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季昀謙
季小九總算是在南霜和西嫱的伺候下收拾妥當,從榆木鑲骨的水銀鏡裏看見一身狼狽的顧傑時,季小九不厚道的笑了,顧傑抖了抖廣袖長袍上的水珠,季小九給了西嫱一個眼神,西嫱會意的遞過去一方帕子。
顧傑結果西嫱遞過來的帕子,簡單的擦拭了一下額上的水珠,若無其事,看起來沒有絲毫尴尬,“陛下,昨日賀樓敬突然上奏說想要在四月初五觐見。”
“四月初五?難道你沒告訴他四月初五是朕的壽辰麽?”季小九問道。
“回陛下,賀樓使說,正是想借陛下的壽辰來訪,說是有一件大禮想要送給陛下?”
“哼。我大明還卻他什麽好東西不成。”季小九輕笑道。
“陛下,賀樓使說,因為在四月初六之時就要趕回戎狄,所以不得不提前了進宮的時日,又而日子正巧是陛下大壽。”
季小九轉過身重新對着鏡子仔細瞧了瞧鏡中的人兒,又戴上了一對青花纏枝的耳環,“觐見就觐見吧,反正及笄的事情都推後了。”
立夏過後天越發的熱了,過一陣清風倒還算是涼爽,就是大太陽底下有點灼人,但一到了晚上就又涼爽下來。
大雄寶殿內的駝紅鳳凰戲牡丹毯鋪滿了整個大殿,偌大的飄綠翡翠镂空的梵文符雕刻在紅木翹頭的屏風上,殿門外的佛見笑擺了一溜。殿內的玉蘭香蠟裏飄出淡淡的玉蘭花香,朱紅漆香桌上擺着各式的糕點和美酒。
六棱長的笛管配着古琴彈出高山流水般悠揚的樂曲,賀樓敬帶着拓跋氏三兄弟早早就來到了大雄寶殿,走動間和各個官員都寒暄了一陣,到了時辰後,便紛紛落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顏南卿得了季小九,不得以持劍站在禦階下,眉目間早已失去了往日俊秀的身材和溫柔的神色。轉頭望向席間的李芙爾,也是沒比他好哪去,淡粉色的梅花琉璃釵将一衆打扮婀娜的官家婦人都比了下去,只可惜巴掌大的小臉慘白,即便薄施了胭脂水粉,還是一啼萬古愁的模樣,雙眸水光熠熠,好像眨眼間淚珠就能滾落一般。
“皇上~駕到~”阮祿站在禦階邊上,捏緊了嗓音高聲唱到。
只見季小九一身流彩鸾鳥朝鳳的雲錦宮裝,飛天髻上紫鴦花簪下流蘇瑩瑩,王冕用飛鳳的步搖固定在烏黑的發髻上,略施淡妝的季小九看上去清新淡雅,完全沒了往日不着正調的模樣,耿楚不禁看得有些失神,直到季小九轉過身來,耿楚才曉得收回自己的目光,恭恭敬敬的随着群臣跪下,高呼萬歲。
“平身吧。”有外臣在場,怎地也得裝的威嚴的樣子,季小九淡淡道。
看着百官都落了座,季小九轉向右手邊的賀樓敬等人,施以淺笑:“賀樓使不遠萬裏來我大明,一切可都還順利?”
賀樓敬站起身,右手置于左肩窩,微微屈身,施了一個戎狄的禮節,笑道:“回大明皇上,我等此行承蒙皇帝陛下洪福,一路順利,到了京城,也有攝政王的盡心照顧,讓我等在此感受到了大明人的熱情好客,實有故裏之感。”
賀樓敬這一套說辭不僅大贊季小九治理有方,還順帶拍了耿楚的馬屁,耿楚将手中的酒盅輕輕轉動,心裏不禁道:這賀樓敬也是個不好對付的主。
蕭衍珩坐在季小九的左手邊,顧盼間燦然笑道:“都說賀樓使此次前來帶了大禮獻予我大明,不得說在下今兒就是為了這大禮前來的,不知賀樓敬又有什麽可以讓在座大開眼界的寶物。”
季小九不動聲色的輕啄了一口酒杯中梅子酒,不禁挑眉瞪了蕭衍珩一眼,心道:這厮猴急的樣也是真丢大明的臉。
後者則權當沒看見的模樣,仍是一副厚臉皮的模樣。
賀樓敬也全然不在意,微微含笑:“回皇帝陛下,此次我戎狄帶來的是姬戍王前些年遠征波斯時巧得的七彩藍松石的佛像,說着就見兩個太監端着楠木雲紋的花盤,手臂高的佛像上罩着紅色的綢布。
賀樓敬走到前去,伸手扯掉那佛像上的綢布,只見一尊端坐的金色佛像在大殿燭火下熠熠生輝,身披水藍色的長袍,佛像笑靥燦爛,似乎與中原的佛像有些不同,藍黃相間也是別一番色彩。賀樓敬又繼續道:“陛下請看。”說着讓人熄掉了大殿裏的燭火,只見佛像上的藍色長袍散發出宛如月色的光彩,整個佛像就算是在黑夜也能看的清晰。
“佛像的神情變了!”正當所有人以為不過是夜光的把戲時,就聽有人喊了一句,這才仔細瞧見原本笑靥如花的佛顏此時卻呈現出一種安寧慈善的神态,仿若睡着了一般祥和。
大殿裏又重新恢複了光照,曹賢讓打趣道:“真是不該叫賀樓使先獻上賀禮,這七彩佛像一出,我們的賀禮豈不都黯然失色了?”
一衆官員随聲附和,又紛紛恭祝季小九得此寶物,談笑間,賀樓使又恭敬道:“回皇帝陛下,我等此次不僅僅帶了這尊佛像,還帶來一個人。
“聽說這次戎狄打算找我大明和親,只可惜我大明已經沒有公主,原來戎狄早已準備好了王子?”季小九也笑着開玩笑道。
賀樓敬也笑笑不說話,兩個小太監把佛像小心翼翼的挪開,大殿外漆黑的夜色裏緩緩走進一個人,由一個躬身提燈的小太監引着,一身月白色的長袍将身形襯得修長,頭頂白玉冠,清秀的容貌,眉眼間與季小九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此人走過長長的鳳戲牡丹的長毯,走過目光灼灼的百官,聽見官員們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是中原人。”
“怎麽看着有點像陛下?”
就見他走到禦階下,緩緩拜倒在季小九跟前,高聲道:“恭祝吾皇萬壽無疆。”
“擡起頭來。”季小九道。
那人擡起頭,溫潤的淺笑,輕道了一聲:“小九,不記得我了嗎?”
耿楚大驚,“騰!”的站起身橫在季小九和那人中間。
季小九皺着眉,仔細在腦海裏搜尋這個人,他們......曾經......見過麽?
良久,季小九讷讷道:“七皇兄?”
在場的百官不禁大驚,紛紛議論起來,當初因衆皇子死于明化政變,這才有了女帝登基,如今突然又冒出來一個皇子?!
耿楚鳳眸微眯,頓時殺人氣場全開,皇子亡盡是季小九登基的原因,如今又冒出一個皇子,是在不能不讓耿楚多想,他當初的猜測果真不錯,曹賢讓的背後之人極有可能就是七皇子。
當初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曹賢讓的勢力一直都盤桓在戎狄和北方一帶,倘若七皇子和戎狄勾結陷害季小九,那麽這顆毒瘤......可比顏南卿危險百倍、千倍。
“七皇兄?”季小九怔怔的從禦階上走下來:“真的是你?七皇兄!”季小九卻全然沒注意耿楚危險的氣息,激動的不能自已,上前撲住還跪着的季昀謙。
季昀謙唇角微揚,伸開雙臂接住飛來的季小九:“小九,一別數年,你長大了。”
蕭衍珩看着耿楚臉色不對,也料到了這突如其來皇子的危險,也站了起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敘舊:“陛下......”
“衍珩啊,你不記得七皇兄了麽?他以前總陪朕玩呢。”季小九激動的喜極而泣。
蕭衍珩看勸不動季小九,便轉頭道:“七皇子直言陛下名諱,可是大不敬。”
季昀謙聽了蕭衍珩這話,才收起了懷抱住季小九的手臂,恭恭敬敬道:“草民季昀謙,叩見聖上,恭祝聖上洪福齊天。”
“哎呀!”季小九一把扯住又要俯下去的季昀謙:“什麽草民?你是朕的皇兄,是名符其實的王爺,朕要封你為......”
“陛下!”耿楚突然打斷道:“陛下,今日有外臣在場,封賞還是擇日再行的好。”為了防止季小九一念之間闖下大禍,耿楚不得不打斷她。
季小九總算還沒有被喜悅沖昏了頭腦,“耿愛卿說的是。”說着又轉向季昀謙:“皇兄先落座,等這壽宴結束,咱倆個兄妹再好好敘敘舊。”
季昀謙回以欣然的笑容,随着阮祿在蕭衍珩身旁坐了下來,宮女則自動添上了一副碗筷。
賀樓敬又屈身道:“恭祝皇帝陛下尋回長兄,真是一大喜事。”
耿楚看着賀樓敬,這分明就是有備而來,“七皇子失蹤多年,不知這些年是如何度過的?而如今又是為何同戎狄一起來觐見呢?”
耿楚話裏有話,在場的官員都聽得明白,此話分明就是想說季昀謙勾結戎狄。
季昀謙則全然不在意,恭敬道:“回攝政王,草民自從明化十五年之後,就一直流落在外,還是皇子時,因生母地位低微,所以一直生養在行宮,也因此在明化政變躲過一劫,前些年一直流落在外,後來聽說小九.....陛下登基,想着陛下會念及往日情分,留在下一命,所以一直想回來,只可惜投靠無門,一年前游蕩到漱門關時,巧遇了賀樓使,這才有機會随着使團觐見。”季昀謙不卑不吭,舉手投足彬彬有禮,最後的幾句話說的動情,望向禦階上的季小九,仿若真的因為思鄉心切,所以才想一心回宮。
蕭衍珩坐在季昀謙身旁,用着兩人只能聽見的聲音冷笑:“哼,虛僞。”
季昀謙聽見也不怒,轉過頭來,微微笑道:“蕭大人剛剛說什麽?”
耿楚面帶笑容,點點頭,好像對季昀謙的事情就這麽一問一樣,再也不在意。
“咣當!”就聽酒盅打翻的聲音,一聲輕柔的女聲輕呼,大家紛紛朝聲音的來源望去,就将李芙爾一面用方帕擦拭着溢出來的酒水,一面不住的皺眉:“真是對不住,一不小心,濕了鞋襪。”
淡粉色的梅子酒順着雕枝的桌腿留下,季小九擺了擺手:“讓奴才們去弄吧。”
幾個小宮女應聲上前,李芙爾從桌案後退了出來,看着幾個宮女蹲下身去收拾殘局。
耿楚鳳眸微眯,觀察着對面季昀謙的神色,全然沒看向李芙爾。
李芙爾心中冷笑:很好,就是現在。
思量間從挽梅的袖口抽出一把鋒利的妝刀,襯大家都沒注意她的時候,飛快的朝禦階上奔去。
妝刀明晃晃的掠過季昀謙面前,後者不禁驚呼,可李芙爾已經飛身出去,直至禦階上的季小九。
近在咫尺的目标,顫抖的刀鋒映照着李芙爾的淚水......
我得不到的南卿,你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