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節課是程季最期待的手工課
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可不想就這麽錯過。
一直等到對方的腳步遠了,他才從水裏冒出來。
在水池旁坐了好一會才緩過來。确定對方沒有回頭,他才踏步走出去。
他在後院裏找了件傭人的衣服換上,然後埋着頭踏進主殿。
主殿連接了下樓的樓梯,他必須從那裏下去。
一路上碰到好幾個傭人,他低着頭,深怕被人認出來。
他的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但不敢有片刻逗留。今日要是不能走,他覺得自己遲早會死在那個魔頭手裏。
他神經繃成一條咯吱作響的線,忍着滿心的焦急快步從樓梯下去。
十樓,九樓,八樓……他幾乎是憋着一口氣來到一樓。
不知是不是運氣好,竟然一路暢通。
就在他忍不住松了口氣時,一只手突然從身後搭住他的肩膀。
他吓得整個人一驚,差點從原地跳起來。
那一刻,他絕望地以為自己被人發現時,誰知下一秒,那個搭住他肩膀的手突然将他往後一拉,讓他撞進一個有些寬闊的胸膛。
一個有些結巴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往……往前走,不要回……回頭。”
說話時,那人帶着他往前門外走去。
是誰?他不知道,反正不是那個大魔頭。
他惴惴不安地跟着那人走出長生殿,隐進旁邊的巷子中。
往前走了好幾條巷子,确定遠離了大魔頭的宮殿,靈均立刻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人。
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眼線漆黑,透着股陰柔感。那人穿着跟他一樣的傭人服裝,但他并未在長生殿見過對方。
他其實也沒見過長生殿的所有人,可是那殿裏除了那妖孽男人,其他的魔物都長得比較粗枝大葉,面前這個男人雖然算不上精致,五官卻也透着股不凡。
靈均一臉戒備道:“你是誰?”
男人沖他露出一個溫柔笑容:“靈……靈均,你還……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是你申……申公豹哥哥。”
有了大魔頭的前車之鑒,靈均再也不敢随便相信任何人。他立刻道:“我不認識什麽申申公豹。”
申公豹急了:“不是……申申……申公豹,是申公……公豹。”
靈均皺着眉:“我不管你是申申公豹,還是申公公豹,我不認識你。”
申公豹急的眼睛發紅,幹脆道:“我……我是來救你的。剛才是……是我幫你清理了殿裏那些威脅。”
難怪自己逃出來那麽順利,原來一直有人暗中幫忙。不管此人是誰,至少幫自己逃離了宋魔頭的桎梏,靈均想着,聲音不免放柔:“謝謝,你為什麽要幫我?”
申公豹看他一臉懵懂,突然伸手在他額頭點了一下。
一個金色光點在靈均額頭上亮起。一瞬間,無數畫面在他眼前走馬觀花,全都是關于他小時候跟申公豹一起玩耍的記憶片段。
突然到訪的記憶讓靈均呆愣了片刻。
申公豹趁着這時候解釋道:“靈……靈均,你是龍族王子,犯了天……條被貶下凡間,我是受龍王之令來保護你的。”
他話剛講完,卻見靈均眼睛裏有淚水流下來。
申公豹慌了:“靈……靈均,你怎麽了?”
靈均一把抱住他,道:“申公豹哥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的,我爹地他們還好嗎?”
申公豹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告訴他不要擔心,大家都很好。
片刻,靈均甕聲甕氣道:“我怎麽感覺心裏空空的,我似乎忘記了什麽東西。”
為防止節外生枝,申公豹受龍王之令,只恢複靈均關于龍族的記憶,他覺得心中空空也是正常。
申公豹安慰他:“你……你的靈力沒有恢複,龍王跟……跟我說,你此次到人間要歷經三次劫難,最後才能重新回……回到天界。你放……放心我會幫你的。”
有了申公豹的保護,靈均心裏踏實了許多。想着那個大魔頭對自己做的種種,他暗自發誓,只要他靈力恢複,一定要讓對方吃不了兜着走!
怕雲月君追來,兩人繼續趕路。
他們繞着主城區的巷子東穿西竄,慢慢向着城市邊緣靠近。
靈均正快步走着。申公豹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靈均以為是宋元辰追來了,立刻急了。
申公豹沖他比了個小心的手勢,然後将他往旁邊的牆一按,兩個人直接隐進牆裏去。
幾乎同一時間,靈均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是往這邊跑了嗎?”
“是的。”
話音落下,一席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就來到他們面前。
靈均看到對方身上穿着長生殿的傭人服,立刻屏住呼吸,連心跳聲都恨不得壓下去。
那群人很快就從他們面前跑了過去,似乎并未發現他們的所在。就在靈均不由松一口氣時,走在最後面的一名傭人忽然停了下來。
靈均吐了半口的氣立刻吸回來。
他捂住嘴巴,瞪着眼睛,看到那個人一步步向着這邊走了過來。
那人停在他面前,往他這邊嗅了嗅。
兩個人幾乎到了鼻子貼着鼻子的地步。
那一瞬間,靈均感覺自己的心髒宛如打鼓般在耳邊砰砰砰響了起來。
☆、抓回
眼看着那人的手要摸過來,申公豹伸出手,一團金色的光華在他手中凝結。
靈均以為他們行蹤敗露,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你站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快點跟上來!”
傭人回頭沖着那邊應了一聲,接着又回頭看了眼面前的牆,片刻,他帶着一臉猶疑轉身離開。
靈均忍不住松了口氣。他發現自己後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兩個人繞開追兵在城市裏亂竄,終于在天漸黑時走出了魔城。
踏出城門的那一瞬間,靈均差點哭出來。這些天受到的非人折磨,終于結束。
他抓着申公豹的手,感激涕零:“申哥哥,謝謝你。”
申公豹伸手摸摸他的頭,溫聲道:“別……別跟我客氣。”
話音剛落,空氣中忽地傳來一聲哼笑:“你以為就憑這只豹子精就能救你出去?”
申公豹聞言,眉頭一皺,立刻就将靈均守在身後。
兩個人一同看向旁邊的城門。此時,一道漆黑的身影從上面躍下,一瞬間就站在他們面前。
靈均看到宋元辰的剎那,身子幾乎立刻抖了一下。他不禁往申公豹身後躲了躲。
宋元辰看到他躲在別人身後對自己一臉戒備的樣子,面色一繃,道:“敖靈均,我給你三秒鐘,過來。”
他都沒有說任何威脅的話,靈均卻忍不住害怕起來。
似乎是知道靈均在害怕,申公豹将他的手握在手中。
宋元辰看到他們握着的手,眼神一冷,連三秒鐘的機會都沒給他們,直接閃身過去一掌拍在申公豹胸口。
申公豹其實做好了防禦,可他沒想到宋元辰的能力竟然如此強大。他彙集到手上的靈力直接被打散,整個人飛了出去。
“申公豹哥哥!”靈均大叫着,人卻已經被宋元辰拽了過去。
“你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靈均開始對宋元辰拳打腳踢。
宋元辰一臉淡然地将他拉到自己身邊,任他拳打腳踢,不為所動。
靈均見狀,一張嘴,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這一下靈均用盡了全力。宋元辰的手幾乎立刻被咬破,鮮紅的血流了出來。
跟過來的護衛見狀,正要上前,卻被宋元辰伸手阻止。
他眉頭微皺地看了靈均一眼,然後道:“本王半天不在,你就跟一個突然出來的人跑了,敖靈均,你是不是覺得本王對你太好?”
靈均放開咬着他的嘴,往他身上淬了一口血沫,一臉憤恨道:“我一定會讓你血債血償!”
宋元辰一張臉立刻冷若冰霜。他抹去臉上的血沫,接着伸手一把捏住靈均的下巴。他湊近他,忽地冷笑道:“是嗎,那我就在這之前幹到你再也動不了!”
羞恥的言論加上嗜血的笑,讓靈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想要逃走,結果被宋元辰抓了回來。
宋元辰帶着他就往主殿飛去。申公豹見狀,連忙過來阻止,誰知道還沒碰到宋元辰,就被對方一揮手打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靈均見狀,眼睛立刻紅了,他大叫着申哥哥,可惜對方已經沒有力氣回複他。
“把他關起來。”宋元辰吩咐完手下,不顧靈均寫滿怨恨的眼神,直接帶着他回了宮殿。
宮殿中氣氛壓抑,宋元辰抱着靈均進來時,所有人都跪在宮殿裏,動都不敢一下。大家都在害怕——因為靈均的逃走,殿裏好幾個傭人成為宋元辰手下亡魂。
靈均被宋元辰扔到床上後,他立刻蜷縮進角落。
他一臉戒備看着宋元辰:“你……你別過來!”
宋元辰看到他眼中小鳥般驚恐的神色,內心突然生一股狠狠欺負對方的想法!他向來憑自己心情做事。想什麽就做什麽。此時,他便再也不顧靈均的掙紮,扯下身上衣服,撲身上去将對方按在身下。
沒有任何準備工作。好幾次靈均都覺得自己要死掉了。他咬着牙,努力不讓自己對身上的惡魔發出求饒的聲音。直到滿嘴血腥,整個人再也受不了地暈過去。
暈迷中,靈均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全身乏力地躺在荒原上行走,突然,一直身材壯碩的狼跳出來将他按在地上。他拼盡全力抵抗,但虛弱的身體根本難以抵抗那頭健碩的野狼。那狼仰天長嘯一聲,就向着他咬了過來。在疼痛到來時,他看到那狼的面孔變成了宋元辰臉。
從噩夢中驚醒,時間已經是第二日傍晚。一抹夕陽從旁邊打開的窗戶探進來,有徐徐的晚風刮着。那樣平和地場景,讓靈均有一瞬間地恍惚,仿佛回到了傍晚在龍宮躺着睡覺的日子,也是這樣好看的夕陽,過不了多久爹地就會跑進來叫他吃飯,或是告訴他,申公豹哥哥來找他玩了……
想到申公豹,靈均不禁攥緊了拳頭。
身上的疼痛提醒靈均。自己還處在那個惡魔的宮殿。
他告訴自己不能妥協,關于龍族的記憶給了他動力。此時,他胸中滿腔仇恨,只想着一定得找到時機,讓宋元辰血債血償!
他正想着,房間的門開了,一股木香飄來,靈均知道,那個惡魔來了,他整個人不由抖了一下。
他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片刻,旁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別裝了,本王知道你醒了。”
靈均沒動。
宋元辰望着床上長相标致地人兒。好一會,他像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上對方微微發腫的嘴唇。
在那嘴唇上摸了好一會,他忽啞着聲道:“本王難得這麽适應一個人,你為何總想着跟本王作對,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要爬上本王的床都沒有機會?”
靈均一偏頭,甩開他放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
宋元辰碾了碾自己的手指,道:“你要是再逃,本王一定會殺光你所有的親人。”
宋元辰不知道他龍族的身份,他說的親人肯定是人間那些,那些人養育靈均十幾年,靈均對他們的感情不淺。他聽到宋元辰的話,一哆嗦,終于回過頭來看向宋元辰。
他眼睛微微發紅,裏面是抑制不住地痛恨。
宋元辰眉頭一皺:“你要是再用這種眼睛看本王,本王指不定幹出什麽讓你後悔的事情。”
他十六年縱橫魔界,凡是靠實力,最不屑用威脅手段,今日竟然在這個人身上用了幾次。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只怪面前這人太不識好歹。
靈均聽到他的話,悲憤地閉上眼睛。
宋元辰看到他眼角滑落的淚水,心中氣憤,自己有這麽恐怖?這家夥真不知好歹,他這樣想着,有想要好好欺負對方。但看到對方虛弱模樣,他還是有所顧忌。怕自己忍不住,他甩袖起身走了出去。
門口站着的上次給靈均看病的醫生。看到宋元辰出來,她行了個禮,接着道:“你若是喜歡他,不能這樣對他。”
醫生名叫白安。宋元辰參加過無數戰争,自然不可能無往不勝,最開始時,因為經驗不足,好幾次身受重傷,半只腳進了鬼門關,都是被白安拉了回來。
白安比他魔王爹于他都要親。
聽到對方這種話,他冷着聲道:“本王會喜歡一個玩具?”
白安沒否認他,只道:“我去給他治病。”
宋元辰冷哼一聲,大步離開。
白安回頭瞧着他寬厚的背影,分明已經是個成年男人的身影,感情上卻有時候還像個孩子,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溫存
這之後,大概有半個月時間,靈均都沒有再見到宋元辰。
他雖樂得清閑,但又忍不住擔心申公豹的安危。
他在傭人那裏得知,長生殿的犯人都被關押在殿下的地下九層,裏面不僅有雲月君自己設置的結界,還有魔獸盤踞。
靈均猜想申公豹可能也被管在那裏。
憑借他自己的能力肯定是救不出對方,思來想去,還是得将目标放在宋元辰身上。
靈均知道跟宋元辰硬碰硬自己肯定不是對手,但是讓他向那個魔頭服軟,他心裏又膈應。
他猶豫時,宋元辰再次來找他。
男人來找他,自然不是什麽好事。他再怎麽掙紮,胳膊擰不過大腿,最後還是如了對方的意。臨近半夜時,他幾乎被那個精力旺盛的男人折磨到暈厥。迷糊中,他忽地想,反正自己怎麽都逃不脫對方的桎梏,不如假裝順了對方的意思。雖然這樣有點惡心,但就當是被狗咬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靈均找了一大堆理由說服自己,等第二天宋元辰來時,他便不再如以前那樣表現得悲憤交加了。
雖然靈均的迎合有些生硬,但宋元辰還是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他放軟的姿态。
宋元辰心裏多少有些得意,這天下萬物,就沒人逃得過他宋大魔王的手掌心。但這種得意又跟以前戰勝了一方勢力或是拿到了什麽寶物的得意不同,這種感覺有點像他從未體驗過的苦盡甘來,竟然有些回甘在心頭蕩漾開來。
宋元辰當下被自己的感覺吓到了。但轉念一想,從見到敖靈均第一眼就覺得這個男人比其他人親切,腦海中還有些關于對方的破碎畫面,雖然他至今還沒摸清楚這些畫面從何而來,但既然對方順了他的意思,他又不是個小氣之人,當下就原諒了對方之前那些無理行為。
殺人放火,獎賞懲罰,雲月君向來随心做事。
他跟靈均相處得愉快了,對對方的态度也不自覺變得溫柔起來。
平日裏沒事就讓傭人們把自己愛吃的糕點送點過來,有時間還拉着靈均出去走兩圈,甚至在那種事情上都開始考慮靈均的感受來……
靈均面對他突然的轉變還是有些尴尬。但轉念想到自己的計劃,便也開始順着對方的意思。糕點他吃,出去玩時他也能談笑幾句,只是到了那檔子事情,縱使他身輕如燕,嘴上也是笨拙得說不出一個好字……
如此,轉眼又是一個月。宋元辰對待靈均的态度越發溫柔。這日更是帶了靈均去參加魔君吳天的宴會。宴會中,宋元辰對靈均百般照顧,讓平日裏見慣了雲月君冷漠面孔的衆魔頭大跌眼鏡。
宋元辰自己似乎并未覺得有何不妥。他認為,逗弄靈均就像逗弄自己精心保護的一件玩具。他雲月君當下最愛的玩具,自然是受得起他這一抹溫柔的。
大家當然不知道宋元辰的想法。他們只知道這嫁來的普通人類王妃得了寵,便紛紛跑來敬酒攀親。
靈均喝不了,宋元辰開心,一一給他擋下。
一杯杯酒下肚,到了宴會結束時,一向四平八穩的宋元辰都有些醉醺醺了。
他們走出宴會廳,外面夜色正濃,遠處的高樓亮着燈火,宛如閃爍的星星,有徐徐夜風吹來,帶着一股濕潤花香,讓人不自覺放松心情。
“我們走回去吧。”靈均聞着宋元辰身上的酒味,不太想跟他悶在一個轎子裏。
宋元辰當然不知道他的嫌棄,聽到他的話,忽地一笑,語氣爽朗道:“聽夫人的,打道回府。”
這将近兩個月的時間,靈均見過他虛僞的笑,諷刺的笑,冷笑……卻從未見過他這般爽朗的笑容。那眉眼微張,露出一口晃眼睛的白牙,一對眼睛要亮過滿天的星辰,看得靈均不由愣了一下。
宋元辰抓住了他這片刻的走神,湊到他跟前又是一笑,說:“夫人,你怎麽了?”
這一笑,竟透着一股與他高冷身份截然不同的傻氣。
那一瞬間,靈均感覺自己一顆心髒被什麽東西輕輕揪了一下,又酸又麻。
搖了搖頭,他努力讓自己定住心神,告誡自己不能被面前這男人的皮相迷了心智。好半天,他才抹開一個笑容,道:“沒事,我們回去吧”
宋元辰眼睛微微閃爍一下,但眨眼又恢複成醉酒的朦胧。
他用力點了點頭,帶着靈均打道回府。
走到半路,天空忽地下起蒙蒙細雨。宋元辰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靈均披上,又帶着他快速往家裏跑去。
他們跑過一處燈火輝煌的街道,再跨過飄着螢火蟲的忘川河,又走了一段兩邊種滿各種花草的地段,最終又踏進屬于長生閣的城市之中……有一瞬間,靈均望着前面帶着自己奔跑的男人——後背寬闊的男人,讓他忽地生出一種跟對方這樣一直跑下去也不錯的想法。
他幾乎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導致回去時跟宋元辰在床笫之間不由走了心,還被對方好好懲罰了一番。
雨水順着旖旎蔓延,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的男人終于沉沉睡去。
這還是第一次靈均沒有在對方前面睡着。一是對方睡着了,二是,他今日确實藏了事情。
他盯着旁邊的人看了好一陣。
此時,一抹淡淡的光從窗外探進來,宋元辰側面睡着,睫毛很長,高高的鼻梁在白皙的臉蛋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嘴唇輕輕抿着,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有淡淡的胡茬……五官鋒利的男人,靈均這樣想着,忍不住伸手去摸。等碰到那股溫暖,他再一次慌了神。
心裏暗罵自己在幹什麽,他迅速收回手來。
須臾,他輕聲喚了一聲宋元辰,對方沒有反應。
等了片刻,他忍着打鼓的心跳小心翼翼地翻開被子,悄無聲息下了床。
從宋元辰的衣服抽出地下監獄的令牌時,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幾乎要跳到嗓子眼了。
他四處看了看,将那令牌放到了一邊的櫃子下。
等做完這一切,他又悄無聲息躺到床上。他看了宋元辰一眼,對方尚在熟睡中。
他忍不住松了口氣,接着轉過身背對着對方閉上了眼睛。
他沒注意到的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原本熟睡在床上的男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對方盯着他的後腦勺。
那眼神漆黑冰冷,宛如夜色中盯着獵物的野狼。
☆、遇蛇
第二日清晨,靈均醒來後又被宋元辰拉着折磨了一頓。
興許是心虛,這一次靈均格外配合。因此,兩個人有了前所未有的契合。結束後靈均盡管感到疲憊,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暢通感從心底冒出來。這是做其他事情體會不到的快樂,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還飄在空中,透着股浮浮沉沉的不真實感。
宋元辰瞧見他略微失神的模樣,有些好笑。他伸出手指輕輕撫摸靈均帶着汗珠的潔白額頭,溫聲道:“夫人今天有何安排?”
靈均被他的稱謂拉回現實。他望着面前俊美的男人,有些不自然道:“外面下雨。”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出去。
宋元辰:“我今天陪你。”
“嗯,好。”靈均有些遲鈍地回到。
宋元辰一挑眉:“怎麽,不願意?”
靈均趕緊搖頭:“沒有,只是……”
宋元辰仿佛一眼看穿他,一只手輕輕摸着他的頭發,道:“放心,不碰你。”
于是,兩個人除了用餐,幾乎一整天都膩歪在床上。
起初靈均還有點無聊,後來宋元辰給他講了一些魔族的故事,倒是有趣起來。
外面嘩啦啦下着雨,快要入冬了,空氣中透着股冷涼,但被窩裏很暖,男人的臂膀也很舒服,靈均待在這樣的環境裏,莫名生出一股心安,他告訴自己不能沉溺這種虛假的溫暖,但最後還是沒能忍住,就這樣伴随着男人低沉的聲音沉沉睡去。
入眠後還做了個夢,夢到大雪紛飛,他在一片荒原裏走着,在精疲力竭到地時,一匹狼突然從荒草中跳了出來。他吓了一跳,可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他眼看着那狼獸來到自己面前。在他以為自己即将淪為對方口中食物時,那狼卻彎下身子,在他身邊趴下。狼身上柔軟的毛發透出一股炙熱,讓他從心底生出一股溫暖。他想對這犬獸說聲謝謝,結果一擡頭,發現那狼的臉變成了宋元辰的臉。
雖然這一次內心沒有一點害怕,但靈均還是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發現天色已晚,外面朦朦胧胧的,雨已經停了。
宋元辰估計走沒多久,被窩裏還透着股他身上的溫暖。靈均被自己敏感的感知吓到。
他坐起來清醒了一下,想起昨晚自己做的事情,忙起身看了下自己藏着令牌的位置。令牌還在,對方似乎并未發現。他忍不住松了口氣。
這時,有人在外面敲了兩下門。
靈均吓了一跳,趕緊将令牌藏回櫃子下面。他回過頭,說了聲進來吧。門被打開,醫生白安走進來。
白安看他起床了,笑道:“身體恢複得怎麽樣?”
靈均總覺得白安身上透着股熟悉的感覺,但又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他盯着白安看了一眼,忍不住問出之前一直有的疑惑:“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白安一頓,接着道:“我從未去過人間。還是你這是在跟我搭讪?”
靈均臉一熱,忙解釋道:“我沒有。”
白安笑出聲:“你還真是容易害羞。”
靈均無語。
白安過來道:“我給你把把脈。”
兩人坐到房間的桌子前。
一通檢查,白安道:“身體恢複得不錯。看來元辰把我說的話聽進去了。”
靈均知她在說什麽,臉又開始燒起來。奇怪自己最近怎麽這麽容易害羞,他暗自皺了皺眉。
“我給你再開點藥補一下。”白安說着,拿出紙筆開始書寫,一邊又道,“元辰最近估計會很忙。”
靈均聽到這話,像是抓住了什麽,立刻問道:“怎麽了?”
聽出他語氣裏的急切,白安擡頭看他一眼,然後道:“最近有個部落突然鬧事,他得帶人過去擺平。”
靈均幾乎立刻想到自己機會來了。他忍着心裏澎湃的激動,皺着眉道:“他作為魔君的兒子,還要親自出征?”
白安點點頭:“自從聯盟軍上一代管事出事後,聯盟軍就開始失去凝聚力。是他一點一點幫魔君将這些勢力收回來。魔族人的特性,不是絕對的能力壓制幾乎不會投降,所以,他得親自出馬。”
靈均點點頭,忽地想到男人身上的幾條疤痕。雖然很淡,但能夠看出當時傷得不輕。奇怪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種畫面,他耳朵又紅了。
白安沒注意到他的反應,兀自嘆了口氣,她又道:“其實他也挺不容易的。從他懂事起,魔君就在教他如何殺人,他五歲那年,魔君帶他出去玩,結果直接把他一個人丢在了萬魔溝,那裏關押着魔族最兇惡的囚犯。”
“一個月後,魔君才派人把他接回來。回來時,他全身是血,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好地方。”
“那時候我從鬼門關把他拉了回來。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不信任任何人,而且讨厭一切髒亂的東西。所以,他能夠這麽喜歡你,我還真沒想到。”
他才沒有在乎我,他不過是把我當成一個玩物!靈均沒有将自己想的話說出來。不過白安對于宋元辰過去的只言片語卻讓他有些同情起那個人來。轉念想到對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雲月君,他又覺得自己這同情有些好笑了。
他思考間,又聽白安道:“你似乎是變了。”
靈均詫異:“怎麽?”
白安:“上次你被元辰抓回來後,我發現你的眼神不一樣了。之前,你的眼神很幹淨,甚至是有點傻。現在,似乎開始有心事了。”
經歷宋元辰那番折磨,能夠沒有心事嗎?靈均略帶嘲諷地想着,卻又覺得不對,他之所以真正有心事,大概是因為申公豹恢複了他的記憶。那分明只是一個五歲孩子的記憶,卻給他一種說不出的沉重感。裏面帶着濃濃的悲傷,但這悲傷究竟因何事而起,他卻記不得了。
仿佛有把刀将那一部分記憶斬斷,然後關在了他腦中某個觸及不到的地方。
他沖着白安笑笑:“我馬上就十七歲,不小了。”
白安點點頭:“也是,你們人類就匆匆幾十年的歲月,過去得快,成長起來自然也快。”
靈均沒有反對他說的話。兩個人接着又聊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然後白安拿着藥單讓外面的傭人去備藥,她自己便離開了。
靈均等了兩天,終于等來宋元辰出征。
他找好機會,拿着令牌去了地下九層。
大概是宋元辰對自己的結界充滿信心,這監獄竟然連個守衛都沒有。
靈均拿了宋元辰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進去。
地下九層跟地上的建築差不多,也是一間一間的屋子,唯一不同的是,每間屋子門口還設置了結界,這種結界靈均手裏的令牌打不開,他只能每到一間屋子門口,就呼喊申公豹的名字。
這下面估計也沒關什麽人,靈均一路叫過去,最後只在倒數第二間得到了回應。可是出來的不是宋元辰,而是一條白蛇。
那白蛇估計得有一層樓高,盤踞着來到結界旁,吓得靈均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蛇卻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又往房間裏游去。
“站住!”靈均鼓足勇氣叫到。
白蛇回頭看向他。
他問:“你有沒有看到其他人?”
白蛇正要說話,一邊傳來一個帶着驚喜的聲音:“靈均?”
靈均立刻循着聲音看過去,看到申公豹從最後一間房間跑出來。他立刻跑過去,兩個人還沒碰到面,就被面前的結界隔絕開。
靈均看申公豹身體無恙,開心壞了:“申哥哥,你沒事太好了。”
申公豹點點頭,說:“靈……靈均,那個魔……魔頭有欺負你嗎?”
靈均聽到對方的關心,眼睛一熱,但還是搖着頭道:“沒有,他對我……挺客氣的。”
旁邊傳來一個有些魅惑的聲音:“啧,那魔頭竟然會對人客氣,簡直千古奇話!”
靈均看向聲音處,發現剛才的大蛇變成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一副柔弱無骨地模樣趴在地上,身上只着幾快要透不透的紗衣,他歪着腦袋看着這邊,一頭黑色長發落在潔白的肌膚上,一對細長眼睛裏面的瞳孔是冰冷的棕色,眉心還有一個紅色的火紋,整個人透着股說不出的妖媚。見靈均看過來,他歪着腦袋沖着這邊吐了吐蛇芯子,問:“你跟那魔頭什麽關系?”
那聲音帶着一點兒人間唱戲人的旖旎,聽得靈均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失算
靈均總覺得這蛇妖過于妖冶,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對方睨他一眼,笑道:“你是不是想救他出去,我有辦法。”
靈均忙道:“什麽辦法?”
申公豹總覺得這蛇妖不可信,忙道:“靈均,你別……別信他,他要是知……知道怎麽出去,早就出去了。”
蛇妖仿佛沒有聽到申公豹的話,只對靈均道:“那個魔頭的血可以解開這個結界。”
靈均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申公豹,然後道:“我會把他的血弄來,要是不行,到時候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蛇妖哼笑一聲,轉身走進宅子。
申公豹立刻道:“靈均,你別……別信他,宋元辰不是你……你能對付的。”
靈均沖着申公豹一笑,道:“申哥哥,你放心,我會救你出來的。”
也許蛇妖說的方法可行,但拿到宋元辰的血無異于從老虎肚皮拔毛,完全就是不要命的行為,申公豹內心一陣擔憂。
靈均忙安慰他:“別擔心,我會小心的,我得走了,不然會被人發現,申哥哥,你保重身體。”
說完,他快步離開了地下九層。
靈均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發現今天竟然沒有傭人過來。
他心覺奇怪地推開門,接着整個人抽了一下,要踏進去的腳也僵在空中。
宋元辰怎麽回來了,他不是去打仗了嗎?
此時,宋元辰背對着門坐着。他身上穿着一身暗金戎甲,整個人透着股濃濃的肅殺之意。
聽到開門聲,他并沒有回頭。
靈均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直覺告訴他,宋元辰發現了什麽。
他正不知所措,宋元辰有些冰冷的聲音便似劍一般射了過來:“進來。”
靈均幾乎是條件反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