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對于酒的定義,鐘聲跟蘇宇有不同看法。

鐘聲認為酒不是個好東西,它能麻痹人的神經,讓他總做出些超出自己控制之外的事,比如把範梧桐錯認成蘇杭,又比如大晚上跑去蘇杭樓下說傻話。所以他很少喝酒,因為逢喝必醉,醉了總要幹出一些有*價的事來。

蘇宇卻覺得世上沒有比酒更好的東西了。酒能促成他接下幾筆大單子,能讓他暫時忘掉現實的不堪,還能在他遇到故人時,沒想象中那麽尴尬。他跟同事為了談成一樁生意,到一個客戶定下的場子裏玩了幾把牌,沒成想就遇上了鐘聲。對方還跟年少時一樣,矜傲無敵,尖銳恣意,只不過臺面上多了份沉穩。反觀他自己……落魄成這樣,蘇家當年也不知是造了什麽孽。

鐘聲看到蘇宇也很意外,只不過他沒打招呼,直到最後蘇宇離開前先跟他說了話,他才點了下頭:“好久不見。”

許是酒壯人膽,也亂人心,蘇宇沒什麽好跟鐘聲敘舊的,張口竟是一句:“看了你跟範梧桐的新聞,改天該要祝你新婚愉快了。”也不知是真祝福這個少時玩伴,還是純屬一句客套話,又或許是為蘇杭唏噓?

鐘聲聽了蘇宇的話,臉色先僵了下,後勾唇一笑:“的确該預祝我新婚。”

回去路上,同事問蘇宇:“你跟鐘聲認識的?”

蘇宇說:“小時候的鄰居。”

同事驚訝:“你小時候跟鐘聲是鄰居?”而後又自顧自嘀咕:“我怎麽記得範梧桐的花邊新聞裏不是這麽寫的。”

他的嘀咕被蘇宇聽得清楚,蘇宇笑:“花邊新聞裏還寫他小時候有哪些鄰居?”

“這倒不是。”同事說,“就寫了鐘聲從小家境優渥。可你又說他跟你是鄰居……果然明星的那些通稿都是亂寫一氣。”

蘇宇一愣,說:“你一個大男人,老婆孩子都有了,還有時間看明星的花邊新聞。”

同事:“還說我!你就是沒關注那些新聞,才在鐘聲面前說那樣的話。”

蘇宇:“我說什麽了?”

“預祝鐘聲新婚愉快啊。”同事說,“現在誰不知道,範梧桐失寵,豪門夢碎,嫁不成鐘聲了。”

蘇宇愣怔片刻,後因為自己突然的想法而輕聲諷笑了下,他竟一剎那地要以為鐘聲拒娶範梧桐是為了蘇杭。怎麽可能?那人不知都消失了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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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問:“你笑什麽?”

蘇宇說:“想起一個人來。”

同事好奇:“誰?看你這麽多年都沒認真談個女朋友,不會是心中早有佳人吧?想起佳人了?”

蘇宇:“少胡說,我妹妹。”

同事:“你妹妹?蘇婧?”

聞言,蘇宇眼神黯淡了下,說:“另一個妹妹。”

--

周六,鐘聲跟霍桐正約在一起打網球,幾場過後,坐下來休息,突然就聊到昨天碰見蘇宇的事。

霍桐正嘆了口氣:“怎麽說都是老同學,蘇家出事的時候,也沒能幫上什麽。”

鐘聲諷笑:“你那會兒淨想着怎麽撬我牆角了,哪還顧得上去幫蘇家?”

霍桐正:“你記錯了吧,我撬牆角都是蘇家落魄前的事了。”

鐘聲皺了下眉:“是之前的事?”

霍桐正笑笑:“也對,你那時候正忙着跟蘇杭私奔呢,哪有空去記蘇家落魄的具體日子。”

鐘聲沒言語,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霍桐正:“要是你當時不是學生,會不會幫蘇家?”

霍桐正拿着毛巾擦了下額頭上的汗,遞給鐘聲一瓶礦泉水,問:“你呢?會不會幫?”

鐘聲擰開礦泉水:“不會。”

“為什麽不會?”

“沒有為什麽。”

霍桐正笑着喝了一口水,說:“我也不會。”

鐘聲:“為什麽?”

霍桐正:“你為了什麽,我就為了什麽。”

鐘聲扯了下唇角,勾了個陰測測的冷笑出來:“還沒死心?”

“哪能!早死心了!”霍桐正說,“我現在眼裏心裏,就只有我老婆一個!”

霍桐正抻開毛巾,蓋在自己臉上,聲音也小了點,說:“那天晚上看到的人不只有你。蘇杭被關在蘇家院子外面,他們不讓她進去,還把她的衣服一件件從窗戶外面扔出來,蘇媽媽最生氣,罵蘇杭是騙子,蘇爸爸說要告俞家,蘇宇在邊上一聲不吭。”

他頓了下,又說道:“怎麽說也有二十幾年的感情,怎麽能那麽絕情?……也許是太氣憤了吧,自己家的女兒被掉了包,白白受了二十幾年的苦,自己卻渾然不知地幫罪魁禍首養女兒……”毛巾下,也不知霍桐正是什麽表情:“可我只記住了那天晚上的蘇杭,一動不動,就傻站在蘇家門口,不說話,也不哭,就一直站着。”

片刻後,霍桐正揭開臉上的毛巾,對鐘聲笑了下:“後來蘇家破産,我當時還幸災樂禍,覺得是報應。”

鐘聲沒說話。他那天做了什麽?他從家拿了行李箱過來,把蘇家扔出來的蘇杭的東西一件一件收進行李箱,跟她保證會照顧她一輩子,看到她在見到他時才終于沒忍住掉了淚,他突然就明白過來,他這一輩子大概都要為她而活了。

鐘聲看了眼霍桐正:“你聽沒聽過一句話?”

霍桐正:“什麽話?”

鐘聲:“雖然你傷了我的心,但我原諒你的所作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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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體育館出來沒多久,剛進車,鐘聲接到一通電話,張琦蘭打來的,說他大哥大嫂今天回來,讓他晚上務必趕回家吃飯。

電話剛挂上,五秒鐘過後,手機又響了起來,來電顯示依舊是張琦蘭,鐘聲以為她有什麽事情忘記交代了,将手機放去耳邊,卻聽到鐘嘉暮奶聲奶氣的聲音:“叔叔,奶奶說,讓你晚上回來的時候,幫她帶兩個甜甜圈。”

鐘聲:“兩個甜甜圈?”

鐘嘉暮:“你聽錯了,是三個甜甜圈。要‘甜果香味’他們家的。”

鐘聲:“你不減肥了?”

鐘嘉暮:“減啊,奶奶要吃,我也沒辦法呀。”

鐘聲:“你奶奶不愛吃甜食。”

鐘嘉暮:“現在愛吃了,她剛才偷偷跟我講的,讓我也偷偷跟你講,你別告訴別人哈。”

鐘聲:“讓你奶奶聽電話。”

鐘嘉暮:“奶奶不肯聽電話,說老人家吃甜食,怪不好意思的。”

鐘聲:“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胖?”

鐘嘉暮:“就那樣吧。”

鐘聲:“你現在連說話的聲音都比別人胖。”

鐘嘉暮:“聲音怎麽會胖?”

鐘聲:“一聽你說話,就能聽出你渾身是肉。”

鐘嘉暮一時語塞,塞了幾秒鐘後,他鼓着腮幫子說:“別打岔!晚上帶三個甜甜圈回來,不然讓奶奶打你屁股!”說完趕忙挂上電話,一氣呵成,不等鐘聲回應。

将張琦蘭的手機塞進枕頭底下,鐘嘉暮突然有些後怕。

被逼着減了幾個星期的肥,甩下了半斤不到的肉,突然有一天,同桌幽怨的小眼神飄過來,對他說:“鐘嘉暮,你變了。你變得不像我以前認識的那個鐘嘉暮了。”

他心裏突然一陣酸澀。

他不想變,不想瘦,他要吃肉吃甜甜圈。

同桌凄苦的眼神、悲涼的話語,和肉的香味、甜甜圈的口感全部混合在一起,在他心裏面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巨浪席卷了他所有的思維。

他決定,要起義!要站起來!就像國歌唱的那樣,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于是便有了這麽一個電話。

他起義的第一步就是讓鐘聲買甜甜圈回來。

可是現在,他後悔了。

“我方”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在作戰,而“敵方”除了罪魁禍首鐘聲,還有被洗腦了的張琦蘭。

一雙肥乎乎的胖手伸向枕頭,從底下掏出手機,向鐘聲發了一條短信:“鐘聲啊,媽媽我不想吃甜甜圈了,晚上不用帶甜甜圈回來了。”發完短信,他立馬關機,輕輕拍着胸口,籲出一氣。

不是我方懦弱,是敵人太強大。

鐘嘉暮想,盡管他一身的肥肉,但估計是打不過他叔叔鐘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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