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絕代風華之中,讓莫傾城想到了“妖孽”兩個字。

一旁的青玉松了口氣,輕輕問道:“娘娘怎麽知道那是瑜王?”

莫傾城笑道:“除了瑜王誰還會像本宮一樣,坐在軟辇上。”

而另一邊,也有人問:“王爺怎麽知道那是乾國皇後?據說乾國的小皇後一直秘不示人。”

一個溫潤散漫的聲音也在回道:“除了秘不示人,卻仍然被毒的皇後,還有誰會像本王一樣坐在軟辇上。”

☆、偶遇(二)

離昭陽宮越來越近,暖玉眼尖,瞧見宮門口垂手而立一群宮女垂首而立,于是叫停了步攆。

“去看看,是怎麽回事。”莫傾城聲音剛落下,青玉便擡腳過去,一會兒小跑着過來,躬身道:“娘娘,容妃娘娘和柳妃娘娘到了。”

莫傾城不禁挑了挑眉,這兩個女人到自己宮裏來幹什麽?示好?沒必要啊。示威?似乎也沒必要。

對于好不容易重新來過的人生,莫傾城真心不想成為一場宮鬥劇的女主或者女配,于是她下了步攆道:“走,去禦花園逛逛。”

禦花園離昭陽宮不遠。

“娘娘,這,合适嗎?”青玉性格溫和,現在還沒摸清楚對方來意久避而不見,她總擔心會惹一些不必要的是非。

“娘娘是皇後,有什麽不合适的,何況她們平日裏也沒來給娘娘請安。”暖玉在一旁接話到。

莫傾城忍不住笑了,自己這個皇後別說在宮裏,就算是在民間,也只是空有一個名分罷了,沒有大婚,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婆家若不厚道,可以随時把人攆走,或者做妾。

好在離大婚還有三年。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沒有娘家可以依靠,這可是人治的社會,沒有人,縱然是皇後又能怎樣?不過也好,多了些清靜,也多了份自由,她總還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夠遠遠地離開。

秋末,原本該蕭瑟的季節,但在禦花園裏卻別有一番氣象,菊花大團大團地開着,展現出另一派盛極的景象。

莫傾城讓宮女們退下,默默地在花叢中走着,兩世的經歷讓她明白了,人生真的就像小沈陽說的那樣,不過是一睜一閉之間,甚至還不如這花兒,今年敗了,明年卻還能再開。

不過,誰知道開的還是不是去年的那朵。

想着這些,莫傾城有些傷感,不禁輕輕地哼起了那首歌: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淌……哼完卻又愣了,覺得自己太矯情,但矯情一回又怎麽地,老天爺不矯情嗎,把自己弄到這兒來。

莫傾城看着有些灰暗的天空,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那個世界裏,有誰在念着自己,又或者有些人早就盼着她消失。不過,人這一輩子,總有人念着也有人恨,但到最後都如消毒液,一瓢潑過去,該褪色的都褪色了。

“這菊花明明是開得鮮豔奪目,皇後娘娘怎說是殘?”一個溫潤好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莫傾城的心口便像是被撞了一般。

這感覺讓莫傾城對自己很無語,她明明知道人長得帥,并不能證明他是個好人,可這顆心一點兒也不聽她的話。

莫傾城前世研究過,每個帥哥都不是完美的,所以往往打動人心的只是那麽一個優點,如睫毛很長,如身材很好,如發質不錯,甚至只是一個眼神,一個瞬間,包括剛剛的那個極有磁性,清亮又溫和的聲音。

甚至有些帥哥在某些人,或者某個人眼裏帥裂蒼穹,但在另外一些人眼裏,卻普通得如同一塊石頭。

轉過身去,只見花叢後立着一個身材颀長的男子,着天青色直襟長袍,腰束月白色祥雲紋寬腰帶,墜着一塊墨玉,上身卻披着一件玄色大氅。

莫傾城不禁想,雖然如今乾國處于喪期,但這衣着也素得有些過了。再往上看,雖面色有些蒼白,但在金菊的映照下,竟平添了一抹血色。

如果之前莫傾城認為,一個人只需要一個打動別人的優點即可,眼前的這位,卻叫她想改口了。

用什麽面如冠玉,玉如臨風之類的來形容,莫傾城都覺得俗了,“驚為天人”四個人勉強能表達她的心意,她就只敢那樣看着,怕一開口,會驚着人家。

“怎麽不說話?”男子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莫傾城頓時眼前一陣恍惚,不過她覺得也正常,面對這樣的美男子,旁邊開得最好看的菊花都該輕輕掩了面。

“瑜王問得巧,本宮不知道該怎麽回。”莫傾城實話實說,盛極而衰的道理誰不懂,所以她也懶得說,說出來顯得自己多林黛玉。

莫傾城上輩子挺看不起林黛玉的,既活着就好好地活,既不想好好地活,尋死什麽方法不成,何必哀哀戚戚的。

那男子又一笑:“皇後娘娘雖然年紀不大,但甚是聰慧,竟知是本王。”

莫傾城不好說因為淩羽白看上去很是虛弱,除了他,哪個男人會如此人比花嬌。

于是,只得指了指他腰間的玉佩:“除了上淩國,誰能佩得上這上好白玉底的墨玉。”

淩羽白低頭瞧了一下,笑道:“不過就是一塊玉罷了。”

莫傾城擡了擡眉,心道,不過就是一塊玉嗎?這樣的玉質,再加上這樣精致細膩的雕工,如果拿到現代去,不搶破了頭才怪。

兩人誰也沒再開口,各自賞花,立時花香中便流淌着一絲莫名的靜谧,卻又絲毫不讓人覺得尴尬。

“本宮還道皇後娘娘去了哪裏呢,不想竟在禦花園裏。”那邊緩緩走過來一位美人,麗色在菊花的襯托下不但不輸,反而更加奪目,不是柳妃又能是誰。

因太皇太後剛沒了,雖然宮中以日當年,細白棉布不用穿了,但也不好太過招搖,因此,各宮妃子和宮女都想盡了法子。

如這柳妃,這麽冷的天,竟然是一身白茉莉軟紗宮裝,且領口和袖口都極好的白色絲線中間摻一些銀絲線繡着極為精致的小花,行動處銀光閃閃,但細看,又無半點雜色。

柳妃便穿着這件輕奢的孝衣,走近來對淩羽白盈盈施了一禮道:“見過瑜王,沒想到瑜王竟和皇後娘娘一同在禦花園?”聲音婉轉,說不出的風流好聽,頭上用銀制簍空的芍藥,一直微微輕顫,花瓣翻飛,竟有鮮花的飄逸之姿。

柳妃這話讓聽的人想沒有歧義都難,一男一女深宮內院相會于禦花園,說出去定是一段宮廷韻事。

淩羽白微微欠身道:“本王剛從安奉殿過來,有些疲累,便來殿花園賞賞景,不想巧遇皇後。”

“喲,還真是巧啊。”柳妃妩媚地撫了一下頭上的銀芍藥,卻瞟了一眼一旁的莫傾城。

只是莫傾城頭都不擡,且淡淡地對已經前來伺候的青玉道:“剪幾枝回去插瓶吧。”

柳妃見莫傾城完全不當一回事的樣子,頓時心頭湧起一股氣來,不屑地說:“娘娘真是好定力。”

“回宮!”莫傾城對青玉說了一聲,擡腳便走,不想卻被柳妃伸手攔住:“就算是巧遇,娘娘不應該去皇上面前說個清楚嗎?”

莫傾城瞅着柳妃,心裏暗道,果然就算是老虎也不能錦衣玉食的供着,明明不是個傻子,做出的事卻偏偏冒着一股傻氣,一點憂患意識都沒有。

“原來柳妃是想讓本宮去見皇上?本宮還以為你會私底下向皇上吹枕頭風呢。”莫傾城話一出口,柳妃便愣了。

“本宮……本宮光明磊落之人,怎會有那等小人行徑。”柳妃也有些後悔了,反正這件事誰都看見了,自己何必跟莫傾城這樣硬扛着呢。

柳妃想明白了,正想放開莫傾城,臉上卻挨了一耳光,雪膚上立時出現紅色的掌印。

“你……你竟敢打本宮?”柳妃的驚訝卻大于臉上的疼痛,誰知話一出品,臉上又挨了一耳光。

“你在誰面前自稱本宮?”莫傾城冷冷地說,她是真不想打人,可是在這後宮太軟弱了,只怕真的會讓人當柿子捏成一汪水,只要她坐上過這個位置,就注定了與這後宮所有的女人為敵。

“再說了,本宮去不去向皇上說明,與你何幹?竟然敢攔路?”莫傾城面帶厲色,倒叫一旁的淩羽白忍不住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個看上去還像是沒開放的花蕾似,站在花邊像是要融入花裏似的的小皇後,居然有如此氣勢。

莫傾城雖然平時不惹是非,但不表示是非找上門來的時候,她會退縮,《甄嬛傳》她可是看了好幾遍的,那些血和淚的教訓她可不想再嘗試。

“你……”柳妃氣得嬌軀微顫,恨不得暈過去,入宮這麽些年來,誰敢和她這樣說話。

但柳妃也不是沒腦子的人,知道事實是怎樣是一回事,但在名份上,自己的确是嚣張了些,如若莫傾城真的鬧了出去,就算是父親也說不定會為了大局而懲治自己。

想到這裏,柳妃臉色一變,竟向莫傾城行禮道:“娘娘教訓得是,臣妾僭越了,請娘娘繼續責罰,千萬別因為臣妾氣壞了身子。”

“本宮和瑜王不過是巧遇,你竟出言不堪,若有一字半句地流傳出去,怕是柳相也保不住你。”莫傾城說得柳妃面色微微一凜,心裏不由氣苦,明明是你和瑜王不避嫌,竟還推到我身上。

恨完了,柳妃心裏更是生悔,剛才只是看着這小皇後和瑜王站在一起,像是一對壁人,心裏氣不過,現在想來,她一個勁兒地想着對付莫傾城,卻沒想到竟是把瑜王牽扯進來了,若真是罪上淩國,真的是伯父只怕也保不住自己。

柳妃不由地擡眼看了一眼不遠處,一直在看好戲般的瑜王,卻只他唇角微揚,頗有興趣地看着小皇後,覺察到自己的眼神,也不過淡淡的看了一眼,心裏不免又有些氣悶。

“皇後娘娘教訓得是,是臣妾的錯。”柳妃只得一個勁地認錯,希望莫傾城早點讓她起來,這姿勢怪難受的。

“你起來吧,不該操心的事別瞎操心。”莫傾城面無表情地瞥了柳妃一眼,便轉身和瑜王颔首道:“擾了瑜王雅興,本宮就先行回宮了,瑜王接着賞花吧。”

“皇後娘娘多慮。”瑜王同樣微微欠身,不過一個小小的動作,在他作來卻潇灑優雅,叫一衆宮女都看直了眼睛。

正在此時,卻聽到一聲通傳:“皇上駕到!”

☆、懲戒

眼前的一幕讓景玄堯看得略微有些不爽,他的一皇一妃竟然和瑜王一同立在花叢之中,雖然三人中兩人着白,一人素色,但仍然看上去是那樣的賞心悅目。

“見過皇上!”衆人行禮,但柳妃的顫抖着的凄喊聲明顯蓋過了他人。

唯,瑜王微微躬身。

“免禮!”景玄堯聲音平平,似乎沒聽到柳妃的那一聲能掐得出水的嗓子。

柳妃不甘,起身,一臉委屈地向前行了半步,然後微微擡起臉,眼眶裏的淚水像水滴在荷葉中一般滾動,卻硬是不落下來。

景玄堯躲不過去,何況柳妃這兩邊臉上一邊一個紅掌印,也的确是顯眼,只得溫聲問道:“愛妃的臉……是怎麽啦?”

柳妃幽怨地看了一眼莫傾城,故作為難地吱唔了半天才道:“是……是皇後……”然後便再也不開口了。

可,莫傾城也不開口,只是靜靜地立在花叢之中。

“青玉,你來說!”景玄堯問向立在莫傾城身後如木偶般的青玉。

柳妃不禁一怔,原以為景玄堯不管怎樣總要接着再問上她一問,只要景玄堯開口了,她便勝了一籌,誰知,他問的竟是青玉。

莫傾城唇角微微勾起,她何嘗不明白景玄堯的用意,這其實就像家裏教育小孩子,當着小孩子的面父母必須保持一致,但凡稍微有一點争執,便會叫孩子輕視。

青玉行了禮,将事情的前因後果有條不紊地詳細說了一遍,甚至連柳妃的語氣都模拟得有聲有色,讓大家像是在看一幕獨角戲,五斤甚至看得津津有味,臉上的表情随着青玉的敘述豐富多彩。

柳妃的表情同樣豐富多彩,唯一不變的是瞪得大大的眼睛,如果可以瞪死一個人,估計青玉早就倒下了。

莫傾城心裏卻是有些雀躍,沒想到青玉還有如此表演的天份啊,以往真的是小看她了。

随着青玉的一句:“回皇上,這便是整個過程。”

大戲落幕,五斤意猶未盡,竟脫口道:“這就完啦?”

景玄堯轉身瞪了五斤一眼:“喜歡看戲就讓你出宮,天天坐在戲臺子前看戲,如何?”

五斤一聽這話,瞬間便跪倒在地,信誓旦旦地說:“奴才只是怕這小宮女說話不利索,沒把事情講清楚,才有此一問,皇上明鑒啊。”

莫傾城聽了不禁眨了眨眼睛,這五斤簡直是睜眼說瞎說,還有誰比青玉的嘴巴更利索的嗎?

景玄堯當然不會抓着五斤不放,只是問柳妃:“她說的可是真的?”

柳妃張了張嘴,哪怕是在秋季仍然急出一身汗來,她當然想說不是真的,可是卻又不知道怎麽反駁,在青玉聲色俱佳的表演下,她說什麽都是那樣的蒼白,何況,還有瑜王在,誰知道他會幫誰。

見柳妃臉紅得都快分辯不出掌印了,景玄堯只得去問跟在柳妃旁邊的晴翠:“青玉說得可是事實?”

晴翠趕緊跪下,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說不是事實,那事實是什麽呢?皇後再不中用,也不能青天白日地捏造吧?當然也不是不可以,問題是,這瑜王還在這兒呢。說是事實,我的天啊,回宮後自己還要不要活了。

頓時,晴翠像她主子一樣,臉紅得像一張過年的喜紙,和這宮內悲哀的氛圍怎麽看怎麽不搭。

“既然你們沒有話說……”景玄堯話還沒說完,柳妃便不要命地喊道:“皇上,臣妾冤枉啊。”

柳妃剛剛電光火石間忽然想明白了,瑜王不會幫自己,但肯定也不會幫皇後,他憑白無故地幹嘛要去得罪人呢?何況聽伯父說,這瑜王到乾國其實是避難了,那即便要得罪,也只會得罪無權無勢的皇後,而不是自己啊。

鬥膽喊了這一嗓子後,柳妃忽然感覺自己真的沒啥可怕的,反而是如果不喊,自己這兩掌就白挨了,從小到大,就是父親柳相也沒有動過自己一根手指頭,誰敢這麽對待自己。

“你怎麽冤枉了?”景玄堯淡淡地問,卻看向莫傾城。

莫傾城挑挑眉,她也不知道柳妃是哪兒冤枉了,也正好奇呢。

想到這兒,莫傾城猛然發現這就是宮鬥啊,她情不自禁地看了看灰藍色的天空,看着高遠,其實想出去,真是難呢!

“皇上,臣妾只是看到皇後在此便過來見禮,誰知一言不合,皇後便動了手。”柳妃說得真是無比委屈。

“我是瘋子不成,一言不合便動手?”莫傾城忍不住笑了。

柳妃擡起淚水盈盈的眼睛,看了莫傾城一眼又低下頭:“是,臣妾不讨皇後喜歡,或是哪一句惹怒了皇後,皇後指教便是,但青玉所言皆不是事實,皇上明鑒,臣妾在宮中多年,怎會如此不知規矩禮儀,皇後,切莫讓臣妾被一小小宮女所冤呀!”

莫傾城瞥了一眼景玄堯,不想正好瞧見他縮在袖攏裏手緊緊地捏成了一個拳頭,微微有些懸起的心又放下了。

“乾皇陛下,小王身體不适,可否先行一步?”瑜王忽然開口,還應景地将手掌攏在唇邊咳嗽了一下。

景玄堯擡眼看了一眼淩羽白,冷冷道:“朕後宮瑣事,倒是讓瑜王見笑了。”

瑜笑微微笑了一下,卻又搖頭:“乾皇陛下何必說這樣的話,哪國後宮沒有此等事件,又哪裏有什麽見笑之說。”

柳妃見此,心道,你要走便趕緊走,在這裏說那麽些廢話幹什麽。偏生她越怕出妖蛾子,還就真的出了妖蛾子,這瑜王也不知道抽了什麽瘋,臨走前忽然說:“乾皇的柳妃是不是患有離魂症?”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等皆神色莫變。

“瑜王……你……胡說些什麽?”柳妃口不擇言,卻被景玄堯斷喝:“柳妃,不得無禮。”

瑜王卻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道:“莫不是我有離魂症?怪道這病一直沒治好,原來是沒有對症呢。”說完,走了幾步,又退回來對柳妃道:“若是好了,必要重謝柳妃。”

柳妃不敢再多說,上淩國不是她一個小小宮妃能得罪得起的,只是此刻,她卻将瑜王恨得要死,好端端的嘉客不做,偏要來趟這渾水,莫不是真的看上這小皇後?

一想到這兒,柳妃不禁心下一喜,只要瑜王有意,莫傾城無心,那也不妨事,自己在宮裏這麽些年可不是白呆的。

莫傾城自然也不知這瑜王為什麽要幫自己,只見他走時似是毫不在意地掃了自己一眼,但還是颔首表示了謝意。

“柳妃,莫非你當朕是個傻子似的好騙?”景玄堯掐了一朵菊花,在指尖細細地揉着。

“皇上……”柳妃還要辯解,卻被景玄堯一個手勢打住,冷冷道:“柳妃忤逆皇後,禁足為皇後抄經祈福。”

抄經?柳妃臉色一白,最怕的就是這種懲戒,說得含糊不清,全看執行人的意思,如這抄經,抄什麽經,抄多少遍都由皇後說了算,如若皇後想讓她一天不離案桌也不是不可以的。

莫傾城早就知道柳妃這一次是逃不掉的,若她忍了這兩掌也就罷了,因這本不是多大的事,皇後打一個妃子,打就打了。

可柳妃偏忍不得,不但忍不得,還如此枉顧事實,究其因此不就是因為在她心裏,皇上得給柳相面子,可皇上在朝堂上給他面子,回到後宮還得給他面子,早就一肚子怨氣了。

“還不快送柳妃回永春宮。”景玄堯一聲令下,柳妃便立即從地上被架起來,只是從莫傾城身邊擦身而過的時候,雖然不敢明面上有任何反應,但那份冷意還是讓她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

“你還真不冤。”莫傾城輕聲嘆息道,在柳妃聽來竟有惋惜之意,不禁心下更加悲凄,覺得自己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待柳妃走遠,景玄堯不動,莫傾城也不敢動。

“你別忘了,你是朕的皇後。”景玄堯緊盯着莫傾城。

“記着呢。”莫傾城見景玄堯的臉色不大好,左思右想了一下,難道是因為瑜王?

“瑜王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你離他遠些。”景玄堯的聲音總算是溫和了下來,莫傾城松了口氣,青玉和暖玉她們卻差點兒軟倒在地。

這在後宮裏冒然和他國的王爺在一處,這事可大可小,單就看皇上怎麽說了。

莫傾城卻知道不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一個有價值的女人就算不值得人愛,也值得人尊重,反正現在也沒人跟她講什麽後宮不得幹政,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只是瑜王有求于我們,何不借此談些條件?”

景玄堯沉默不語,半晌後才道:“上淩國諸皇子漸漸長大成人,奪嫡不可避免,如若真的和瑜王交換了條件,便要傾國之力去輔助他。”

“這件事現在怕是由不得皇上了,您不支持,自會有人支持他,還不如先下手為強。”莫傾城低聲建議道,卻叫景玄堯停住了腳步,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下不了決定,此刻聽莫傾城這樣說,禁不住問:“你就這樣相信他?”

☆、流民(一)

莫傾城腦海裏情不自禁地浮現了瑜王唇角的那一抹笑,雖然很明顯他身體是虛弱的,可那一抹笑,卻叫她覺察出了一股讓人臣服的自信。

不過這話,不能說。

“信或不信,你都得做出決定不是?他已經來了。”莫傾城坦誠地望着景玄堯,她什麽都沒有,唯有這坦誠是天底下誰也及不上的,她只是想要活着。

景玄堯也明白這一點,嘆了一口氣道:“我現在最相信的人,似乎只有你了。”

莫傾城揉了揉眼睛,這句話聽着讓人感動,其實卻是壓力,甚至是不安。

“過兩日,等你好些了,我帶你出去走走吧。”景玄堯忽然說,叫莫傾城一驚又一喜,驚的是好好的怎麽要出宮呢?喜的是要出宮了,她對這個朝代就會多一點了解了。

莫傾城恨不得說,我身體可以的,咱們明天就出去吧。

景玄堯看到莫傾城眼裏的躍雀,嘆了口氣道:“宮外,怕是沒有什麽讓你心動的景色,之前北方漠城地動,之後又是南邊的洪災,一些流民已經到了京城。”

地動,就是地震啊,這在現代也是了不得的災難。

“那,皇上帶我出宮,是有別的目的吧?”這種情況下出宮自然不是為了玩的。

只是現在的消息真是閉塞,自己在後宮,根本不可能知道北方某個城有地震,南邊哪個郡有洪災。

先不說南邊,且說漠城離京城雖遠,但如果逃荒,京城卻又是不錯的選擇,天子腳下,總能讨得一口飯吃。

只是,不知道景玄堯為什麽要帶自己去,難道如同他說的,自己是他最相信的人?

“其實,是朕自己想去看看,你若不想去,也可以不去。”景玄堯說,對于莫傾城他會無限包容,只有她不是那些權臣硬塞給他的。

“去,當然要去,皇上一個人出宮,我怎麽放心。”莫傾城說得言不對心,但景玄堯卻很是感動。

三日後天才蒙蒙亮,便有侍衛來護送莫傾城出宮,本以為景玄堯會在宮門口來等着自己一塊兒出去,不想侍衛卻說:“公子在福來酒樓。”

福來酒樓名字雖俗,但卻是京城最大的酒樓。

莫傾城只帶了暖玉和瑩玉,在這種時候,再沒有誰比瑩玉更讓人放心的了,萬一不小心有個什麽毒,她立時可以解了。

到了福來酒樓的包廂,景玄堯看着推門而入,一身民女裝扮的莫傾城,不禁笑了笑:“倒是用心。”

“出門在外嘛。”莫傾城笑了笑,又指着送她過來的侍衛說:“我身邊如果也有一位懂武的就好了。”

“那有什麽。”景玄堯失笑,對侍衛說:“劉亮,此後你就負責姑娘的安危。”

“是!”侍衛躬身,又向莫傾城行禮認主。

“原來你叫劉亮。”莫傾城想起之前問他叫什麽,他竟是怎麽都不說,“你倒是嘴緊,名字不能讓人知道的嗎?”

“他是暗衛,名字自然是不能讓人知道的。”景玄堯輕飄飄的說了出來,莫傾城卻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貌不驚人的劉亮,這就是傳說中的暗衛?

“我也有暗衛啦?”莫傾城喃喃道,見景玄堯看着她笑,臉又紅了一紅。

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莫傾城起身倚在窗邊貪婪地看着樓下繁華的大街。

就像電視裏一般,街市兩邊店鋪林立,各家都有小二站在門口攬客,也有挑着挑子叫賣的,更多的是人來人往看景或購物的,但卻沒有看到景玄堯所謂的流民。

直到飯菜都上了桌,莫傾城才過來坐下問:“接下來我們要去哪兒?”景玄堯帶她來自然不是為了來吃美食的。

景玄堯倒是雙眉一揚:“你不問為何不見流民?”

莫傾城找個椅子坐下:“如果流民在京城可以随意跑動,京兆尹自己去坐天牢得了。”

正說着,外面卻傳來一些嘈雜聲,莫傾城好奇地又起身到窗邊去看,卻聽到隔壁包廂的窗子也打開了,一位聲音婉轉的女子道:“那便是瑜王嗎?”

此刻,瑜王正非常騷包地穿着華貴的白色狐皮大氅,騎着高頭大馬穿街而過。

莫傾城眨了眨眼睛,這淩羽白不是病着的嗎?就算有事也該坐車啊,這樣招搖過市,是個什麽意思?

正奇怪,卻不想淩羽白偏偏擡起頭朝自己這裏瞧了過來。

這古代的樓不高,不過兩層,街道也不怎麽寬闊,因此淩羽白是紮紮實實看到了莫傾城,不待她回應,便微微颔首。

莫傾城也只得回禮,卻聽到一旁的景玄堯說:“他對你印象倒是極深。”

莫傾城這才發現,景玄堯竟然立在她身後的陰影裏,不仔細看,竟然是發現不了他。

而街中的民衆因瑜王的到來而興奮莫名,尤其是女子,不管是大姑娘還是小媳婦,竟個個都紅了臉,像是那是自家的小郎君,一副羞得不行的樣子。

莫傾城摸了摸自己的臉,回了景玄堯:“許是我沒有他想像中那般激動或羞澀?”

景玄堯方低低地笑了,莫傾城不禁翻了個白眼,這有什麽可笑的。

雖說不是特意來吃美食的,但景玄堯也不會虧待莫傾城,點了酒樓的一份拿手好菜,竟是蒜泥肘子。

莫傾城吃了一小片,發現皮肉肥而不膩,滑滑□□的很是筋道,但卻非常入味,頓時胃口大開,恨不得将舌頭也卷了進去,于是問:“這肘子是怎麽做的?”

盡管關心子民是每一任皇帝的責任和義務,但也沒辦法關心到一道菜是怎麽做的,景玄堯不知道,但卻很自然地看着劉亮。

劉亮立即恭身道:“肘子煮爛抽去大骨,然後澆上醬料和蒜蓉。”

“你,還知道做菜?”莫傾城覺得不可思議。

劉亮回道:“卑下,偶爾,也會動動手。”

也是,暗衛也需要吃飯的,莫傾城一直以為暗衛這類人對吃是不在意地,沒想到自己撿了一個暗衛是吃貨。

“這蒜泥肘子就這麽簡單?那醬料肯定不一般。”莫傾城不信,但劉亮卻無辜而認真地說:“回姑娘,真的就是這麽簡單,醬料各家都差不多,不同的不過是火候而已。”

一句話便道出了美食的真谛。

“倒也是。”莫傾城點點頭,又道,“你到底是暗衛,還是廚子?”

劉亮聽了,老臉一紅,暗衛中,的确是沒有人像他這般好吃的。

只是看到莫傾城一片又一片地吃着,景玄堯忍不住問:“你這麽喜歡?”

女子不是向來對這些避之不及的嗎?記得有一次禦膳坊給柳妃上了一次豬蹄,那禦廚差點給打死。

莫傾城真誠地點頭道:“喜歡啊,又好吃又對皮膚好。”然後對劉亮說,“一個随口就能說出烹饪做法的暗衛肯定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廚子。”

劉亮聽了,恨不得鑽地縫去。

“日後他跟着你,你就算出宮,也不愁吃不到好東西了,他不但會做,還會找。”景玄堯大力吹捧劉亮。

劉亮想了想,還是硬着頭皮說:“回公子和姑娘,卑下,卑下其實武功也是不錯的。”

您二位怎麽把我正經事情給忘了呢?

莫傾城聽了笑得不行,景玄堯脫口而出:“以後還是要多笑笑,好看。”

莫傾城覺得自己也成劉亮了,臉紅。

墊了墊肚子,一行人便在劉亮的安排下,換了身半新不舊的衣服,便去了京兆尹給流民安排的住所。

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流民區。

這裏是城郊,其實稱不上是住所,只是搭了一些窩棚,空氣裏彌漫着莫名的味道。

因為出了太陽,很多人倚着窩棚曬太陽,每個人都是瘦骨嶙峋,臉色蠟黃,一副等死的樣子。

原本莫傾城覺得今天的太陽不錯,可是現在她覺得太陽都是昏黃的。

“姑娘,救救……”莫傾城忽然被一雙如若枯枝般的手拉住,她扭頭看過去,一位老得都看不清眉目的老妪形出骷髅般地看着她,說是看着,但卻眼神渙散。

這突發的一幕讓莫傾城頓時有些無措,看着老妪抓着裙擺的那雙形出枯枝的手,心裏莫名酸痛。

“姑娘得罪了!”劉亮低聲道了聲歉,便用極快的速度将莫傾城的衣裙從老妪手裏拉出。

也幸虧劉亮這一拉,莫傾城已經發現老妪身邊的人眼睛裏都泛出了不一樣的光芒,這種光芒叫她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

老妪不過是撐着最後一口氣,當莫傾城的裙擺從她手裏滑落,她的手便緩緩落下,眼睛微眯着。

一旁的流民探了探她的鼻息,小聲道:“死了!”然後立即便有幾個人去摸老軀的身體。

莫傾城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卻聽到一陣如貓般的哭身,原來老妪身後還有個小姑娘,看上去七八歲的樣子,她小聲哭泣道:“求你們了,別吃我祖母。”

“沒肉!”那幾個流民放下老妪,又盯着小姑娘。

莫傾城忍不住渾身抖了起來,他們這是要……

☆、流民(二)

莫傾城感覺周身的空氣都凝固了,身子一涼,不免晃了晃,卻被景玄堯扶住。

直到此刻,莫傾城才明白為什麽劉亮要他們換衣服,若是他們穿得略微好些,估計連衣服都會給人搶了去。

現在都穿着粗布麻衣,別人大多把他們當成來到流民裏來漠北親戚的平頭百姓。

那邊,幾個流民仍然在嘀咕着什麽,眼睛還不斷地瞅向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的髒污,也看不出臉色,但眼睛亮得很,此刻卻滿是恐懼。

莫傾城見那幾個流民已經起身,不禁看着景玄堯,聲音顫抖道:“他們……”

一旁的劉亮動了動嘴唇,還是沒開口,縱然他是個大男人,也覺得過于殘忍,但就算阻止了這一個,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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