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顧傑

刑部的張中若在“二龍戲珠”周圍轉了好多圈,大殿裏寂寂無聲,耿楚背着手,餘光看向跪在地上的顏南卿,看樣子不像顏南卿做的,又望向陳怡,後者一副趾高氣揚中氣十足的模樣,也不像是他做的,所有人都面無表情,也看不出來究竟誰更心急一些,所有人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兩條飛龍泛着白玉般的色澤,底下用琉璃盤中碎冰鎮這,這一會兒也化了一些,掉落的龍頭掉在了碎冰上,看上去就是自然脫落。

張中若查看過後,跪到顏南卿身邊:“回陛下,菜品沒有發現任何異樣,龍頭......似乎是自然脫落。”

“自然脫落......”季小九看着顏南卿,又轉陳怡身上:“也就是說......是司膳局的事了?”

陳怡一聽,誠惶誠恐地跪到跟前來:“陛下,司膳局是不會出現這麽大錯誤了,在這一道菜成型前,司膳局的人必定進行過多次試驗,确保萬無一失之後才會端到臺面上來,此等錯誤大逆不道,司膳局扪心自問,服侍陛下這麽多年從未出過如此差錯,陛下,若不是有人從中加害司膳局,怎麽會出現如此大的纰漏?”

“司膳局有什麽好加害?”季小九問道,一無實權二無勢力。

“陛下,司膳局管理陛下膳食已有八年之久,是每日滲透陛下生活的地方,臣覺得,若有人加害司膳局,此時恐怕非同小可。”耿楚站到大殿中央拱手道。

“攝政王是說......有人要加害朕?”季小九皺着眉頭問。

耿楚擡了擡眼捷,沒有回答季小九的話,對蕭衍珩道:“嚴加金華殿周圍警戒,以後陛下的膳食都要安排宦官嘗過之後方可用膳。”

蕭衍珩領了命,一衆內侍也都領了命。

“陛下,此時已與吾兒無關,可否還我兒公道?”顏緋此時挺直了腰板站在大殿中央,毫無避諱的看着季小九。

“顏老将軍想要什麽公道?”季小九問。

“吾兒無緣無故被冤枉,難不成就這麽算了?”

季小九看着還跪在殿中央的顏南卿,自知此事冤枉了顏南卿,後者俊秀的眸光落在她眼裏,白皙的面龐上也略過一絲尴尬的神色,季小九看在眼裏,心有不忍,在衆人的注視下緩步走下禦階,越過耿楚,伸出雙手扶起跪在地上的顏南卿,輕聲道了句:“對不起。”

聲音輕盈的像怕驚擾落在花瓣上的小憩的蝴蝶。

顏南卿垂下自己的目光,也道:“無妨。”

皇帝道歉,這可不是常有的事,季小九已經給足了顏南卿的面子,顏南卿更是無措,他突然間覺得自己做什麽到最後都是錯的,而這個錯,卻都要讓皇帝來替他背,如今,他對季小九更是愧疚。

耿楚眼睜睜的看着季小九越過自己,走向顏南卿,他的心似乎被人狠狠的捏在掌心裏,那一攥緊的疼痛,險些讓他有些失控,不是鴛鴦蠱的疼痛,而是心裏的不甘。

他這輩子舍他護她,她卻權當看不見,是因為季小九已經習慣了身邊有耿楚的日子,她從七歲開始與自己日夜相處,似乎已經忘了沒有耿楚的日子,所以季小九把一切都當做理所當然,把所有自己對她的好都當做天經地義。

而季小九以為自己有了滔天的權勢,就不在需要什麽無謂的賞賜,所以這麽多年,季小九什麽都賞賜給自己,她就理所當然接受着自己的保護,甚至一些她看不見、摸不着。

就如這次齋戒宴的“龍頭落”,自己的第一反應是保護她的安全,而她......卻是親自向顏南卿道歉。

耿楚突然覺得自己狼狽無比,就像後宮争寵善妒的女人一樣可憐,苦苦的乞求着季小九的一個眼神和一句關切的話。

耿楚淡漠的閉上了眼睛,他能感受到季小九在他身後的無措,但不是對他,是另一個人。

“耿愛卿。”季小九喚道。

“微臣在。”耿楚的情緒藏在長長的羽捷裏,在眼下投上一層暗淡的陰影。

“明日着刑部立組重查此事,以還顏小将軍清白。”季小九甚至沒有看耿楚的表情,她的眼裏此時只有顏南卿一人。

耿楚低垂的眼捷,淡淡道:“微臣......領旨。”

“刑部大理寺徹查此案,都察院配合官員查案,以免有徇私舞弊的人。”季小九道。

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的官員紛紛從座位處跪到大殿中間:“微臣領旨。”

“慢着!”顏緋突然說道,完全不顧衆人的情緒。

“顏老将軍還有何不滿意?”季小九問道。

“陛下,臣回朝不足一月有餘,對朝中所知不多,還希望陛下,不要讓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機,老臣......可就這麽一個兒子了......”說着顏緋竟然有些哽咽。

“老将軍是擔心有人對小将軍加以陷害?”季小九問道。

“老将軍是在質疑三司法的辦案能力麽?”耿楚冷冷的問。

“難道攝政王敢保證這些年沒有人徇私枉法麽?”顏緋問道。

“當然。”耿楚背着手,居高臨下的看着顏緋。

“那攝政王敢發誓麽?”顏緋雖然跪着,但也毫不畏懼耿楚淩厲的眼神,“用你的爵位和身家性命擔保,這些年你從未幹涉過三司法查案,從未利用過自身權利,為自己謀取私利?”

耿楚看着顏緋的目光愈加淩厲,雖然這鬼神之說不可信,但他重生一世,怎麽可能用自身爵位來發誓,他這些年無所不用其極的鏟除異己,在季小九身邊安插自己的人脈,前一世季小九自盡不是偶然,為了防止這一世悲劇重演,他小心翼翼的保護着季小九,連司膳局的人都是他一手安排,怎麽可能就讓一個顏南卿随意的拔出自己的棋子。

季小九似乎還記得要袒護家臣一些,連忙打斷了咄咄逼人的顏緋,“顏老将軍既然執意如此,朕就派李钰太傅來督查此案的進展如何?李太傅是朕的老師,顏老将軍不會連李太傅都不相信吧?”

“老臣還希望纓纓可以全程旁觀此案,以确保沒有人從中做什麽手腳。”顏緋繼續道。

“這是自然。”季小九颔首,“顏纓纓,朕就命你和李钰太傅督查此案,确保不要冤枉任何一人。”

顏纓纓拱手道:“卑職遵旨。”

齋戒宴一案季小九下了旨,命三司法徹查,李钰太傅和顏纓纓督案,為此禮部、戶部和蕭衍珩等人時常聚集在攝政王府,刑部也時常将發現的線索報給耿楚。

“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幹的?”耿楚冰冷的眼神在堂屋裏掃視了一圈,陳怡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動。

“攝政王明察,此事和禮部無關吶!”陳怡畏畏縮縮的跪在地上。

“耿楚,此事牽連陛下,我覺得和我們這一方無關。”蕭衍珩微微蹙眉。

“可顏老将軍出手構陷自己的兒子又實在說不通。”倪緣也跟着說道。

耿楚一揮手,讓陳怡先到旁邊落座,喃喃道:“難不成是曹賢讓?”

“曹尚書?”陳怡疑惑道:“曹尚書無緣無故為何要陷害陛下和顏小将軍?”

“本王總覺得曹賢讓背後勢力不簡單,一個人單單憑八面玲珑的嘴臉就在我手底下存活這麽久,背後肯定是有些勢力,不論如何,曹賢讓不能留,顏氏又顏南卿擋着賴在他身上也不可能,所以此事不管究竟是誰做的,都讓刑部将矛頭指向曹賢讓。”耿楚道。

“是。”

季小九前一世自盡和曹賢讓有一定關系,耿楚本來一開始就想除掉曹賢讓,只可惜此人就想一團軟軟的棉花,無論多重的打擊打上去都不痛不癢,傷不到根本,只可惜前一世還未查出他背後的勢力,他便重生而來,顏緋回朝,龍頭落,耿楚突然間發現這一世與前一世已經有太多的不同,他開始有點力不從心,一切都脫離了控制,他有些摸不到事情脈絡的發展方向了。

“刑部那邊有什麽消息?”耿楚輕抿了一口茶水。“可有什麽動靜?”

蕭衍珩搖搖頭:“還沒有,但聽說最近在查司膳局的菜庫。”

“菜庫?”菜庫每天運送新鮮的蔬菜瓜果進宮,“明兒叫刑部将證據都呈給我,本王要逐一查看。”

“是。”陳怡道。

刑部和大理寺立案偵查,本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巧合,不料從司膳局查到菜庫,從菜庫查到精膳清吏司,發現清吏司的兩個員外郎,竟然向宮外走私過季的巴勒進貢瓜果。

耿楚在王府的書房裏翻着刑部呈上來卷宗,一頁一頁:“走私貢品是死罪,但是極難被發現,齋戒宴上‘龍頭落’的事情明顯就是奔着精膳清吏司去的。”

曲賀在旁邊皺着眉頭:“王爺,小的有些不明白,精膳清吏司不過是個管理宴席的官,能有多大用處?”

“清吏司是沒什麽用,但掌管貢品的向來都是禮部,禮部拟好名單入冊,如今清吏司這件事情想将矛頭指向禮部,撤除一個禮部,下一個就是吏部、戶部,明顯是有備而來。”

“那王爺可知道是誰做的?”

“保不齊是顏氏一家,只不過顏南卿不知情,一不小心被冤枉了去,到巧了這件事情就消除了陛下對他們的懷疑,倒也是歪打正着”耿楚的目光冰冷,顏南卿一個不小心,倒是保全了他一家,若不是當真與此事無關,就是太會做戲。

“這......這怎麽可能呢?刑部和大理寺都是我們的人,這件事情就算會查到清吏司,也會被壓下去。”

“怕是已經晚了,督案的李钰沒曾想竟然是顏緋那老狐貍的一派。”耿楚将手裏一打卷宗擱在桌案上,他不應該小瞧顏緋,顏緋當年被李钰說動倒戈賢王就有一定的交情在,這下子倒向顏緋,一不小心就讓自己折了禮部。

“那王爺怎麽辦?力保禮部麽?”

“先做到力保禮部,倘若不成,也要讓接手禮部的人是我們的人才行。”耿楚慢步道窗前,王府庭院裏木棉樹上落了幾只叽叽喳喳的相思鳥,天氣越來越暖,耿楚的眼底卻冰冷一片。

早春回暖,清吏司的員外郎因走私貢品被判流放,因禮部的事,朝廷又是争論不休,李钰舉薦寒門出身的禮部侍郎,而耿楚則推薦士大夫之家的翰林學士。

争來争去,季小九都覺得不過是一方扶持自己黨羽,陳怡被革職查辦,她想來想去,突然想起前幾日梅花下,那與顏南卿清麗的氣質有幾分相似的顧傑,翩翩君子,倒也是個俊俏的人兒。

季小九讓人查探了一下顧傑的家底,發現也是個祖上有功勳在的大家族,與其看着将軍和攝政王相争,兩廂鬥的魚死網破,自己扶持自己的勢力也是好的。

下旨的那一天,李钰極力反對,但顧傑卻意外得了耿楚的支持,在耿楚眼裏,季小九扶持自己的勢力,總好過扶持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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