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思
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 裴岩輕咳一聲:“你先看能不能修補。”
“嗯。”周幼寧應一聲,低頭細看。只是這一看之下, 她不由地皺了眉。
裴岩心裏一咯噔:“怎麽了?有什麽不對?”
“不是,能修補倒是能修補,但是……”周幼寧将荷包翻來覆去仔細看了又看, “這磨損的痕跡好像有點奇怪。”
裴岩有些心虛,面上卻沒什麽變化:“嗯,我也沒想到。”
“不過還好,能修的。”周幼寧忖度着道, “侯爺, 如果單用同色的線補了,難免會看出痕跡。我想在上面繡花樣遮蓋,你看行嗎?”
“可以。”裴岩很好說話的樣子, “你看着來就行。”
“蘭是花中君子, 繡一叢蘭草怎麽樣?正好這荷包是綠色, 也不撞色。”周幼寧擡頭詢問他的意見。
“蘭草?”裴岩心頭一跳,不自覺回想起她那方手帕。他記得那手帕上繡的可也是蘭草。他心內熱流湧動,輕輕“嗯”了一聲。
見裴侯爺将帕子給她後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周幼寧只他是很在意這荷包,所以要看着她修補。她也沒多想, 只請了他坐下。而她自己則放下手頭的活計, 先給他修補荷包。
大概是想着兩人對坐尴尬,正在忙碌的周幼寧忽然聽到裴侯爺問她:“你一日三餐一般怎麽用?”
“嗯?”周幼寧手上動作一頓,“就小廚房做些東西, 大家一塊兒吃了啊。”
“哦。”裴岩彎腰自針線筐中取了快做好的香囊出來,随意看着,口中說道,“這樣不好,就跟裴家欺負你這客人似的。”
“怎麽會啊?裴家沒人欺負我啊。”周幼寧失笑。不過她很快想到凝翠說過,裴侯爺只要在家,都是全家人一起用膳。後來他實在忙碌,才只得作罷。
“最近府裏多了一個南邊來的廚子,做的一手地道的南邊菜。瑤瑤吃着感覺還挺不錯,你也一起嘗嘗吧。”
“我麽?”周幼寧有些詫異,“南邊過來的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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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京城四年,也漸漸熟悉了這邊的氣候,這邊的菜肴。不過聽到南邊來的廚子,還是想起了記憶中的味道。
“是啊。”裴岩神情如常,“瑤瑤吃着新鮮,覺得還好,但是是否地道,恐怕得你嘗了才知道。”
周幼寧沒有說話。
裴岩瞥了一眼小廚房,皺眉:“你這廚房也太小了,能有什麽吃的?偶爾吃個新鮮加餐還行。一直在這兒吃,說出去真讓人以為我裴家待客不周了。”
周幼寧略一思忖,點頭輕聲道:“嗯,那我聽侯爺的。”
她并不缺乏寄居別人家裏的經歷,深深懂得客随主便的道理。在宋家時,因為要避表姐風頭,她幾乎不在人前出現,在梧桐院一待就是四年。如今客居裴家,主人讓她一塊用飯,那便一塊用飯吧。
裴家幫了她大忙,她只遺憾自己無法給予太多回報。是以這等小事,她自不會違拗他的意思。
裴岩對她的答案很滿意,他唇角微微勾起,又問道:“你這香囊裏放了什麽香料,聞着還不錯。”
周幼寧頭也不擡:“有白芷、石決明、辰砂和丁香,是我讓凝翠幫忙找的,有安神的功效。”
“唔。”裴岩略通藥理,知道這些都能安氣寧神,他狀似随意道,“我近來多夢,看來也得做這麽一個香囊放枕邊了。你香料還有多餘的麽?改明兒找針線房的人……”
“何必這麽麻煩?”周幼寧放下了荷包,“香料都剩的有。侯爺想要的話,我直接做了送給侯爺,豈不省事?”
這話正合裴岩的心意,然而他還是皺眉,沉吟道:“這樣不好,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周幼寧笑笑,“做順手了很快的事,正好布料和香料都有。”
于她而言,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何談麻煩?
裴岩笑笑:“如此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周幼寧一邊應着,一邊手上動作飛快。不多時就将破損處補好。她換了根線,開始繡蘭草。
裴岩沉默着看了一會兒,發覺她說那句“做順手了很快的事”完全是事實,一點水分都不摻的。他為了讨要一個她親手繡的香囊,還要費些小心思。然而他這一舉動,也仿佛沒在她心裏掀起任何波瀾。
原本荷包、香囊都是有些親近暧昧的事物,輕易不送異性的,可她坦然得仿佛她自己只是個針線娘子一般。
這個推測讓他心裏頭有些不舒服。先時他走在街上,都會有膽大的姑娘朝他投擲香囊荷包等物,但他那時對男女之情毫無興趣,只會覺得煩,甚至連香囊也覺得女氣。他心裏很清楚,他對年輕姑娘而言,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可是她的情況好像跟他想的并不一樣。
周幼寧不知道他的複雜心理,侯爺的安靜讓她能更加專注于手上的東西。很快她完工并收了針線,自己又反複看了看以後,才遞給裴岩:“侯爺,您看看。”
裴岩面無表情接過來,掃視了一眼,他不得不誇贊一聲,她的手真巧。這荷包原本被磨損成了什麽樣子,他心裏很清楚。如今看不出絲毫破損過的痕跡,反而在繡上蘭草之後看上去更加精致了。
“很好,多謝你了。”裴岩神色誠懇。
“不用謝,不用謝。”周幼寧滿面笑容,心裏為自己能幫到裴家人兒開心。
荷包已經修補好,裴岩也不好繼續滞留,當即理了理衣衫,起身離去。
他看到院子裏裴家家丁正在修剪松柏,心念微閃,他停下腳步,吩咐:“還有蘭草嗎?有的話,搬一盆到我房裏去。”
家丁微微一愣,但還是很快點頭:“是。”不過心裏難免有些奇怪,侯爺一向不喜歡花花草草,怎麽忽然想起來讓人搬蘭草到房間裏去?現下也不是蘭花開放的時節啊。
不過主子的決定,做下人的一般很少質疑,照辦就是了。所以沒多久,他們就挑了上好的蘭草給送到侯爺房間裏去。
—— ——
将手頭上的香囊做好收尾後,就差不多到了快用晚膳的時候。周幼寧提前告訴凝翠,不在小廚房吃了。
“怎麽了?”凝翠不解。
周幼寧眸中閃過笑意:“侯爺說,打南邊來了一個廚子,現在就在裴家。做的一手當地菜,讓我也去嘗一嘗。”
“你說張大廚,這我知道的。”凝翠了然,“那就去。你肯定也很久沒吃過家鄉菜了。”
“那倒也是。”周幼寧笑笑,“不過侯爺的意思好像是以後也要跟他們一起用膳,不想讓人以為薄待我。要我說啊,侯爺就是想太多。他幫我正名,給我容身之處,已經幫我很多,誰會覺得他薄待我?”
這話她也就對凝翠講講,她總不會當着侯爺的面拂他好意。
到了晚膳時分,周幼寧如約來到廳堂。
看見她,裴瑤有一些意外,不過也沒多問,只笑道:“待會兒你得好好嘗一嘗張大廚做的菜。”
周幼寧一笑,心中期待更濃。
被裴家兄妹誇贊過的張大廚果然出手不凡,周幼寧吃的滿足,還比平時多用了半碗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好像恍惚覺得裴侯爺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幾次。這讓她吃飽喝足之後不自覺反思,是不是方才吃的太多或是吃相不雅?
想到這裏,她臉頰隐隐發燙,心說,看吧,就為了一口吃的,給人看笑話了吧。
裴岩眼神有意無意落在她身上。人都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哪怕是她低頭吃菜,他都能看出一些趣味來。
飯後周幼寧起身離去,臨走時還在心裏想着,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會讓人以為沒有教養,會被人瞧不起的。
周幼寧回到樨香院後,就讓凝翠将先前做安神香囊的香料給找出來:“我得再做一個香囊。”
“給誰做啊?”凝翠随口問着,找了香料出來,忖度着道,“還能再做兩個吧。”
“那就再做兩個,一個給侯爺,一個給大小姐。”周幼寧細細看了看香料,再做兩個足夠了。
凝翠有些訝然,她看着周幼寧,欲言又止。
“怎麽了?”周幼寧看出了她神情的不對。
凝翠猶豫再三,還是問道:“寧寧,你是想給侯爺做還是給大小姐做?”
“兩個都給做吧,反正還能做兩個。”周幼寧本來是想只給侯爺的,但是看到香料多,覺得給大小姐一個也不錯。安神的香囊總沒有壞處的,而且對她來說也不是大事。
凝翠動了動唇,她記得寧寧一開始說的是再做一個,後來看到香料多才改口說兩個。那麽這兩個中肯定有一個主要,有一個次要。只是不知道主要的這個是誰?
她有些擔心寧寧是想給侯爺送香囊,假借着給侯爺和大小姐的名義送。
畢竟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例子。那時大小姐年紀還小,有時參加京中貴女的聚會,就會有人借着跟大小姐交好而去接近侯爺。侯爺對這種行為一向很反感的。她和寧寧關系好,寧寧如今又寄居裴家。她不想寧寧做令侯爺不高興的事情,她怕寧寧因此而在裴家處境艱難,也怕寧寧傷心難過。
凝翠可是記得清楚,當年何訓蘭小姐傾心侯爺,一直沒能得到回應,那個傷心呦。
于是,凝翠又深一步問:“那如果香料只夠做一個呢?”
“能做兩個的。”周幼寧又細細看了看,“真的只能做一個的話,就給侯爺啊。”
她不知道凝翠的擔憂,所以回答地格外自然。
而凝翠卻是心裏一緊,不自覺揪緊了手帕,纖長的秀眉也慢慢皺緊了。她在思索着怎樣委婉地告訴寧寧此事不可行。
周幼寧一面檢視香料,一面道:“侯爺說他近來失眠多夢,想讓針線房的人做一個。正好我這邊現成的東西都有,直接給他做一個得了,省得麻煩。要是多了,給大小姐也做一個。不費事的。”
她語氣坦蕩自然,凝翠聞言略略松了一口氣,但還是說道:“這種事兒,交給針線房的人去做就行了。你又不是針線房的人,老做這些幹什麽?”
她想她可能是想多了,寧寧或許并沒有那樣的心思。
周幼寧一笑,故意道:“不是你們誇我繡工比針線房的人好麽?所以我就多做一點啊。”
見她眼神清澈,無一絲忸怩害羞之态,凝翠心裏懸着的石頭終于落地了。她已經有了結論。肯定是她想多了。寧寧對侯爺并沒有什麽特別心思。也是,寧寧一門心思回家呢,怎麽可能對侯爺有別樣情愫?不過這樣更好,這樣就不會傷心難過。
—— ——
待她遠去後,裴瑤偏了頭問兄長:“大哥,你什麽時候安排人送她回江南啊?”
一提到這個話題,裴岩就皺了眉,略微有些煩躁。妹妹裴瑤自小在京城長大,知道的事情不少。裴岩自然不能用路引難辦這個借口随意糊弄她,只說道:“這事兒不急,快下雪了。這會兒送她回去,多半會被風雪堵在路上。不如先等一等。”
裴瑤不疑有他,只是點了點頭:“也是,大哥說的有道理。”她停頓一下,又異常誠懇地道:“這世上壞人不少,等送她回去的時候,大哥你一定要多挑幾個信得過的人,把她平安送到。”
裴岩胡亂應了一聲,興致不高,心裏卻想,世上壞人不少,所以才更應該把她留在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
晚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