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郝姐姐,想必你也是聽說了,二夫人才進門第二日,就害得我姐姐受了冷落。”她稍稍動了動身子,盡量靠得離郝姬更近了些,繼續說道,“我姐姐好歹也是伺候了王爺十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二夫人呢,硬是逼得王爺将我姐姐打發去了碧雲院。”
“我可真是想不明白,她不過一個小輩,何故要插手王爺房中之事。”姜芙的确想了很多日,就是想不明白,在這林氏進門之前,她們姐妹與林氏根本沒見過面,更肖說有什麽恩怨了,可她下手卻那般狠辣,簡直一擊致命,不叫人有任何還擊的機會,“原本以為,她只是見不得我姐姐受寵罷了,可如今才明白,她就是這般嚣張跋扈,郝姬姐姐沒什麽錯,竟也無端被她罵了一頓。”
郝姬笑得幾分凄涼,淡聲道:“芙姑娘可別這樣說,如我這樣的人,可不就是叫人欺負的對象麽。也是我身後沒有什麽背景,除了王爺的寵愛,就什麽都沒有了。想當年,若不是蓮妹妹在王爺跟前替我求情,如今我們母子怕是早就投胎又一輪回了。”
聽她提到過去那件事情,姜芙靜靜低頭不再言語,只悄悄擡眸看着她。
片刻之後,姜芙才開口問道:“郝姬姐姐,你的脾性我素來知道的,與世無争。便是得王爺盛寵,也不會恃寵而驕,當年胡姬那事情,怕是有人陷害你的吧。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可查出了蛛絲馬跡來?”
“查?從哪裏查?找誰幫忙去查?”胡姬自嘲笑道,“這麽些年來,我也想了想,我就是福薄之人,受不得寵愛。都是活了半輩子的人了,當初那種恨意漸漸也就散了。如今啊,我只希望我的趕兒能夠好好的,希望他不要再被人欺負。将來就算不能夠成大器,但也不要如我一般命太苦,就夠了。”
姜芙親手給郝姬倒了杯茶水,遞過去,笑着說:“二夫人欺負了六爺,郝姐姐,這口氣你真的能夠咽下去嗎?”
郝姬沒有伸手接那杯水,只是緊緊抿着唇不言語,那雙眸子中隐隐含着恨意。
“怎麽能夠咽下去!可我又能如何?”郝姬憤怒道,“她那般欺負我的兒子,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恨不能生啖了她才解恨!”咬牙切齒說完後,郝姬忽然才明白似的,連忙回了神來,只尴尬道,“是我失言了,芙妹妹,這樣的話你千萬不要告訴旁人。”
姜芙親熱地挽起郝姬手來,嬌笑着道:“郝姐姐說的哪裏話,咱們的關系可不是一日兩日了,我哪裏會做出那樣的事情。”說着,她漆黑水潤的眼眸轉了轉,忽而擡起臉來,又望向郝姬,“郝姐姐,我這裏倒是有一苦肉計,就看姐姐願不願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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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的梅花都開了,林琬喜梅,便讓人将貴妃椅搬到窗戶邊上。此刻正是正午時分,外頭陽光正好,金燦燦的一大片透過窗戶照進屋子裏來。林琬則躺在窗戶邊的貴妃椅上,身上蓋着厚厚的毯子,任由陽光照在臉上,她則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午休。
外面各色梅花交相輝映,清幽的香氣輕輕飄進屋子來,沁人心脾。
享受着午後美好的時光,正惬意得很,便聽見有匆匆腳步聲朝她靠近。
“姑娘。”沒有旁人在的時候,畫堂還是習慣性喚自家主子姑娘,只見她靜靜站在一邊,輕喚一聲後,但見主子朝她擡手示意她說,她便道,“正如姑娘所料,芙姑娘利用了郝姬,此番郝姬臉頰兩側紅腫一片。王爺午後閑暇功夫去探望芙姑娘的時候,芙姑娘朝王爺哭訴了,如今外人都知道,姑娘您不但刁難了六爺,還扇了郝姬兩巴掌。”
林琬索性坐起身子來,只将毯子裹得更緊了些,笑着道:“郝姬失寵已久,如今也不再年輕,王爺便是心中對我極為不滿,也是不會替郝姬出頭的。”又道,“不過,郝姬娘娘是聰明人,她該早料到這一點。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今兒晚上,郝姬便會反過來勸姜芙施苦肉計,再一并将髒水往我身上潑。王爺怕是真疼寵姜芙,不替郝姬出頭,定會替姜芙出頭。到時候前後鮮明對比,府中人人都知道,這姜芙已經是王爺的人了。王爺給姜芙位份,便也是遲早的事情,只要她名分上成了王爺的人,咱們的計劃就成了一半。”
內室周華如輕步走了出來,坐在林琬跟前,一臉疑惑道:“琬琬,我實在不明白,你何故要如此精心設計姜芙?好似與她水火不容似的。看娴兒那般厭惡姜芙,想來她品性不多端正。不過,若是只為了娴兒,實在是……不太合乎情理。”
林琬對畫堂道:“我與周姐姐說會話,你先去門外打聽着,一有什麽動靜,就來告訴我。”
“是,奴婢知道了。”畫堂應聲後,低頭退了出去。
之後又将一衆丫頭打發出去做事,屋裏頭只剩下姐妹兩人的時候,林琬才認真望着周華如道:“周姐姐,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相信我?”
周華如點頭道:“那是自然,你我姐妹十多年,哪次不是推心置腹的。你且說。”
林琬道:“周姐姐可還記得,今年春時,皇宮中那場馬球賽?”她稍稍頓一頓,微微垂了眸子來,才又繼續說,“以前小的時候,你我騎術都是平表哥教的,不過,姐姐聰慧,而我生性貪玩,又沒有什麽好勝之心,騎射之術遠遠比不得姐姐。可今年春時,我卻能夠駕馭得住子都的馬兒,并且還能夠贏得趙德,姐姐當時,不覺得奇怪嗎?”
周華如道:“是奇怪。我也問過你,但你不說,我便也沒再問。”
“因為,我是死過一回,又重新活回來的人。”林琬聲音十分輕,卻是字字落在周華如耳朵中。
周華如本能心一跳,驚道:“琬琬,你在胡說什麽!這就快要過年了,別說死不死這麽不吉利的話。”
林琬卻笑:“我就知道,這樣的事情說出來,周姐姐是不會信的。所以,以前我一直沒有告訴周姐姐,就怕吓到你。不過,姐姐,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會騙你。”她又嚴肅了幾分,目不轉睛望着周華如,将事情原原委委都與她說了。
周華如聽後,只覺得有些承受不住,身子都不穩起來,險些暈過去。
林琬忙扶住她道:“周姐姐,你……你怕我嗎?”
周華如擡手撐着腦袋,這才緩緩睜開眼眸,定定眼前的女子。這就是琬琬,是她的好妹妹,是從小就喜歡跟在她身後的小妹妹。周華如忽然覺得心中難過,忍不住,一把将林琬抱住了,哽咽道:“雖然這樣的事情實在荒唐,可既是你說的,我便信你。只是,我只想到你曾經吃過那麽些苦,就心疼。”
林琬卻笑:“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上天既然給我重新活過一次的機會,我會好好把握住。不過,我與姜芙卻是勢不兩立的,我若是不将她這根釘子徹底拔出了,待得往後她真正得勢了,我的日子不會好過。”
周華如擦了擦眼淚,只緊緊攥住林琬的手,好生細細打量着她。
“你不說,我還不覺得,方才聽你那麽一說,再回頭去細想,突然覺得,其實一早就發現你行事穩重了許多。”周華如拉着林琬朝裏面榻邊走去,兩人挨着坐下,周華如繼續道,“那夏時那場時疫,想必也是你早有準備的了,真好,如此這般,往後天災人禍,你一應都知道,那些老百姓,也可以少遭罪了。”
林琬輕輕點了點頭,而後又蹙起眉來:“不過,因為我的緣故,已經改變了不少重大事件的走向。周姐姐也該知道,有些事情一旦改變了,将來事态如何發展,便不是我所能夠知曉的了。這往後,我也就是如一個普通人一般。”
周華如道:“做個普通人也好,至少不必那般心力交瘁的,琬琬,你既苦了一回,此番占得先機,斷然不能再叫人給欺負了去。你對付姜芙,姐姐如今能夠明白了,不過,你要我如何幫你?”
林琬道:“周姐姐最擅臨摹,想當初,文昭儀那樁事情,也是得周姐姐幫忙的。如今也是一樣,我會分別通過郝姬還有娴兒那裏得到姜芙跟吳道友的字,到時候,周姐姐便模仿着兩個人的字寫一些重要的私通信件。”
“琬琬,你是想……”周華如微微一怔,“那吳道友可是娴兒的未婚夫,你這樣做,豈不是害了娴兒嗎?”
林琬道:“若不是良人,卻眼睜睜看着娴兒鑽入狼窩,豈不是更害了她?”
周華如微微垂眸,而後又說:“那這事情,娴兒知道嗎?”
林琬點了點頭,而後又搖頭,笑說:“娴兒那孩子哪裏會考慮那麽多,只要有人陪她騎馬陪她練武,她就開心了。我問過她,她說吳道友小的時候傻乎乎的她還蠻喜歡,不過,如今越大他越往姜芙身邊靠,她十分厭惡他。想來,娴兒心中也早不願嫁去吳家了。”
“只不過,吳家家財萬貫……”林琬稍稍一頓,眼睛四處瞅了瞅,再次确定屋子裏的确沒人後,這才靠得周華如更近了些道,“周姐姐,想來我不說,依着你的聰明才智,也是判斷得出來的。如今太皇太後掌權,又護得劉家一黨胡作非為,早就惹得百姓不滿。太皇太後年事已高,四王正值盛年,儀王定然也有為君之心。讓娴兒嫁去吳家,怕也是沖着吳家萬貫家財去的,可那吳道友的确不是娴兒良人,若不是施狠手的話,這門親事很難退掉。”
周華如輕輕颔首道:“我明白了。”又叮囑,“只不過,說起來簡單,真正做起來,難上加難。你雖則心中早已經有了計劃,但也得處處考慮周全,萬事小心才是。若是計劃敗露,想必後果不堪設想。”
林琬認真點頭:“我明白的,周姐姐。”又說,“若是猜得不錯,郝姬今兒晚上怕是就要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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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王只在姜芙這裏呆了片刻功夫,而後叮囑丫頭們好生熬藥伺候姑娘歇下,之後便大步離開。
姜芙一覺睡到了晚上,待得外邊星子布滿天空,她才将醒來。
“小桃,我口有些幹,去給我倒杯茶水來。”姜芙醒了之後,便坐了起來,只将個引枕墊在背後,半坐半卧着,并未下床來。
“芙妹妹,怕是睡得多了,故此身子有些浮。”郝姬端了茶水來,笑着遞給姜芙。
姜芙聽不是小桃的聲音,立即回過頭來,見是郝姬,連忙笑着道:“勞煩郝姐姐替我倒茶了。”将茶杯接過來,輕輕抿了幾口,而後擡眸看着郝姬,見她雙頰依舊紅腫着,模樣十分滑稽,極力忍住笑意,肅容道,“郝姐姐,實在對不住,沒有想到,王爺他……”
郝姬于床邊坐下來,倒是一點不難過,反倒很開心。
“芙妹妹是幫了我,哪裏有對不住我的地方啊。”郝姬滿眼笑意道,“王爺不罰林氏,只是顧及着林氏身後的勢力,而我,的确也不值得他這般。不過沒關系,好在王爺作為補償,獎賞了我,并且我也見得王爺一面,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姜芙道:“可是……害得姐姐挨了打,卻依舊沒能夠處罰那林氏,豈不是便宜了她?”
郝姬微微思忖片刻,而後道:“林氏才進府沒有幾天,卻攪得王府腥風血雨的,王爺雖則面上沒說,可我瞧得出來,王爺一直在極力忍着。也是我的分量不夠,若是換成芙妹妹受傷,再将一應罪責推到林氏頭上,王爺定當不是這麽處置了。”
“我受傷?”姜芙有些不情願,只道,“想來王爺也是……”
郝姬道:“芙妹妹放心,不會真傷了你的身子,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見她似有猶豫,郝姬又說,“王爺待妹妹的确不同,可卻一直未有給妹妹一個名分,妹妹難道不想借着這次機會看一看,自己在王爺心中地位嗎?”
郝姬的話說到了點上,姜芙的确有些猶豫起來,片刻便道:“那要如何做?”
“說起來也真是巧了,林氏房中有個三等使喚丫頭叫阿巧,曾經得過我恩惠。”郝姬幽幽笑道,“我命人在妹妹你的藥中少量放一些巴豆,妹妹吃了藥,自然肚子不舒服。到時候王爺來了,定然會問其緣由,便讓妹妹身邊的丫頭供出那阿巧來,到時候,阿巧怎麽說,我自會安排得妥當。”
“那阿巧,會不會倒戈林氏?”姜芙雖則想試上一試,想看看自己在王爺心中地位,卻又擔心計劃敗露,累得連如今的境地也不如,故而有此一問。
“你放心吧,不會的。”郝姬道,“那林氏帶了那麽多陪嫁丫頭來,而房中只小夫妻兩個,又能夠多少好差事要做?林氏偏私,自當是将好的差事都分給了她陪嫁丫頭,倒是害得原是咱們府上的丫頭占了下風,豈能不氣?那阿巧前兒遇到我,眼睛還紅紅的呢。”
如此一來,姜芙倒是放心很多,心中再掙紮一番,到底名譽熏心,也就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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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早早命人去外面門邊候着了,一得到丈夫往回走的消息,就趕緊命人擺飯。
待得見丈夫進屋的時候,林琬立即跑了過去,只将身子往他懷裏鑽。
趙邕剛剛打從外面回來,身上帶着寒氣,但見妻子這般黏着自己,雖則開心,卻也輕聲斥責道:“你身子嬌弱,而我身上寒氣重,且等為夫在火盆邊将身子烤得熱了,再來抱你。”說罷擡手拍了拍她腦袋,“這麽不聽話?”
林琬擡手在他胸膛錘了兩拳,這才讪讪丢了手,而後氣呼呼坐到一邊去。
趙邕趕緊解了披着的大氅,而後在火盆邊烤了烤手,這才舉步朝妻子走來。原以為她真的生氣了,卻沒想到,自己才靠近過去,她就又伸手擡腳的湊了過來。趙邕滿滿将人接住,抱在懷中,額頭碰着她額頭問:“怎麽了?”
新婚燕爾的小夫妻,自當甜蜜得很,畫堂見自家姑娘今兒這般投懷送抱的,低頭笑了笑,而後将一衆小丫頭都打發出去。
趙邕坐在榻沿邊,腰杆立得筆挺,只像抱小孩一樣将妻子抱在懷中。
“今兒的事情,你可聽說了?”林琬任由丈夫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自己臉上,不但不反抗,反倒是更為主動了些,雙手也攀上他脖頸,只是空閑間趁機說話,“外面都說,我昨兒晚上不但刁難了六爺,還打了郝姬兩巴掌。”
趙邕停了下來,氣喘籲籲望着妻子,黑眸閃爍着光澤。
“聽說了,不過,你昨兒晚上一再交代這事情不許我插手的。所以,我看父王并未懲罰于你,也就沒有插手。”稍稍一頓,追問道,“琬兒,你又在想什麽?”
林琬緊緊縮在他厚實溫暖的胸膛中,安心地閉上眼睛道:“女人的事情,男人別插手。”又兀自笑将起來,一點紅唇彎成好看的弧度,“你該知道的,姜芙膽敢觊觎你的美色,我心中不爽,就不讓她好過。”
趙邕聽後一滞,擡手便一巴掌拍打在她翹臀上,沉着臉道:“怎生将我與她放在一起,她是什麽樣的人,我又是什麽樣的人?下次再這樣說話,為夫可是要懲罰你的。”說罷,倒是真動起手來,只抱着人便往榻上滾去,高大的身影倒了下去。
林琬急了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不過,這次懲罰先留着,一會兒有好戲看呢。”
趙邕精瘦的身子半壓在她身上,雙手撐在榻上,只用小半力道壓住她。
“看什麽戲?”都到這個份上了,他哪裏能夠忍得住。
林琬道:“正要跟你商量個事情呢,一會兒若是母妃傳人來問我話,你只管歇着就行,別太橫着了。左右為難不到我,有太妃娘娘護着我呢。”
“你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趙邕擡手捏了捏她臉頰,眉心緊鎖住。
林琬掙紮了一下,見他還是不肯起身,便又說:“你聽我的話,等回頭我一一與你細說。不過你記住了,就算王妃要罰我,你做做樣子求個情就得了,別傻乎乎的跟王爺還有王妃頂撞。我的話,你記住了嗎?”
趙邕黑眸緊緊鎖在妻子臉上,還沒來得及細問,外頭果然有丫頭來報說:“王妃娘娘叫夫人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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