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現世守候·不

? 夕陽散發最後的餘晖,夜幕逐漸降臨城市,燈火通明的步行街,川流不息的人群。

喧鬧的街市外,律大大咧咧地坐在天橋邊上。倒也沒什麽人經過,不然不知道要收獲多少異樣目光了。畢竟模樣幹淨的男生年紀輕輕怎麽會想不開?

“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快說說,我好送你去投胎。”律漫不經心地笑着打量手中的紅瓶,磁性的聲音準确無誤地傳到瑾瑜耳邊。縮在黑暗中的瑾瑜面貌稚嫩,纖細的身姿看起來更像一個初中生。她低頭一臉迷惘喃喃自語,“心願?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微弱的嘆息若有若無。

“啧啧啧,”律對如此不開竅的回答很不滿,他就像用心良苦的家長一樣語重心長地勸說,“你們是沒有好結果的。早點放手,才能不拖累彼此啊。”

瑾瑜的小臉蒼白到透明,黑暗的四周讓她很不舒服。她眨眨眼仍是一片漆黑,緩緩擡起頭嗓音哀傷而遲鈍地對昏暗中唯一傳來的聲音請求,“放我走吧。他還在等着我。找不到我,他會很急的。”青年的聲音沒有回應,她又低下頭不說話,仿若被抛棄的小狗。

回過神的律只聽到紅瓶中少女隐隐的啜泣聲,他捉到的鬼什麽反應都有,憤怒的嚎叫、惡毒的咒罵、苦苦的哀求……這是他見過最弱勢的鬼,卻不是他心軟的原因。有人在等她,誰會等律呢?

律有些自嘲地笑笑,不為所動地問哭泣的少女,“你還記得生前的事嗎?”還記得多少?瑾瑜不清楚,腦子一直處于混沌中。

當學生嬉鬧散去,最後一盞燈熄滅,校園從此堕入了黑暗。瑾瑜不知道自己在鐵欄杆下站了多久。

她只記得自己在長長的樓梯上來來回回,卻始終走不到盡頭。她還穿着統一樸素的校服,白色襯衫黑色長褲。透過鐵鏽的欄杆,她使勁仰頭去看天邊的顏色,黑色,黑色!她就像瞎子一樣瞪大了眼,卻什麽也看不到!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她只想離開這裏!走不出!逃不掉!

有多久?久到憤怒的情緒消耗殆盡,臉上只剩麻木,眼中只有迷茫。她在等,等待屬于她的救贖。那是她見到的第一束光,像是黃昏溫暖不傷人的餘光,柔和而惬意地如流水一樣淌入樓梯。

瑾瑜面無表情地看着樓梯口出現的少年,他的穿着和她一模一樣,清俊的側臉似隐在暗處。瑾瑜卻能清楚感到他溫和的氣息,她小心翼翼地輕輕靠近少年,伸出自己微微發顫的手。橫亘在兩人之間的是豎豎無情的鐵杆,她有些失措地望向少年求助,少年熟悉的臉微微一笑柔情無限,他溫熱的手指輕輕觸着瑾瑜的手。那一刻,瑾瑜好想哭。濕漉漉的,是下雨了嗎?

“這麽說,你是死在學校咯?”思緒突然被打斷,青年好奇的聲音在發問。瑾瑜微搖着低下頭,任由額前的劉海滑落遮住了她的雙眼。“我不記得了。”少女的嗓音平平淡淡,情緒沒有一絲波瀾。“這已經不重要了。”

“啧啧啧,”律搖頭輕笑酒窩淺淺,他仰望漆黑蒼茫天上的星星點點,“想必你不知道,是他的父親所指使導致你的死,你會困在那個地方不見天日,也是他父親請來的陰陽師做的。只因為他想和你在一起,而他父親不允許。你本來可以去投胎,開始新的人生,卻因為他而困在這個世上。你真的喜歡這樣嗎?你一點也不恨嗎?”

瑾瑜使勁搖頭痛苦流着眼淚,聲音沙啞哀傷“我…只想和他在一起。為什麽你們都要來阻止我們?他答應我了……”癡癡笑起的臉還殘留着詭異的淚痕,似乎想到什麽她神色慌張,“他還在等我,我答應了他,不能讓他找不到我!”

新鬼沒有記憶沒有感情,除非她生前受到巨大的刺激懷着一份執念,解除執念才能投胎否則就會成為惡鬼。瑾瑜本是迷迷糊糊地要去冥界投胎,是沈朝竹不肯放手把她留在身邊。直到他的父親以瑾瑜魂飛魄散要挾他,他面上示弱而背後費盡辛苦把瑾瑜偷偷救了出來。可也過了三年,瑾瑜懵懂如初生嬰兒。沈朝竹不死心努力嘗試地喚回瑾瑜的記憶,卻不知一切都看在他父親眼裏。他是瑾瑜唯一的救贖,瑾瑜卻不能拯救他,反而兩人拉着一起墜入無望的深淵。

“你都知道,”律忽然明白的笑了笑肯定地說,“他做的事。包括拿自己的生命和你綁在一起,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你難道沒發現?他很早就打徐洛身體的主意了吧?只為了你!”擲地有聲的話就像在責難瑾瑜,她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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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的雙手微微發抖自欺欺人地捂住雙眼,她那時還不明白沈朝竹在做什麽。瑾瑜只是很聽話地跟随、站在他的身後,懵懂看着他在幽暗的深林裏冷漠地準備獻祭,作為祭品的兔子放在土坑,祭品肚子解剖出來的未成形的東西。瑾瑜瞪大了眼,腦海卻空空一片。沈朝竹側過頭對她溫柔一笑,青年很少笑,瑾瑜很珍惜那種感覺,她什麽都看不到,只看到那個可望不可得的少年。

“啧啧啧,這就是感情啊。”律感到有些可笑,默不作聲地收起紅瓶,就此走入人潮中。

夜,才剛剛開始。

一群臉色冷硬行動有序的黑色西裝男,迅速地穿梭在黑夜追蹤白衣青年。

律含笑游刃有餘地穿過人海,直到天色微亮身後還跟着氣勢洶洶的西裝男。他有些苦惱地嘆氣,停下腳步直面迅速圍成一圈的西裝男們。緊張的對峙中,律反而感慨一笑,“我頭一回見過這麽快翻臉的顧主。”手指微微一動,一道黃符就出現在手中。目光堅定的西裝男們沒有說話,只是手中的消音qiang都忽然掉落在地上。他們的背後都貼着一張若隐若現的黃符。

引到人少的地方真費時間。律輕咳一聲臉上有些蒼白,卻還是笑意盈盈。他目光深邃地對着領頭的西裝男吐露謎一樣的聲音,“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回去吧。”西裝男呆滞地點點頭。

律含笑看着他們如來時一樣急速消失在眼前。他正要轉身離開,左肩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最後一眼,一個瘦弱的少女居高臨下地飄在空中,臉色漠然地說出蘊涵無窮力量的咒語,“破——”

沐傾緩緩拾起粘滿血跡的紅瓶,能感到裏面虛弱的魂魄在一點點消逝。她沒有遲疑下意識就輸送靈力進去,看到魂魄在自動修複她冷清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人心變得太快,沐傾看不清。昨日的震驚仿佛還在眼前,她沒想到徐洛的記憶會有缺失。沈朝竹的話似乎揭開了最後的秘密,徐洛居然願意把身體讓給瑾瑜,讓瑾瑜複活?也許是沈朝竹故意為之,還是徐洛最後的隐瞞,沐傾才堪堪知道真相。

沐傾甚至都不知道要何去何從時,沈朝竹忽然起身沖到咖啡屋門前,那裏已經沒有瑾瑜的身影。沐傾看到沈朝竹驚慌的模樣,他眼底的害怕像巨石打在沐傾心上。本應無比驕傲潇灑的人,怎麽會變成今天的樣子。心中一陣刺痛,她再一次被徐洛的感情所影響。她自虐般跟着沈朝竹身後,看着他如瘋了一樣四處尋找瑾瑜,只是為了感受那莫名情緒的出現。直到沈朝竹即将被人強行帶走,沐傾才在他耳邊說出她有能力找到瑾瑜,青年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如此刺眼。她忍下心痛拿到瑾瑜的遺物就即刻轉身離開,所以,她沒有看到青年勾起唇角眼帶涼薄的一笑。

夜裏的顧山湖寂靜無聲,石娘仍舊一人提着紙燈籠站在湖邊,入神般望着湖面的點點亮光。

“石娘——”遙遙的聲音含着無限驚喜。石娘回過身只看見律笑呵呵地在不遠處擺手。石娘冷若冰霜的臉上在月光下有些柔和,話在嘴邊不知要如何說。你…想起我了麽?最近可好?

“石娘,你還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嗎?”,律眼神坦蕩沒有了昔日的熟稔,仿若平淡的陌生人讓石娘如鲠在喉。

沉浸在繁亂思索的石娘沒有發現,眼前青年接近透明的魂魄若有若無的黑氣彌漫。

“少爺,任務已成。”西裝男人簡練的報告。

“人呢?”本應被軟禁的青年坐在昏暗的房間俯身詢問,目光沉沉黑色的身影帶來的無形迫人的壓力。接近窒息的沉默,冷汗劃過西裝男的臉頰。沈朝竹臉色逐漸冰冷,眼中湧起濃郁的偏執危險得驚心。

“嘭——”

一切歸于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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