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5)

畢竟剛剛裏正是向着自家的,要是自己不知好歹再鬧,只怕也會落下個薄情寡義的名頭。爺爺都摔了,還總惦念着那麽點物件,村上人少不得再說些閑言碎語。雖說她不在意名聲,可如今畢竟要在這麽過日子,多少得留一點退路。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林家媳婦跟老二家的三天兩頭的去鬧騰,也不是啥新鮮事兒,咱娘們們看多了還嫌煩呢。”餘家身子遞給劉氏一個安慰的眼神兒,然後揮着手高聲說道,“眼看晌午了,我可得回去給我的乖孫女做面糊糊了……”

範氏癱軟在地上,面上又是土又是泥的,可她半點擦拭的心思都沒有。而挨了打的章氏,哪顧得上拉她一把啊,只捂着被勒疼的頭皮子嘟囔。

“老二家的,還不拉你娘一把,你眼瞎了啊。”範氏倒是想嚷嚷劉氏,可一擡頭就瞧見劉氏打紅了眼的樣子,她的心肝也是怕的顫顫的。

“都給我進屋,一個個的混賬東西,明子去給我寫休書。”林老漢也不管縮頭縮尾的林成才,直接招呼着林大勇幫着把自己抱回屋。

“你個老東西,要不是當初你哭着求着要娶老娘,我那會稀罕嫁過來?一輩子沒個出息沒個本事的癟犢子,老不死的糞蛋,要不是你褲裆裏的有個軟玩意兒,老娘還以為你不是男人呢。”範氏雖然腦子不清,可也知道自家這個男人,平日裏最是能忍,但只要定了主意,任誰都說不動的。他要是真想寫了休書,只怕根本不會留自己在林家過了晌午。“你要是敢髒心爛肺的休了我,回頭我就拿了繩子吊死在林家祖墳上,讓你們老林家死都不安生……”

“我說娘,您就少說兩句吧,沒看見爹這會兒疼的臉都白了嗎?”林成才見刁難的人都散了,這才跟着大明進了正屋。“鬧鬧鬧的,這往後出了門,還不被人笑話死啊。”

範氏一瞪眼,像是沒想到老二會跟自己對着幹,當即就抄起炕桌上的物件扔了過去,“我還不是為了你這個白眼狼,為了咱們這個家好?你當供養明子上學是一句話的事兒啊,要不想辦法讓你大哥給攢些銀子,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再說了,你大哥家三個丫頭片子,能嫁出去就是萬幸了,難不成還指着老娘給嫁妝?告訴你們,老大家的房子跟地都是老林家的,跟潑出去的水可沒一丁丁的關系!”

見自家男人挨了砸,章氏可不樂意了,臉上的神情也很是不好。

“娘,你說這話我不愛聽了,明子是你大孫子,他上學可不得中饋裏出錢?再說了,明子進學堂,還不是為了給老林家争臉,等考個舉人當了官,您也跟着享福不是?”想着讓她頂屎盆子,也得看看她願意不願意。再說了,雖然婆婆是撒潑使賴的跟大哥家摳唆銀子物件,可誰又瞧見是送到他們二房了?

一邊兒的林月娘扶着劉氏,林大勇在他爹跟前伺候着,而林老漢早就半眯瞪着眼哼哼呀呀的捂着胸口難受了。要不是疼的有些犯迷糊了,他指不定會當即寫了休妻書,或者揍範氏一頓。

“弟妹,你少說兩句,現在爹的身子最要緊了。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以後再說,要是爹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家雪子跟明子可是三年都不能辦喜事兒的。”林大勇沉着臉,袖子下邊的拳頭都捏的犯了青白。可他不能說他娘啥難聽話,只能梗着脖子憋着青筋沖着章氏訓斥兩句。

章氏心裏一驚,她倒是不怕大伯哥動手,可自家雪子跟明子的事兒,那可是心尖尖上的一點不能耽擱。

等外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屋裏也靜下來了,大夫才匆匆趕過來了。

大夫坐在炕頭,先是給林老漢摸了摸脈,還沒片刻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然後他又掀開林老漢的褲腿摸了摸,最後才取出自己的藥箱用幾根銀針紮了臉色慘白的老漢幾針。

好一會兒,林老漢才悠悠醒過來,只是那動作倒是有幾分緩慢呆滞。嘴裏更是“呀呀”的嚷嚷着什麽,口水都順着嘴角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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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勇也不嫌他爹髒,擡起袖子就給他爹拾掇起來。倒是範氏又解氣又擔心,開始追問大夫咋回事兒。說實在的,她是看不起老實巴交的林老漢,可這麽多年過來了,就算養條狗也有感情了不是?

“氣血攻心,又顯了中風。再者,那腿上還沒好透就又折了,只怕這輩子都得拐了。”大夫瞅了一眼臉色不好還壓着火兒的林成才兩口子,又看了看一臉憨厚表情正給老頭擦口水的老大,心道幸虧還有個有良心的兒子,不然這老兩口只怕入土前就得被磋磨死。“好好養着,以後能不下炕就別下炕,至于去地裏幹活啥的,就別想了。”

林老漢可是家裏的頂梁柱啊,除了林大勇這個勞力,也就數他能幹了。這要是成了廢人,往後她可怎麽活啊。一想到以後得伺候着個癱子,還得種地幹活兒,範氏就覺得眼前發黑,沒等着拔尖了聲音哭嚎兩句,腦子一暈就厥了過去。

送走了大夫,章氏扯住打算回正屋伺候的林成才,戳了戳他的腦門子,“當家的,爹現在可是躺在炕上不能動彈了,你也見了,那一帖藥就要半兩銀子呢。大夫可是說,這病不好治,藥湯以後可斷不了了。”

林成才這會也正煩躁着呢,好好的日子,咋就成了這副模樣?因為家裏沒分家,自己跟大哥掙的錢都得上交家裏。而地裏的活兒,也是一塊幹的。他不是個能受難的,那次都是偷奸耍滑哄着他娘就行。反正田地地間的都有他爹跟大哥看顧着。而自家院兒裏的日常開始,也都是跟爹娘手裏要的錢。

現在爹算是成了廢人,別說掙錢了,下地勞作都成了難題。指不定還得讓他們二房伺候着呢,畢竟大哥是分了院子在外面單住的。

大耳光子

“我沒聾,你要閑的沒事兒,去跟大嫂一塊燒水去。”心裏亂糟糟的,林成才說話也帶了氣。這婆娘,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咋這麽不會來事兒啊。現在跟大哥家打好關系,可是只沾光不吃虧的。

章氏瞧着自家爺們那副傻樣,恨不得踹他兩腳。

“我說你傻啊,咱家可還有閨女小子呢,再養一個癱在炕上的,日子還過不過了?再說了,要是明子說親,誰家願意把閨女嫁進一個有癱子老人的家裏,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兒麽。”章氏的小心思可是動的飛快,剛剛她打問過大夫,人說這種情況,喝藥喝到能說話少也得十幾兩銀子。要是運氣差點,估計喝一輩子藥也就那樣了。

這可是個無底洞啊,就算婆婆手裏攥着幾個銀錢,能撐幾天?要是真這麽下去,家裏早晚得給敗光了。

“要我看,咱也該分家了。這麽多年婆婆手裏拿捏着家裏的銀子,我估摸着少也得有百十來兩了,再說這房子院子,還有田地,也值些錢……”章氏滿腦子的算計,卻不知道,林家出了名的長舌婦五嬸子,正隔着矮牆頭豎着耳朵呢。

“啥?分家!”林成才吓了一跳,聲音瞬間就高了好幾個度。

“你個呆子,小點聲。”章氏也是被自家男人唬了一下子,左右瞧瞧,見沒有外人,這才松了心。她一邊兒委委屈屈的開始抹眼淚,一邊兒還是說道,“你也別說我沒良心,只是咱家是要供養秀才舉人的人家,這束脩跟筆墨紙硯,哪個不得花錢?還有雪子的親事,要是說成了殷實人家,咱給準備的嫁妝可不能少。再有就是錘子跟牛蛋,這倆小的,以後說不準也有讀書的命呢,咱可得給算計着點。大哥家有啥?仨丫頭,單是去挖野菜都能貼補點家用。”

“可分家,要是咱想要房子跟地,就得養着爹娘。要是不養爹娘,就的讓大哥這占大的挑……”林成才有些被說動了,剛剛看見老爹又是流口水又是尿炕的,他心裏也覺得有些髒眼。要真的自己照顧,豈不是的天天端屎端尿?說不準,還得被噴一臉吐沫。

“你個憨貨。”章氏湊到林成才跟前開始嘀咕,“讓爹跟着大哥,娘跟着咱們,每個月讓大哥他們交口糧跟孝敬。再說了,咱娘手裏有錢。而且就算跟着咱們,你害怕吃虧啊,哪次不是娘空着手去大哥家,提着肉拿着蛋的回來?”

這倒是真的,之前幾年,就連年下殺豬他家都是不留肉的。因為婆婆總能從大哥院裏讨出不少好物件,甚至連她回娘家的拜年禮都不用自個準備。

“但爹不會同意的……”當初娘鬧的那麽狠,爹也沒松口說分家,甚至讓大哥一家單出去過,也不提分家的事兒。到現在,全家人的名字還都在一個戶帖上呢。

章氏哼唧一聲,滿不在乎的說道,“這事兒只要娘同意就行,咱爹現在可當不了這個家的主。”

這話一進耳朵裏,林成才的心思可就徹底動起來了,他爹做不了主,分家後,這個家可就成了他做主了。到時候,別說是躲懶了,就算天天跟村裏那些老爺們吹牛打屁,或者玩幾把牌,都沒人能管的了了。

一想到那時候的好日子,林成才就忍不住咧着嘴笑起來。

“傻笑啥呢,你得那個主意啊。”章氏見自家男人扯着嘴就是不說話,心裏有些不耐煩了,一巴掌拍在男人胳膊上,“我告訴你昂,這事兒你可算計好了,每個月大哥得給娘交一百文錢的孝敬。”

“呀?一百文?就算是寬裕人家,也用不了啊。”一百文錢,單是肥肉都能買七八斤呢,要是買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或者瘦肉,那可是十來斤的量。這老大家是瘋了,才會答應這事兒。

林成才雖然混蛋,但多少也有些心,大哥要是供養上癱了的爹,還孝敬上他娘。這日子,還能過下去不?就算是不停歇的做工,估計也夠不上兩邊的開銷啊。

見自家男人心軟了,章氏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大哥家三個丫頭,那個出門不得收聘禮聘金?再說了,單說打絡子,只要每日裏不停歇,那娘仨一個月也能掙三四百文呢。”

說的倒是輕巧,她也不想想,為啥她不去幹那掙錢的活計?這會兒還厚着臉皮算計上年幼的月嬌那點手工錢。

“行了行了,這事兒我去說,你男人腦子也不傻,房子田地跟糧食,他甭想給別人。”

※※※※※※

自打老爺子躺倒了炕上,林大勇也不去做工了,跟自家媳婦天天伺候着。可還沒兩日呢,範氏跟老二家兩口子就開始折騰了。每次去照看,都跟做賊似得。最後範氏這當娘的,幹脆提出只讓他們出錢,不要他們來照看了。

因為心疼林老漢,林大勇倒是沒在這個節骨眼上跟範氏吵鬧,只是每日裏捎去的肉食跟雞蛋,一點不顯少。

就這麽着,範氏跟章氏誰都不再鬧騰了。原本念着等爹養好了身子,日子也就好過了。可還沒等林老漢緩過勁兒來呢,幺蛾子可就接二連三的撲騰開了。

先是章氏伺候的時候陰陽怪氣兒的,接着是林成才一聲不吭就粜了家裏的糧食,而他娘範氏更是攥着銀子死活不再買藥了。

林老漢雖然腿腳不利索,嘴皮子歪了,可心眼裏甭提多清醒了。這老二一家子一黑了心腸,自家婆娘只怕也恨不得自己去死,好免了被休回家。看着範氏跟章氏擠眉弄眼的折騰,林老漢忍不住又尿了一褲子。

“哎呀,爹啊,大哥今兒過了後晌飯才來,你就先忍忍吧。”章氏皺着眉頭,捂着口鼻不樂意的嚷嚷兩句,也不管林老漢難受不難受妞身就去了外間。

範氏猶豫了一下,可看着老頭子又臭又髒的模樣,再想想自家老二說的那些子話,也一狠心出了屋。現在老頭子可是個累贅了,要是弄不好,那可得搭上自己跟兒孫的一輩子啊。別的就不說了,單是自己跟老大家不對眼,要是再惹了老二兩口子難看,以後這養老送終都是個問題了。

“老東西,你先忍忍吧,等吃了晌午飯,我再來給你送水。”範氏也不看快要氣炸了的林老漢,嘀嘀咕咕的就跟着章氏進了竈房。

說起來,對于範氏這個財神爺,章氏兩口子還算依順。就跟平日裏一樣,倆人也是讨好哄着,只讓範氏覺得這倆人是真的孝順。

林老漢嘴眼歪斜,咿呀咿呀的嚷嚷着讓人回來,嘴裏的口水還一噴一噴的。現在的他心裏又惱又氣,費力的舉了舉手好像是打算扇誰一耳刮子。可自打他癱了,哪有什麽力氣,最後只能顫抖着手拍了拍炕沿。

一行清淚自渾濁的眼眶裏流出,早知道是這麽個結局,他哪能任由自家婆娘糟踐老大一家子啊。現在,他算是看清楚了,可任他再怎麽痛心疾首,再怎麽後悔,都無濟于事了。

天色有些暗了,林大勇跟劉氏才挎着籃子,帶了飯菜過來。最開始,他們也沒這麽計較過,就算二弟妹找茬,也沒理會過。可後來,章氏不僅把竈房鎖了,連柴房都給關了。

婆婆更是指桑罵槐的說他們借着伺候爹的機會,來老宅占便宜,那話聽了都讓人窩火。後來,這倆人每次來幹脆就自備口糧。

一進屋,林大勇的臉色直接沉了下來。屋裏亂糟糟的,他爹身上連個被單都沒搭着,往炕上一坐,就聞到了又騷又臭的味道。

“媳婦,你去打點熱水來。”摸了摸林老漢的褲子,林大勇扭頭說道。

劉氏也不傻,放下手裏的物件就出了屋。可她剛從井裏提了一桶水,就見章氏拉長着臉啪的一聲,當着她的面兒鎖了竈房的門。就算劉氏脾性再好,這會兒也忍不住怒了。更何況,自月娘回家以後,可是天天給她灌輸“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念頭,這會兒見到當弟妹的這麽給自己甩臉子,她心裏的火氣可不就冒出來了?

林大勇在屋裏剛給林老漢脫了沾染的污穢的褲子,就聽見院裏響起了吵鬧的動靜。這仔細一聽,可就有些咬牙切齒了,甚至連青筋都暴起來了。

啥叫不下蛋的雞?啥叫絕了戶的小寡/婦,話裏話外還連帶上三個閨女。可不是讓他糟心呢麽!

給林老漢蓋上薄被,林大勇大步出了屋,一掀開門簾,直接恨戾的沖着章氏嚷道:“你這是跟誰說話呢?”

章氏不是沒心眼的人,瞧見大伯哥面色不善,眼裏都憋着火呢,她也不敢再接話找黴頭。可這會兒讓她撂了臉皮服軟,她還真沒那麽好容量。上次大嫂打的她可是疼了好多天,今兒事兒鬧到這個地步,不如幹脆撕破面皮算了。也省的那個老不死的還賴在家裏,有吃有喝還得讓人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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