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來了,你起來。”林琬越發使了力氣去推他,卻還是推不動。

趙邕黑眸定定落在妻子臉上,怔愣了好半饷,這才動了身子,健碩的手臂一伸,便将妻子一道拉得坐了起來。

“進來說話。”趙邕端端坐在榻沿,腰杆挺得筆直,雙手搭在雙膝上,眉心微蹙。

外面畫堂走了進來,一直低着頭,只在兩位主子跟前彎腰行了禮,而後說道:“王妃娘娘跟前的嬷嬷來說,王妃有事情要找夫人,叫夫人即刻就過去呢。”

林琬站起身子來:“好,我即刻就去。”

“等等。”趙邕起身,偉岸身姿定定立在妻子身邊,目光垂落,望着妻子道,“我陪你一道過去。”

林琬連忙搖頭拒絕道:“不過是有嬷嬷傳了母妃的話來,你便陪着我一道去,叫母妃怎麽想?就算她面上不說,心裏肯定也會不高興的,總覺得是你不放心我這才也跟着去。你便留在這裏吧,相信我,我不會有事的。”

趙邕道:“我順便去給母妃請個安,有何不妥?”

林琬一呆,想了想,這個倒是也合适。

不過,此刻卻不是請安的時候,若是叫他瞧見自己院子中的阿巧誣陷自己的話,非瘋了不可。于是極為認真嚴肅地板着小臉,将腦袋瓜子搖得如撥浪鼓一般:“不行,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怎麽就是不聽話?”

畫堂見此刻氣氛有些凝重,兩位主子眼瞧着似乎就要發生口角了,連忙朝趙邕俯身道:“二爺,夫人說得對,想來也只是王妃找她敘敘話。或者說,問一問這些年來二爺在上京城中的事情,不會有事的。更何況,左右還有太妃娘娘在呢,如今戰事在即,而後宅的事情,二爺實在不便插手。我們夫人,雖則年幼一些,可一些事情還是能夠處理得來得。既然夫人不讓二爺去,自當有一定道理,還請二爺準夫人只身去給王妃請安。”

林琬悄悄朝畫堂豎起大拇指來,而後拽着趙邕手臂,将他拖到飯桌前。

“飯菜酒水一應都為你準備好了,不過,酒喝多了容易誤事。”林琬親自執起酒壺來,倒了一杯,遞送到他跟前,“天氣嚴寒,你喝一杯暖身子,不過,只準喝一杯。”

趙邕擡眸看妻子,但見她言語行為間刻意有些讨好,原本沉着的臉也緩和了些。

笑着接過酒杯,另外一只手順勢一攬,就将佳人攬到懷中抱坐在腿上,認真道:“你有你要做的事情,不想讓我管,我便不管。”他頓了頓,面色又嚴肅了幾分,“不過,若是真遇到什麽事情抵擋不住了,定然與我說。還有,我這些日子忙,怕是不能時時刻刻照拂着你,外面天氣又冷,你沒事就好好在家呆着,知道嗎?”

林琬見四周站着的丫頭個個都低了頭,她自己臉不由也紅了幾分,只重重朝丈夫點頭道:“你放心,我答應你。”

“那你去吧。”得了她承諾,趙邕這才松了口。

~~~

曹王妃坐在花廳上位上,堂下跪着的是二房三等掃灑丫頭阿巧,還有姜芙貼身婢女小桃。旁邊郝姬靜靜站着,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雖則這郝姬曾經犯了大錯,不過到底育有子嗣,曹王妃念此,便讓她坐。

此刻儀王殿下自然是坐在上位,與曹王妃并排,俊逸的面上含着盛怒。

林琬跟着曹王妃身邊的嬷嬷走了進來,而後按着規矩,先後給儀王跟王妃請了安。

曹王妃望了儀王一眼,但見他神色實在不好,想必是在生這林氏的氣,也就沒有讓林琬坐下,只是問道:“老二媳婦,你院子裏的丫頭阿巧告你在芙姑娘藥中落藥,可是有這樣的事情?”

林琬驚訝道:“兒媳沒有。”說罷,便屈膝跪下,卻是不卑不亢的模樣。

畫堂也忙跪了下來,伏首在地道:“王爺,王妃娘娘,我們家主子是冤枉的。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奴婢敢保證。”

既然是那阿巧招供的,此番自當是竭力辯駁道:“奴婢沒有說謊,的确是二夫人身邊的畫堂姐姐交代奴婢落藥的。其實,最初的時候,畫堂姐姐是讓奴婢在芙姑娘藥中落更多的量,奴婢實在不敢,可主子的吩咐奴婢也不敢違背了,便私自減少了分量。可是沒有想到,卻還是害得芙姑娘難受,奴婢實在該死。”說罷,她便匍匐在地,以頭磕地,只用腦袋狠狠撞擊着地板,砰砰作響,“芙姑娘心善,平素待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好,奴婢真是狼心狗肺,竟然下手害芙姑娘,請王爺與王妃責罰。”

林琬依舊高昂着腦袋,一點不屈服的模樣,只淡聲道:“我且問你,說我吩咐人在姜芙藥中落巴豆,我的目的是什麽?你可要知道,只落巴豆,根本對人身體沒有多大傷害。我若真與她有仇怨,又豈會施這種小伎倆?豈不是瘋了。”

那阿巧自當有了說辭:“是因為……是因為夫人您打了郝姬娘娘,而芙姑娘瞧不過去,便在王爺跟前替郝姬娘娘鳴不平。雖則王爺沒有責罰夫人您,不過,如今府中人都知道了,說是夫人您不但為難了六爺,而且還打了自己的長輩。夫人您覺得這是芙姑娘的錯,所以懷恨在心,想要略施小計責罰芙姑娘。”

回答了林琬一席話後,阿巧又連忙将身子轉向上位處,繼續磕頭道:“奴婢知道錯了,求王爺跟王妃娘娘饒恕奴婢吧。”

“林氏,你可還有話說?”儀王端端坐着,竭力壓制住心中那股子憤怒。

林琬道:“兒媳的确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兒媳與姜芙無冤無仇,怎麽又會使這樣的雕蟲小技害她呢?”說罷,雙手交握起來,擱在額頭處,俯身磕頭道,“父王,母妃,兒媳是冤枉的。”

“無冤無仇?”儀王氣極反笑起來,但瞬間又嚴肅起來,“你才進王府的門,便就害了她一回,之後又當面出言奚落,害得她失神傷心,愣愣在花園寒石上坐了半日,原本身子沒病的,也真弄出一場大病來。此番倒是好,先是打了郝姬,緊接着,又在芙兒藥中落巴豆,本王對你一再容忍,我看是你不想好生過日子。”

“兒媳不敢!”林琬沒有再多做辯駁,只是靜靜跪着。

趙乾黑眸輕輕眯起,但見她不再辯駁,只當此事真就是她所為,越發盛怒起來。

“王妃!”趙乾站起身子來,偉岸身姿直直立在一邊,器宇軒昂道,“林氏為婦不仁,失了德行,你看着處置。”說罷,便也沒再多留片刻,只大步朝外面去,經過郝姬身邊的時候,轉頭望了她一眼,聲音放低了些道,“你随本王一道回去。”

郝姬面上極力露出驚喜之情,驚得立即擡眸望向趙乾,忽然想得起來自己臉上還帶着傷,便又立即低了頭。

“是,妾身遵命。”郝姬輕言細語說着。

趙乾伸出一只手來,将她手攥在掌心,而後帶着郝姬一并大步離去。

曹王妃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靜靜望着那道偉岸挺拔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那身影完全隐入了黑暗中,她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輕輕嘆息一聲,便道:“好了,你也別跪着了,起來吧,母妃不會多為難你。你們也都起來吧,該做什麽都做什麽去,今兒的事情,權當沒有發生過。”

林琬直起身子來,靜靜立在堂中央,恭敬道:“母妃……打算如何懲罰兒媳?”

曹王妃起身,舉步輕輕走下來,在離林琬兩步遠的時候停住。

“若是罰得你重了,我知道,老太妃定然不會饒我,而我也不舍得。”曹王妃輕輕伸出手去,将林琬雙手攥住,拉她往一邊去坐下,這才又道,“若是敷衍了事,想必事後王爺知道了,會怪罪于我,而再經人挑撥,未必不會不顧一切重重責罰于你。所以,既然王爺說你有失婦德,母妃便罰你呆在自己院子中抄《女則》,你看如何?”

林琬道:“若是真給我冠以這樣的罪名,罰抄《女則》的确是輕了許多,不過,母妃也相信是我所為嗎?”

曹王妃定定望着眼前的少婦,而後輕聲道:“你的有些做法,我不是很明白。不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沖着姜氏姐妹去的,甚至還是為了保護娴兒,只因為這一點,我便信你。可是,姜氏姐妹得寵這麽多年,自當是有原因的。上次你與老太妃聯手那麽一出,我以為姜氏姐妹就此真的完了呢,可沒有想到,王爺到底念着的。以前姜蓮得寵已然不得了,如今輪到姜芙,比之她的姐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琬望着曹王妃,極是認真地道:“母妃,王爺這般疼寵姜氏姐妹,總該是有原因的。母妃知道這個原因的是不是?不知道可否告訴兒媳。”

曹王妃面色明顯一滞,但随即又恢複如常,只笑着道:“想必你在上京的時候就聽說了,咱們王爺素來風流,喜歡貌美身嬌的小姑娘,自當是很正常的。母妃知道,這事情怕是真冤枉了你,不過,有人精心籌謀算計于你,打得你措手不及也正常。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該是知道,王爺這般作為不過是想給姜芙一個交代,不會真的為難你。”

林琬見王妃不肯說,便只能作罷,而後沖曹王妃點頭:“兒媳明白。”

說罷,便起身來,朝曹王妃彎下腰,請禮道:“兒媳這就回去,會配合着母妃,近幾日只呆在院子中抄《女則》。”

~~~

趙乾打從曹王妃那裏出來之後,直接牽着郝姬的手,回了姜芙與郝姬同住的院子。

此刻姜芙正躺在床上,面色較之從前更蒼白了幾分,病病殃殃嬌嬌弱弱的,實在惹人憐惜。

“王爺來了。”姜芙聽到外面小丫頭高呼“王爺”兩個字,她連忙掙紮着要坐起身子來,可身上卻沒有絲毫力氣,才将掙紮一番,就又倒了下去。

趙乾大步跨進來,見狀,忙上前一步将佳人扶住。

郝姬見狀,靜靜立在一旁,而後對小桃道:“你們家主子虛脫了半日,想來肚子餓了,你去吩咐廚房做點清淡的吃食來。”待得小桃應聲要走,連忙又道,“對了,王爺忙了一整日了,到此刻還沒有用飯,你去跟廚房說,将王爺的飯擺到這裏來。”

說完一頓,而後朝趙乾福一禮,輕聲說:“王爺,妾身擅自做主了。”

趙乾回頭道:“由你安排吧,一會兒你也別走,帶着趕兒一道與本王用飯。”

郝姬開心,連聲應着是,就退出去了。

撩起簾子出去之後,但見屋裏頭一應丫頭都在忙自己的,郝姬便吩咐自己貼身嬷嬷道:“去将香點上。”明嬷嬷應着聲音去了,郝姬又回頭悄悄撩開簾子一角,但見兩人雙手握在一起,她秀雅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而後理了理衣裳,只大步往自己的屋子去。

郝姬将兒子哄睡着後,便靜靜坐在床邊,屋中只點着一根蠟燭。

孤燈長案,寒風刺骨,她忍着一身寒意坐在靠近窗戶邊的案前,一邊聽着對面屋子的動靜,一邊替兒子做衣裳。

漫漫長夜,那嬌軟蝕骨的女子呻吟之聲陣陣傳來,若有似無的,徹夜不止。

直到入了四更天,那邊才将漸漸停了動靜,而此時,郝姬手中繡活也停了。她将手中一應衣物放入到籮筐中,只呆呆望向一處,神色有些恍惚。

明嬷嬷走了過來,彎腰道:“娘娘,一會兒天亮,這芙姑娘怕是就有了名分了。”

郝姬嘴角扯出一抹凄涼的笑意來:“是啊,林氏說得對,要想讓她摔得狠,就得先叫她爬得高才行。如今她如常所願爬得高了,那麽接下來,也該是狠狠摔下來的時候了。”郝姬心中怨憤不輕,狠狠一用力,便将一枚繡針擰斷,“還有那姜蓮,誰都別想好過。”

☆、107|8.8|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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