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雨霖鈴
傍晚間下起了小雨,稀稀疏疏的宛如牛毛一樣細膩,打得枝葉低頭細語,漸漸彙成水流從屋檐上滴滴答答的滴落在漢白玉的丹陛石上,側耳傾聽,還真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情調在裏。
阮祿懷裏捧着黑犀牛角軸的聖旨匆匆行過,走到金華殿的屋檐下收了油紙傘,彈了彈濺落在身上的雨水和零落的花瓣,小碎步走到季小九跟前,恭恭敬敬的跪下,雙手高舉聖旨越過頭頂道:“皇上,攝政王沒接旨。”
季小九正端着手裏的《無極門》話本,聽了阮祿這話話本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有些難以置信:“沒接旨?”
“王爺說自己罪大惡極,無顏進宮侍奉陛下,如若今後得幸,陛下寬宥,還能再見上一見就是極大的恩賜了。”阮祿将耿楚的意思複述給季小九聽,他雖然是禦前侍奉,但喜怒哀樂還是有的,這語氣透着三分憐意,他也是有些可憐耿楚的。
“他好大的膽子!你就沒告訴他這是抗旨麽?”
“奴才說了,可是攝政王讓奴才給皇上您這個。”阮祿說着将聖旨放在季小九身前的桌案上,又從懷裏掏出那虎頭紋的荷包。
季小九接過來打開一看,是只羊脂白玉镯,瑩潤溫婉,潔白無瑕,看上去好像受了好多年的人氣才生出這麽柔潤的光澤,季小九對着燭火看了看,宮中好東西的玉器不少,但多數都是新品,不若受了人氣的玉色溫潤,這一看就是軟玉之中的上品,耿楚應該是帶在身上多年,季小九心裏很喜歡,可嘴上還是硬着說道:“他這是在和朕鬧別扭,争寵呢,晾他幾天就好了。”說着頭也沒擡,自顧的将镯子套在了手上,也沒看見阮祿紅了的眼眶。
天色越發黑沉,朱雀大街上也因天公不作美小商小販都早早收了攤位,街上冷冷清清,偶爾路過幾個披着蓑衣的行人匆匆趕路,青梅館內确是一片莺歌燕舞的景象,蕭衍珩衣衫淩亂的坐在明式酸枝的案頭幾前,懶懶的靠在一位衣着淺薄的姑娘身上,接下溫香軟玉中的一杯又一杯美酒,慵懶的看着面前眼神迷離的顏纓纓。
醉了酒的顏纓纓少了幾分英氣,多了幾分嬌弱,臉上紅澀的樣子嬌美可人,顏纓纓其實和顏南卿很像,顏南卿本身的長相就透着女人般的秀氣,顏纓纓一身男兒裝站在顏南卿身邊,兩人就像雙生子一般相像,只是在個頭上矮了幾分。
顏纓纓用下巴支在案頭上,半眯半醒的看着蕭衍珩低下頭來在自己面前,俊臉在眼前放大了數倍,鼻息間全是蕭衍珩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氣息。
“你休想!”顏纓纓本想霸氣的推開面前的人,卻不料不勝酒力,欲拒還迎頗有些青樓戲子的手段,語氣嬌嗲到她自己都沒想到。
蕭衍珩直起身,笑道:“什麽?”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故意灌醉人的。”顏纓纓有氣無力道,眼前有些迷蒙了。
蕭衍珩但笑不語,自己甄了杯酒遞給顏纓纓,“來。”
顏纓纓不耐煩的推開酒盅,嘟囔道:“不要!”
“嘗一下,來。”蕭衍珩不為所動,固執的将酒杯遞到顏纓纓面前,直接給顏纓纓喂了下去。
顏纓纓本想拒絕,甘冽的酒水滑入口中卻沒有往常辛辣的味道,這頗讓她驚奇,暮然才扒着蕭衍珩的酒壺,打開壺蓋,突然間想哭,咬牙切齒道:“蕭衍珩!”
蕭衍珩被她的樣子弄的好笑,不禁大笑起來,看着她被騙的模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你......你這分明就是水!”顏纓纓又急又氣道。
蕭衍珩湊上前去:“傻丫頭,像你這種一杯晃悠三杯倒的人不耍點手段怎麽行?你想在這京城中立足,這裏面的可門道多了,這酒壺在上來之前我就讓人換成了水,倒是你傻傻的一杯接一杯,你這樣子,是要吃虧的。”
顏纓纓欲哭無淚,打還打不過他,頭還疼的很,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那張俊臉在自己面前樂不可支,心裏只想把他那張嘴臉撕爛。
蕭衍珩拍了拍顏纓纓的肩膀:“今天你是碰到我了,這要是曹賢讓那老狐貍,啧啧......”
顏纓纓這下是真的想哭了,她這麽多年仗着父親和哥哥的疼愛上場殺敵,在軍中雖沒有什麽正統的軍銜,可誰人見了她也都是恭恭敬敬,很懼怕的樣子,一直她都以為自己是一匹野狼,無人能馴服,回到京城不出半年,才發現自己一棒子被打成了一只小野貓,誰人侵犯她她就張開爪子撲上去,不痛不癢的抓撓兩下,不成想遇見了扮豬吃老虎的蕭衍珩,她才發現自己在他面前當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來,叫一聲哥哥。”蕭衍珩玩性大發,用手去戳顏纓纓氣鼓鼓的腮幫子。
顏纓纓扭扭捏捏的躲開,被蕭衍珩一把拉回來:“叫聲哥哥,我就送你回去。”
顏纓纓還是不服軟。
蕭衍珩長臂搭在顏纓纓的肩上:“我要告訴你的第二點,就是......會服軟......”
顏纓纓轉過頭來:“什麽意思?”
“就是別整天兇巴巴的,不好看。”說着伸手捏了捏顏纓纓的臉頰,白皙透紅,好像能掐出水來。“做人不能表現的太逞能,适當懂得屈服,你一個女兒家整天像男人一樣在外打拼,你看曹尚書,這麽多年就像塊軟棉花一樣,打不透也打不疼,為什麽耿楚想動他這麽多年了他卻還活的好好的,他這個人就是會服軟,讓耿楚拿他沒辦法,才活的這麽久的。”
顏纓纓一聽,蕭衍珩這話似乎不錯,轉過頭去仔細的聽,發現蕭衍珩也看着自己,一雙笑眼讓人捉摸不透,好看的五官都泛着笑意看她,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讓人想犯/罪,這讓她有些晃了神,不自覺的探出身去。
“叫哥哥。”蕭衍珩又笑着說了一句。
顏纓纓猛的醒過神來,自己剛才是瘋了麽?她做了什麽,是要去親人家麽?顏纓纓雖然還有些迷糊,但理智還在,雖然不情願,但想起蕭衍珩的一番話,還是軟軟的道了聲:“哥哥。”
蕭衍珩聽了很受用,笑着坐直身,兩人之間的距離複又拉遠了,這嬌嗲中還帶着一絲霸氣,不過已經很難得了。
蕭衍珩一坐遠,顏纓纓心底的失落油然而生,感覺背後的涼氣順着衣領鑽了進來,完了,自己一定是瘋了。
蕭衍珩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拉着顏纓纓:“走吧,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外面的雨也停了,只是有些微涼,顏纓纓不勝酒力,臉色緋紅,蕭衍珩怕她酒後過了涼氣,把外袍脫下來搭在她肩上,幾乎是把她抗出青梅館的,吉祥看家自己的主子從青梅館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大人。”說着就要接過顏纓纓往馬車裏送。
蕭衍珩擺擺手,“走一走吧,也好醒醒酒。”
吉祥點頭會意,慢悠悠的趕着馬車跟在兩人後面,顏纓纓雖然醉了,但還不至于走不動,只是顏纓纓今夜被蕭衍珩擺了一道心裏很不爽,還沒走出幾個街口,腿一軟,幹脆倒在蕭衍珩身上。
蕭衍珩倒也不拒絕,直接用背接住她,背了起來,顏纓纓枕着蕭衍珩的肩膀上,心裏暗自得意。
蕭衍珩也懂她的小伎倆,就沒招呼吉祥上前,心裏道:這人究竟是不是女人,胸怎麽這麽小!
顏将軍府在西城,趕馬車都要半個時辰,蕭衍珩雖然腳程快,但慢悠悠的還是走了半個多時辰,顏纓纓在他肩上睡的也舒坦,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到了将軍府的時候,正好是顏南卿來應的門,看見是蕭衍珩背着自己妹妹回來也是頗為驚訝,“纓纓怎麽了?”
“喝了些酒,無妨。”蕭衍珩又擡了一下背上的人,險怕睡熟了的她掉下去。
顏南卿嘆了口氣,讓開道:“跟我過來吧。”
蕭衍珩跟着顏南卿走進将軍府,由于顏氏在邊疆八年,府中多多少少有些冷清的氣息,草木叢生茂盛,似乎還沒來得及打理,一路間也鮮少看見下人,和太尉府的端莊整齊沒法比。
顏纓纓的閨房挨着顏南卿的院子,雖然簡單的修剪過,但現下本該開的叫嚣的火紅石榴花院子裏也沒有植上,斑駁的橫梁和承重柱上的紅漆也沒重新刷過,看着倒是清減。
顏纓纓的閨房似乎就更簡單了,一扇門一扇窗,一個櫃子一張床,沒有多餘的字畫,也沒有大家閨秀的女紅縫針和古琴,牆上唯一的裝飾是一根釘子,據說是用來靠顏纓纓的槍的,一切簡單的讓蕭衍珩吃驚,他見過青梅館姑娘們香香豔豔的閨房,不說鲛紗重重也是別有一番韻味,哪像眼前之人。
顏南卿鋪好了床鋪,對蕭衍珩道:“把纓纓放這吧。”
蕭衍珩嗯了聲,俯身将睡着的顏纓纓放在了床上。看着顏南卿給顏纓纓蓋上了被子,蕭衍珩借此退了出去,他這個人雖然不正經,但是絕不胡來,該有的禮數還在,也不會借機占女孩便宜,畢竟青梅館有大把的女人,他何必找不痛快。
蕭衍珩搖着扇子站在顏纓纓房間門口,目光掃過這院子裏的枯枝敗葉,心下哼了聲,這個女人還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
顏南卿從顏纓纓的屋子裏退了出來,對着蕭衍珩道:“多謝蕭太尉送家妹回來。”
蕭衍珩回禮道:“無妨,怎麽?顏老将軍不在府上?”
“家父去了隔壁府上照顧李太傅,還尚未回府。”
蕭衍珩點點頭:“時候不早,那在下先告辭了。”
顏南卿回了聲是,便送了蕭衍珩出府,雖然現在沒什麽利益糾纏相處的還算融洽,蕭衍珩行至府邸門口,一只腳已經踏了出去,突然間想到了什麽,便又退了回來。
“蕭太尉還有事?”
蕭衍珩将手中的折扇收了起來,敲打着顏南卿的肩膀,淡淡的道:“倘若不是你奪了耿楚的心頭愛,我倒是還很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他言下之意便是,他更希望顏南卿可以和李芙爾在一起。
顏南卿将他的折扇從肩膀上拂下道:“我不是在讨好你,倘若你想以這種方式來贏得我的歡心進而把纓纓嫁給你,恐怕打錯了算盤。”
蕭衍珩哭笑不得,手裏的折扇指着顏纓纓閨房的方向:“娶她?”複又将折扇打在手心裏,不住的搖頭:“哎,顏小将軍您真是......”蕭衍珩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顏纓纓這種兇巴巴又不懂生活情趣的女人他怎麽可能看的上,“您真是幽默。”憋了半天蕭衍珩想到這一句,說着就搖搖頭,哭笑不得的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禮拜的榜單寫完了,希望大家多多收藏留言,我才能有下期的榜單(~ ̄▽ ̄)~,這樣我好有動力快點寫(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