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吾王好細腰
季小九也知道耿楚不會善罷甘休,果真在早朝的時候聯合了一衆大臣以顏緋邀兒子“以色侍君”和“攜兵器觐見”的名義來施壓,自登基以來沒遇到過這麽大的陣仗,退朝了以後季小九心裏越想越恨,就又恨恨的抓了一把魚食扔在了湖裏。
“陛下?”阮祿低聲道,一邊偷摸的擡着眼皮子瞧着他家皇上。
“什麽事?”季小九陰沉着臉,看着碧綠的湖水裏争相而上的錦鯉,人也這般如此,為了利益不惜拜高踩低。
“陛下,顏小将軍來了,等了您有一會兒了。”阮祿輕聲道。
“哦?”季小九頗感驚訝道,照理來說,他現在應該在将軍府避風頭才是,如今朝中關于他“以色侍君”的流言蜚語漫天到處都是。
季小九順着阮祿的目光瞧去,果真見一人腰間配着一把精美絕倫的長劍,褪去豔麗的濃妝之後,五官俊俏,鼻梁挺拔,站在那裏就像畫中的人一樣美,雖然常年在塞北地區,可皮膚卻白淨的很,不像巴勒的人臉上兩坨大大的高原紅。
晌午的日頭有些大,顏南卿站在日頭下,有些曬紅了臉,但挺立着上身看不出一絲疲憊的樣子,閉着眼睛在假寐,季小九看着有些心疼,“還不宣進來,怎麽讓小将軍在外面站那麽久?”
阮祿一溜小跑的去請顏南卿,他家皇上最近心情不爽,除了顏小将軍,見誰都陰着臉。
季小九将手裏的魚食盒放下,拍了拍手,又将魚食沫在龍袍上蹭了蹭,趕緊故作端莊的坐在雙生蓮的石桌前,拿起桌上的奏折翻着。
阮祿的腳步聲漸近,季小九低着頭,假裝沒看見的樣子,阮祿走到季小九跟前,弓着腰,輕聲道:“陛下,顏小将軍到了。”
季小九擡頭看去,裝作剛忙完政事的樣子,還抻了抻懶腰,說道:“原來是顏卿來了,別拘禮了,坐下吧。”
顏南卿抿嘴一笑,仿佛整個午後的陽光都柔和下來了,“謝陛下。”
季小九嘆口氣,将手中的折子合上扔在面前的石桌上道:“這些個老頑固,一個個的揪着這舊禮教不放,照他們這麽說,難道朕就不能看劍舞了麽?”
顏南卿低頭,溫柔的笑道:“陛下日理萬機,末将都看在眼裏。”
季小九聽着心裏突然緊張了一下,不禁想到:他在看我?他什麽時候看的?天哪,他不會剛才在看我吧?還是說他一直都在看我?聽南霜說,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會想一直看着他,但又不希望被他發現自己在看他。所以顏南卿一定是躲在哪裏偷偷的看着我,對,沒錯,一定是這樣的,他功夫那麽好,肯定偷偷藏起來觀察我。
想到這裏季小九不禁搖着下唇笑了出來,臉頰緋紅,感覺越發的難為情。
“陛下?陛下您怎麽了?”顏南卿輕聲的問道,聲音溫柔而低雅,卸下铠甲的樣子就像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
季小九搖搖頭道:“沒什麽。”手指上卷着明黃褂子的一角,頗有些不好意思問道:“顏卿,今年可到弱冠之年?”
顏南卿回答道:“末将還在舞象之年,尚未到弱冠。”
季小九心裏想着,年齡也挺合适,“朕是明化八年生的。”
顏南卿一愣,許是沒想到季小九會和他說這些,但還是繼續道:“末将長陛下三歲。”
季小九一聽更是開心不已,眼裏盛着滿滿的笑意,情不自禁的就朝顏南卿的腰間瞟去,玉帶緊束的腰肢挺拔,不似其他将軍那般虎背熊腰,夜宴三軍的那天晚上她仔細觀察過,顏南卿的腰肢精壯靈活,強健有力,肩膀寬厚,給人一種很強的安全感。
季小九這人确實有個拿不出手的獨特癖好,就是喜歡男人的腰,喜歡那種欣長但很有力量的腰肢......季小九一邊想着一邊不住的點頭:“不錯,不錯......”
顏南卿微微傾着頭道:“陛下在說什麽不錯?”
季小九情不自禁的斂了一下衣襟,腰板也挺的更直流了些:“朕是說,顏卿年輕有為,正是一展宏圖的大好時機,真是很不錯呢。”
顏南卿微微一下,露出一排好看又整齊的貝齒道:“其實末将還不及長兄的十分之一,只可惜天妒英才,長兄去世的早,否則,末将是萬萬不能擔這左将軍的軍銜的。”
季小九看着他好看的臉上又因為顏南逸的事情而籠罩上一層淡淡的悲傷,季小九突然有點不知所措了,想要安慰他,又怕失了身份,趕緊道:“顏卿也不要過度悲傷了,話說,你今日來找朕可有什麽要緊的事?”
顏南卿馬上又恢複了如和煦春風的神色道:“回陛下,末将今日查看兵部關于禦林軍名冊,發現禦林軍名冊的記錄、登基和管理都異常雜亂,而且這禦林軍聽從太尉之命卻不是直接聽從陛下的指揮,心裏不禁有些疑問,難不成他日陛下犯險還要先知會蕭太尉一聲麽?”
季小九聽顏南卿這話在理,歷朝歷代的禦林軍都是由皇帝直接統管,只是她小的時候什麽都不懂,耿楚又□□乏術,所以就讓蕭衍珩代管禦林軍。
如今這樣被提點,也正如太後所說,她已到了及笄之年,不但到了該立君後的年齡,更是到了收實權的年紀。
“除此以外,末将聽說,五城兵馬司、禦林軍、執金吾的北軍都只聽命于蕭太尉,不是末将多心,而是真的覺得蕭太尉獨攬兵權甚是不妥。”
季小九這一聽,這條也沒錯,敢情這麽多年,她是在自己身邊埋了個時刻造反的地雷。“那依顏卿的意思是?”
顏南卿嘴角微微上揚,眸中目光溫暖的好像三月的春風,“分權制衡才是王道。”
季小九點點頭贊成道:“确該如此。”心裏想着,眼睛咕嚕一轉道:“如今塞北安定,顏卿接下着五城兵馬司如何?”
顏南卿沒想到皇上能将五城兵馬司交給他,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搖搖頭頭:“承蒙陛下不棄,末但如今陛下對末将已是厚愛,這兵馬司的權利還是留不得。”
季小九很欣慰,顏南卿不僅為她着想,還對權利沒有過大的需求,心裏的好感有加了三分道:“都說顏老将軍的小兒子,善戰策,如今一看這制衡之術也是有一套的。”
顏南卿腼腆的笑道:“這和穩定邊界是一樣的道理,巴勒強大的時候,就扶持戎狄對抗巴勒,戎狄強大時,就輔助巴勒對抗戎狄。”
“哦?”季小九疑惑道:“顏卿就不怕戎狄和巴勒聯手麽?”
“戎狄和巴勒素有隔閡,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當然,并不是每兩個人之間都能找到這種不能修複的裂痕,既然找不到,就做出來一個。”
季小九一歪頭,也很好奇顏南卿他們究竟做了什麽讓巴勒和戎狄這麽多年水火不容:“所以......你們做了什麽?”
顏南卿道:“巴勒大汗膝下有一位拉娜公主——拉娜卓瑪,是個善歌舞的小可人,四年前,小拉娜死在了一只禿鹫的利爪之下,雙眼被禿鹫叼食,身上多處都被抓破,而且手裏還抓着一把紅色的羽毛。”
季小九皺了皺眉頭,有些聽不下去,顏南卿看着陛下作惡的模樣,馬上就停止說了下去,語氣又溫和了三分:“戎狄姬戍王有一只火羽烈焰的禿鹫,一直都被戎狄一族奉為神鳥.......”
“所以巴勒就認為是姬戍王的禿鹫殺了他的公主?”
顏南卿點點頭。
“那你們又是如何讓那只禿鹫去襲擊拉娜卓瑪的?”季小九又問道。
“末将并沒有讓姬戍王的愛寵去襲擊拉娜卓瑪,只是在拉娜卓瑪手中放了一把紅色的羽毛。”
季小九點點頭,原來如此,弄幾根紅色羽毛還是很簡單的。“戰場兇險,好在如今你已随顏老将軍回京,就此駐紮下來,就不要再走了。”
顏南卿苦笑道:“本是想長留于此,只可惜這京城也不必塞北安全到哪去。”
季小九怒目一瞪便知道肯定有人給他暗裏使絆子了,八成就是耿楚,便對他說道:“顏卿,若有誰難為你,你定要和朕說,朕會替你做主。”
顏南卿點點頭:“末将也知道,我和父親妹妹回京承蒙陛下厚愛給予高官厚祿,便已是決定淌朝堂這趟渾水,陛下已經為我們做了很多,末将也不願再讓陛下為難。”
顏南卿的聲音本就悅耳,這話又真真的說道了季小九的心坎裏去了,聽着舒心,也是打心底裏越來越喜歡他。
用過晚膳之後,季小九在金華殿看奏折,想起中午顏南卿美如冠玉的模樣,就不禁笑出聲來。連手中的奏折瞧着順眼了,将手中的奏折放下,偷偷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無極門》來,雖然褪去妝容的顏南卿沒有無極門刺客的那般自由灑脫,但勝在為人正直,好過朝中那些慣用龌龊手段之人百倍。
“陛下,蕭太尉來了。”阮祿站在帷幔外輕聲道。
季小九慌慌張張的将《無極門》塞進一堆奏折裏,“宣吧!”
蕭衍珩一身紫色朝服,看樣子也不像是來聊家常的。
“微臣參加陛下。”蕭衍珩今兒倒是行全了禮,沒了一點往日不恭不敬的樣子。
“蕭愛卿何事啊?要這半夜進宮,有什麽事不能等明兒早上再說。”
蕭衍珩低垂着眉睫,撩開衣擺後便跪了下去,也不看她,一本正經道:“微臣谏言,關于五城兵馬司實權移交左将軍的事宜,望陛下三思。”
蕭衍珩這人很少正經,還是行這般大禮。
季小九從座位上站起來,走道他跟前,雙手虛扶他道:“蕭愛卿,你這是何苦呢?”
蕭衍珩看着季小九,好看的眉頭頭一次皺的這麽深,從小到大都沒怎麽皺過眉頭,“陛下,顏老将軍不過回京五日,您就要将這京城兵調的權利交給顏南卿,臣覺得難不保他狼子野心。”
季小九微眯着眼瞧他,笑道:“誰告訴你朕要将五城兵馬司的權利移交給顏南卿的?”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季小九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那陛下是決定......”蕭衍珩問道。
“朕打算自己收回來。”
“陛下,五成兵馬司向來都負責市井街道的治安、巡夜、火禁等事,陛下身在宮中,對一些城中的單位不太了解,微臣覺得.....”蕭衍珩又道。
季小九一揚手,制止了他,轉身又回到牡丹花雕的八仙椅上坐好,問道:“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呢,是誰告訴你朕要收回五城兵馬司的兵權的?”
蕭衍珩一愣,沒想到季小九會抓住這個問題,一時語塞。
“朕的旨意才剛剛遞交給內閣,蕭愛卿從何得知?”
蕭衍珩愣愣的看着笑裏藏刀的季小九不做聲:“臣......”
季小九冷笑道:“看來朕真的是對你們太寬容了,連內閣都出了這檔子事,也是要好好整頓整頓了。”
蕭衍珩趕緊跪下道:“陛下,忠言逆耳,顏緋不過回朝五日,讓他的兒子扮成無極門刺客的模樣魅惑聖上,離間朝中同僚,分割兵馬權利,此乃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全天下随意找來一個人都能化成‘郎妝決意’,陛下,我等扶持陛下八年,難道還抵不過一個顏南卿嗎?!”
“住口!”季小九大聲呵斥他道,他這意思說自己被美色迷惑,不辨忠良是麽?“來人,蕭太尉瘋了,給朕拖下去!”
門外沖進來四個禦林軍,只可惜禦林軍的管轄權并不在季小九手裏,他們進來看着皇上沒有危險,并也沒有動蕭衍珩的打算,“陛下既然不聽谏言,臣多說無益,夜已深,微臣告退。”說着,蕭衍珩臉色鐵青,一甩衣袍,獵獵的聲音中第一次讓季小九感受到蕭衍珩的憤懑。
夜色濃重,沒有一絲的月光,蕭衍珩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雖然他玩世不恭,可并不代表他不在乎朝中的事情,顏緋那老狐貍帶着兩個小狐貍回來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
蕭衍珩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濃重的恨意,吉祥坐在他身邊,看着自家主子的臉色鐵青,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陛下可聽勸了?”
蕭衍珩緊了緊手中的湯婆子,冷笑一聲:“婦人之仁哪裏看得到這朝堂上的明槍暗箭,耿楚本身為她擋了不少肮髒龌龊的手段,倒是慣出她這一副慈悲為懷達濟天下的胸襟來,如今的胸懷都留給了姓顏那小子,真是養虎為患。”
吉祥眨巴眨巴眼睛,思慮道:“這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何況這大明現在就皇上這一條血脈,誰都碰不得,大人不讓了她。”
蕭衍珩斜了吉祥一樣:“你懂什麽?今兒顏南卿能從我手上分去五城兵馬司的權利,明兒就能架空我這個太尉,人吶,還是有些憂患意識的好......”話還沒說完,馬車頓了一下,便停住了,蕭衍珩上身一斜,險些摔倒。
“大人,有人找。”外面趕車的小厮道。
蕭衍珩撩開門簾,發現空蕩蕩的禦街上站着一個身形窈窕卻英氣十足的人,只是表情背在月色裏,有些看不清。
那人悠悠開口,竟是脆生生的女聲:“深夜進宮觐見谏言,蕭大人當真是躬親政事,卷不辍手。”。
蕭衍珩從車上下來,和那人一樣站在禦街,冷風吹起他水藍色的披風,不可察覺的一絲輕笑:“一個剛剛回朝的黃毛小子,将軍位還沒坐熱就想來分在下的兵權,也是自不量力。”說着他嘆了口氣:“哪天找個人再畫‘郎妝決意’,到時候陛下認清了你們的嘴臉,看顏南卿還能撲騰到幾時。”
顏纓纓英氣的容顏在月色下越發妩媚,“蕭大人還真是不了解女人,難道您沒聽說過,先入為主麽?”
蕭衍珩眯着眼,将披風緊了緊,不緊不慢道:“皇城水深,若是憑你們顏家這幾個不成器的人就想拉我下馬還是太天真了些,如今就露出狐貍尾巴,小心明兒就讓人斬了。”
蕭衍珩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讓人給盯上了,這顏家兒女縱橫沙場多年,也不知武功高低,如今顏纓纓全副武裝,動起手來,自己恐怕未必是他的對手,倘若他們繼續留在京城,蠶食他們,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寫畢業論文更的慢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