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歸來
臨近年關, 又有一些即将參加明年春試的學子進京,所以京城的守衛工作又顯得尤為重要起來。
裴岩今日要忙的事情很多, 這讓他無暇去想別的事情。
酉時他又被皇帝傳進宮中。
公事談完後,皇帝笑道:“對了,南邊進貢一些茶葉, 朕覺着不錯,分你一些,拿回去給府裏女眷嘗嘗。”
裴岩微微一怔,眼前立時浮現出她今日那格外溫柔含情的雙眸來。他施禮謝恩:“多謝皇上賞賜。”
他心說, 這倒也是個機會。她從江南來, 可能會喜歡。算了,不管她是否喜歡,他都能再多見她一面。
裴岩領了禦賜的茶葉回去時, 天色已經有些黑了。
他心裏盤算着, 待這一段時間忙過去, 他得找個合适的時機,把事情說明白,他不想讓她離開,想讓她作為他的妻子,永遠留在裴家。
從她今天清晨看他的眼神可以看出, 她對他大概也不是沒有一丁點情意。
裴岩回府後, 先是給妹妹裴瑤送了一些,只簡單說了一句:“皇帝給的。”
“太多了,我喝不完的, 你留一點,給寧寧送一點。”裴瑤說着就要打發人給寧寧送去,她圓滾滾的眼珠子轉了轉,又道,“诶,不對,這可是禦賜之物,馬虎不得。得大哥你親自送去才對啊。”
裴岩聞言眸中漾起笑意,卻故意板起了臉,輕斥一聲:“胡鬧!”
裴瑤只歪了腦袋,笑嘻嘻看着他。
而裴岩卻真的站起身來,順着妹妹的話道:“那行吧,既然你這麽說了,我就過去走一趟。”
裴瑤嘻嘻而笑:“好了好了,快去吧,等你好消息。”
裴岩帶着禦賜的茶葉前往樨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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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裴家的這段日子裏,他去樨香院的次數并不多。不過這條路他倒是在心裏走了許多回,熟悉得很。
剛一走進樨香院,就遇見了匆匆向外而走的丫鬟褔兒。
看見他,褔兒神情有些奇怪,眼神閃躲,低聲道:“侯爺,您怎麽來了?”
“周姑娘呢?有點事找她。”裴岩神情淡淡,一面說一面往裏走。
“侯爺……”褔兒欲言又止,卻擋住了他的路。
“怎麽?”裴岩停下腳步。
褔兒小聲道:“周姑娘現在不在裏面。”
“不在裏面?”裴岩意外,“那她人呢?”
“可能還在外面閑逛呢。”褔兒有點害怕,“天快黑了,我們這就去找她回來。”
裴岩雙眉緊蹙,立時感到不對了:“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閑逛?我倒不知道這府裏究竟有什麽好逛的。是不是在哪兒睡着了?還是出了什麽事?你們就沒人跟着她?”
褔兒後退了一步,有些委屈地輕聲辯解:“周姑娘不太喜歡別人跟着,平時她去哪裏,都只讓凝翠姐姐陪的。”
“凝翠呢?凝翠也還在跟着她閑逛?”裴岩聲音不自覺提高了一些,“都什麽時候了。”
裴岩話音剛落,凝翠已經聽到這邊動靜,匆匆走了過來,連忙恭敬施禮:“侯爺。”
樨香院的燈籠忽然亮了起來。
裴岩心裏一沉,他雙眸微眯,沉聲問:“周姑娘呢?不是說你跟着她嗎?你人在這裏,她人在哪裏?”
原本凝翠在幫寧寧離開時,就已經想過事發時的種種可能。她以為自己會心中坦蕩,無所畏懼。然而在看到侯爺的這一瞬,她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侯爺。”凝翠擡頭,緩慢而清晰地道,“周姑娘走了。”
明明在剛聽到小丫鬟說周姑娘還在閑逛時,他內心已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但是聽到凝翠這一句“周姑娘走了”,他還是難免震驚。
“你說什麽?!”燈光下,裴岩眸中明顯閃過不可置信。怎麽可能?今天清早,她還答應了會等一等,怎麽可能等他回來,她就走了?
凝翠直接跪了下來,垂眸說道:“侯爺,周姑娘歸鄉心切,已經在今天離開侯府了。”
裴岩神情驟冷,語速極快:“她怎麽走的?裴家的守衛是擺設麽?她連路引都沒有,她能走到哪裏去?!”
他心頭不可抑制地一痛,已經離開了?
今天清晨,她看他的眼神忽然再一次浮現在了他眼前。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之餘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凝翠沉默不語。
丫鬟褔兒已經吓壞了,連忙道:“侯爺,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啊……”
裴岩上前一步,逼視着凝翠:“我問你,她怎麽走的?去了哪裏?”
他聲音不大,但話語裏的寒意格外明晰。
凝翠擡眸:“周姑娘是府上的客人,她想走,我們自然也不能攔她,就送她離開了侯府。至于她去了哪裏,那我們就不知道了。怎麽了?侯爺,是不是我們做錯什麽了?”
她臉上适時露出一些不解和害怕來。
裴岩額頭突突直跳,他冷哼一聲,怒極反笑:“她想走?就讓她不告而別?”
“她是府上的貴客,又不是犯人。”凝翠一臉不解,“她要走,奴婢也不能強行阻攔她啊。大概她怕打擾侯爺,又真的想早點回去,所以就,就不告而別了吧。”
裴岩強壓着怒火,再一次問:“我再問你一次,她現在人在哪裏?”
得知她不告而別,忽然消失。他第一反應是意外憤怒,但緊接着湧上心頭的卻是濃濃的擔心。現在他無暇去細細思考,她為什麽忽然離開,他迫切想知道的是她的下落,想确定她的安全。
凝翠搖了搖頭,小聲而堅定地道:“奴婢不知道。”
寧寧好不容易已經離開,她自然不會把寧寧的行蹤再告訴別人。
裴岩略一思忖,就能猜到寧寧的離開少不了別人的幫忙,僅憑她自己,恐怕都難走出裴家。而幫助寧寧離開的人,很顯然就是眼前這個跟她關系甚好的凝翠了。
他雙眸微眯:“凝翠,你是二弟身邊舊人,我給你留幾分面子。你老實告訴我,她人在哪裏。”
凝翠心裏害怕,但仍是回答:“侯爺,奴婢不清楚,只知道她要回江南。”
見她仍在固執,裴岩的耐心減少了幾分,但仍勉力耐着性子:“你如果真為她好,就應該知道,她一個年輕姑娘,連路引都沒有,孤身在外,會有多危險。”
凝翠還未說話,褔兒已經哭道:“凝翠姐姐,侯爺問什麽,你都說了吧。”凝翠身體微微一顫,輕聲道:“侯爺,周姑娘一心想離開裴家,早些回到江南去。她心裏自有考量,也知道路該怎麽走。”
“是嗎?”燈光下,裴岩面色愈沉,聲音也冷得吓人。
深吸了一口氣,凝翠輕聲說道:“是的,她曾經說過,她會找镖師護送,不會讓自己處于危險的境地。”她想了一想,半真半假道:“她好像還說過她母親早年和一家镖局頗有淵源,可能她現在已經在镖師的護送下,離開京城,在去江南的路上吧。”
“哪家镖局?”裴岩沉聲道,“整個京城,在官府登記在冊的镖局,共有六家,她找的镖師是哪一家的?”
其實得知她找镖師,他應該放心一些的,但他的心情并未因此而變好,反而更加煩躁。
凝翠眸光一閃,心頭湧上絲絲慌亂,是她大意了。她竟忘了侯爺對京中之事格外了解。她搖搖頭:“這個奴婢真的不知道了,她并沒有細說。”
這一點,他倒也沒有撒謊。
裴岩冷哼一聲:“那就找,反正六家镖局,一家家問過去,總有問到的。京城就這麽大,只要她還沒離開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她!至于你……”
他尚未将懲罰說出口,就有人匆匆忙忙而至,是小厮小北。小北幾乎是跑過來的,神情激動,口中說道:“侯爺,侯爺,出事了!”
裴岩神情一變:“慌慌張張的做什麽?到底出了何事?”
小北站定,大口大口喘氣:“是,是二公子!二公子回來了!”
“你說誰?”裴岩雙眉緊蹙,疑心自己聽錯了,“你說誰回來了?”
小北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字極為清楚地道:“是二公子啊,門外來了一個人,說自己是二公子啊!”
裴岩心頭一跳,理智告訴他,這可能是個騙子,做不得數,畢竟二弟早已命喪黃泉。但是在聽到這個消息時,他心裏仍不受控制地生出濃濃的期待與歡喜。萬一是真的呢?萬一當初另有隐情呢?
他甚至已無心理會仍跪在地上的凝翠,高聲道:“他人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兩人快步離開樨香院,沒走幾步,就遇見了匆忙趕過來的王管家。
王管家氣喘籲籲:“侯爺,二公子……”
“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裴岩邊走邊道,“你帶一些人,出去找周姑娘!”
“什麽?”王管家意外,跟了上去,“周姑娘怎麽了?”
“走了!”裴岩語氣不快,此刻記挂着裴逸的事,也沒時間細說,只吩咐道,“京城裏的大小客棧、镖局,都去找找看看!”
“是!”王管家下意識應道。
然而他心裏到底是有些發懵,侯爺說什麽?周姑娘走了?不是好生在府裏呆着嗎?什麽時候走的?
不過他倒不至于去懷疑侯爺的話,而是忽然想起一樁事情來,今天凝翠駕着馬車出府,會不會跟此事有關?
裴侯爺随着小北大步離去,而方才将小北的話原原本本聽在耳中的凝翠也怔怔的,她轉向褔兒,輕聲問:“剛才小北說什麽?說誰回來了?”
褔兒結結巴巴道:“他說,說是二公子。”想了一想,她又補充一句:“他說來了一個人,自稱是二公子。”
“二公子?”凝翠一把抓了褔兒的手,“二公子還活着?”
褔兒吓得連連搖頭:“姐姐,我不知道啊,是小北這麽說的,也沒說就是二公子,只說那個人自稱是二公子。可能,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騙子呢……”
“是真的,肯定是真的。”凝翠又哭又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興許二公子真的還活着呢,我得去看看!”
她連忙站起身,剛要走路,卻被褔兒抓住了衣服。
褔兒甚是誠懇:“好姐姐,你幫着周姑娘不告而別,你看方才侯爺多生氣。好不容易他被別的事轉移了心神,你再往前湊幹什麽呀?當心他罰你。”
凝翠只是笑,眼淚不停地流,肩膀也微微顫抖:“如果二公子真的還活着,那麽我受罰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只要他還活着,怎麽罰我我都願意的……”
她以手掩面,擦拭了眼淚,匆匆忙忙就往外走。
她是被二公子從人牙子手裏買回來的,她能讀書認字也是因為二公子。在她眼裏,二公子不僅僅是主子這麽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她的再生父母。她之所以幫助寧寧離開,除了寧寧自己值得她幫助,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覺得二公子會希望看到她那樣做。
夜風微涼,凝翠快速走着,腦海裏忽的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二公子真的還活着,那她是不是不應該送寧寧離開?
寧寧沒必要為死去的二公子守貞,可如果是活着的二公子呢?他們未必不是一對璧人啊。
—— ——
裴家這邊一片混亂之際,那廂周幼寧已經安頓下來。
常晉家中富有,素來出手散漫,此次進京,家裏給的盤纏也格外豐厚。是以他們租賃的院子也還挺不錯。
下人辦事靠譜,早早将房子打掃幹淨,還在附近街市準備了一應必需品。
周幼寧跟随着周楷與常晉過來後,常晉讓他們兄妹倆挑選房間,而他則親自指揮着下人布置東西。
前前後後忙碌了大約半個時辰,一切就已安排妥當。
“看這天色,今天也來不及再開火做飯了。”常晉大手一揮,“這樣吧,讓人去附近酒樓買些酒菜帶回來,咱們在家裏簡單一吃,就算是慶祝咱們喬遷,外加你們兄妹相認吧。”他說着看向仍穿男裝的周幼寧:“妹妹,你覺得怎麽樣?”
像常晉這般熱情之人,周幼寧還是頭一次接觸。她略微有些局促,也沒直接回答,只看了看周楷:“我聽我哥的。”
常晉這才将視線轉向了好兄弟:“你覺得呢?”
“我覺得可以啊。”周楷沖周幼寧笑了笑,心說,就沖着她這聲哥,就得對她好。
常晉吩咐下人去準備酒菜,而周楷則繼續同妹妹說話:“我記得你小名是叫寧寧,對吧?”
“是呀。”周幼寧沖他燦然一笑,“我叫周幼寧。”
“嗯。”周楷點點頭,“這我知道。”他有意與這個妹妹親近一些,就主動說道:“其實我也有個小名。”
“什麽呀?”
“松郎。”
周幼寧一怔,瞬間想起姑姑說過的,關于他年幼時認兩棵松樹做幹親的故事。她眨巴眨巴眼睛,想問一下緣由,又怕他尴尬。于是,她動了動嘴唇,卻只“哦”了一聲。
她方才神情複雜,欲言又止,自然沒瞞過周楷的眼睛。他擡手在她腦袋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想什麽呢?”
不痛,可周幼寧還是捂住了腦袋,笑道:“沒想什麽,什麽都沒想,真的。”
她心裏隐隐有暖流湧動,歡喜而又溫暖。這種有家人的感覺,真的很好啊。
周楷嗤笑一聲,明顯不信,卻也沒追究。他想了想,低頭解下腰間荷包,從荷包裏掏出一顆拇指大小的珠子來。
這珠子在夜色裏發散着淡淡的光芒。
“這顆珠子是我小時候一個道士送給我的,說能給人帶來好運。”周楷笑笑,“我今天剛見你,也沒什麽可送給你的。這顆珠子你就拿去吧,當做是哥哥給你的見面禮物。”
“我不能要。”周幼寧連連擺手,“這是你的幸運珠,我怎麽能要呢?”
周幼寧清楚地記得,這個嗣兄據說命格有些奇特的,很有可能這珠子對他而言,格外重要。她不能要他的珠子。
“拿着吧!”周楷直接抓了她的手過來,硬生生塞進她手裏,“我運氣夠好了,不然也不會遇見你。反倒是你,才是真正該轉一轉運氣的人。”
他越說越覺得合該如此。妹妹父母雙亡,自小寄人籬下,又被人迫害,确實該擁有這顆據說能帶來好運的珠子。
他那句“我運氣夠好了,不然也不會遇見你”讓周幼寧心裏一暖,眼淚幾乎掉下來。他竟然說遇見她,是他的好運。明明是她運氣好,才會在今天遇見他啊。
她伸臂抱了抱周楷,輕輕喊了一聲“哥”。
周楷有些意外,他愣怔了一下,輕輕拍一拍她的後背:“好了好了,你要真想感謝我,嗯,這樣吧,我這個荷包破了,你幫我補補,就當是扯平了。”
周幼寧擡起頭來,眼神有一瞬間的錯愕。
“怎麽了?”周楷看在眼裏,挑了挑眉,“你不會做針線?”
“不是。”周幼寧搖了搖頭,“我會針線的。”
她只是想忽然起來,前不久在裴家時,也有人讓她幫忙縫補荷包。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感謝在2019-11-18 23:21:55~2019-11-19 23:25: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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