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眉妩

舍廊下的耿楚正焚香品茶,案幾上的紫砂壺觸感光滑細膩,杯中香茗色澤透徹,沁人心脾,常言都說品茶的水最為重要,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而巍松山山泉甘洌,煮出的茶更清洌醇香。

聽聞季小九的聲音,耿楚手下的動作頓了一下,門前的曲賀也有些進退兩難,側了身子回身看着舍廊下雲淡風輕的耿楚,讷讷道:“主子……有人找。”

耿楚啓唇輕笑,一副輕松做派,“陰晴不定是黃梅,暑氣熏熱潤綠苔。甕甕競裝天雨水,烹茶時候客初來。”說話間,款款從舍廊上走下來。

耿楚一副寫意的神情,季小九看在眼裏,卻能感到他心裏的隐隐苦悶:“耿楚………”

她原來從來不喚他耿楚………

她只叫他耿愛卿………

耿楚從舍廊上下來,拱手作揖,怡然自得,“貴客前來,有失遠迎。”

耿楚看着季小九,似乎瘦了,清簡了許多,臉色也有些泛白,披着銀白色的金紋披風,滾邊用銀線繡着祥雲,雪狐的毛領皮毛細膩光滑。

可是現在還是夏末………

難道......她冷麽?

巍松山上到底比山腳下涼爽,更何況剛剛下過雨,山上有些陰涼。

耿楚本來想和她客套一番,但看着她這副弱不經風的樣子,心下一軟,語氣也沒有剛才那麽客套疏遠,神色也冷了下來,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有事進屋說吧。”

季小九低着頭跟在耿楚身後,像做錯了事的孩子。

兩人已經快兩個月沒見了,耿楚沒什麽變化,容顏依舊清朗,換下九蟒五爪紋的紫色朝服,一身月白錦衫,沒有繁重的政事,人變得柔和閑散,倒當真像是一個隐居山林的隐士。

誰能想到這小小的巍松山裏,竟住着大明的攝政王。

耿楚将季小九迎進裏屋,給她倒了杯熱茶,季小九嫩白的手指像蒜瓣一樣晶瑩光潤,輕輕握住茶杯,抵在唇畔用熱氣微熏着,好像風雪中剛歸來的旅人,惺忪的痕跡印在臉上,披風上也有因長時間壓着成的褶皺,看上去狼狽極了。

前些時日,蕭衍珩告訴他季小九要來的時候,他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想不到兩人重逢會是怎樣的情形,也準備了一些話想打發她,可如今看着她這幅狼狽又受傷的模樣,自己終究還是做不到。

原本在心中想要問上千百遍的問題,不是說好了老死不相往來麽?

到了嘴邊卻變成了:“皇上不在朝中理政,到草民這寒舍來做什麽?”

他還是不忍心傷她,一分也不忍。

“我想起了小時侯的事……”季小九在他面前也不用自稱,聲音細小如蚊。

“什麽事?”

“小時候我好奇把玩刀劍,你說………玩劍傷人不要緊,緊着點傷到自己……”季小九聲音讷讷的,讓耿楚心疼的緊,心中急切的想把她抱在懷裏,細細的問一問,睡的好不好,吃的香不香,怎麽會瘦了......

朝中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卻不知該如何答她,是直接告訴她解決辦法,還是謊稱并不知情?

“我自作自受,從未有人傷我分毫,卻玩劍自傷……”季小九低着頭,手裏使勁的絞着衣邊,聲音仿佛要低到塵埃裏去,“你……有沒有辦法......救我母後……”

耿楚看着她這副模樣,當真想起來她小時候,他教她課業,看她讀書習字,為了不讓別人幹涉自己對季小九的教導,沒有他的允準甚至不許太後見她,他教季小九寫字,季小九紮着兩個丸子頭,咬着筆尖,一臉迷茫。

“寫微臣的名字。”

“耿楚……耿……耿字怎麽寫?”

(嘆口氣…)“耳火。”

“你才二貨!”(╯°□°)╯︵ ┻━┻

“拿出一張紙,微臣說,陛下寫。”

幼小的季小九默默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柔嫩的小手,将其細細撫平。

耿楚低垂着眼睛,看着她不流暢的小動作,朗聲道:“qua。”

季小九歪着小腦袋,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耿楚,卷面上一片空白......

委屈的聲音細細軟軟:“朕不會.....”

“當然,因為世上沒有這個字。”

季小九白了他一眼,嘟囔道:“耍賴!”

耿楚置若罔聞,繼續道:“cuan”

“哈!”季小九一拍桌子,指着他笑眯眯道:“這也一定是你編出來的對不對?!”然後又坐回座位:“因為世上根本沒有這個字!”

耿楚斜睨着她,從她手中接過狼毫筆,倒着卻異常流暢的寫:丿丨一一丨乛一丨乛一乛一一丶乛一丨丿丶一丨丿丶一丿乀丶丿丿丶

爨!

耿楚淡淡道:“是燒火做飯的意思。”

季小九目瞪口呆,當即跳腳:“這個字的筆畫比朕的名諱還要多!”

而背對着季小九的耿楚心裏卻樂不可支,看着她這副模樣,心裏真是受用百倍。

耿楚低着頭,想起以前的種種,他那般舍他護她,卻在那個顏南卿出現的一晚全都變了,她的眼裏有了別人,她長大了,春心初動,有了少女懵懂的心思。

可卻沒看見他……

把他所做的一切都當成理所當然!

他被鴛鴦蠱折磨,她毫不知情,對顏南卿寵愛有加,封官加賞;

他為她鞏固朝堂,她卻向着顏南卿拔除自己為她安排好的一個個大臣,陳怡流放,倪緣落獄,到最後來朝中職位空缺越來越多,一片混亂;

他為她聯絡江湖勢力,谏言她快刀斬亂麻,結果她放走季昀謙,下旨令他削爵隐居。

一切的一切,如今她自食其果,他又多想恨她……

“草民早已不過問朝中之事,皇上來錯地方了。”耿楚淡淡道。

耿楚說着就往裏屋走去,季小九急着拉住他衣角,擡手間有些着急,不小心翻手打碎了茶杯,咣當一聲響,把自己也吓了一跳,騰地蹦到耿楚身後。

耿楚突然間回過身來,擔心她被茶水燙到,趕忙ba卻見茶水只是濕了一點她的衣角。

看着自己手中的動作......耿楚明白,自己終究做不到去恨她。

“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你可以重新回京,重新做攝政王,耿家的一切都還是你的……”季小九回過神來握住他的手哀求道。

“那些于我來說都是身外之物。”耿楚冷冷的回答。

“你若是首肯……我......可以和你行笄禮……”季小九的聲音越來越小,原本應該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卻低聲下氣的懇求,她不是害怕耿楚,她有些難為情。

耿楚皺着眉頭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小九水汪汪的杏眸。

“你是當真不懂?”耿楚的眼神突然變得陰冷起來。

什麽叫可以和他行禮?

誰能救太後她就可以以身相報麽?

這種龌/龊的交易究竟是誰教會她的!

“懂什麽?”季小九瑟縮了一下。

耿楚直視着季小九,越想越憤怒,眼神幽深冷硬,攥緊的拳頭上指節發白,咯咯作響。

氣場強大的耿楚讓季小九不知所措,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他突然握住季小九纖細的肩頭,抵在牆上欺身下去,緊緊的擒住她那嬌嫩的唇瓣,狠狠地啃咬。

季小九受驚的激靈一下,卻沒掙紮,小手乖乖的扶在耿楚欣長的腰肢上,兩人身上最契合的完美弧度,讓他們毫無縫隙的貼合在一起。

耿楚本想發狠的咬痛她,警告她,可季小九的小手一搭上他的腰身後耿楚就心軟了,感受到面前這個小人兒身上異常的熱度,滿足了欲/望,耿楚就慢慢松開了她。

耿楚把季小九抵在牆間,卻沒有松開懷抱,他發現季小九枕在他的胸前似乎異常舒服,微微收緊了雙臂輕輕抱着她,在頭頂細細磨蹭,剛剛沖動的怒火也漸漸平複,柔聲道:“小九,你不是喜歡顏南卿,你只是得不到他,所以你不甘心。”

季小九嗯了一聲,摟着耿楚感覺異常的心安,奔波了這些天,她都沒怎麽休息好,已經乏的很。

耿楚看得出來季小九的不舒服和乏累,将她打橫抱起,大步邁進了裏屋。

耿楚将季小九輕輕的放在床榻上,長袍褪去,露出只裹着柔軟身子的中衣,皇宮制的衣料柔軟,幾乎是半透明的,隐隐能看見她紅色的肚兜。

耿楚欺身而下,将季小九牢牢的壓在床榻上。

“嗯……”季小九衣衫半褪,拱起身子嘤咛了一聲,耿楚順着她柔軟的脊梁像上撫摸着,在那一小截白頸上留下自己溫熱的吻,季小九緊張的發抖,耿楚輕撫着她的後背,讓她漸漸放松了身心,平靜下來。

他做不到,還是做不到!

利用這種龌龊的交易逼迫季小九,他更希望季小九可以心甘情願的和他在一起。

巫山雲雨,這輩子,也許于他來說,不過是一個美好的奢望。

耿楚點了季小九的安眠穴,挨着她躺下,把她輕輕的攏在懷裏,聽着季小九均勻的呼吸聲,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是平靜不了了,他就栽在了這個人手上,心甘情願。

季小九背靠着耿楚,窩在他懷裏熟睡,将他的手臂摟在懷裏,耿楚五指扣着季小九的手放在她的枕邊,聞着她發絲上的茉莉花香,柔軟在懷,多想就這樣……一輩子……

天還未大亮,整個世界都是水藍色的,房間裏只有季小九沉沉的呼吸聲,耿楚悄悄爬起身,在屋子的小香爐裏點了安眠香,又替她把被子蓋到肩頭,寵溺的看着她,不禁輕笑。

打珠簾,掌明燈,耿楚将蕭衍珩和京中探子來報的信件一一翻看了一番,心中有了考量,朝中之事大多耽誤不得,大概天亮就得啓程,季小九身體不好,修養一陣就讓她回京,如今這一走,也許真的就見不到了,他又何必奪了小九,以後讓她和顏南卿不痛快。

說到底,成人之美,君子之為罷了。

耿楚輕手輕腳,腳下的木板發出吱呀的老舊聲,他又進裏屋最後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季小九,如花的睡顏沉眠,長長的羽捷一動也不動,臉上浮起的紅暈睡得暖和,眼珠不安分的動着也不知做了什麽好夢。

耿楚輕輕的放下珠簾,披上長衫走了出去,舍廊下站着整裝的木妍和曲賀,曲賀手中一件深藍色月色斷崖錦袍,看見耿楚出來,便将袍子遞給耿楚道:“主子,馬已經備好了。”

耿楚點點頭,“這就随我上路。”

“是!”

移至廊下,耿楚看着木妍道:“你便留在這裏吧,塞北路途遙遠,風沙連天,不是你一個女兒家去的地方。”

“我不,主子去哪我就跟到哪。”木妍一副斬釘截鐵的模樣。

“曲賀,你先出去看馬,我有事和木妍說。”

曲賀應了一聲便出了宅院,耿楚将手搭在木妍的肩上:“木妍,我終究不是你的良配,此番一去,前途未知,你還年輕,不應該冒這樣的風險。”

“可我自小長在耿家,主子去哪我就去哪,如今主子要走,那木妍也要跟主子走。”木妍的聲音脆脆的倔強道。

“你放心,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去處,待皇上身體一好,你便随她回京,去找太尉蕭大人,他一定會給你安排好,你都不用擔心。”耿楚輕聲的勸說她。

木妍嘟着嘴,眼睛裏滿是不舍得淚光,“主子一生都在為裏屋那位操持,臨走前還要那位安頓好,也不知她領不領您的情,她若是知道了這些,多年以後,哭一哭您也值得了。”

耿楚笑着揉了揉木妍的頭:“行了,別吃味了,會有好人心疼你,總有一天你會碰見自己的良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不行,貧尼做不到,已經寫渣了女主,不能再寫渣男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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