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原是當初林琬找堂兄林昇談了之後,林昇既然應承下來,便就将此事放在了心中,第二日就開始着手辦此事。他自然沒有親自出面辦這件事情,不過所托之人曾經受過他恩惠,事情自當是辦得盡心盡力。

那個姑娘林昇也暗中瞧過,溫婉和順,文文靜靜的,容顏秀美,瞧着眉眼間的神态,倒是與他二嬸娘薛氏有幾分相似。雖則出身農家,可祖上也有做過官的,而此番家中兩位兄長皆已中了秀才,将來不說有大的前程,做個小官還是可以的。

家世清白,在鄉間人中也算是書香之家,姑娘本身也是知書達理。

要論年歲倒是也不過分,這姑娘如今二十有二,倒不是嫁不出去,恰恰相反,只因姑娘自身條件太好,本身又跟着兄長念過幾年書,自是瞧不上那些鄉野間的粗糙漢子。這些年左挑右揀的,一番耽擱下來,就誤了大事。

這樣的事情自然不能強人所難,與那姑娘商量了一番,那姑娘聽說之後,雖則面有羞澀之意,倒是沒有拒絕。林昇見她雖則有些心計城府,倒也算是聰明,又讀過書,将來就算育有子嗣,也不會敢欺辱到三妹妹與三弟頭上去。

再說,娘家沒什麽背景,也不敢如何猖狂嚣張,掌控起來也方便。

這般物色人選,前後也只花了數日功夫,兩方一經商量敲定下來之後,便是設圈套讓林成寅往裏面鑽了。

且說一個多月前,薛瑛一再催促林成寅和離,林成寅有心不想放妻子走,但也不想一再與妻子争吵,便只身騎馬去城外京郊散心。當時打馬走在官道上的時候,就見到一位穿着碧色裙衫的農家姑娘站在田埂間。

姑娘正值盛年,容若秋華,形如蒲柳,眉眼溫婉,氣質和煦。一頭烏發只以碧色頭巾簡單束起,穿着身半舊的粗布綠衫站在田埂間,一動不動。林成寅打馬從她身邊走過,無意間瞥到她容貌,竟是怔愣住。

記憶仿佛一下子就撤到了十數年前,他記得初次見到妻子的時候,她也是這般靜靜站着,一動不動。也是這樣,穿着身碧綠色的裙衫,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直定在他身上,待他探尋的目光掃視過去的時候,她則玉面羞紅,又迅速低下頭去。

微涼的風吹拂而過,吹亂了她鬓發,遮住那皎月般的容顏,美得溫暖。

那個時候,他覺得這個姑娘既大膽又害羞,倒是有些意思。母親既然叫他擇一位貴女成親,與其随便選個誰,倒不如就選了她。打定心思後,但凡世家子弟舉辦的各種宴會,他都會去參加,幾番周旋下來,他才知道,原來她是薛家獨女。

若論家世,雖則他是家中老二,可好歹也是侯門之子,也匹配得上。

幾番一權衡,他便鐵了心要娶薛家女為妻,沒幾日就擇了媒人上門提親去。為了能夠娶到薛家女為妻,他沒有少吃苦,她的父兄對她極為疼愛,在他托人上門提親後第二日,就将他查得一清二楚。

薛家無意将閨女嫁給他,是她一門心思認準了自己,這才結成了夫妻。

當他決定娶薛家女為妻後,就下了決心要給蘇蘭蓉擇個好人家嫁了,奈何親事定下沒有多久,他因為酒後亂性,與蘇蘭蓉做下那等錯事。再之後,蘇蘭蓉便懷了身子,他再送走她不得,只能等薛瑛進了門後擡蘇蘭蓉為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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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原本也算是一段美好姻緣,只是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叫他一再負了薛氏。如今真相大白,他自當恨蘇蘭蓉入骨,又想着,若是當初沒有蘇氏存心設計陷害,他與薛氏該是婚姻美滿,夫唱婦随,潇灑快活。

心中有自責,有悔恨,也有怨憤,待得回過神來,見那綠衫姑娘還站在田埂間。

此刻天色已晚,瞧着太陽就要落山,林成寅見她眉眼神态與妻子年輕的時候幾分相似,不由心生好感,便打馬上前詢問道:“姑娘,此番天色已晚,這裏又荒無人煙,姑娘該是早早回家才是。”

那女子叫雲珊,此刻正蒼白着一張臉,可憐兮兮道:“這裏有蛇,我最怕蛇,所以不敢過去。”

林成寅一愣,随即下馬去看,果然見一條小蛇盤踞在田埂邊。

他将袍角撩起,系在腰間玉帶上,露出裏面穿着的黑色中褲跟黑色皂靴。林成寅正值盛年,高大俊朗,雖然曾經做出過許多混賬事情,可到底出身侯門世家,再如何混賬,也不是那種地痞無賴,身上自當有股子貴胄之氣。

當他将兩條半死不活的蛇拎起扔開,又叮囑她早些回家去的時候,雲珊一顆心已經撲在他身上了。

她苦苦熬到這般年歲,就是不想嫁給鄉野莽夫,如今既然有機會嫁得良婿,她自是動心。雖則是續弦,可只要将來在仕途上能夠幫襯兩位兄長,她也是願意的。原以為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如今瞧見了才知道,竟是這般的男子,不由玉面羞紅。

只是她不明白,這等侯門老爺,就算是續弦,又怎會擇她呢?

因為心中一時間興奮過頭,只想着必要成事,就管不得旁的許多了。之後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事先有背後高人安排好的,至于那位高人是誰,她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得到了她所想要的,就夠了。

事情一切都發展得順利,不久後,她就懷了身子,便按照計劃着人去貴安侯府請林二老爺去。

雖則是敗壞門風的事情,可鄉間人一聽說對方是侯府裏面的爺,不由都羨慕起來。個個都說她這是命好,打小就瞧得出來,将來必定能夠飛上枝頭變鳳凰。可他們也忘了,曾經她一再拒絕那些上門提親的人的時候,村裏人都說她眼高于頂,注定這輩子都嫁不出去。說她高傲,活該一輩子留在家中當老姑娘。

這世道就是如此,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她早就看得明白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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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去母親院子的時候,見母親氣色十分好,不由趕緊上前去,勸着道:“娘,得知此事,您該是要萬分氣憤才行。不然的話,父親定然要懷疑的,他肯定會覺得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娘您一手策劃好的。原本該是他的錯,回頭若是變成您的錯,咱們就處了下風。”

薛瑛道:“你放心吧,母親心中明白。這不是在自己院子嗎,且容為娘先高興高興,待得事情鬧開了,娘再氣憤不遲。”又一把将閨女摟到懷中抱着,激動道,“琬琬,娘終于自由了,娘想好了,先留在京城陪你外祖過年,年後就去儀州找你。”

林琬也開心,面上露出笑意來,只重重點頭。

母女兩人此番都心情十分好,說了好一會兒體己話後,就有婆子進門來了。

“太太,老奴打聽得到,那姑娘懷了身子的事情,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老爺沒有辦法,就先做主将那姑娘帶進了城來,此番安排在外面一處宅子裏。老爺已經回來了,正往太太這邊來呢。”

薛瑛立即斂住笑意,将那股子興奮勁兒深深藏在心底,而後坐正身子,一臉氣憤。

林琬見母親臉色變得實在是快,也連忙調整好表情,挨着母親坐下,輕聲安慰道:“娘,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多不值當。”又說,“娘您若是氣壞了身子,豈不是正便宜了外面那個人?這可就是着了旁人的道兒了。”

薛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眶裏立即流出淚來,紅着眼圈道:“他愛做什麽,愛叫誰有了他的種,又與我何幹!我只是氣,既然他愛在外面沾花惹草貪那些個腥,又何必還厚着一張臉不肯和離。這樣的人,真是又無恥又可恨,叫我怎能不氣。”

林成寅大步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面傳來妻子的這番話,不由停住腳步。

這件事情明顯是有人設計陷害的他,他并無意沾惹外面的花草,也就只那一次,不知道卻是那麽巧,竟然就有了孩子。從頭至尾,這也是他與那雲姑娘第二次相見,一個多月過去,他甚至都有些忘記她的容貌。

事情打得他措手不及,想着先安頓好了,就即刻回來與妻子說明白。

如今臨到門前,他忽然有些畏懼,倒不是怕被打被罵,只是有些怕看到妻子那種絕望哀戚的眼神。

從那雲珊口中問不出任何事情,她只會一味裝可憐裝無辜,他便只能命自己的人暗中去查此事。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誰這般陷害于他。其實就算不查,他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測,此事怕是薛家人做的。

思及此,林成寅垂立身側的雙手攥得緊緊的,稍頓片刻,重又擡腿往裏面去。

薛瑛見他進門來了,掄起一個花瓶就朝他砸去,林成寅身子側開,躲過去了。

林成寅見女兒也在,眉心稍稍舒展開來,只溫言道:“琬琬,爹爹有事情與你母親商量,你且先回自個兒院子去。”

“琬琬不許走!”薛瑛一把拉住閨女手,只恨恨看着林成寅,“要走也是你走。”

林成寅見妻子此刻已然失去理智,也就不再多言,只撩袍子于一邊坐下,而後擡眸望向妻子道:“阿瑛,你的人趕來的真巧,我前腳才到,你的人後腳就蹿了出來,好似事先都是串通好了似的。”

薛瑛輕哼一聲道:“你自己做出來的事情,倒是好意思還想狡辯替自己脫罪。林成寅,你要是個男人,敢做就要敢當。你既替旁人養了十多年兒子,如今別的女人懷了你的種,你怎麽就不肯承認了呢?”

林成寅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臉色十分不好,黑眸幽幽望向薛瑛,薄削的唇抿得緊緊。

☆、85|8.8|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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