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哈啾!」

該死!果然染上風寒,受涼了。

李斯海一身輕便的純白休閑服,走在林子內。

白日的山林充滿舒服的芬多精,陽光穿過茂密的葉片,透進林間,帶着點點溫暖的光芒,他揉了揉鼻子,卻感覺體內有股寒意。

昨晚他竟然就在陽臺的木椅上睡着了,而且被冷醒時,身子還在打哆嗦。

他一步一步朝着服務大廳走去,因為大廳旁邊的餐廳有提供自助早點。

再次打了個噴嚏,他覺得有點難受,穿過林子,走到大廳時,也許是時間還太早,所以大廳內的人并不多。

他直接移動腳步,走進餐廳。

早上六點,果然大家都是夜貓子,餐廳內除了他以外,只有一個女人在用餐。

夾了顆荷包蛋、兩片火腿,又取了一杯現煮咖啡,他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準備用餐。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

他拿起手機。「有什麽事?」另一手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

電話線的另一頭是他的秘書,一個大他幾歲,工作幹練認真,對他忠心耿耿的男人。

「星海集團對您的收購提議十分感興趣,願意與您會面商談。」

李斯海扯了扯嘴角,笑意不達眼底。「告訴對方,我沒打算和他們談,只要出價,把價碼壓到我給你的底線上,如果他們不願意接受我開出的價碼,可以自己去尋找買家,現今為止,沒有人能夠開得出我說的價格,他們也不可能再從其他人那裏得到比我更多的價錢。」

「我知道了,我會将這些話轉告星海集團。少爺,您後天就要離開度假村,需要我讓司機過去接您嗎?」

「不用了,我要多待些日子,星海的這座度假村還不錯,有些地方沒能仔細看看,這幾日我要多評估,有些地方需要改造。」他想到那片能讓人爬上樹的林子。

以身為來度假的旅客來看,這座度假村是不錯的地方,但以擁有者的身份來考慮的話,它的問題不小,首先要将這裏從四星級打造成六星級就是一個問題,再者,客人該有的隐私,那座林子會是個麻煩。

只要他接手這座度假村,這裏将不再是一般老百姓能住的地方,因為它将成為只有有錢人能撒得出大錢來住的昂貴高級私人度假村。

「好的,我了解,那麽……」

「哈啾!」

話語被打斷,秘書關心的問:「少爺,您感冒了嗎?是否需要派醫生過去為您……」

「不用了,把我說的事辦一辦,我要回去時,自然會再通知你讓司機過來。還有,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我在這裏,尤其是我父親。」李斯海不耐煩的又說了幾句話後,随即挂斷電話。

端着杯子,他看向窗外,盡是一片美麗的綠色林子。

微微蹙起眉頭,他的表情像是不太滿意看見的景象。

很多東西得重改才行,包括建築物、高檔的裝潢,還有足以吸引人成為熱門話題的主要賣點,想從有錢人的口袋裏挖出更多的錢,這裏得改變的東西太多了。

又是一陣噴嚏,他臉色難看的瞪着灑在自己身上的咖啡。「該死!」

他站起身,身上的白色休閑服就這麽報廢了。

抓起一旁的布巾,他往身上擦。還好咖啡不太燙,否則豈不是燙傷了?

頓時,他的心情開始有些糟了。

「不介意的話,這個先借你擋着。」語調輕淡的女聲突然響起。

他轉頭,冷冷的瞪着一旁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女人。

那女人的頭發很長,帶點棕色,皮膚是健康的麥色,大眼挺鼻,唇瓣豐潤,身形不高,頂多一百六十公分,但渾身洋溢着朝氣,十分有精神。

她的手上拿着一件像是披風的大衣,身上穿着一套簡單幹淨,但一看就知道不是高檔貨的藍色休閑服。

眼看他沒伸出手,她又開口,「你的衣服是白的,現在染成這樣子,走出去不太好看,所以将就點用吧!」

她的口氣聽起來沒有任何算計的意思,單純的就事論事,但是他不喜歡欠人情,也不喜歡和人借東西,尤其是要他穿上陌生女人的衣物,更加不喜歡,就算那是一件滿中性的黑色披風。

「不用了。」朝着對方擺擺手,李斯海毫無善意的拒絕她的好意。

她眉頭一挑,看着态度冷淡的他。

這時,一群人有說有笑的走向餐廳。

他咳了咳,又打了個噴嚏,臉色愈來愈難看。

該死!現在又來了一堆人,他這模樣若是讓人瞧見,肯定會破壞形象,當下覺得心情更不好了。

「拿去吧!你知道自己這樣子不好看,也會尴尬,不是嗎?尤其是你的褲子……」女人揚起眉頭,低下頭,目光停留在那被咖啡染上色的鼠蹊部位,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尿褲子的圖形……

暗暗咒罵幾句,瞧見女人眼中隐隐流露出的笑意,他的臉色泛綠,毫不客氣的将她手中那件便宜貨披風搶過來,穿在身上,避免被其他人瞧見自己尴尬的模樣。

還好披風夠長,直到他的大腿處都被遮住了。

女人對他的不客氣行為不以為意,搖搖頭,笑着轉身,準備離去。

「等一下。」他從口袋裏拿出皮夾,抽出一疊鈔票,遞到她的面前。「喏!」

她低下頭,疑惑的看着他手上的錢,又擡起頭,看着他。

「這件……這塊布,我向你買了。」這種低次級的布料,沒有名牌,毫無價值,他連把它當作衣服都不願意。

女人微微揚起眸子,啧了一聲,輕笑出聲,對他揮了揮手。「不用了。」

「我沒有多餘的時間換了衣服再把它拿來還你。」他的口氣高傲,不可一世。

就他認為,這種普通東西能被他穿在身上一次,也不枉被制造出來,他會在換下後直接丢掉,別想他再把它拿在手上,在度假村內繞着,就為了找尋她交還。

「我也沒有多餘的時間等着你拿來還,這件衣服就當作送你了。」對他無禮的态度無動于衷,她懶懶的說,眼底掠着一抹不感興趣的笑意。

「怎麽?嫌錢不夠?」他挑了挑眉頭,口氣輕蔑嘲諷。

微蹙眉頭,她輕嘆一口氣,翻個白眼,看着自大狂妄的他。「我想幫忙是我的事,要不要收下你給的錢也是我的事,你穿了它方便,我現在卻不需要,如果你穿過後想丢棄,那就丢吧!這世上不是所有幫助人的人都存着不懷好意的心思,也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錢解決。」然後迳自轉身,又要離開。

「我不喜歡欠人情。」他擋在她的面前,表情不耐煩的捏着錢。

「你沒欠我人情。」

「我拿你的東西就是欠人情。」

她搖頭,無奈的輕笑。

眼前這男人不是泛泛之輩,他高大修長,身上那套估計是要報廢的休閑服也是名牌貨,可見他家裏有些錢,所以才會連性格都這麽唯我獨尊的蠻橫。

他的頭發梳理得整齊幹淨,盡管濃密的劉海有些長,幾乎蓋住炯炯有神的眸子,不過卻隐藏不了他的霸道氣勢。

雖然有種遇到這種人真的很麻煩的想法,但為了避免情況變得更糟,她最好識時務的退一步。

然而她向來是個不願屈服強勢的叛逆孩子,所以……

「那麽請你當作不是欠我人情,而是……」她想了想,沖着他笑咪咪的說:「當作我同情你,幫助一個需要幫忙的落難者。」

說完想說的話,她毫不遲疑的大步離開餐廳。

李斯海瞪大雙眼,瞪着她逐漸遠去的背影。

她……她說什麽?

同……同情?幫助落難者?他?李斯海?他是需要讓人同情的落難者?

他氣到說不出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手裏的鈔票被捏皺,有一團火在他的體內燃燒,覺得難看,被無禮的得罪。

邁開大步,他走出餐廳,要去尋找那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

只是,這會兒哪還看得到對方的身影?她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

李斯海氣急敗壞,突然又感覺到濕涼的咖啡漬,随着他的移動,有一下、沒一下的碰觸到他的肌膚,他更怒了。

「別讓我再遇到你,否則一定要你好看!」眯着眼,撂下狠話,他狼狽又丢臉的穿着便宜的黑色披風,裏頭穿着高檔卻髒掉的休閑服,往自己住的小木屋走去。

走着走着,他難受的咳嗽,又打了個噴嚏。

該死的感冒!該死的陽臺受涼!還有……該死的咖啡!

夜晚來臨時,李斯海終于覺得心情好一些。

度假村內有醫生進駐,在他終于受不了身子異樣的狀況後,還是選擇讓醫生來為他診治。

吃了藥,不舒服的情況得到舒解,他坐在二樓的暖爐前,拿着紅酒品嘗。

明知感冒吃藥不該喝酒,但是想做就做,他并不覺得區區一杯紅酒能引發太糟糕的狀況。

喝完紅酒,時間已經十點了,他将窗簾全都拉起來,躺在床上,屋內的一片黑,讓他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他讨厭在睜開眼的瞬間看到四周都是明亮的光芒,因為那會讓他産生某種幻覺,以為自己再次陷身火海裏。

也許是酒精的影響,也許是藥效發作,他很快便抵抗不了倦意,沉沉入睡……

車子高速疾駛,無法煞車,他孤立無援,整個人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車子受到猛烈撞擊,自己不受控制的沖破擋風玻璃,飛到車外。

血紅一片,四周火光不斷,車子冒着煙,汽油漏了出來,慢慢的流向躺在地上、無法動彈的他。

車底冒出火花,差點點燃地面上的汽油,他想動、想逃,眼底卻全都是血,渾身痛得無法移動。

他快死了!快死了!不停的在心底吶喊、求救,但沒有人來救他。

「要怪,就怪你是聖堂財團的繼承人;要怪,就怪你的父親使出下流無恥的手段,把我的公司奪走,害我失去一切,我的老婆也跟人跑了,連我的孩子都不願意理我……都是你們聖堂財團的錯,所以去死,所有聖堂的人都該死,連你也是,你該死……」

不……不是,不是……不是他做的,不是他,他不想死,不想……誰來救他?他要死了,要死……

轟的一聲,前方的車子爆炸,眼底的世界變得灼熱駭人,他看到殘破的車門朝着自己飛了過來……

倏地瞪大雙眼,李斯海急忙坐起身,用力喘息,急促的心律讓他覺得心肺痛得好像要炸開了。

歪歪斜斜的摔到床下,他站起身,不穩的沖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大口猛灌。

他睜大的雙眼充滿懼色,雙手不住顫抖,連雙腳都覺得無力難受。

可怕的夢魇,無法擺脫的回憶,再次讓他感覺自己又死了一次……該死!他是李斯海,無論何時何刻都該無畏無懼的李斯海,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被惡夢困擾十多年仍無法釋懷?怎麽可以被打敗?

情緒始終無法平靜,他的身子仍不斷的顫動,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突地,熟悉的聲音再次隐隐約約流進他的耳裏。

手上的動作一僵,他擡起頭,怔怔的看着陽臺。

顫着身子,拿着水杯,他緩緩的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一角,藉着黯淡的月光,看向外頭那棵大樹。

那女人又坐在樹上唱歌了,他住在這裏兩晚,她每天都出現。

她不知道在吃什麽,偶爾吐出的輕哼聲讓人感覺她的心情似乎不錯。

他還是看不清楚她的臉孔,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唱些什麽,不過那嗓音很輕、很柔,讓他急亂煩躁的心思逐漸恢複平靜。

杯子裏的水被他喝完了,但他仍然沒有移動,只是持續拉開窗簾一角,看着她模糊的身影,聽着她那令人心神沉靜的嗓調。

想了想,他放下杯子,打算踏上陽臺。

突然,昨晚受到風寒,今天咳得快休克的慘狀浮現腦海,他動作一頓,打消了到外頭的念頭。

他半開落地窗,除了寒風偶爾吹進屋內,外頭的歌聲更加清楚的流進他的耳裏。

躺回床上,拉好被子,他的雙手在肚子上交握,緩緩的閉上眼。

微微的涼意吹走房內沉重的氣息,細膩的嗓音圍繞在他的四周,将所有的陰晦與恐懼摒除。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沉沉睡去,而且是一夜無夢……

那個女人……是誰?

天亮時,李斯海醒來,記憶自動停留在坐在樹上唱歌的女人身上。

微蹙的眉頭顯示他正困擾着,但陷入思索,還不忘換上新的休閑服。

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早上六點,他凝了凝神,眸底掠起一抹犀利。

現在不是思考這件事的時候,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他要去吃早點。

但吃早點何以神情凜冽,像是要去找人麻煩?

當然,他确實想去找人麻煩,昨天早上遇到的無禮女人,他的目标是她。

從她身上受到的恥辱,該死的鬼同情,這件事一直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看着被他丢在沙發上那件該死的中性披風,他伸出食指和拇指,捏起它,帶着走出小木屋。

朝着餐廳移動時,他行經大樹前,停下腳步,想到昨天待在上頭的女人身影……搖搖頭,他繼續移動腳步。

原以為今天會如昨天一樣在餐廳內遇到那個沒禮貌的女人,可惜,除了他以外,還有幾個人在吃早餐,但沒有那個女人的身影。

想了想,他覺得有些失望,輕輕的哼了哼,頗為不滿的低喃,「算你有自知之明,知道今天再出現遇到我,會很慘。」

将黑色披風丢在椅子上,他走到吧臺前,為自己取了些早點,依舊是荷包蛋、火腿和咖啡。

才正要走回自己的座位時,不知怎地,他的手竟然一滑,盤子上的早餐差點掉落地上,他急急穩住,下一秒,暗暗的咒罵幾句。

荷包蛋和火腿是保住了,但是盤子上的那杯咖啡又倒了。

這一次更糟,移動的動作太大,整杯咖啡倒在他身上那一套臺灣只進口五件的名牌休閑服上。

連續兩天失去兩套他最喜歡的衣服,他覺得自己和這座度假村的咖啡一定有仇,否則怎麽會這麽倒黴的發生這種鳥事?

深吸一口氣,再重重的吐出一口長氣,他發現自己的糗狀吸引了餐廳內其他人的注視。

胃口盡失,這該死的不小心所造成的意外,讓他的心情變得很不好。

盤子被他丢回桌上,眼角餘光看到那件難看的黑色披風……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氣,神情愈來愈僵硬。

不甘願的抓起披風,他咬着牙,将它再次披在自己的身上。

轉身,他正打算走人,擡起眼,看向前方,面色當下難看得快要黑了。

該死!那女人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竟然在他又出事時才出現。

今天一身白色休閑服的女人瞧見他,露出驚訝的表情,從他臉上緩緩的下移到他身上……不,是他身上那件十分眼熟,本來應該是屬于她,但後來她送給他的黑色披風。

「沒想到你這麽喜歡這件……連今天都穿着它出門,看來給你是給對了。」她的臉上隐隐流露出笑意,眼底也充滿笑意,直勾勾的盯着一臉難看的他。

變黑的臉這下大概又變成綠色的了吧!李斯海心裏的咒罵不曾斷過,咬牙低語,「我并不喜歡它。」

「不喜歡?那你現在穿着它的原因是?」她哪相信他的話?

「因為咖啡倒在我的身上。」他從緊咬的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她以為聽錯了,沖着他眨了眨眼睛。「又倒了?」

「對!」

「看來你和這裏的咖啡有仇。」她忍不住做出評論。

他一怔,很不高興的蹙起眉頭,因為他剛剛才這麽想過。

「就算咖啡倒了,你穿上它遮擋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我以為你昨天就會把它丢掉,沒想到不盡然,你今天還是把它帶出門了。」她指了指他身上那件披風,說話的口氣認真。

他聽了覺得很刺耳。「那是因為我本來打算把它拿來還你。」

他違心辯解,不看她,其實他是想将它狠狠的、率性的丢在她的面前。

「還我?不是說沒有多餘的時間還我?」她輕笑,壞心的調侃。

「我确實是……」

「不過算了,沒有還我也無所謂,反正現在你又需要它了。」

瞧她笑得真切,但他知道,她在嘲笑他。

朝着她走去,來到她的面前時,他沒有停下腳步,急快的越過她,離開餐廳。

那男人的眼底閃爍着怒火,顯然……又生氣了吧!被她惹的。

對啊!她确實是故意在嘲笑他,覺得把他惹火了,真的很有趣。

誰要他的态度這麽糟,無禮又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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