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3)

卿傾盡一切,他何嘗不是為你傾盡一生。還有承晔這臭小子,倘若他離開了這座島,知道了真相,他要怎麽面對?還有我……你做這一切皆是為了他一人,但是你失去的會遠遠超出你的想象,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你的愛到頭來也許只會換來一身的傷。”

印象中,她從沒有聽過他說這麽長的一段話,可以見得他這番說辭猶豫許久。

“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她望着屋內正和蘇浮說說笑笑的承晔,似笑非笑地抿着唇,“最初決定收養承晔的時候,我只是想給這個小花妖一個家,讓他不要像我當年一樣受盡欺辱,我想給承晔最平凡的一切,讓他平平安安度過一生,至于今後成仙還是入魔,都由他自己選擇。可是這麽多天過去,看着他一點點長大,他的笑,他的哭,他的委屈無理取鬧我都看在眼裏,他就像璞玉一樣,小小的,又那麽柔軟,我時常會想,像我這樣雙手沾滿鮮血的妖孽有沒有資格去抱他……

在這座小島外面,我是天庭通緝犯,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孽,可是走進這個門,我只是承晔的小娘親,他什麽都不懂,我不敢告訴他我是個壞人……”

如今的她更像是被承晔的單純支撐着,她可以以修羅之姿殺人挖心,為師父踏血屠戮,然而一回到這裏,在承晔面前,她便會收起肅殺的戾氣,為他保留最溫暖的笑容。她一直覺得,能擁有承晔的自己,是幸運的。

“這一路你們護我助我,容我這般恣意胡為,一次次救我于危難,幫我挺過生死一線,我至死不忘,然而連陌……”她苦笑着低下頭,“若是沒有師父,這六界蒼生對于我不過是蒼白的四個字,我最割舍不下的,早已給了那個我發誓要一起守護蒼生的人了。”

燈火闌珊的忘川之境,星影婆娑的九重碧落,我不經意間回首,那人還在,我便覺得一切都值得。

“你這般信他,若是有朝一日,他欺騙了你,傷了你的心,你要怎麽辦?”連陌突然有這麽一問。

“師父不會騙我的。”她堅定地笑着,眼中似有璀璨星華,“他也許會因為恨鐵不成鋼而責罰我,會因我懈怠修行而憂心,會因我做錯事而訓斥我,但是,他不會欺騙我。”

她的話令連陌望着天長長嘆息:“但願如此罷。”

屋內傳來承晔的聲音:“阿吟娘親!師伯說了以後要娶你!!”

蘇浮臉一紅,慌忙捂住他的嘴:“你這臭小子确實該打!”

……

這樣溫馨的畫面似乎是他們此刻最奢侈的希冀,花汐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連陌你看,這世間,總是太少的相濡以沫,太多的相忘江湖,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惜取眼前人。”

半生浮華,清酒詞話,望盡風流飒踏,明月無暇,多少人總在不經意的年生,回首彼岸,望見光景綿長,恍惚中,感嘆着時光停滞,難訴衷腸。?

☆、一指流沙,白霜喑啞(上)

? 還被夜露渲染的清晨,幽幽的樹林中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忽然,從林子中傳出一陣急促的喘息,樹枝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辨,片刻後,從林中跑出一個男人,神色慌張地朝身後張望,似乎

有着什麽恐怖的東西在催促他逃命。

眨眼間,從林中飛出一把匕首,一刀刺穿了男人的小腿,男人慘叫一聲跌倒在地,捂着腿痛苦地叫出聲。

林中傳出腳步聲,男人驚恐地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有着一雙恰似明珠的眼,看着他時眼神淡漠而憂傷,仿佛陷入了矛盾的彷徨。

“不,不要殺我……”她将那把匕首收回的時候,男人終于回過神來,連連後退。

女子似乎頗為猶豫,她身後,溫潤如水的男子帶着淡淡的笑:“阿吟,這是最後一個了,動手吧。”

煦風一般的口吻,卻是一道催命符。

花汐吟看了男子一眼:“對不起,我需要你的心,對不起……”

聽到這裏,男子發瘋一樣地發出了哭叫,同時不要命地向前爬!身後的女子只是靜靜地看着,最後輕輕一躍,到了他面前,匕首的寒光閃過眼前的時候,男子終于絕望了。

手起刀落,血濺三尺。

花汐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

就在她與蘇浮挖出那男人的心的時候,一回頭正對上九霄驚詫失望的目光。

“我一直以為是一場誤會,阿吟,蘇浮,你們真的在挖心……”

“九霄……星君……”他們的目光掃過九霄身後的天兵,以及同樣一臉痛心的虞清。

虞清因為要繼承祈風島的緣故,已經閉關一年勤修苦練,此番一出關便聽說他們因觸犯仙規而被整個仙界追殺。殺害帝姬,屠戮無辜,集齊五大神獸的寶物來提升修為,以旁門左道妄圖

一步成仙,終于惹得天君震怒,下令不惜一切将他們押回仙門嚴懲。他聽得一陣心驚,慌慌張張請命雖師門下凡,為的就是一個真相。

如今,竟然親眼見到他們殺人取心,他怎能不痛心!

花汐吟的腳邊還靜靜躺着一具屍體,屍體胸口的血窟窿猶如一個巨大的血色漩渦,那一刻她的腦子異常清醒,清醒到可以聽到手中的心髒還在跳動的聲音——她知道,她失去了所有解釋

的機會。什麽叫真相,沒有辦法說清的真相,又有什麽意義呢……

“你們這是在自掘墳墓!”饒是九霄這樣的人也忍不住怒火,“天君有令,即刻捉拿仙門逃犯花汐吟,蘇浮!”

天兵一湧而上,聆音和靈犀眨眼出鞘,護住了各自的主人。

“你們竟敢反抗?!”九霄神色一震。

“阿吟,蘇浮!不要胡來,你們逃不掉的!我和師父會為你們求情的,跟我們回去吧!”虞清喊道。

花汐吟緊握着劍:“虞清師兄,九霄星君,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們好,但是請恕我們現在還不能跟你們回去!阿吟有要事在身,待阿吟辦完此事,定回仙門請罪!”

“得罪了!”蘇浮橫過靈犀劍。

眼看着就要打起來,一道仙氣從旁打來,将天兵一氣掀翻,随即不知從哪升起了白霧,将花汐吟和蘇浮團團包住,迅速隐匿于衆人視線。

兩只手突然從白霧中伸出來一把将二人抓住。

“走!”半空中傳來一聲輕喝,待二人反應過來已經被帶到了幾裏開外。

花汐吟曾一度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墨遲和沐曦了。

“師伯,師姐,你們怎麽會在這?”她驚訝地看着他們。

墨遲修為渾厚,雖然為了召回沐曦零落在各界的魂魄消耗殆盡,但是救他們還是不在話下。而沐曦的魂魄已經盡數召回,即便還沒有修出肉身,現在看起來已經精神不少。

“我們是來幫你救師叔的,師父剛推演出來,五大陣門還是需要有人看守才行。”沐曦為她擦去手中的血,眼露心疼,“苦了你了……”

“師姐說什麽呢,能救得了他,我不苦。”花汐吟笑道,“你方才說看守五大陣門是怎麽回事?”

墨遲道:“那個陣法由五道法門,一道陣眼組成,啓動法陣之時,六道門需同時開啓,這樣龐大的陣法,憑一兩個人是不可能運轉起來的,若是法門不能同時啓動,屆時便會反噬成災,

不但救不了瓊華,陣中承受牽機的人也會魂飛魄散。”

“那怎麽是好?”蘇浮道。

“事到如今只能在每個陣門安排一個法力深厚之人,與陣眼一同啓動。”墨遲看向花汐吟,“阿吟,你有何人選?”

她想了想:“師伯,師姐,加上蘇浮和連陌……”

“我修的是五行中的木,可守麒麟血之門,沐曦可守青鸾淚,蘇浮可守獨角,至于鳳凰心……可由魔君來守。可是白龍珠神力頗為霸道,必須有一個法力強大的人來守,還有陣眼的一千

心頭血……”

“陣眼我來守。”她道,“在陣眼之人是要承受牽機的轉渡的吧,除了我沒有人能守了。”

“阿吟!”蘇浮大驚,“你不是對我說這陣法是用來解毒的嗎?!什麽叫承受牽機的轉渡!”

墨遲對她事到如今才對蘇浮說出實情感到十分驚訝:“傻小子,牽機無解,唯有轉渡一個辦法,這丫頭早就決定要把牽機轉到自己身上來了。”

“……阿吟,他說的可是真的?”蘇浮的聲音都在顫抖。

她點點頭。

“不可以!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

“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能回頭嗎?”她深知他的不忍,可是從一開始她便沒有給自己剩下任何後路,“蘇靖琰,我已經決定了……”

墨遲拍了拍他的肩:“轉渡後的牽機已經不再是牽機,它會轉變成一種長久的蠱,存在于承受之人體內,不會要人命。”

期間的沉默似乎維持了千萬年,蘇浮痛苦合上眼。

“好,我會幫你。”

“那麽現在就差守白龍珠的人了。阿吟,你有什麽打算?”沐曦道。

“我可以去求一個人,雖然我不知道他現在還會不會相信我,幫我,但是我要試一試。”花汐吟道。

“誰?”

“紫辰師叔。”

……

肅殺的戰場,蕭索的悲鳴自黃沙深處傳來,寒鐵在風中翩擦作響,天庭的元帥營帳前,白衣的少女默默地跪着,引來無數天兵圍觀,他們都認得這個女子是前段時間天君親自下令捉拿的

重犯,那位六界仙尊唯一的弟子,他們還知道她是妖,是前來求他們元帥的人,可他們的元帥已經任她這麽跪着超過三個時辰了。

那女子的背脊始終筆直,她不哭不鬧,甚至連動搖都不曾。

這樣嬌小玲珑的人兒真的是仙門要緝拿的重犯?她又為什麽在這時候來求元帥?這些他們倒是一無所知。

嘩!大帳的簾子被重重掀開,足以見得掀簾之人內心的怒意。

花汐吟擡起頭看着他,身着铠甲的紫辰比平日多了幾分英氣,氣魄橫生,令人忍不住臣服。

“你師父教你的骨氣就是讓你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跪着的?!進來!”紫辰掃過周圍的天兵,“好看嗎,都滾去操練!”

話音未落,周圍的人迅速散去。

花汐吟跟着他進帳。

他握着劍的手在顫抖。

“師叔,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原諒我,但是我還是要說。”她垂眸,“師父體內的牽機已經發作了五次,師父雖然什麽都不對我說,但是我學醫這麽多年,還是看得出來,師父

的味覺,嗅覺,痛覺已經沒有了,聽覺也在漸漸消失,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阿吟可以跟師叔回仙門聽候天君發落,殺人也好,挖心也好,無論什麽罪名阿吟都會認罪的,但是在這之前,求

師叔幫幫阿吟,将牽機轉渡到我身上來,這樣師父就能活下去了……”

“轉渡到你身上?”紫辰冷哼一聲,“你可知要是你師父知道真相,會讓他陷入什麽樣的境地?”

“那就不要讓他知道,只說……只說是師叔和師伯制出了解藥,師父就不會陷入兩難的境地了!”

“可是你怎麽辦?”

“我……”她的嘴角微微彎起,“我怎樣都好啊……”

紫辰背過身:“你師父的第六次牽機發作在即。”

“是。”

他深吸一口氣:“……若是能成功,你必須跟我回仙門請罪。等待你的,你清楚,你犯下的罪孽,不能逃避。”

“是,阿吟聽憑師叔安排,什麽樣的懲罰阿吟都無二話。”她帶着笑,猶如花朵從凄美到凋零。?

☆、一指流沙,白霜喑啞(下)

? 紫辰将戰場的事交給了李靖後便與她一同趕往昆侖,墨遲等人已經先一步趕去準備陣法。

此時的昆侖碧霄宮由于白君卿的極度虛弱,外圍設下的結界已經稀薄得微不可查,昆侖附近的妖魔開始像仙境靠近,墨遲他們趕到後立即加強了結界,将妖魔阻擋在山腳下。白君卿的純

仙之氣本就難以與其他仙術共存,昆侖的結界長年由純仙之氣維持,加上墨遲如今法力大減,無法将妖魔從昆侖完全驅逐,只能先将他們困在山腳。

“看來不能再拖下去了……”墨遲神色凝重,“我們立刻上碧霄宮。”

四人立即飛上雪峰,在碧霄殿外停了下來。

自從鳳凰伽藍一事後,整座碧霄宮便成了一座死宮,帝姬之死牽連甚廣,白君卿親自向天君請罪,将此事罪責全部攬到昆侖名下,以至于原本在碧霄宮中服侍的靈獸紛紛退避,以免牽連

族人,碧霄宮冷清如冰,就連院中的紅梅也芳華盡謝。

墨遲嘆道:“想不到昆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他們步入碧霄宮,僅剩的幾個靈童正慌慌張張從容清閣的方向跑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摔在墨遲腳下。

“發生什麽了?!”墨遲将他們扶住。

“仙尊發瘋了!他要殺了我們!”靈童一把将他們推開。

幾道氣刃迎面而來,那些靈童已經灰飛煙滅。

墨遲神色冰冷:“瓊華的事,絕不能傳出這裏。”

橫豎他早已不在乎什麽仙道,殺不殺人,全在他自己選擇。

“仙尊的牽機再次發作,我們沒有時間了。”蘇浮道。

“阿吟呢?”

“她已經去軍營了,我相信她不論如何定會請回我師,我們先去看看仙尊的情況!”說罷,衆人便向容清閣趕去。

容清閣附近已是一片狼藉,院中的紅梅樹下,那人只一個背影便已傾世無雙。

“瓊華!”

“仙尊!”

聽到身後的呼喊,白君卿回過頭,只見他雙眸血紅,已然是喪失了理智。

連陌沒有任何預兆,一躍而起,先照着他的胸口來了一拳:“白君卿!”

連陌的乃天魔,法力深不可測,再加上白君卿此時虛弱,這一拳揮下,足以令已經沒有理智的白君卿在轉眼間失去意識,這也是制服他的唯一辦法。

“我不是為了這個混蛋。”連陌将白君卿狠狠一推,任由他倒在雪地裏,“我是為了汐丫頭,汐丫頭想救他,我便救他一回。”

墨遲對他點點頭:“多謝。”

擺陣的地方就決定在碧霄大殿中,在花汐吟和紫辰趕到之前,陣法必須擺好。

麒麟血乃是血魄珠,為血魄門,由墨遲把守。青鸾淚乃無情鳥之有情淚,為絕情門,由沐曦把守。獨角獸的金角乃君王物,為獨尊門,由身為皇族後裔的蘇浮把守。白龍珠乃天啓門,天

機一動牽全局,由紫辰把守。而陣眼則放置着一千心頭血凝出的血玉,乃是轉渡的生死門,陣法啓動時白君卿便會身處此陣中央,由此将他體內的牽機轉化到花汐吟體內。

生死一線,全在今日。

……

花汐吟與紫辰趕到碧霄宮時,所有陣門都已經準備好了,八十一盞凝魄燈照得大殿亮如白晝,白君卿還不曾恢複意識,躺在生死門中。

“師父怎麽了?”花汐吟有些擔心。

“他正在經歷第六次牽機發作,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沒有理智了。你也清楚你師父的修為,魔君下了重手才将他制住,如今我施了咒法,讓他昏睡。”墨遲道,“阿吟,陣法一旦啓

動便不能停下,師伯最後問你一遍,你真的決定這樣做?”

她凝視着生死門中安睡的人,笑了,明明只是一個笑容,可是卻令人無法移開視線,她看着那人的眼神,仿佛要穿越亘古洪荒。

她點點頭:“是,我決定這樣做。”

她走進陣法中,走進生死門,将白君卿輕輕托起。

“我們開始吧。”墨遲示意衆人回到各自看守的陣門。

花汐吟展開手心,一枚血玉緩緩升起,散發出絢麗的光輝。與此同時,五大陣門一同啓動,向生死門中注入法力,一時間碧霄殿中猶如漫天星輝散落,七彩祥瑞懸浮于昆侖山頂,雲霄之

上,靈鳥齊鳴。血玉的光輝中,花汐吟緊緊抱着懷中的人,慢慢閉上了雙眼。

“師父不怕,阿吟來救你了。”她的聲音那麽輕,好像随時都會被這世間淹沒。

七年前,玉竹居。

那天晚上的星光似乎也像此刻這般燦爛,九重天的銀河像漫天飛落的珠玉碎片,她坐在臺階上折一只紙鶴,時不時回過頭去看窗臺下的那個舉世無雙的人。

“師父,你做了多久的仙呀?”

“許有四千年光陰了。”

“哦……”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做仙真有那麽好麽?”

聞言,窗臺下的人放下了書,看了她一眼,道:“阿吟,成仙不是為了好不好,是為了去保護那些想要保護的東西,仙的歲月是很漫長的,如果只是為了聽說它好而修仙,倒不如不修。

她似懂非懂地敲着額:“那……師父是為了什麽修仙?”

“自然是為了蒼生大業免遭生靈塗炭,護六界相安無事,相信諸位仙長也是如此。”

“仙都在想同一件事嗎?這樣不會很孤單嗎?”

她看見那人回頭對她笑,那一笑便猶如冰雪消融,霧霭盡褪。

“阿吟覺得成仙孤單嗎?”

……

怎麽會孤單呢?……她仰着臉燦爛地笑,第六片花瓣随着血玉祭出,化作點點星芒在她周圍萦繞不絕。她眉心閃現出一朵墨蓮,強大的黑氣從花中湧出,瞬間吞沒了生死門。

“阿吟!”蘇浮驚呼。

魔種之事他并不知,但是連陌對此再清楚不過。

“汐丫頭!穩住心神,莫要胡思亂想!”

“阿吟!專心陣法!莫要被控制!”

令連陌驚訝的是紫辰也同時喊了出來。

生死門中,花汐吟陷入了魔種帶來的迷夢,那殷紅的血海,開滿曼陀羅的黃泉,從忘川中傳出聲聲悲鳴,那些都是她的罪孽,是她永世不得登仙得道的證據,遠遠便能望見河對岸紅衣白

發的女子,那血一般的顏色在輪回臺上翻飛,猶如烈火。明明隔得那樣遠,她卻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子額上的墨蓮花钿。

斷斷續續的琴聲沿着忘川飄來,她聽見了缥缈的歌聲。

“天猶寒,水猶寒,□□明月生塵埃。

樓外樓,山外山,青絲染霜人未還。

忘川河中七魄散,撫琴之人淚滿衫……

天猶寒,水猶寒……”

一遍一遍,那聲音說不上凄婉,可是卻像刀子剜在心頭。

與此同時,陣法幾乎要被魔種的魔障完全吞沒,眼看着要出大事,紫辰的眉心浮現出一朵金色羽印,神識穿過魔障進入夢魇中。

花汐吟跪坐在忘川河邊,竟然跟着彼岸的歌聲輕輕地唱。

他上前一把抓住她:“阿吟,快醒醒!”

她只是呆呆地望着忘川河水。

“再不醒過來就要出大事了!”

“天猶寒,水猶寒,□□明月生塵埃……”

“你不想救你師父了嗎?!”

她的神情似乎有了一瞬的動搖:“師父?……”

她的動搖使得整個夢境出現了裂縫,神識終于回到了現實。

望着漫天魔障,她不禁恐慌。

“阿吟靜心!陣法要失控了!”紫辰喊道。

她立刻默念清心咒,讓自己冷靜下來。

魔障漸漸回到她體內,陣法恢複正常,血玉成熟後,一束藍光從白君卿體內飛出,進入了花汐吟胸口。

“啊!”劇痛猶如排山倒海般朝她湧來,牽機發作的痛遠遠超出她的想象,可想而知,這些日子,她配的止痛散其實一點作用都沒有。

轉渡完成,她也因為痛苦暈了過去。

“阿吟!”蘇浮上前接住她,她是前所未有的虛弱,眉間墨蓮消散不去。

墨遲查看了白君卿的情況,他還未從昏迷中醒來,但是已無大礙,順利轉渡牽機的那一瞬,昆侖的結界盡數恢複,山腳下的那些企圖趁虛而入的妖獸頃刻間化為輕煙。

紫辰向花汐吟伸出手。

“師父你要做什麽?”蘇浮緊張地攔住他。

紫辰看着他,道:“帶你們回仙門領罪。”

“師父不可以!阿吟一旦回去就沒命了!”蘇浮将她緊緊護住,生怕紫辰傷害她,“師父,我跟你回去,我可以代替阿吟領罪!……”

啪!話音未落已經挨了一巴掌。

“孽徒!你這孽徒!為師教你為人,修仙,到頭來你卻犯下這等殺孽,如今還有臉求為師!”紫辰顯然被氣得不輕,這段日子,他忙于交戰,不曾想他竟随這丫頭下凡,還鑄成大錯,身

為他師父,他怎能不怒。

蘇浮跪在地上:“徒兒自知釀成大禍,師父要打要罵徒兒絕無二話,只是求師父放過阿吟。她一心為了救仙尊,事出無奈才甘冒天下不容,如今她身中牽機,仙途盡毀,看在仙尊得救的

份上,饒她一命!徒兒願替她領罪!”

“你!……”

“蘇浮。”墨遲走到他身邊,“此事是阿吟自己做出的選擇,若是被她知道你替她領罪,縱然可以活命,她這一生恐怕都将在愧疚不安中度過,你想讓她這樣活在世上嗎?紫辰師弟,我

知道我已經被逐出昆侖,沒有立場替他們向你求情,但阿吟這孩子是你和瓊華看着長大的,你當真忍心看她在誅仙臺上魂飛魄散嗎?”

紫辰望着面色蒼白的花汐吟,抿着唇沉默不語。良久之後,他轉過身道:“今天我沒有看到你們,也沒有幫你們救人,我只是在營帳中小睡了片刻。你們走吧,我只當你們都死了……”

“多謝師父!”蘇浮磕了三個響頭,抱起花汐吟朝殿外走去,連陌緊随其後。

墨遲和沐曦對紫辰點點頭,也消失在碧霄殿中。

走出碧霄殿的剎那,昆侖的雪停了,天光穿雲,落在他懷中少女蒼白的臉上,他輕輕将手臂擡了擡。

“阿吟,我們回家。”

他們離開後,紫辰轉過身,将白君卿扶起,望着他們離開的方向,他沉了目光。

阿吟,蘇浮,能幫你們的只有這麽多,好自為之。

他低頭看了看還未恢複意識的白君卿,白君卿啊白君卿,你收了這樣一個徒兒,不知是福是禍。

☆、昙華寧安(上)

? 白君卿醒過來已是次日,紫辰倚着門框,若有所思地望着容清閣外的紅梅。

“姓白的,我見過墨遲大師兄了。”沒頭沒尾的一句,他說得分外淡然。

“他來過?”

“嗯,他變了很多,沐曦那丫頭也是。”

白君卿只覺得此刻氣息平穩,體內牽機盡消,皺眉問道:“他替我解了牽機?”

紫辰靜靜望着窗外,很久都沒有說話,最後他嘆了口氣:“憑墨遲師兄救不了你,是阿吟替你拿回的解藥。”

聽到這個名字,他眼中一閃:“她人在哪?”

“她走了。”他回過頭,目光複雜地看着他,“白君卿,你打算怎麽辦?”

白君卿神色凝重,似乎在猶豫又像是在掙紮,半響,他用一如既往淡漠的口吻答複了他,仿佛也是在答複自己。

“我的徒兒,我會親自帶她回來。”

“你忍心?”

“這不是忍不忍心的問題,她做錯了,便不能逃避。”他的口吻更像是在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紫辰看着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白君卿,你的心挺狠的……”

……

南海小島。

花汐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她以為再度醒來時,會是在天牢中,不曾想一睜眼看到的居然是承晔和一臉憔悴的蘇浮。

“師伯你快來!阿吟娘親醒了!”承晔大喊一聲。

蘇浮立即奔到榻邊抓住她的手:“阿吟,好些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餓不餓?……”

他的眼神那麽緊張,好像在看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她虛弱地笑了笑:“讓你們擔心了……蘇浮,吓到你了吧?”

蘇浮搖搖頭:“只要你醒過來,我和承晔就放心了。”

“……我睡了多久了?”

“今天是七天了。”蘇浮道。

她的神智還有些糊塗,看了看承晔,愣了一愣:“承晔你眼睛怎麽這麽紅?”

“小,小爺眼睛進沙子了不行啊!”承晔紅着臉争辯道。

蘇浮笑道:“這小子已經哭了好幾天了。”

“師伯你瞎說!”承晔的臉更紅了。

聞言,花汐吟有些感動,拍了拍他的頭:“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小爺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了……”承晔噘着嘴嘟囔道。

“好好好,我們以後都在這陪你可好?”蘇浮道。

這樣的畫面很容易讓人想到一家人。

花汐吟定了定神,問道:“蘇浮,連陌去哪了?”

“他說他要回魔界,好像是說要回去查一件事,讓我在你醒過來的時候告訴你。他說這裏暫時是安全的,讓我們不要離開小島。”

聞言,她點點頭:“我們是怎麽離開昆侖的?師叔呢?”

“我師父……”他頓了頓,“師父說,只當我們已經死了。”

她肩頭一震,默笑:“難為師叔這般袒護了。”

“阿吟,現在感覺如何?可有不适?”

她搖搖頭。

“廚房煎着藥,我去照看一下,你再休息一會。”他說着,走出屋去。

“阿吟娘親,你真的沒事嗎?”承晔認真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正欲下榻,視線卻突然模糊了一下,她不禁一怔。

“阿吟娘親?”

她給了他一個寬慰的笑:“無礙。”

難道是昏迷太久了嗎?……

片刻之後,蘇浮端着一碗藥進來:“連陌離開前留下了藥,讓你喝半個月,可以調養經脈。”

她接過碗,喝了一口便皺起眉頭,一碟蜜餞已經遞到她眼前。

“良藥苦口,若是受不了就吃一口蜜餞緩一緩。”

就着蜜餞,她将那碗藥服下。藥中加了一味琉璃草,苦不堪言,卻也對內傷極有益處。她緩了片刻,問道:“仙界那邊怎麽樣了?”

“天君下令緝拿我們回仙門領罪,現在四海八荒都是我們的通緝令。”

這是真正的六界不容……

“我師父怎麽樣了?”在這種時候,她首先關心的卻不是自己。

蘇浮心一疼,道:“仙尊很好,已經回到天宮了。”

她欣慰地彎起嘴角:“這樣就好……”

“阿吟,他……”他幾經猶豫,還是決定不告訴她,領旨捉拿他們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師父,這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太過殘忍了。

“阿吟娘親和師伯是不是以後都不離開這裏了?”承晔問道。

普天之大,如今他們卻寸步難行,如今除了這裏,還有哪裏是他們的容身之所呢?

花汐吟揉了揉他的頭:“對,我們哪裏都不去。”

聞言,承晔露出開心的笑:“那以後我們三個就一起生活在寧安島吧!”

“寧安島?”她不解看向蘇浮。

他笑道:“取寧靜心安之意,你覺得如何?”

“寧靜心安……甚好。”于此兇險之中求一絲安寧,對他們來說其實已經是一種奢侈,只當是一種美好的希冀吧。

“阿吟,這是我從碧霄宮取回的。”他将白玉蕭遞給她。

看到那支蕭,花汐吟眼底不由自主地湧現出複雜的情思。這支蕭被她留在昆侖,她原以為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看到它,他卻替她取回,這難道是她能留下的那個人最後的溫柔了嗎。

蘇浮看着她對着玉簫出神,直到她又在想她師父,可是怎麽辦呢,他無法去代替那個人,他只能默默地陪伴她,如果能讓她再次開懷一笑,他什麽都願意。

“阿吟。”他将她擁入懷中,“答應我,就算忘不了也不要一直想他,在這小島上,你有我,有小晔兒,我們可以在這過最平凡的日子,你別看我是個皇子,下地的農活難不倒我,我們可以在島上開墾菜園,可以在海邊捕魚,還要在家門口重兩棵梨樹……我要你每天都笑,答應我好不好,阿吟?”

懷中的人沉默了許久,終于輕輕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天宮懷世大殿。

白衣曳地的男子站在水鏡前一遍遍地搜尋,四海八荒的角角落落幾乎要被他翻遍了,但是依然沒有那個女孩的蹤跡,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線索。這些天,他在這懷世大殿中繁複查探,發現不僅是她,就連蘇浮的氣息都找尋不到。他的手邊,墨色的聖旨冷冷清清地擺着,那是他接下的,捉拿她的旨意。

“白君卿。”紫辰步入大殿,看着他眼前的水鏡,他皺了皺眉,“你當真要捉拿阿吟和蘇浮?”

“是。”淡淡的一個字卻是毫不猶豫。

“他們若是回來會有什麽下場你有沒有想過?”

“想過。”

“那你為何不肯放過他們?”

“紫辰。”他側目看着他,“六界秩序亂不得。”

聞言,紫辰抿着唇沉默良久,道:“白君卿,你心中除了這蒼生,難道就裝不下別的?阿吟一心只為了你,你當真要她萬劫不複?!”

白君卿久久無言,淡漠如水的神色一如十七重天薄涼的月光,冷到骨血。

紫辰環顧着懷世大殿:“你不是不願住在這裏嗎,為何不回玉竹居?”

白君卿合上眼:“玉竹居冷清了些。”

紫辰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搖搖頭:“白君卿,你要怎樣做是你的事,只是我告訴你,你的孤高總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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