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過了這麽些日子,她早就摸清了這一家子的脾性了。那就是案板上的黃瓜欠拍,相比于李巧鳳的處處請示,林月娘這麽個二愣子直筒子的炮仗脾氣,倒是讓這家人老實不少。
廢話,能不老實麽。一惹火了她,她那張嘴可是一點沒顧忌,不停歇的往外禿嚕李家那些有的沒的好聽的難聽的話。
李德旺又總不在家,這讓想教訓又礙着公公身份的他有些抓瞎。不過這回,他可得趁着兒子在好好說道說道了,等麥收了咋也得讓林月娘長點記性,讓她知道進了李家的門就是得順着李家的意。
林月娘不清楚李老漢的成算,也懶得理會,天兒忒毒了,她的回去好好洗涮一下,再補個覺。至于做飯送飯,見鬼去吧,有涼水冷幹糧就不錯了。
繞過儲水的水渠時候,林月娘夠着洗了把臉。這水渠是跟後山的大河連在一塊的,就算是夏天也不會枯涸。
村裏有名的混混李二狗賊眉鼠眼的盯着不遠處的人,左右瞧了兩眼,這個點兒道上可沒人兒經過。鬼鬼祟祟的往前走了幾步,眼看就要伸着胳膊去摟還蹲在溝渠邊兒上的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林月娘稍稍閃身,手上一拽直接就把人搡進了還有溝渠裏,順帶着往裏踢了幾塊碎石頭。要不是離着村裏還有幾步道兒,她都想去弄個尿桶扣在這老色鬼腦袋上。
李二狗是李家本家的人,他婆娘是個厲害的寡/婦,成天把破鞋陰溝子挂在嘴上,就連自家爹娘都被她趕出過家門。更別說,當初為了幾厘的地界石,她拿了鐮刀差點砍了地鄰家。
所以這混混配上沒羞沒臊的寡/婦,這村裏的人大多都躲着他們兩口子,偶爾見有被欺負的,也是敢怒不敢言,或者尋摸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時間久了,李二狗的賊心可就大了。
“臭娘們,敢這麽對你二狗爺爺,”李二狗狼狽的扶住身子,只是水渠底兒裏還有淤泥,渠溝邊上也都是滑溜溜的青苔,所以還沒等他聚起氣勢來指着林月娘開罵,腳下就開始打滑了。接着,嘭咚一聲,李二狗狠狠的摔進了水裏,腦殼還砸在了溝渠邊上。疼的他只管咧咧,哪還顧得上之前那點色心?
林月娘順着土路尋了一根楊樹枝兒來,然後蹲在溝渠邊上上下攪動着。每次李二狗一站穩或者一冒頭,她就狠狠的用樹枝抽上去。等估摸着李二狗快喘不上氣兒來了,她就把人放出水面片刻。這麽來來回回折騰了幾次,剛剛還氣勢洶洶滿臉怒氣的李二狗就開始哭爺爺告奶奶的求饒。
“我要真有你這種孫子,早就把你給溺在尿桶裏倒了,那還由着你嚣張啊。”
拍了拍手,林月娘也不搭理李二狗了,反正她清楚,不出今兒,李二狗兩口子就會找到李家鬧騰。不過她也不怕,一來李二狗的名聲不好,二來她還也想借着李二狗的事兒好好惡心惡心公婆一家子。讓他們大動作沒有,小麻煩不斷的招惹她。
更重要的是,如今嫁妝已經攥在了手裏。加上也快到集上了,之前梅嫂子也說自己描的那個花型她給繡好了,雖然沒抽着機會去看一眼,不過對于那件繡品能掙錢,她還是很有信心的。兩廂下來,她手裏勢必會有點底兒,就算不多也足夠自己在娘家挺直腰板的了吧。
所以,現在她已經開始琢磨跟李家人徹底撕破臉,或者尋個穩妥的法子借着李德旺的那點破事兒簽了和離書。
回了李家,林月娘先少了點水喝。之前因為井水被污髒了,所以現在他們用的水都是從外面擔回來的。王氏倒是指使她去擔過水,可她不是把桶砸了,就是接着身子還沒将養好把水撒的就剩個底兒。時間長了,有看不下去的媳婦也說道兩句,說王氏不慈,眼看着兒媳婦挑着重物都搖搖晃晃的要摔,還不讓她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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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的還說,李家養的兒子難不成是吃幹飯的?
這話李老二可不願意聽,幹脆每天下地之前先把水缸的水填滿。只是他愈發的覺得這個大嫂不是省油的燈了,少不了在爹娘跟前抱怨幾句。
要是林月娘知道了,只怕得氣笑了,這李家幾口子合着是想把自己當丫鬟了。順着他們脾氣幹活吃苦的時候,還能得到那麽一點半點的同情,一旦罷工撂挑子了,那就是不省心的惡婦。
從櫃櫥裏拿了個白面馍馍,還沒開吃,就聽見後院雞圈裏傳來一陣咯咯噠咯咯噠的母雞叫聲,這是下蛋了?想了想,她又去雞窩裏掏了幾個雞蛋。
小韭菜一縷,雞蛋五個,油鍋裏一炒倒是香噴噴的。一邊吃,她還一邊想,自己這算不算渾水摸魚?好像用詞不當了,不過不管怎麽樣,吃飽了喝足了,她也沒念着給地裏那幾口子人做飯,直接回屋歪在炕上了。
迷迷瞪瞪的睡了一覺,瞅着天怎麽也過了一個時辰了。林月娘才打了個哈欠出屋,她這懶偷的可算是光明正大呢。
離着地壟還有七八米的距離,她可就扯着嗓子招呼了,說是今兒有白面馍馍,還有辣子雞蛋。
王氏一聽還有雞蛋,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了。當然,她還不知道那所謂的辣子雞蛋,是林月娘吃剩下的韭菜雞蛋伴着辣椒回鍋的。
李老漢清楚自家婆娘那副德行,摳唆錢都摳到牆縫裏去了。這秋收幹活的時候,誰家不是緊着好的吃,別說腌肉雞蛋了,有的人家為了改善夥食,還專門去買鮮肉炒菜呢。就到他家婆娘這,吃了白面馍馍都算是好的了。
之前懶得計較,反正攢下的錢也是他的,日後給兒子孫子置辦産業也好,給閨女陪嫁也行,都落不到外人手裏。可今兒他們還在地裏呢,四下看一眼,哪個地頭沒倆人?要是王氏真因為這幾個雞蛋給了老大媳婦沒臉,那還不得被人笑掉大牙啊。
“行了,都過來吃吧。”沒等王氏撒歡,李老漢就瞪了她一眼,然後暴躁的蹲坐在地頭上去拿籃子裏的幹糧。
李德旺兄弟倆也早累的有氣無力了,也不知道林月娘咋做的飯,生生晚了一個來時辰。這會兒他倆幹活兒的主力,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讓你去做個飯,誰讓你去偷懶了?沒瞧見一家子都在田裏賣命嗎?”填補了兩口,李德旺也緩過點勁兒來,沖着林月娘吵吵。
林月娘愣了一下,随機眯眼,這小子想必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想到他還要在家呆幾天,林月娘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她一定讓他終身難忘。
本來嘴裏還不幹不淨的李德旺,也不知道被啥盯着了,一個激靈閉了嘴。
大家都累的快馬趴了,所以就着雞蛋囫囵着吞了幾口幹糧,又灌了幾口水,就繼續幹活了。
累死累活的幾個人好歹把眼前四畝地的麥子收完了,趁着天兒好,李老漢又帶着兒子占了門前的土道兒,準備趕明兒曬麥子。剛卸完車,幾個人還沒來得及喘了口氣兒呢,李家的院門就被一個滿臉橫肉的婆娘踹開了。
她身後跟着的自然是臉上身上滿是抽傷,走路還一拐一瘸的李二狗。原本還因為有了依仗挺着胸膛的李二狗,一見林月娘似笑非笑的模樣,直接就蔫吧了。
“慫死你了,褲裆裏還有沒有玩意兒?”兇寡/婦氣惱的擰住李二狗的耳朵,拖着他進了院子。
李二狗耳朵一疼,也更不敢說他是因為惦記上德旺媳婦的滋味,才被打的慘了,只能彎着腰就着自家兇婆娘的手力勁兒哎呀哎呀的往前走。
本來兇寡/婦也清楚自家男人的德行,當初她也是見過林月娘的,那模樣倒是端正的,可身板也沒二兩肉,唯唯諾諾跟個受氣包似得。這會能把自家男人打成那副模樣,要不就是自家男人得手了,要不就是被逼急了。可不管是哪樣,就算咬不死她,也得訛些錢出來啊。
有她兇寡/婦的名兒,這村裏還沒這麽給過自家男人難堪呢。都說打狗還的看主人,這德旺媳婦是仗了誰的勢,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呸,不開眼的狐貍精,敢偷老娘的男人!”兇寡/婦見林月娘出來,直接沖着她唾了一口,叉腰張口就禿嚕了一連串尖酸刻薄的話。她不是個要臉的,自然罵人的話也比王氏之類的潑婦高了幾個段數,什麽扒光了什麽騷、氣之流,簡直說的跟喝白開水一樣簡單。
林月娘摸了摸的鐵鍬把,看了一眼李家那些等着看笑話的,就連李老漢都只是皺着眉,沒搭腔訓斥的意思。
嗤,今兒可有好戲了。
十一章 活劈
“啪!”林月娘也不說生氣,也不張口回罵,只管提起鐵鍬沖着兇寡/婦跟李二狗就劈了過去。
李二狗見狀趕緊拉了一把自家那個還在叉腰說着酸話的婆娘,也好在他手快,不然這會兒可就見血了。
鐵鍬狠狠劈在泥土地上,直接嵌進了地裏面。驚吓的兇寡/婦往後一跳,指着林月娘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林月娘也不會再讓她開口,在衆人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再次高高舉起了鐵鍬,又是一下子。而且劈的還是兇寡/婦拿着鐮刀的左手。
不是要比狠嗎?不是要比兇嗎?她就不信了,兇寡/婦真就不怕死。
這個點,四周鄰裏都是剛從地裏幹活回來的人,要麽是累的動彈不了了,要麽就是正拾掇麥垛子準備曬麥子的,哪有空來湊熱鬧。這一沒認證,二來李二狗也不占理兒,所以林月娘自然不怕被找尋。
哪怕他們去告官,只怕也是沒用的。
至于若是李家有誰不長腦子站在李二狗那邊,她這當李家大媳婦的,自然也有另一套說辭。
兇寡/婦不曾想遇到一個比自己還不說理的,一句話沒說,上來就照死裏劈人。而剛才放任李二狗兩口子欺負林月娘的李家人,這會兒也傻了眼。這婦人,是林月娘吧!
尤其是李德旺,直接就打了個冷顫,腦子裏莫名就想起來當初差點吊死她後自己的遭遇。每次想起來,他的兩股之間都會發緊。
“老大媳婦!”最後還是李老漢最快清醒過來,厲聲呵斥道,“那是李家的兄弟。”
林月娘手上的動作一停,看着松了一口氣的兇寡/婦跟偷偷擦汗的李二狗,然後……咧嘴一笑。她這輩子最懷疑的就是“別人不仁,自己不能不義”這種話,別人都要作踐死自己了,不能不義,難道還要做包子?
“啪!”一鐵鍬又劈了下去,這一次直接砸在了兇寡/婦腳邊上,甚至能讓她感覺到地上的泥兒在顫動。
“我可不是走過一次鬼門關閻王殿,誰要是想欺捏我,糟踐我,最好提前想想她敢不敢走一趟閻王殿。”林月娘冷笑着看了一眼周圍的人,聲音冷冽,帶着兇悍把鐵鍬戳在地上。
兇寡/婦臉色幾經變化,看了看跌落在地上的鐮刀,狠狠咬牙跺腳。再也不說來要個說法了,扭着李二狗的胳膊就離開了。
李二狗更是軟着腿腳,艱難的咽了口吐沫。幸虧今兒白天自己沒強了她,不然這種不要命的剽悍性子,說不準真會剁了自己。
最難消受美人恩,第一次李二狗覺得自己去鎮上酒館聽說書人說書,還是有用的。
李老漢雖然沒有腿軟,但左眼皮兒也是砰砰直跳。更別提被吓得相互攙扶着的王氏跟錢氏了,這哪是掃把星悍婦啊,簡直是個煞星吧。
“相公,今兒你是回屋睡,還是在公公跟婆婆的正院偏屋睡?”像是沒看見一院子被唬住的人那副口瞪目呆的惶恐樣子,林月娘一腳踩在鐵鍬片上冷聲問道。
被點名的李德旺突然間不寒而粟,只覺得雙腿都忍不住發抖了。他敢說不回去嗎?
一見自己的心肝寶被為難了,王氏是又急又害怕,看到兒子眼神發虛的看向自己。她終于找回了點勇氣,驚叫着把李德旺扒拉到自己身後,一臉戒備的瞅着林月娘。
“你……你……你個悍婦,別想折磨我兒子,小心趕明兒李家就休了你。”
林月娘懶得跟王氏掰扯,神色淡淡的把鐵鍬扔進放農具雜物的小房裏,聳聳肩回到,“婆婆,每次都用這招,怪沒意思的。你兒子當不了男人,再者我才嫁過來沒一年,也說不上是不是無後,你要休我可得尋思好由頭啊。至于孝順勤快,這村裏有幾個不說李家大媳婦賢惠的?”
“哦,對了,要是尋思了啥不莫須有的理由,那你可就得醒着看我會不會去衙門找官老爺告一狀去。無理休妻,算不上大罪,可咱們皇帝大老爺可是幾次申斥過的。”臨回自己院子的時候,林月娘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別的都是虛的,讓欺負自己的人都惶惶不及,不可終日才是正兒八經的。就讓那些想磋磨自己的小人做夢都會被驚醒吧,而她現在最需要的是洗洗睡覺。
李老漢黑着臉把自家閨女趕回自己屋裏,然後讓老二媳婦把兒子送回去,這才聚了一家人在正房。
老屋裏,李德旺兄弟坐在桌子邊上,錢氏站在炕沿下頭,而李老頭跟王氏則拉着臉坐在炕頭,神色陰沉異常。
王氏心裏是個憋不住屈的,尖着嗓子開始了新一輪底氣十足的詛咒罵咧。尤其是想到自己還搭進去了聘禮跟媒人禮,她臉上的怨念更深了。
“閉上你那不能把門的兩片肉,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被老頭子一吼,王氏的臉色瞬間憋成了豬肝色,手掌使勁兒的拍了幾下炕沿。
“吧嗒吧嗒……”屋子裏的氣氛很是凝重,只有李老漢抽的時候發出時有時無的聲音。煙霧缭繞,自家種的煙葉子,熏人的很,可屋裏卻沒人敢說一句不好的話,甚至連咳嗽都得憋着。
“都說說吧。”李老漢撚滅了煙袋鍋裏的火星子,然後在炕桌上敲了兩下才別在了自己腰帶上。
“爹,這日子我不想過了,有這麽個煞星,誰知道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李德旺抿着嘴,臉色煞白的接了話。
有了第一句就會有第二句了。
“爹娘,你看看她那模樣,那還是悍婦啊,這要是放任下去,遲早得起駕在咱們老李家的頭上撒尿拉屎。”李老二的話不好聽,甚至帶了幾分怒氣。其實他跟大嫂倒是沒啥沖突,可那次泔水飯菜加上後來擔水的事兒,再有上次自家媳婦被唬着送還回去不少二房的物件,這些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可比直接鬧騰一回還糟心。
聽着兩個男人表了态,加上自家婆婆拍炕賭咒的幹嚎着,錢氏也動了加把火的心思。煽風點火的撺掇了兩句。
“行了,別說那些沒用的,現在是得想個法子怎麽把這尊大神送走。”李老漢松了口,沉吟一會兒冷哼道,“老大,你路子廣,想想法子,看看該咋辦。”
原本被氣被吓得肺都快炸了的王氏一聽這話,心裏舒坦的,趕緊動了兩片嘴皮子附和了兩句。
這做法,無疑是告訴李家上下,他們跟林月娘劃出道道了。
不管李家一群人是個什麽意思,反正林月娘這一/夜睡得十分香甜。
二房裏,錢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不睡覺,你烙餅呢?”李老二被鬧騰的來了心火,沒好氣的嚷了一聲。
“你說大哥真能休了大嫂?這大嫂可是個不好惹的,說不準她家裏也不是啥省油的燈。”要不然明明是潑辣性子的人,會被傳成面團一樣的好脾氣?可能林家跟李家一樣,都是故意瞞着啥不能讓人知道的事兒?
越想,錢氏覺得就是這麽回事兒。
“得了,趕緊睡吧,明兒還得打麥子曬麥子呢。能不能休,那也是大哥的事兒,用不着你跟着瞎操心。”
這一/夜注定不少人失眠,也總有人期盼着日子過快點,好讓李德旺早點想出法子來。其中就包括沒事兒吓湊湊的錢氏。
過了兩天,林月娘也懶得計較李家人見到自己那副審視跟見鬼的樣子。只在趕集的那天,她早早的拾掇了自己,照舊垮了籃子去尋梅嫂子。
倆人都知道今兒是去談事兒的,所以比前兩次趕集早起了一個時辰。而梅嫂子也簡單做了口飯,拉着林月娘填補了兩口,這才出門。
十二章 高價
這次倆人還是進的繡坊後院,梅掌櫃一看她們進來,眼睛立馬一亮。她可是聽自家男人說李家媳婦買了兩尺頭的繡布跟不少針線回去,甚至還有村裏人少用的銀色線軸,她暗自猜着估計是回去繡大件了。再加上梅家媳婦這兩個集都沒來領活兒,說不準也忙活那副繡品呢。
她沒見過李家媳婦的手藝,可對于那幾個花樣子卻是記憶猶新的。
讓身邊的夥計繼續給人算賬,她自己則跨了幾步單獨把林月娘倆人帶到了一邊兒的小跨院,也就是她跟她男人平日裏住着的地方。
林月娘估摸着這掌櫃的這麽激動,應該是猜出了自己帶了成品來。所以她也不矯情,剛在屋裏坐下,就從籃子裏拿出了疊的整整齊齊但一點沒壓出褶兒來的繡花底布。
這是按着小炕屏的尺寸繡的,若是勾邊鑲了邊框,也就一尺半寬。布料就是普通的緞子布,可這花樣子實在讓人咋舌。青緞地松鶴牡丹圖,這可在鎮子上還沒出現過的呢。
青綠色的草地上,還有松樹與單色牡丹,成群的白色仙鶴或是高飛或是嬉鬧,當真是喜人的很。針線很是細膩,根本打量不出露出的線腳來。
其實這繡法倒是簡單,就是尋常的細繡,并不足以讓眼光老道的梅掌櫃詫異,真正讓她愛不釋手的卻是線色的搭配跟着花樣的難得一見。
“掌櫃的,您再瞧瞧背面。”林月娘看出了梅掌櫃的驚詫,也不提價格,只出聲讓對方注意下細節。
梅掌櫃依話翻過了手裏的繡品,仔細一看,忍不住“咦”了一聲。這繡品雖然不是雙面繡,可心思卻是奇巧的,在背面細繡留下的零星線腳處竟然用銀線勾勒出了另一幅畫面,相較于正面圖案的細膩富有質感,背面倒是簡單的多。
不過這還是梅掌櫃第一次見到不是雙面繡而形成兩面圖案的成品,單單是這獨一份,就值得她下次血本了。
梅掌櫃心思轉的也快,不問這是咋想到的,也沒指着打聽這花樣子是咋描出來的。她心裏可惦念着再過半月是鎮上夏員外的生辰了,夏家小姐早早就還是尋賀禮,還放出話來,哪家能拿出讓她滿意的禮物,日後她乃至整個夏家各方用度優先從誰家購置。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不說夏家女眷多少,單是家丁仆人和莊子上的布匹用度,就能頂的上一個小繡坊布坊一年的出貨量呢。而自家正好是繡坊跟布坊一塊經營的。
眼前這個松鶴祝壽圖的寓意,可不就夠貼切的?
其實也不怪她把心思打到這上頭,這種獨一份的心思,別說她在鎮上從沒遇到過,只怕縣城都沒幾個。他們這裏距繁華之地不近,可以說是有些偏遠,但凡從京城貴地流出幾件賣相極佳的繡品,還沒等到了這鎮子上,就會被各地大人老爺們看重。再者,給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跟縣丞家女眷搶購物件啊。
這夏家自然也是一樣,雖說在這鎮子上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富有,可到底是商戶,士農工商,商為末。就算再有銀子,他也不得不給官家太太個臉面,更不敢跟官家鬧翻不是?
梅掌櫃深吸一口氣,藏下不斷翻騰的心思。她也不開口給價,反倒耐着心思問林月娘打算要多少銀子出手。
對于有才藝傍身之人,她總要給幾分臉面的,好來好往日後也能得了更多實惠。不得不說梅掌櫃兩口子能讓東家信任的把鋪子交給他們,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林月娘也不是傻子,早在來之前,就跟梅嫂子打聽了鎮上其他繡坊的情況。甚至還在鎮子口溜達了兩家,去估摸各家現有繡品的價格。
“五十兩。”
所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林月娘也是有這個心思的。
可還沒等她準備好應對對方還價的說辭呢,梅掌櫃就拍板應了,還出門招了個夥計來讓他去前邊請了自家男人過來。
這讓林月娘有些傻眼了,而梅嫂子更是驚的手裏的茶碗都有些端不穩了。不過她倆對視一眼,誰都沒再說啥節外生枝的話。
前邊正撥拉着算盤珠子的繡坊掌櫃一聽小夥計的話,趕緊拍着腦門往後院走去。尋到了給夏家的賀禮?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兒,不管能不能成,都能在夏家跟前露臉呢。
繡坊掌櫃自然是相信自家婆娘的眼光的,而且他瞧着這也算是一件上好的樣式了,當下欣喜的去櫃臺上拿了五十兩銀子。臨走時,還不斷囑咐林月娘跟梅嫂子有啥新樣式新繡品可以直接拿過來,他絕不壓價。為了套上這條關系,他婆娘還拉着倆人的手熱切的說着啥時候去家裏坐坐。
顯然是想把林月娘拉倒跟梅嫂子一樣親近的位置上。
被梅掌櫃兩口子親自送出了門,梅嫂子還沒回過勁兒來,腳底下都覺得輕飄飄的,跟做夢似得。
“娘啊,月娘,你可真神了,你說能賣三十兩的時候,我還笑話你異想天開嘞。咋這一轉眼就賣了五十兩呢?”梅嫂子左右瞄了兩眼,跟做賊似得拉住林月娘,“你快捏嫂子一把,可別是做夢呢。”
林月娘嗤笑一聲,笑道,“嫂子哎,你可回魂吧,仔細着自己兜裏那點銀子。等會咱們買點好的回去慶祝。”
剛剛離開繡坊跨院的時候,林月娘痛快的從五十兩裏數了二十兩塞給梅嫂子,想到當時梅嫂子一個勁兒的擺手模樣,她心裏一軟。這嫂子是個實誠人,覺得自己不過是幫着繡了繡花,算不得出了啥力氣,死活不肯要,就跟那錢燙手似得。要不是林月娘唬着臉哄了她幾句,只怕現在倆人還拉扯呢。
其實就連林月娘自己,現在都覺得有些不真實。如今她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也了解了這個年代人們的生活條件,三十兩對于村裏人,哪怕是李家這種手頭寬裕的人家來說,都不可謂不是一筆巨款。
就算是吃二十文一斤的大肥肉,一家子也能吃大幾十年。跟別說是吃雞蛋喝小米粥了。
梅嫂子緩了半天,才平複下心情,可是不是假裝的平靜,誰知道呢。不過瞅着她等一會兒就摸摸藏在衣襟裏的銀子,還有在路過糕點鋪子跟小館子時候,死活拉着林月娘進去買了一堆的模樣,就能知道,這嫂子只怕是高興壞了。
經過這次掙錢的事兒,倆人的關系可不是好了一點半點。梅嫂子甚至敢拉着林月娘直言李德旺那起子髒眼的事兒了,這裏面有她男人碰見的,有村裏人嚼舌根子禿嚕的,還有些是自己連猜帶蒙的。
歸根到底,主旨就一個,李德旺不是個人,誰嫁給他都得被糟踐了。
回了家,倆人在門口分開了。林月娘挎着梅嫂子非得給拿的點心跟幾個小菜往自個院子走,也就是這個時候,打院子裏出來倆有說有笑的人。
這倆人林月娘不陌生,只是不知道這二位咋湊在一起回來了,還不怕死的進了自己的院子。
她饒有興趣的看着眼神還帶着水汽的李德旺,然後打量了幾番微微昂頭自以為風/流,又是自家便宜男人嘴裏總惦念着的栓哥兒。
“小嫂子回來了?”栓子往前湊了一步,略帶殷勤的想去幫林月娘提籃子,“我幫小嫂子送回屋子去?”
不說這栓子人長得怎麽樣,單是那眼神兒看的林月娘就渾身不得勁兒。不過到底是個不相幹的外人,她也沒必要理會。後撤了一步,也不答話,她自顧自的從倆人中間沖撞過去。
李德旺被撞的歪了一下身子,可一句罵人的粗話也不敢出口,只能陰冷着臉色用眼神戳着林月娘的後脊梁。
“栓子,那就是個煞星,你可別招惹她。”李德旺心裏窩火,說出來的話也有點犯沖。這幾天,他是苦思冥想,想的整宿整宿睡不着,嘴上燎泡都長了一溜了,死活就是沒個法子休了那一句話不對就能要人命的潑婦。
說起來,他頂多也就是心胸狹隘,加上自私自利,要真算計人弄個陰謀詭計,那腦子那心眼還是不夠看的。可小栓就不同了,打小在小倌館帶着,啥髒的臭的沒見過?
後來打那個地方出來了,可卻找不着個合眼的女人,偶爾遇到個人家也會避他如蛇蠍。最後他也只能在這個中用不中看的李德旺身上當當男人罷了。
“李兄,我倒是有個法子幫你,只是有些冒險,要是選不好人,只怕的惹了麻煩。”小栓拉了拉裏的李德旺的袖子,心思一轉來了主意。他就不信,一個被休棄了還失了身的婦人,能不乖乖聽話。
看着小栓眉開眼笑的模樣,李德旺心裏有些奇怪,可想到能休了那煞星,他就啥也不在乎了。
十三章 不安好心
李德旺先是一愣,見小栓不耐煩的皺眉了,才趕緊問道:“你有啥法子?”
小栓回頭瞄了一眼身後關上門的屋子,咧嘴怪笑一聲,然後扯着李德旺出了院子。
“別管再厲害的女人,只要被抓住跟別的男人上了炕,你說誰家還能留?不活活打死就算是好的了。”
本朝對于通奸跟強/奸的罪名判刑很重,就算是被亂棍打死,官府也不會追責。女子爬牆,也是不能被容忍的。當然,若是婦人不守婦道,勾/引了別人并且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上了炕,那判刑可就有些微妙了。
小栓并不精通律法,但這招可是館兒裏名角借用這招讓人給贖身的不少。
李德旺一聽這話,心裏一喜,擡手拍在自己腦門上,這個法子他咋就沒想到呢。有了不守婦道這茬,別說是休妻,就算要回聘禮扣下嫁妝,只怕林家也不敢說個不字兒。
“這法子好是好,可咱去哪給她找個野男人?”這回兒他可又犯愁了,就算有了野男人,又怎麽把人弄到炕上去呢?
這要是用強的,誰知道那個煞星會不會直接動手斷了人家的子孫根,然後一口咬定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清白。到時候,可別事兒辦不成,反惹了一身騷。
小栓見李德旺悶頭想着,嘴角幾不可聞的動了動,就不怕你不上鈎。
“唉!”他嘆口氣,也是帶着試探跟為難的意味,“這事兒也不好讓你爹娘他們知道不是,不然以李大叔好面兒的性格,少不得要反過來抽你幾巴掌。至于找外人,誰知道會不會節外生枝,萬一要反咬你一口,那就得不償失了。”
原本還打算去正院跟爹娘商量一下的李德旺愣住了,栓哥兒說的對,就他爹那德性,只怕寧願這麽耗着,也不會同意這招數的。
“這樣吧,我在鎮上有熟人,那人手裏有藥。到時候……”小栓湊在李德旺耳朵邊裏叽裏咕嚕說了一大段,看到對方像是不樂意,他趕緊沉了臉色不悅地說道,“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你家那口子可是能要人命的,只要咱算計好了,也不怕出別的麻煩事兒。到時候,我也能借着幫你解決了事端的由頭,常來看你不是?”
不說已經拉拉拽拽到了後院柴房的倆人,單說剛進屋就聞到一股子讓人作嘔異味的林月娘,現在的臉色可是差的很。
瞅着炕上團的皺皺巴巴的炕單,還有反倒在炕沿底下的炕桌跟碗筷,林月娘深吸一口氣,抑制住想去揍人的沖動。然後一股腦的把那些物件連帶着有些黏糊的鋪炕用的褥子一塊卷起來,連抱帶拿的丢出了門。最後還嫌棄的洗了大半天手,順道把窗戶跟門都支開了。
她可不是不懂人事的小呆瓜,這種腥呼呼含着□□的渾濁氣息,顯然是之前那倆人留下的。果然是管不住褲腰帶又沒腦子的玩意兒,在被折騰過那麽多次後,還敢在自己屋裏來這一遭,真當她是一時的氣性啊。
不過想到剛剛那個叫小栓的看自己的眼神,林月娘心裏有了計較,只怕他們還有後招呢。
就這麽着又過了兩天,期間小栓不知道去哪了,而李德旺也不敢在林月娘跟前露面。尤其是那天看到林月娘當着他的面燒了一炕被褥,還用着燒火棍子一點一點的戳着地面後,他就更不敢往人跟前湊了。
第二天一早,照着規矩,也該林月娘做飯了。因為這是個不肯吃虧的,所以之前做飯的時候,從來都是大油腌肉的做,但凡竈房裏能尋摸見的好物件,她可一點都不吝啬。跟錢氏不同,她臉皮兒厚又不願意委屈自家的肚子,所以對于王氏跟李老漢的指桑罵槐都當沒聽見。李老漢倒是和顏悅色的說道了幾句,說啥各家有各家的難處,這肉跟油都是金貴的不能再金貴的東西,能省着就省着,以後萬一林家來人也有的招待。可不管他好說歹說,林月娘依舊一意孤行,總是左耳進右耳出。
沒法子了,王氏幹脆把竈房裏的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