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前世

耿楚重新倚着石壁靠好,身上的傷痕正在以看不見的速度愈合,黑鴿遠去的影子沒一會兒就消失在夜色了,他微微仰着頭,閉目養神,悠悠的想起了前世的過往,想起他第一次見季小九......

前世裏,明化八年。

那時的他是賢王的幕僚,明化八年,皇帝駕鶴西去,屍骨未寒之時,賢王以太子不賢不足以繼承大統為由,起兵篡位,那時的耿楚,年少輕狂,耿家向來為朝中官員,大笑柄,所以他一直需要一個強大的靠山。

所以他夥同賢王軍一同進宮,雖未着铠甲,可旁人不足以進他三分,衣袍上沾染了絲絲血跡,一條條血絲蔓延着他的衣角上紋飾針腳,将一朵朵白色的玉欄染的鮮紅,手中的瀚月劍尖在青石路上劃出清脆的聲音,他提着劍,一步步往宮裏走去。

不多時,他來到西宮的毓靈宮,耳邊是宮人止不住的哭喊,宮外原本修建精致的園藝上也燒着零星的火苗,三步一格的琉璃宮燈早已殘破熄滅,鵝卵石子道上躺着橫七豎八的屍體,耿楚面不改色,神情悠然的像逛廟會的人,一步步踏邁過去。

耳邊的殺伐聲不斷,那是玄武門外賢王軍對上禁軍的厮殺聲,耳邊時有宮人慌亂逃竄的腳步聲,其中夾雜着一個孩童嗫嚅的哭喊聲。

毓靈宮早已沒了往日的尊貴,如今殿內的鲛珠紗被火燎的就剩半丈,在空中像幽靈一般飄蕩,一層層的帷幔上面被濺上了三尺鮮血,妖嬈的在空中飛舞,叫嚣着像要把人撕裂。

月蘭邊榮的地毯上躺着一個衣着華麗的婦人,耿楚用劍尖将那人挑過來,發現正是當今的四妃之一——德妃,這場動亂裏死了太多無辜的人,耿楚早已見怪不怪。

宮外幼童的啼哭的聲由遠及近,似乎正在往這個方向過來:“母灰(妃)......母灰(妃)......”

耿楚置若罔聞,低下頭來查看德妃的鼻息,他伸手探了探,人早已沒了氣,這會兒屍身都涼了。

“母灰......母灰......”稚嫩的聲音顫顫巍巍,來到了宮門前,已經髒兮兮的中衣,臉上也沾滿了煙灰,混合着眼淚,端是像和泥了一般。

此時的耿楚,一身血染了的白衣,手上的瀚月劍也是血跡斑斑,正俯身低看着德妃的屍身。

“母灰!母灰!”季小九看見自己的母妃倒在地上,疾疾的邁着小短腿沖了過去,“噗通”的跪在德妃身旁,小手不停的搖晃,“母灰!母灰別睡了!小九害怕!”軟軟的聲音聽着令人心疼,突然間竄出來的小公主吓了他一跳,連忙讓到了一邊去。

不多時,宮門口突然間有人走門口走了進來,賢王軍側翼校尉姚卓公,腳步着急,揖手行禮,“耿大人,不好了!賢王受傷了!”

耿楚蹙眉,“受傷?傷哪裏了?”

姚卓公面色不好,“太子本以就地正法,不想旁的突然竄出個人影來,料是漏網之魚,賢王......不幸中箭。”

耿楚面色不濟,“你看着九公主,我去去就來。”

“大人!”校尉叫住他:“賢王不是說,先帝遺脈,一律斬殺嗎?”

“一個小小的公主能成什麽氣候,賢王此時受傷,情況尚不可知,留着公主也許用得到,若是無用,再殺不遲。”說着便往玄武門方向去了。

賢王這一箭中的不尴不尬,眼看就要到手的皇位,愣是讓這一箭給刺沒了,那箭頭在心髒附近的位置,軍醫都不敢下手拔箭,若是一命嗚呼了......唯恐國将不國啊!

賢王為了讓自己成為不得不登基的人選,政變之前特意下了死命令,先帝遺脈一律先斬後奏,太子殺無赦,此時先帝皇肆凋零,賢王的一口氣還在鬼門關懸着。

耿楚帶兵先草草收拾了殘局,賢王躺在金華殿裏,身上還插着一把羽箭,耿楚和衆太醫都跪在下面,聽見床幔裏的人兒有氣無力道:“拔了吧。”

“王爺......”耿楚這一句,讓賢王也有些不甘,原本應當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怪就怪在這一箭上。

“若是我的,閻王爺想帶也帶不走......”賢王已經是氣若游絲,有進氣無出氣了。

既然正主下了命令,幾個老太醫推遲了一番,還是由太醫正顫抖的伸出手去,那箭頭似乎卡在了某處,箭頭沒進去之後,沒出多少血,似乎都給堵住了。

老醫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深吸了一口氣,左手的手中握着紗布,右手登時向上一拔,賢王胸口的血如泉湧,當時就噴了那太醫正一臉,那太醫正半眯着眼,慌慌張張将那紗布按在賢王的胸口上,只可惜賢王早已翻白了眼,掙紮了幾下,便不動了。

血還在不住的流淌,幾個太醫手忙腳亂死馬當活馬醫,不斷的止血,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血是止住了,不過多半是流幹了。

耿楚的臉色鐵青,原本要忠于的主子突然殡天了,他成了一群人當中那個簍子,什麽事都來問他,大家一窩蜂的沒個主心骨,內閣也只會整天跟着唉聲嘆氣。

“耿大人,世子還在世,您看,若是不行,就讓世子登基?”

耿楚冷笑一聲:“讓世子登基?你們是覺得自己命長了不成?我們舉兵造太子的反,反過來卻讓世子登基,如今當下世子是年紀小,那往後呢?十年八年以後,保不準世子哪天就摘了你們的腦袋!”耿楚臉色本來就陰冷,他這樣一說,所有人都讪讪的。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留下季小九是有原因的,雖然朝堂的支持之聲蓋過反對聲,可女帝登基向來都不是那般順遂,連女帝自己都一樣。

耿楚自封異姓攝政王,改國號為“永熙”,架空女帝,權勢滔天。

當耿楚一身紫袍金绶的出現在毓靈宮,季小九在宮女的半薨半強迫下,龍袍才只穿了一半,連龍冕都還沒帶上,指着耿楚的鼻子尖聲叫道:“就是你!你殺了我母灰!”

他一臉鐵青色,身後的大臣不斷竊竊私語,“陛下!”他上前兩步,她吓的躲在了柱子後面,和圍着柱子他玩起了躲貓貓。

“陛下不可胡言,臣沒有殺害太後娘娘。”

她一雙通亮通亮的杏眸幹淨的沒有一絲雜質,似乎能洞穿世上一切謊言,讓他心裏都有些心虛。

七歲的她還不是那麽通人性,她只知道和耿楚串通一氣的沒有好人,自己身邊沒有一個好人,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也是:“待他日朕重掌大權,第一個要殺的便是耿楚那狗賊!”

這種話她明的暗的說過很多次,耿楚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到了她豆蔻之年,也算初為少女的第一步,她來了葵水,那個時候耿楚也是第一次開始正視她,面頰白玉似的透着紅,身段也是玲珑有致,微凸微凹都有了隐隐發育的跡象,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怎的,每次和她處理公務,都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少女體香,撩撥着他。

他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自持力甚好的人,可每天還是忍不住的想和她親近、再親近一些,甚至想......犯上。

那個時候他有自己的通房,是家生子的一個婢女,叫木妍,為人靈巧,伺候過了就有了人婦的樣子,府裏沒有女主人,所以一直都是木妍在操持。

後來為了可以和她多糾纏一段時間,他總是早上天不亮就到了玄武門,等着上朝,晚上到她就寝才回府,一來二去,他雖功高蓋主,竟也多了個“勤政”的美名。

可她卻煩透了他。

“陛下用東北一帶糧草填補江南水患引起的饑荒,這麽做無異于拆東牆補西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和她争辯,兩個互不相讓的人,每天相處的模式就是争來争去,他有的時候都覺得好笑,哪有這樣談情說愛的。

“朕說了,待今年秋收之後,補齊東北糧倉即可。”她也不甘示弱的争辯,無論他做什麽決定,只要是他的決定,不管對錯,她都要争辯一番。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叛逆?

“江南強降雨連續十天之久,低窪谷地的良田全部被淹,哪裏還能收的上來糧食?!東北糧倉是鎮守玉漱關的糧草大營,決不能動!”他寸步不讓,“依臣看,減免江南糧稅,開放當地糧倉,組織民間募捐才是正道!”

“國家有糧卻不肯出糧,難道悶在倉庫裏等着下崽嗎?!”她氣急了,說了幾句粗話。

耿楚有些愣住了,随即陰沉下來,讓她有些不明所以。

宮裏的人聽着季小九的話,當即吓的戰戰兢兢,撲通一聲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主子嘴裏蹦出了粗鄙的話,那就是在下人的嘴裏學來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弄得像街頭巷尾的潑婦一般,誰帶壞的誰要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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