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十九)

回憶一定是疊着回憶才能感到真切,所以生命總是覆蓋着生命才會如此的深刻銘記。

肖墨以為自己整理好了所有的回憶,以為可以過上一種看似平淡的生活,可是呢,遺忘總是這樣讓人失望,不經意的一個碰撞就可以讓之前所有的回憶洶湧的沖破腦海,原來,以為忘記和真的不再記起從一開始就是兩回事,現實的人生和理想中的,從一開始,也是兩回事。

肖墨想起了悅悅,那個在肖墨心裏始終沒留下太多痕跡的女孩,似乎也曾經留下只言片語,只是肖墨一直假裝忘記……

“小墨,其實比起家裏,我更喜歡待在學校。”悅悅坐在醫務室的床上,空蕩的房間裏只有肖墨和悅悅。

體育課四百米測試,悅悅突然暈倒,校醫說,悅悅輕微中暑,休息一下就好,曼彤和樂倩還沒有測完,所以肖墨陪着悅悅在醫務室休息。

“學校有什麽好,天天上課,很無聊。”肖墨抱怨着。

悅悅的臉色很蒼白,大概是中暑的緣故,她笑起來靜谧又溫和,“我以後想要出國留學,英國,我最喜歡的國家。”

“那得多遠啊。”肖墨不理解,現在思考這些是不是太早?

“我一定會去的,所以,在這之前,我不會考慮多餘的事情。”

悅悅說的很堅定,但肖墨卻不以為意,一個初中女孩子的夢想真的可信嗎,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肖墨不會說出心裏話,她還是和事老一樣的迎合着,“恩,只要努力就可以。”

“恩”悅悅輕輕的點點頭,“所以,不管是誰,都不行。”

不管是誰?肖墨心中劃過一絲疑惑,但只有一瞬間而已,那之後,肖墨就将這些遠遠抛在腦後,從未深究。

而今日,當肖墨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當她終于想要面對的時候,才發現,她所謂的一無所知和冷眼旁觀,其實只是在自我愚弄,不是她沒有參與,也不是她撇得幹淨,只不過選擇假裝失憶,選擇用自欺欺人的方式給自己所謂的救贖。

所以,這世上沒有比腦海中的回憶更可笑的謊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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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切都只不過是自己同自己玩的無聊游戲。

肖墨想起兒時曾去鋼琴老師家上課,每個周末都會坐很長時間的車被父母領到一個全然不熟悉的路上,老師的家就在那裏,還記得那路兩邊都是土黃色低矮的小樓,半遮掩的隐秘在高大茂盛的梧桐樹後,複古的建築和寂靜的街景,讓這條路別有一種藝術特有的情調,路的盡頭是一個小小的公園,只有幾個長椅和幾叢灌木。整條路在兒時的記憶裏就如同一處神秘而肅穆的場所,直到今天,肖墨都分不清楚,究竟是因為那條路,還是因為一直學不會的鋼琴,才讓她如此的銘記和懷念。

之後,過去很多年,鋼琴早已不彈,那位老師也早已不再聯系,一切都像是印在膠片中的影像,被定格也被埋葬。

直到有一天,在回校必經的車途中,突然注意到路邊的幾個長椅和幾叢灌木,記憶就這樣洶湧而出,毫無預兆,肖墨不禁悵然,明明是走了幾年的路,為何到今日才發覺,發覺這便是年幼記憶中的那一條。

而此時的路早已變了模樣,舊樓不在,梧桐也消了蹤跡,兩旁就地矗立的高樓大廈讓那條神秘幽深的路變得如此開闊敞亮,再無半點遐想,就同這城市裏其他的路一樣,過去了就過去了,沒什麽值得留念和深記的。

唯一剩下的,便是那幾個長椅和幾叢灌木,也恰恰就是這零碎的景象,才總算讓肖墨記起過去的那一段時光。

想來,這便是人生,即使我們用十幾年來走同一條路,這條路的樣貌也無法全部知曉,這條路也不再是最初看到的樣子,甚至,在我們那自以為是的理解中,它已變了樣貌,然而,愚鈍如此,總是不願放下最初的執念,也放不下最初的判斷,依舊自作聰明的每天每天走在同一條路上,哀嘆着人生的重複與乏味,哀嘆着命運的不公與束縛。

初中同學會,樂倩以為肖墨不會來,但肖墨卻出人意料的參加了。

要知道,這些年來,除了樂倩,剩下三個人從來都沒有參加過。

然後,她們看見了一個最意想不到的人——悅悅,也出現在同學會上。

悅悅的樣貌沒有改變,依舊像以前一般秀氣纖弱,只是氣質已不同往昔,言談舉止間,多了份成熟大氣,少了絲羸弱拘謹。

樂倩尴尬的打招呼,然後坐到距離悅悅最遠的座位。

肖墨傻乎乎的笑着應和着,用她最擅長的面具去應付她最不擅長的場面,但這些都不算什麽,肖墨有自己的目的,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想要去探求一個真相,也是第一次,她開始反思自己的立場是多麽可笑。

她不得不做出改變,不得不努力向前,否則,她一定會被謊言吞噬,掉入一個永遠也繞不出去的記憶深淵。

悅悅走出包間,在大堂的沙發旁,她突然轉身對有意無意跟着自己肖墨說:“肖墨,你是不是有話說?”

肖墨笑了笑,點點頭。

悅悅留着披肩長發,像輕紗一樣垂在肩上,她側身坐着,雙手慵懶的搭在沙發上,舉手投足間有一種淡淡的妩媚,“肖墨,我真沒想到你會來,這太不像你的風格了。”

肖墨沒理會悅悅略帶挖苦的開場白,仍然意味不明的笑着,“英國怎麽樣?還習慣嗎?我記得以前你就很喜歡英國,現在終于實現了。”

“很好,我現在也很喜歡。”

“打算留在那裏?”

“不一定。”悅悅搖搖頭,“現在形勢不大好,以後的事情很難說呢。”

“哦,咱們班出國的人還真多,餘一鳴也在國外吧?”肖墨覺得自己切題切得特別僵硬,不過沒辦法,全當是用心不良。

‘噗——’悅悅捂着嘴巴笑了起來,“肖墨,你什麽時候開始也這麽八卦?”

“你和餘一鳴交往過嗎?”肖墨突然扔出這個問題。

悅悅輕輕搖頭,“沒有,我和他,到最後連好朋友都算不上。”

“可是……?”

悅悅搶過肖墨的話,“餘一鳴在博客上是亂寫的,那小子以前跟我說喜歡我,不過我拒絕了,後來他爸媽要去美國打拼,他就跟着一起去了,估計現在都是美國人了吧!呵呵。”悅悅眼神裏閃過一絲鄙視,“至于樂倩嘛,對她,我真是無話可說。”

肖墨嘆了口氣,她明明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答案,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對不起。”肖墨很誠懇的看着悅悅,“各種事情,真的……很抱歉。”

悅悅再次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算了算了,過去那麽久,我早就忘記了,不過啊,肖墨……”她微微停頓了一下,“你給我那張賀卡,我到現在都還記得,說起來,還真是有些難過呢。”

悅悅笑吟吟的說着,仿佛在講一個笑話,仿佛這個笑話與自己與肖墨都無關,但是肖墨明白,怎麽可能無關?傷疤這種東西一旦存在就根本不能抹掉。

悅悅站起身,很潇灑的将長發甩過肩膀,“不過,你說的也沒錯,有些東西,果然還是淡一點的比較好。”說完,她就離開了。

肖墨傻傻的坐在那裏,有那麽一刻,她感覺自己呼吸困難,到今天她才察覺,原來最傷害悅悅的不是樂倩的謊言,而是自己的冷漠。

沒錯,這就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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