

鐘爾只能目不轉晴心疼的看着大師姐新做的新道袍被律穿走,而自己珍貴的法器也被他随意丢在一旁。鐘爾伸出手想偷偷的撿回最近的銅鏡,律發覺後威脅地看了他一眼,鐘爾本是少年心性經這陣勢一吓就更不敢動了。

鐘爾見律都不理他,忿忿不平的看向一旁事不關己的女鬼。他自知理虧只能讓八卦包被律搶走了,既使沒有法器他也要和女鬼拼死一鬥!可女鬼淡淡地來了一句“你現在也打不過我,等你修煉好了再來。”

女鬼竟敢看不起他!鐘爾怒不可遏地想跳起來與她決一死戰。律咧嘴一笑給了他一個重重的板栗,他頭上立馬冒出了一個包。鐘爾疼得淚都要流下了卻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看着律繼續往他臉上抹狗血,還一臉得意地說,“你連我都打不過還是就別想了。我和你的帳還要慢慢算呢——”

鐘爾鼓足勇氣苦心告誡律,“還是先讓我去收了那可惡的女鬼,不然等女鬼露出真面目後果不堪設想!”

不想律滿不在乎地說,“在我看來石娘并不是壞人。小道士,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鐘爾先前見律一身奇裝怪服,不同常人的一頭短發心中本有疑慮。後律又輕輕松松的戰勝他,還一副絲毫不疑女鬼的模樣。他突然明了氣呼呼的質問律:“難道你和女鬼是一夥的?你們到底有何居心?”

律最不喜這莫名其妙的話,他習慣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此刻笑的滲人惡人先告狀了一把,“是啊,我是壞人。明明是你先灑了我一身狗血,你可怎麽賠我?”

鐘爾理虧在先頓時歇了氣焰,他懊惱地低頭想,這道友肯定是被女鬼蒙騙了。可惜我法力低微到連女鬼都不屑對我出手,失了法器後道友都能打敗我,真是愧對師門!我還想拯救世人,才是真正的癡心妄想!

律提着八卦包蹲在小道士面前,微微一笑“啧啧啧,鐘爾小道士是嗎?”他潇灑的把八卦包丢進鐘爾懷裏說“還給你了,至于這衣服就算你給我的賠償了。對了!那桃木劍不錯,給我了!怎樣?”律看似詢問,實際語氣表明他只是在陳述結果,鐘爾沮喪地點點頭,律笑嘻嘻地伸出一個指頭眼帶威脅道,“還有——記住了,你的臉一天之內不能洗。否則…嘿嘿……”律心滿意足地看到鐘爾小道士憋屈的模樣,就起身對石娘一笑想要走人了。

鐘爾剛下山就遇此挫折,不免灰心喪氣了起來,他呆呆的坐在地上周身慢慢形成了黑色的低氣壓。

石娘沉默着在一旁,等到律走到身旁說對她:“我們走吧。”她看了律一眼後點點頭,随他而走時似無心的說了一句話,“小道士還是可塑之才,若肯多加修煉假以時日可有大不同。”律了然地笑了笑。

這是在肯定他嗎?鐘爾擡頭想問,可剛才的兩人已不見蹤影。心中突然湧起無限的能量,鐘爾攢起拳頭暗暗起誓:“我回去诏然山好好修行再卷土重來!一定把這女鬼收了,那位道友一定會醒悟過來的!”

鐘爾充滿希望的起身決定離開這裏,突然不小心瞥到水裏自己的倒影,委屈地扁扁嘴說,“還是再待一日吧。”

······這裏是鐘爾在溪邊自怨自艾的分割線······

律走在山間小道,環顧四周叢林茂密不解地說,“這是出來了?石娘,這是這麽回事?我們進了回笙齋就出來了?我什麽都沒瞧到啊。”律只記得翻開了書,前一刻置身回笙齋之內,轉眼就是晴天白日了,那小道士就突然沖了出來……

遑論律是一頭霧水,縱然石娘見多識廣也迷惑了。她在回憶中猜測道“會不會是那本書?”律莫名其妙的說,“哦?我隐約記得看到《回笙齋》倒是和它的齋名一致。其他就沒什麽了。”最終兩人都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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