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說話的人是周華如,周國公府的馬車已經停侯在這裏有些時間了,只是一衆人目光都聚集在宋思妍幾人身上,并未發覺而已。此番周華如出了聲,自當所有人目光都朝周華如投落過來,見是周國公府的馬車,林侯府的人立即迎了上來。

周華如穿着一身明紫色的裙衫,頭戴金釵,她端莊華貴,不管走到哪裏,都是最惹人眼光的一個。她一出來,立即将也是一襲盛裝的宋思妍襯成了鄉下土阿妹。便是穿金戴銀,那也得看人,不是誰穿着華貴裙衫都能夠當大家閨秀的。

“亭姐姐,你來了,怎生都不進去?”周華如蓮步走到葉文亭跟前去,先是與她稱姐道妹,繼而又望向宋思妍道,“宋表姑娘,亭姐姐可是你長嫂,雖則你兄嫂落魄,不若你攀附侯門來得風光,可做人不能忘本。枉你還是讀書人,竟連個長幼尊卑都曉得,說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話。”

言罷,倒是也不再理會宋思妍,只親熱地挽着葉文亭手臂道:“今兒琬妹妹大喜日子,咱們這些做姐妹的自當要來與她道一聲賀,她此番嫁去儀州,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夠再見。我與她是打小一并長大的姐妹情分,如今離別在即,真是舍不得得很。”

宋思妍呆呆站在原處,被人當衆打了個響亮的耳光,她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周遭所有人都對她指指點點,那些人面目猙獰,都是在低聲說着她的壞話。宋思妍羞得一張白淨的小臉越發紅了,此地再呆不下去,立即捂着耳朵就朝裏面跑。還沒愣過神來的平留伯府五姑娘六姑娘見狀,也立即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府裏一派喜氣,前來道賀的人很多,男眷都在外面接待,女眷則都聚集在後院。

周華如帶着葉文亭去林琬院子的時候,林琬已經上好了妝,按着大燕王朝新娘出嫁的規矩,新嫁娘需得将整張臉都塗得雪白,額點花钿,唇上只點了一抹朱紅。這種妝容一上,哪裏還瞧得出來半絲美貌,林琬望着鏡子中的自己,忽然笑了起來,她一雙眼睛又水又亮,想着,要是趙邕瞧見自己這副模樣,會不會被吓到。

從銅鏡裏望見周華如跟葉文亭,林琬立即扭過頭來,笑着道:“姐姐們來了。”

想着離別在即,周華如立即紅了眼圈兒,大步過來拉着林琬手道:“琬妹妹,你此番前去路途遙遠,那儀州又山高水遠的,定要珍重才是。”想到小時候兩人同枕共眠一處玩着長大的情分,又想着再見怕是無期,一時間哽咽住,話也說不出口。

葉文亭雖則不舍,但是與林琬恩情大于姐妹情,倒是淡定一些。

“林姑娘,今兒是你大喜日子,我也不曉得送你什麽好,便只能略盡心意。”說着,她便将背上的竹簍卸下來,竹簍裏面都是一些曬幹了的草藥,她笑着遞給林琬道,“之前在醫館幫忙,聽姑娘說過最是缺這幾味藥材,當時我記在了心中,後來跟青程一道去城外山上采了,也不值錢,姑娘不要見笑。”

林琬感激道:“亭姐姐,你實在客氣了,這些藥材是因為難得所以才珍貴。此番你與宋表哥冒着生命危險采了來,更是珍貴,我怎會笑話。”一邊說,一邊立即吩咐畫堂将禮物收下,然後又道,“姐姐如今鋪子裏的生意如何?”

葉文亭道:“虧得周老太君照拂,生意一切都好。”

周華如抹了淚,擠出笑意走上前來,挨着林琬一并坐下。

“琬琬,我知道你什麽都不缺,所以,特意去城外寒山寺求了一道平安符來。”她從袖子中掏出那道平安符,遞給林琬,“你要應了姐姐,定要好好的,雖則往後你我姐妹相隔千裏,但是定要飛鴿傳書,莫要斷了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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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使勁點頭:“一定的,周姐姐保重,我希望你能夠早日尋得如意郎君。”

周華如微微垂頭,只輕輕笑着道:“一定會的,待你來年添了小寶寶,我定要去看你,到時候,我也一定會有好消息了。”

林琬點了點頭,一時沒忍住,竟也哭了。

旁邊的全福媽媽望了望外面的天,覺得時辰該是差不多了,便笑着道:“姑娘,怕是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得走了。”

聽得說是該走的時候了,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住,而後悄悄抹眼淚。

林瓊終是忍不住,“嗚哇”一聲哭了出來,圓滾滾的身子撲進林琬懷中,嘶吼着道:“三姐姐,你別嫁人了,我不要你嫁人。你留在家裏多好,以後天天陪我玩,我想天天跟着你。三姐姐,我好舍不得你。”

小姑娘哭得太厲害,攀氏覺得她有些胡鬧,趕緊将她拽開。

“你瞎胡說什麽,今兒是你三姐姐大喜日子,你哭個什麽勁兒。”樊氏捏了女兒一把,瞪着眼睛兇她,“女孩子長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姐妹們各自成家之後總是得要分開,瓊兒,你別胡鬧。”

薛瑛也舍不得,雖然如今她已經和離出府,往後乃是自由之身。可想着年後才能夠再見女兒,何況還不是如以前那樣能夠日日見到,又擔心女兒在婆家會被欺負,左思右想,越發難受,也落了淚。

見一時間氣氛有些凝重,周華如止住哭,擠出笑意道:“宣芳跟崔靈今兒沒來是對的,宣芳倒是還好,崔靈要是來了,定然哭成淚人。”周華如半彎腰,緊緊攥住林琬手,聲音很低,卻字字落在林琬心中,“琬琬,咱們姐妹來日一定可以常見面的,你在儀州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林琬心中也這般想的,她伸手抱了抱周華如,而後沖她點頭。

外面有婆子跑了進來,開心地道:“來了,姑爺來了,老侯爺說吉時已到,三姑娘該是要走了。”

林晁也大步闖将進來,将袍角撩起別在褲腰帶上,露出裏面中褲跟皂靴。

“姐,姐夫來了,你快上來,我背你。”林晁倒是一點不傷心,相反,他開心得很,他早就想着要去北境之地找他兩位舅舅去了。他覺得自己就是那高空中的一只雄鷹,原該是要展翅翺翔的,奈何被困在鳥籠裏這麽久。

如今好了,他自由了,他要做那草原上的一匹脫缰野馬,想怎麽跑就怎麽跑。

薛瑛見兒子竟然這般沒心沒肺,狠狠捏了他一把,冷着臉叮囑:“一路上好好護着你姐姐,要是叫娘知道她少了一根頭發絲,娘輕饒不了你。”

林晁彎着腰,将林琬背到背上後,撇嘴道:“我姐少了頭發絲,娘您找姐夫去。”說完就掄起拳頭來,沖自己母親嘿嘿笑道,“娘,若我姐真叫人欺負了,別說是您了,就是我,也饒不了儀王府的人。”

“娘,吉時到了,我得背我姐出門去。”說罷,他背着林琬一溜煙就跑得沒影。

薛瑛吓得跟在後面,喊着道:“你這個臭小子,你慢着點,別将你姐姐摔着了。”

一時間,屋子裏所有的人都往外面大門的方向跑去,熱鬧得很,也亂得很。

林晁一口氣背着人跑到了侯府大門口,他連氣兒都不帶喘,只得意朝坐在棗紅色高頭大馬上、穿着一身大紅袍子的趙邕道:“怎麽樣,姐夫,我可是在半盞茶的功夫內将我姐送到了你跟前,你可是說過,到了儀州別耍賴。”

林琬蓋在頭上的帕子歪了,她趕緊伸手扶了扶,聽得弟弟的話,立即擡起頭來。

只是她頭上蓋着喜帕,什麽都瞧不見,觸目都是一片紅。

雖則是隔着喜帕,可趙邕仍然能夠感受得到妻子投落過來的目光,他抓住缰繩的手緊了幾分。心中想着,這小舅子不知道是故意這樣說給她姐姐聽的,還是無意說出口的。不過不管怎樣,今兒晚上與她相見,怕是得吃好些苦頭了。

薛瑛跑着到了門邊上,又抱着閨女肩膀哭了會兒,這才肯放人走。

林晁大喇喇将自己姐姐背到大紅轎子上去,他則随手抹了把臉,然後利落地翻身上馬,緊緊候在轎子旁邊。

一時間,鞭炮聲響起,更是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薛瑛忍不住跟着儀仗隊走了幾步,還是被周華如跟葉文亭兩人抱住了,她才将停下腳步,待得女兒的大紅喜轎不見了,她才收回目光,抽出帕子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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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太皇太後放四王之子回封地,而趙邕率先娶妻,其他三王之子自當鼎力相助。

一應迎親路上,三人事先都安排好了每晚歇腳住宿的地方,掐算着時間,或是賃個宅子,或是包下客棧,總之這些瑣碎之事都沒需要趙邕費心。迎親前一天晚上,幾人再次聚在迎客來飲酒,酒過三巡都醉了,笑着道:“過了這幾日,往後再見,就不知是敵是友了。”

不過不管怎樣,到底是一起在皇宮中長大的,縱是将來會因權勢而兵刃相見,可曾經也是兄弟。趙敏,趙德,趙敦三人并不打算先回自己父王封地,而是先去儀州喝趙邕的喜酒,順道給儀王殿下問安,之後再行回去。

有三位公子鼎力相助,又有儀王府親兵護衛護送,一路自當順暢。

十數日之後,便到了儀王勢力範圍之內的濱城,儀王世子趙庭早早便候在了濱城,此番夕陽西落,他正站在濱城城門上,負手遠眺。

但見遠處那片大紅之色一點點靠近,趙庭背負在身後的手攥緊了些,而後轉頭對候在身後的一個小兵道:“快去瞧瞧,看是不是二公子他們。”

“是。”那小兵抱拳應聲,立即奉命辦事去。

趙庭穿着一身深藍色素面錦緞袍子,碧玉簪子束發,他身形高大、容顏俊朗,此刻心情自當也十分激動。但見那儀仗越來越近,心中知道這就是二弟的迎親隊伍,再耽誤不得片刻,立即轉身走下城樓去。

片刻後,城門大開,趙庭騎馬朝趙邕迎了過去。

☆、88|8.8|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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