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吳家世代為将,當年太祖皇帝還為前朝燕國公的時候,吳家便就駐守在北境之地。保家衛國,抵禦外敵,救天下黎民蒼生于危難之中,這是吳家歷代傳下來的組訓。後前朝哀帝不理朝政,成日莺歌燕舞,害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天下有志之人揭竿而起。
中原內亂,四周蠻夷趁虛而入,當時的燕國公便打起“清君側”的旗號,發兵上京。
吳家雖則一直忠于朝廷,但見前朝貪官當道、佞臣興風,早已沒了往日的清明中正之風氣,便毅然決然選擇投靠燕國公趙振。趙振父子兄弟揮兵入京,吳家良将則誓死保得北境疆土安然,将一衆欲趁中原內亂而揮兵南下進攻的突厥人擋在崇門關外,保得中原疆土不受外敵來犯。
後太祖皇帝論功行賞,欲封吳家先祖為衛國公,卻遭吳家先祖拒絕。
吳家世代駐守邊境,祖訓便是保家衛國,若是當朝天子賢能,朝中風氣中正,吳家則會竭力輔助天子。可若是朝廷風氣不正,天下百姓一度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吳家則可以另選賢能助其取而代之。
如今的情況,正是吳家欲要另選賢能的時候,自當是早早将目标鎖定在儀王身上。
在北境之地提到吳家,上至皇室貴胄,下至黎民百姓,無一不肅然起敬。
莊淑太妃聽得說吳夫人來了,連忙坐正了身子來,笑着道:“快,快将吳夫人與吳二爺請進來。”
吳夫人四十左右的年紀,有些發福,白白胖胖的,看起來十分慈愛。
吳道友今兒穿着身藏青色的長袍,脖子上套了個虎皮做成的圍脖,墨發以碧玉簪子束起,猿臂蜂腰,精神爽朗。他原就生得高大俊朗,又是将門之子,身上自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為将之人的氣質。
身姿立得筆挺,瞧着氣色也較往日好了許多,他走進來之後,精銳目光先是一路掃去,在瞧見了某一張嬌俏面孔的時候,唇角不自覺抿出一絲笑意來。那笑容雖然不深,可笑意越深深抵達眼底,喜悅之情真是怎麽都擋不住。
林琬靜靜坐在老太妃身邊,懷中抱着小宗順,目光卻是一會兒落在吳道友身上,一會兒又落在姜芙身上。但見兩人都是一副幸福洋溢的模樣,林琬心中輕哼一聲後,又開心起來。這兩個人自以為是郎情妾意,卻不知,已然落入圈套之中。
且先叫你們再得意一陣子,呆會兒,可有你們好看的。
想到此處,林琬又立馬打起精神來,想着,今兒這一步,是至關重要的一步,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否則的話,就功虧一篑了。輕輕轉過頭去,望向了郝姬,但見郝姬沖她點了點頭,林琬這才放下心來。
而後只将個白胖小子抱在懷中,親了親他肉臉,笑着問道:“小宗順,來年你娴姑姑就要嫁去別人家裏喽,就再也沒有人會欺負你啦,你可開心?”
小宗順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直盯着林琬看,呆呆怔愣片刻,又扭着腦袋去尋趙娴。
但見人還在,他立即伸了手去夠她,奶聲奶氣道:“大姑姑,大姑姑抱抱我。”
趙娴現在才不願意嫁給吳道友呢,所以聽見林琬方才那句話,她暗示性地狠狠瞪了林琬一眼。而後跳着跑了過去,只将白胖的大侄兒緊緊抱住,見他短小的手臂緊緊攀着自己脖頸,趙娴心中暖暖的,忍不住親了親他小肉臉。
經得林琬提醒,王氏倒是想起這件大事情來,忙笑着說:“是啊,吳二爺與咱們娴兒是打小定下的親事,又是一道青梅竹馬長大的。如今兩人都到了年歲,這事情怕是也不便再拖着了,趁着今兒吳夫人在,咱們就将日子定下,如何?”
“大嫂!”趙娴氣得粉面嬌紅,跺腳道,“今兒是老祖宗壽辰,扯我身上做什麽。再說了,誰要嫁給他!”
趙娴那句不想嫁說的是真心話,可聽在王氏耳朵裏,卻覺得這是姑娘家害羞了。
王氏越發笑得開心起來:“打小就定下的親事,你不嫁給他,又想嫁給誰?再說了,你都十五歲了,再不是小孩子,該是嫁人了。”說完一通,還不忘順道誇着吳夫人,“你未來婆母這般溫柔好脾氣,又素來喜歡你,這樣的人家,你到哪裏找去。”
吳夫人笑着說:“是啊,這事情原該是我吳家主動提出來的,卻不想,今年從夏時開始就一直戰事不停,道友父兄又一直留在崇門關,倒是将這事情給忘了。”她端端坐在一邊,慈愛目光朝趙娴望過去,歡喜道,“娴兒也是我打小看着長大的,我心中早将她當做了自己個兒兒媳婦看了,待得過了年,我跟孩子他爹商議一下,定了日子就成親。”
“娘!”吳道友黑眸朝姜芙那邊望了眼,垂立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大聲喚了一聲,想要說什麽,卻又不曉得從何說起,最後只能低着頭,盡量拖延時間道,“兒子的事情,叫娘與諸位長輩費心了。只是,此刻突厥鐵騎兵還壓在崇門關外,兒子心系黎民蒼生,所以親事,還是待得平息了戰事之後再提不遲。”
曹王妃道:“賢侄說得對,今兒既然是老祖宗壽辰,咱們便只圍着老祖宗說話吧。至于兩個孩子的事情,咱們另擇日子再提,你們看可好?”
莊淑太妃自是笑着說:“人家都是急着要讨兒媳婦,哪裏有急着要嫁閨女的,這事情以後再說吧。”望向王氏,輕聲嗔道,“這事情,往後休得當着娴兒的面說,便她再不似姑娘家,可到底是咱們捧在掌心來寵着的大姑娘,沒得叫她失了顏面。”
此事是林琬提起的,最後卻是王氏被老祖宗責說一番,王氏心中自當不好過。
但她素來行事圓滑,心中知道老人家偏袒林氏,倒是也不說破,只起身認錯道:“老祖宗訓斥得是,孫媳婦心中記下了,往後便是再說,便也是婆母私下找吳夫人去說。”此事既然揭過,就不便再提,王氏稍稍一頓,繼而笑着道,“老祖宗,今兒外面天氣十分好,左右還沒有到開席的時候,讓孫媳婦扶着您出去走走看看風景如何?”
“打雪仗!打雪仗!”小宗順一聽說要出去玩,就不安分起來,使勁扭着身子,而後望向趙娴,眼睛黑溜溜的,極為認真道,“姑姑姑姑,你打不過我的,二嬸娘會幫着我,你就輸了。”
趙娴瞪圓了眼睛:“幫着你了不起啊?十個林琬再十分你這樣的小不點,也打不過我。再說了,你娘不讓你玩雪,你記不住?”
小宗順見姑姑今天這麽兇,小嘴撇了撇,就要哭了似的。
林琬将他從趙娴手中接過來,哄着道:“咱們不玩雪,嬸娘帶你去園子裏看雪好不好?陪老祖宗一道去,但是咱們不碰雪好不好?”
“好……”小孩子奶聲奶氣應一聲,而後短胖的小手緊緊攀住林琬脖子,小腦袋扭了過去,望向自己大姑姑去,但見大姑姑正瞪着自己,他則小腦袋一甩,就又望向別處,才不要理那個兇自己的人呢。
趙娴見成功将大侄子逗生氣了,她開心得很,又忙将他搶過來抱着哄。
王氏親自走到上位來,站在莊淑太妃一邊道:“老祖宗,就讓孫媳婦跟弟妹一道攙着您出去吧,外面雪地濕滑,您老人家可得小心着些腳下。”
莊淑太妃笑着朝王氏點了點頭,而後由兩個孫媳婦攙扶着,慢慢往外面去。
一衆家眷親戚尾随其後,吳道友可以等了幾步,待得姜芙走過來後,他才裝模作樣也往前走。
兩人雖則同步向前,之間卻離有一定距離,皆未言語。
姜芙面色不太好看,就算吳道友一再私下悄悄朝她望過來,她也并未搭理,只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走在她前面的就是正抱着小宗順玩耍的趙娴,姜芙看着趙娴,但見她好似十分開心快活的樣子,姜芙又想到自己如今境地,越發覺得心氣難平。
她隐在寬大袖子裏的手緊緊攥起來,尖尖長長的指甲掐入肉中,眼角餘光又瞥見吳道友朝自己望過來,她毫不客氣地就狠狠朝吳道友望去。那雙剪水秋眸中,含着淚,盈盈淚水蓄滿眼眶,欲落未落的樣子,最為楚楚可憐。
吳道友實在心疼,又覺得愧對于她,想向她保證自己是不會娶趙娴的了,可深知此刻不是說話的地兒,只能任由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兩人間的舉動,若是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來。
可郝姬卻是設局人之一,自當是将兩個人的一應神色動作都瞧在眼底,她微微垂眸,想着,此刻也該是再加把火的時候了,便笑着朝姜芙走過去,但見她眼眶中有淚澤的時候,連忙驚道:“芙妹妹,你這是怎麽了?身子哪裏不舒服?”
姜芙一驚,連忙收回目光來,只低聲道:“我……我有些頭暈。”
郝姬這些日子來與姜芙走得近,而又與姜芙一道合謀“陷害”過林氏,故而私下的時候,兩人走得頗近。
将姜芙攙扶到一邊去,郝姬道:“你身子弱,看起來就像是沒有睡好似的。得了,這樣的場合有的是人陪着老太妃,倒是也不差你一個,你便先回去歇着吧。”又道,“你放心,現兒所有人都圍着老太妃轉,王爺又在前頭陪着外男,不會有人關心你在不在的。你身子嬌弱,便別逞強了,回去歇着吧。”
這樣的場合,她如今這樣的身份,也是不願意在這裏多呆片刻的。
想着郝姬說得也對,左右自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倒是不如回去歇着的好。
“那有勞姐姐關心了,我這便回去歇着。”姜芙沖郝姬輕輕點了點頭,而後轉身往回走去。
郝姬道:“小桃,你去廚房給你家主子拿點吃的來,我扶着你們主子回去。”
小桃應了一聲,又望向自己主子,但見自己主子朝她點頭,她才退了下去。
郝姬雖則一直扶着姜芙,但是眼睛餘光卻是落在吳道友身上的,但見他雖則沒有往這邊靠過來,不過,旁人都走了他卻沒有走,心中又定了幾分。
扶着姜芙回去之後,郝姬吩咐道:“芙姬娘娘受了寒,身子弱,此番怕是需要好生休息。你們伺候完娘娘歇下後,就別呆在這裏了,出去該做什麽做什麽去吧。”又替姜芙掖好被角,關心道,“放心睡吧。”
姜芙阖上雙目之後,郝姬望着她輕輕蹙起的秀眉,嘴角不自覺便劃過一絲笑意來。
并沒有在姜芙房間中呆得太久,安撫完一番後,郝姬就出去了。又叮囑幾句丫頭們不許吵芙姬娘娘的話,之後才帶着自己的丫頭離開。
但見郝姬離開後,吳道友這才現出身來,還如前幾日一樣,破窗而入。
姜芙并沒有睡得着,她知道,吳道友一定會來的。所以,但見郝姬勸她回來歇息的時候,她也就順勢應着了。賭氣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她可不若趙娴那般蠢笨,定了親的男人,還能将心給輸了。
聽得熟悉的穩健腳步聲,姜芙故意不想理他,只側了身子,将臉對着裏側。
吳道友以為她睡覺了呢,見狀一愣,随即就大步走到架子床邊坐下來,溫聲讨好道:“芙兒,是我,我來看你了。”見她不理睬自己,心中知曉她這是生氣了,便将溫暖厚實的手掌輕輕撫按在她纖弱的手臂上,更湊近了些道,“芙兒,我知道你是因為方才的事情生氣了,不過你放心,既然選定了你,便不會再娶娴兒為妻。芙兒,你要相信我才是。”
“我怎麽相信你?”姜芙輕輕反問一聲,那聲音嬌嬌軟軟的,聽得人心頭發麻,恨不能将個嬌弱美人摟抱在懷中來好好呵護才是。姜芙眼中蓄着淚意,輕輕轉過身子來,發絲被淚水浸濕,貼在兩頰,越發顯得她楚楚可憐,她櫻唇微微翕動,片刻又說:“如今我是王爺姬妾,而你與她又早早就定了親事,我們要怎麽做?”
見她哭了,吳道友越發疼惜她來,只伸出健碩的手臂來,将她整個圈在懷中。
“你別哭,我說過,這輩子都不會叫你再受絲毫委屈。”吳道友将個嬌柔香軟的人兒緊緊摟在懷中,聞着她身上特有的好聞氣息,又想到了與她纏綿的那幾日,想到了她的嬌嫩柔弱,以及她可憐兮兮看自己時候的眼神,心中更是疼惜了些,也将人摟得更緊來,“一切都會有辦法的,若是實在不行,我便直言退了親事,到時候請王爺将你賜給我做妻子。”
姜芙卻越發傷心起來,只哭着道:“若是之前,倒是可以試一試。可是如今,我已經是王爺的女人,便是他厭棄了我,也是不會放我走的。吳大哥,你說我該怎麽辦?我姐姐如今住在碧雲院,沒人再能夠幫襯我了,我……我害怕。”
“別怕,芙兒別怕。”吳道友溫聲安慰着,“雖則如今你是王爺的姬妾,可王爺欲要成大事,勢必要靠我們吳家軍相助。如你所說,王爺不是真心愛你,而只是将你當成了你姐姐的替身。他顧及着我們吳家,也是不會太過為難我們的。”見将人安撫住了,這才又繼續說,“若是王爺肯将你許配給我,我願意用這條命去替他打江山。”
“吳大哥……”姜芙只覺得心中暖洋洋的,只将臉埋在他厚實溫暖的胸膛,嬌聲道,“我從小就特別羨慕娴兒,既羨慕她能夠跟你玩得好,又羨慕她将來長大能夠嫁給你為妻。可娴兒卻總是欺負你,對你大呼小叫的,每每這個時候,我就特別心疼。”
吳道友低頭親了親她,略微粗犷的面上含着深情笑意,雙臂将人抱得更緊了些。
“芙兒,這輩子若是能夠娶得你為妻,我吳道友便是戰死沙場也不怕。若是不能夠與你厮守終身,便是一輩子富貴榮華,又有何樂趣可言?”
說罷,便再也忍不住,埋頭在她胸前親吻起來。
姜芙微微将頭別開,一雙美目含着柔情半眯着,雙手攀附到他脖頸,頗為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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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姬離開之後,便大步往前面院子去了,然後靜靜候在曹王妃身邊。
林琬朝郝姬望了眼,郝姬沖她輕輕點了點頭,而後林琬便左右看了看,笑着道:“今兒這麽熱鬧的場面,怎麽不見芙姬娘娘?方才還瞧見在這裏的。”
郝姬連忙道:“芙妹妹身子不舒服,我看她好似是夜間沒有休息好的樣子,就擅自做主送她回去歇着去了。”說罷,她便彎膝半跪在曹王妃身邊,低着頭道,“王妃娘娘恕罪,妾身實在是見芙妹妹臉色不好,這才擅自做了主的,請王妃娘娘不要怪罪芙妹妹。”
另外一邊的範姬嗤笑道:“什麽身子不好啊,我瞧她可好得很呢,不過是仗着王爺寵愛不将老祖宗放在眼裏罷了。”又忙挑撥道,“老祖宗,這樣的人最是可恨,今兒可是您老人家壽辰,她作為一個小輩,竟然這樣不将規矩放在眼中,實則該罰。”
莊淑太妃道:“府中一應有王妃娘娘做主,我老婆子可管不了那麽多。”
“是,母妃。”曹王妃立即朝莊淑太妃福了個禮,而後又說,“母親您先別生氣,許是芙姬真的病着了,這樣吧,我去瞧瞧看。若是真病了,便就請個大夫來瞧瞧,若是裝病的話,兒媳定會嚴懲不貸。這樣的話,于王爺那裏也好交代。”
郝姬也跪着道:“王妃娘娘,芙姬如今正當盛寵,妾身還是去前面跟王爺說一聲吧。”
曹王妃覺得郝姬說得在理,便點頭道:“你說得對,芙姬當寵,既然生病了,該是讓王爺知曉的,你便去吧。一會兒等王爺來了,我再與王爺一道去看看她。”
“是,妾身明白了。”郝姬起身,而後往前院去。
林琬與趙娴湊在一起,兩人玩着小宗順的胖胳膊胖腿,簡直不亦樂乎。
☆、110|8.8|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