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林成寅見妻子說話陰陽怪氣的,本能就沒有什麽好感,更肖說敢收什麽禮物了。

他早知道妻子變了,如今的薛瑛,再不是之前那個柔情似水、端莊雅致的婦人。以往每每自己偏心于蓉娘母女一些,妻子雖會傷心垂淚,但并不會說什麽尖酸刻薄的話,更不會使手段拿捏蓉娘母女了。如今倒是好,她不但處處與自己過不去,手腕也狠硬起來,教訓起人來,真是毫不手下留情。

只要一想到之前妻子跟老侯爺說要杖責蓉娘母女的場景,他就心生畏懼,倒不是怕妻子,他只是怕以他的能力再護不住蓉娘跟玥兒。

林成寅一雙黑眸緊緊鎖在薛瑛臉上,似是要在她臉上打個窟窿似的,稍靜片刻,才道:“瑛娘,你又要耍什麽手段?”

薛瑛隐在袖子中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來,事情都已經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了,她對丈夫早已斬斷情絲。如今在她心中,首先是要護得一雙兒女一世安平幸福,其次,便是要處處與林成寅作對!

林成寅往東,她偏要向西,林成寅不是想護得住這蘇氏母女麽,她偏不。

不過,只要想到這林成寅可能已經戴了十多年綠帽子,她莫名覺得激動。想着,若是此刻便直接揭露蘇蘭蓉與人通奸的事情,一來,雖則這是事實,但到底她還沒有掌握十足證據,就算這耳光打着了,可能打得也不會多響,又如何能解恨?

二來,此番家中有些分量的主子都不在,那她這巴掌又是揮給誰看的?

這般一思忖,薛瑛內心平複了些,頭腦也清醒了很多。

又擡眸望了林成寅一眼,但見他蹙眉望向自己,十分戒備的樣子,薛瑛就覺得好笑。她輕輕笑了一聲,舉步朝林成寅走去,俯身沖他笑道:“夫君,你方才的話,說的實在是嚴重了。你若是真跟着蘇氏母女出去住了,那琬姐兒跟晁哥兒算什麽?到時候,怕是老侯爺氣起來,恨不得能連你也直接驅逐出府去,琬姐兒與晁哥兒在侯府的地位豈不是更尴尬?”

“你想如何?”林成寅越發不能理解妻子,總覺得她笑得詭異。

薛瑛直起身子來,一邊圍着林成寅繞圈,一邊說道:“你也知道,你如今做什麽事情關心什麽人,我根本不再放在心上。不過,若是你會做出什麽威脅到我一雙兒女的事情來,我薛瑛不能不管。”

腳下步子忽然頓住,折過身子來,側頭看着林成寅。

“你想接這蘇氏母女重新回府去住?”薛瑛唇角含笑,眸若點漆,眼中深深隐藏着幾分狡黠的光芒。

還沒待林成寅說話,林三娘氣得跳出來道:“二嫂,不行!這對奸惡之人将我的閨女害成那樣,不教訓她們一頓都難解心頭之恨了,更肖說要接她們回去住。”林三娘氣得将手中握着的一根粗木棍狠狠扔摔在地上,雙眼血紅道,“這事情我不同意!”

蘇氏見回府有希望,眼中立即閃過一絲光,而後便有些激動地緊緊攥住女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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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玥臉上還是包着厚厚一層布巾,只那雙眼睛露在外面,她陰狠的目光輕輕落在薛瑛臉上,仿佛是想看穿她打這個主意的一番心思。但見她臉上神色的确十分不屑,根本就是沒将她們母女放在心上,她心中松懈幾分的同時,也更生了恨意。

當初可是因為她,自己才被在族譜上除名的,也是因為她,自己跟姨娘才會被趕出府來。如今就算是她們母女重又回府去,那也都是應當應分的,那是她們本來就該得到的。可接回去又如何?

自己被在族譜上除了名,就算重又住進了侯府,那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尊貴!

想到這裏,林玥心中就像燃燒着一團火焰一般,燒得她恨不能即刻殺了所有妨礙她追求富貴權勢的人。

林成寅倒是十分驚訝,怔愣片刻,才将道:“瑛娘,你這話說得可是真的?”

薛瑛怕丈夫起疑,沒有給好臉色,裝作是因着一雙兒女才勉強答應肯接人回去的,只問道:“若是接了蘇氏母女回府去,夫君是不是就不會再搬出去住了?”

林成寅終于面色上好看了些,連連點頭道:“這個是自然的,有你跟蓉娘伴在跟前,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我林成寅看都不會看一眼。”說罷便站起身子來,伸出他那一雙長滿繭子的手,緊緊将薛瑛一雙白皙柔嫩的手攥住,眼中似有淚光,頗為感激道,“瑛娘,你這般行為,仿佛又叫為夫瞧見從前那個溫柔端莊的你。”

薛瑛別過頭去,恨不能嘔出隔夜飯來。

扭過頭去的同時,順便給閨女使了個眼色,林琬瞬間就會意過來了。

她面上露出十分不甘的神色,細密潔白的貝齒,緊緊咬着那一點紅唇,眼中有着隐忍的不爽。她轉頭左右看了看,然後再回過頭來的時候,面上神色倒是調整得好了些。做出這樣一連串表情變化,就是為了給林玥看的。

林玥有腦子,若是不裝得像一些,瞞不過她。

雖然林琬不知道母親此番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但是既然母親這樣做了,必然有她這樣做的道理。母親要她配合演戲,她便配合着演戲好了,至于這場戲到底如何唱、往哪個方向唱,回去再細問不遲。

林琬輕步走到蘇氏跟前,背對着身後一衆人的時候,她朝蘇氏母女咬牙切齒。

但伸手去扶蘇氏的時候,林琬則露出些許笑意來,語氣也輕柔道:“姨娘,琬琬還請您跟姐姐回府去,這府中沒有您在,父親母親都不安心呢。”

蘇氏到底得意了幾分,她早知道,她此生命最是好,怎麽可能就此只住在這破地方呢?

根本沒給林琬什麽好臉色,甚至看都沒看一眼她伸過來的手,只歡喜地自己站起身子來。因為她覺得,就算回府去,那也是老爺攥住了薛氏的弱點,若不是老爺說要搬出來跟她住,薛氏怎麽可能會答應接她回去。

這下好了,她又可以過錦衣玉食的日子了,其實這過好日子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她又可以日日見到晖哥兒了。

還沒待蘇氏歡喜完,薛瑛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她冷冷瞥了蘇氏一眼,又望向林成寅道:“不過,既然當初是我要老侯爺趕她們母女出來的,此番若是不得老侯爺準許而直接尚自接人回去的話,怕是對老侯爺不敬。這樣,蘇氏母女且先在這裏住幾日,待得我在老侯爺跟前求了情,到時候夫君再來接人不遲。”

又道:“老爺,老侯爺下令趕蘇氏母女出來的時候,說過了,咱們這些侯府的人私下不得見蘇氏母女。此番你我都違背了老侯爺的命令,已是做錯了,往後還望夫君不要再私自偷偷跑出來見蘇氏的好,否則叫老侯爺知曉了,妾身也難做。”

言罷,已經深知方才一席話說動了林成寅,薛瑛便也不再多逗留,只牽着女兒的手就往外面走去。走了一半路,又回頭來看向林三娘:“三娘,我心意已決,你便說再多也無用。不過,等這蘇氏母女回了府,你還怕沒得機會讨公道嗎?走吧。”

林三娘恨不得能生啖這對賤人母女的肉,奈何此刻有兄長護着,她占不得絲毫便宜。

“蘇蘭蓉,你要是敢踏進侯府半步,我便打斷你一條腿。”林三娘惡狠狠盯着蘇氏,滿面猙獰,眼露兇光,“不信的話,你便試試看。”

撂完狠話,林三娘大聲呵斥道:“走!”

待得林三娘也帶着一衆婆子離開後,蘇氏重新又倒回林成寅懷中去,委屈道:“老爺,到時候,您一定要護着蓉兒。”

林成寅将愛妾緊緊抱在懷中,承諾道:“放心吧,往後只要你跟玥兒安分呆在後宅,別再多生事端的話,我一定能夠護得住你們。”說完這些話,他目光輕輕望向林玥,眼中有着慈愛的光。

大閨女做的那些事情,林成寅不是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是舍不得責罰大閨女,才裝作不知道罷了。

林玥會看臉色,自然也會拿捏時機,立即點頭應道:“女兒知錯了,女兒以後一定候在父親跟姨娘跟前,好好做人。”她輕輕擡手摸上自己的臉,沒來由的眼圈兒就紅了,落了淚水來,哽咽道,“女兒如今成了這般,便是想再興風作浪,也興不起來了。爹爹,當初女兒就說,女兒的臉變成這樣,完全是三妹妹害的,可是爹爹沒信。如今好了,您瞧,三妹妹她根本就是懂醫術的。既然懂醫,自然也懂毒,她偷偷讓人在女兒的藥中落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爹爹,女兒好慘。”

林成寅伸手也将女兒抱在懷中來,安撫道:“玥兒,既然你母親妥協了,過去的事情便就過去了吧。只不過你放心,你三妹妹有仁德之心,既然能夠不顧性命救外人,自當也能夠替你恢複容貌。你往後便也別再處處與她為敵,你們兄弟姐妹和睦相處,為父也就能夠護得住你們兄妹。”

林玥明顯是不滿意父親這番話的,不過也知道此刻境地,只能暗暗吞下那股子恨意。

“女兒什麽都聽爹爹的,爹爹放心。”林玥輕聲細語道,“以後玥兒便日日伴在父親跟姨娘身邊,乖乖地聽話,再不想着不該有的心思。這樣的話,父親就會護得住我們了。您是女兒跟哥哥的親生父親,就算女兒以往做得再錯,您也能護得住,往後也一定要護得住才好。”

蘇氏聽女兒後面兩句話,不由得身子一僵,心中開始有些慌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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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三人回了仁心堂,林琬便再也憋不住,好奇問道:“娘,您這樣大費周章的,為着的是什麽?您設的這一局,女兒雲裏霧裏的,實在是瞧不明白。此番不但得罪了姑母,間接也得罪了陸國公府,還接了蘇氏母女回府去,豈不是平白給自己添堵去?若真是為着女兒跟弟弟,娘您可真不必這樣的。女兒跟弟弟就算沒了父親,照樣會活得好好的,也不能叫娘您吃這樣大的一個虧啊。”

薛瑛實在激動,她話說得多了,接了畫堂倒的茶來便喝了。

然後道:“這件事情說來,琬琬也是聽不得的,所以,母親還是先不要與你說的好。”

林琬不甘心,噘嘴靠在自己母親懷中去,撒嬌道:“娘您都哄騙着女兒跟您一起演戲了,如今戲演成了,您倒是好,還将女兒撇到外面去了。”她心中實在好奇,便不依不饒道,“女兒不管,您已經挑起了我的好奇心,不能說也得說。”

薛瑛開心地抱着女兒,親了親道:“之前去那劉胡同巷子的時候,好巧不巧,走到蘇氏居住小院落的後門處,一陣風将轎簾吹開了。娘見到了一個老熟人,那人之前是在咱們侯府當差的,原這差事當得是好好的,後來也不知怎的,忽然間就離開了。因着他以前常常伴在你爹爹身後當差,所以娘算是熟悉。”她頓了頓,想着就要将林成寅一軍了,她便開心,于是眉眼間都攢了笑意來,“娘是過來人,自然能夠看得出一些什麽來,他當時是從蘇氏後院爬出來的,出來的時候衣裳不整,不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又是什麽?”

“而這麽多年去了,這兩人竟然是這般關系,說明以前在侯府的時候就有鬼。”薛瑛坐正身子來,笑着對周太君道,“娘,您還記得,當時在蘇氏院子後門的時候,女兒悄悄差了奶嬷嬷去辦事?便就是叫嬷嬷暗中跟着那吳三,先打聽一下他家中情況,然後再行事。原也沒想将事情做得太絕,不過,林成寅死性不改,蘇氏母女又實在招人恨,也就怪不得女兒了。這次定然要打得她們再無翻身之地才行。甚至,女兒都懷疑,那玥丫頭不是林家人的種。”

“那般心腸歹毒之人,定當是個野種!”

林琬瞪圓了眼睛,嘴巴也張得老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母親看。

倒不是被這傳奇的秘辛給吓到了,而是,她覺得,母親如今真是變得越來越會算計了。不由又感慨,叫愛情迷了眼的女人最傻,而愛上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會變得更傻。以前她對陸淵是這樣,母親對父親也是這樣……

可如今走出來了,沒了那份牽挂,心性自然就不一樣。

她此番已然尋得幸福,希望母親也能夠,畢竟母親還年輕貌美,也不能總為了他們姐弟,而一直留在貴安侯府苦苦熬着。

周太君也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閨女一眼,嗔怪道:“這種話,果然是不該跟琬琬說,你瞧将她給吓的。”老太君将外孫女攬到自己懷中去,捂着她耳朵道,“你娘說的這些都是混賬話,趕緊都忘了。”

外面忽然有敲門聲,然後一個婆子的聲音傳來:“太太,奴婢已經将那吳三的事情一應查得清楚了。”

薛瑛眼睛一亮,立即道:“進來回話。”

☆、69|8.8|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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