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二節課是程季最期待的手工課

眼間就被黑色的絨毛爬滿。

假如你對動物有點了解,很快就能發現,那赫然是一只又一只的蜘蛛腿!

一共十六只腿将她整個人撐離了地面。她咬着牙大叫了一聲,一下秒,無數絲線宛如大爆炸般從那些腿裏飛出來,空氣中響起嘶嘶嘶宛如毒蛇吐幸子的聲音,那些絲線游離,盤踞,慢慢在她周圍凝固成一個原型的結界。

另外一邊,樹木的倒塌也在加猛勢頭。

飓風帶着刀片般的斷木一次次撞向她蛛網結成的結界上,發出仿佛金屬撞擊的砰砰砰聲。

每一個被撞擊的地方都會變得透明,但很快就有新的蛛網爬上去凝聚。

撞擊的聲音帶着巨大的回顫,她的耳朵幾乎立刻流出血來,胳膊也很快酸軟。

但她不能放棄。眼看着蛛網結界就要完成,她用力釋放出最後一點法力。她本以為自己用盡全力的一次防禦至少能夠抵禦一下,沒想到,就在結界慢慢凝聚到最後一個縫隙時,一片綠葉宛如飛刃般從那縫隙裏鑽了進來。

她根本來不及閃躲。

只聽到噗呲一聲,她身側的一只腿被連皮帶骨削了下來。

她忍不住痛叫一聲。蛛網的結界随之晃動了一下,下一秒,咻咻咻,無數聲音響起,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那牢不可摧的蛛網就被無數綠色的葉子削破削碎,宛如一塊塊破布般落在地上。

一聲風響,一片葉子削斷了她背着靈均的絲帶。

眼看着裹住靈均的繭要飛出去,她伸手去抓,結果一塊斷木迎面撞來,将她整個人撞飛出去。

她斷線風筝似的飛出,然後用力砸在地上,又在地上拖了長長的距離才停下。煙塵四起,她哇一下吐出一口鮮紅的血。

好一會,她才能凝聚起力氣擡起頭沿着自己拖出來的血路往前看去。

不遠處,森林早已被夷為平地,方才仿佛要毀天滅地的大風已經縮小到很小的一個範圍,一些碎木飛葉圍着風旋轉着,在那中間,一個身材白色長衣的男人正屹立其中。

他淩空站在風眼,漆黑的眼睛裏凝着寒冰,黑色的長發随着風浪輕輕舞動,整個人看起來堅不可摧,宛如一尊從遠古裏走來的戰神。

他擡起手輕輕勾了勾纖長的手指,裹住靈均地繭便飛向了他。

抱住繭看了一眼,他踏步走出風浪,然後漫步來到寒露面前。

緊接着,寒露聽到了宋元辰的聲音:“本王的寶貝你也敢動,找死。”

那聲音宛如一根頭發落在了一片樹葉上般輕易,卻又仿佛帶着深入骨髓的寒冷,讓寒露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再遇

寒露盯着面前眼神漆黑的男人,覺得自己今日在劫難逃。

她早聽說宋元辰一抹靈魂墜入魔道,倒是沒想到這抹靈魂具有如此強大的能力。

她看向宋元辰懷中的靈均,對方閉着眼睛,尚在熟睡中。

她答應過程季要将靈均救回去,現在看來,她得食言了。

宋元辰的攻擊轉眼來到眼前,就在她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破風聲,緊接着是铮的一聲鐵器入地的聲音。

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一陣大風帶着細碎的石頭吹亂了寒露的頭發。她略帶迷惑地睜開眼睛,看到面前一把巨大的三尖兩刃刀正插在土中微微顫抖着,地上裂開無數細碎的縫隙,而宋元辰已經帶着靈均退到了遠處。

幾乎是用力松了口氣,下一秒,寒露看到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飛過來一手拔起地上的三尖兩刃刀,帶起塵土飛揚。她只看到對方束成一根的黑發如蛇般眼前劃過,接着那人就毫不猶豫地向着宋元辰攻擊過去。與此同時,一只金色的狼犬從森林裏竄出來,往她身邊一躍,落到她面前時,變成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少年。

少年一把扶起她,道:“寒露,你沒事吧。”

寒露搖搖頭,一臉抱歉:“程季,對不起,我沒能救出靈均。”

話音剛落,她眼睛一黑,暈了過去。

程季見狀,忙伸手撫向她的脖頸,發現她只是暈過去,不由松了口氣。

這時,對面傳來膨一聲悶響。

程季趕緊擡頭,看到楊戬被宋元辰一掌打得撞在了一棵大樹上。

大樹轟隆倒地,楊戬起身時,嘴角有殷紅的血液流出來。

作為天庭赫赫有名的戰神,這幾十年來,只聽說過楊戬如何手刃敵人的傳說。他每一次都是凱旋而歸,甚至從未在戰場上受過傷。可現在,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就被人打傷。程季一下子就急了。他大叫了一聲戬哥,眸子忽地變成金色。他雙手往地上用力一杵,後背上供,身體開始膨脹,有金色的毛發從皮膚裏快速長出來!

這時,楊戬冷聲道:“別過來!”

程季龇着一對犬牙,一臉擔心道:“戬哥!”

楊戬将手往外一伸,随着一陣嗡嗡響動,落到遠處的三尖兩刃刀重新飛回到他手中。拿着武器在面前畫了個半圓,他語氣波瀾不驚:“我倒是沒有弱到讓你保護的地步。”

說完,腳往地上用力一蹬,帶起塵土的同時,他已經來到宋元辰身邊。

兩個男人再次用力纏鬥在一起。

程季聽到楊戬剛才的話,眼神暗了暗,身體縮回去,變成了人類的模樣。

他自知自己能力有限,也不敢貿然行動給楊戬幫了倒忙。

他一邊守着寒露,一邊還是忍不住擔心地看着戰場。

楊戬作為戰神,天生三眼,精通多般變化,戰鬥力自不用多說。讓程季沒想到的是,只是一縷殘魂的宋元辰會有如此強大的能力。

他一只手還抱着一個人,手上也沒有武器,在面對楊戬毫不客氣地攻擊下,竟然沒有落到一點下風。

兩人靈力的波動顏色一個是血一般的紅色,一個是燦爛的金色,不時碰撞在一起,爆炸出刺人眼球的光團。巨大的沖擊波導致地上亂石橫飛,那些原本堆在地上的斷木落葉紛紛飛起又碎成齑粉,甚至連空氣都開始不安地鼓動起來。

原本就已經是一片廢墟的森林,在他們的打鬥下很快就變得更加瘡痍。

程季在旁邊伺機而動,準備随時幫助楊戬拿下宋元辰。他本以為憤怒的楊戬肯定能夠制住宋元辰,萬萬沒想到,不過一刻鐘,局勢開始發生巨大的扭轉。

宋元辰體內突然爆發出巨大的靈力波動,楊戬一個不敵,連着受了好幾次攻擊。

最後宋元辰一個巨大的靈力球丢過來,直擊楊戬的胸腔。楊戬以三尖兩刃刀橫在胸前阻擋。那靈力球巨大的力量将他往後推去。他雙腳用力紮地,直将地面拖出兩條長長的溝壑,這才好不容易将其化解。

接着他整個人一晃,差點就倒在地上。

他用武器撐着身子,看向宋元辰的目光越發冰冷。此時,他原本暗金色的铠甲竟然有鮮紅的血溢出來。

“戬哥!”程季見狀眼睛一紅,哪顧得上楊戬阻攔。他往前用力一跳,不過眨眼功夫就變成了一只雄壯的金色狼犬。

怒吼一聲,他不管不顧地向着宋元辰撲咬過去。

宋元辰見對方撲過來,腳下不動,目光卻是一冷,手上紅光乍現,緊接着,他面前的空氣震顫了一下,然後無數水汽旋轉彙集,轉瞬就凝結成無數削尖的冰棱,帶着寒冷的殺氣向着程季攻了過去。

程季堪堪躲過幾個冰棱。可惜宋元辰的攻擊速度過于兇猛,他一個不小心,腿上就被削去一塊皮肉。

他痛呼一聲,落到地上。

不等他有任何反應的機會,幾根冰棱如箭般向着他射來。

他起身要躲,發現自己身周不知何時已經被一根根冰棱圍住。他已無處可逃!

他的實戰經驗不足,這時候直接慌了神,便大喊了一聲楊戬。

這聲叫喚幾乎成了他的一種條件發射。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如此依賴楊戬了。當年靈均被貶下凡間,他一下子失去了朋友,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上完課後偷偷跑去看楊戬學長練功。對方發現過他幾次,每次都是冷眼相對。他也知楊戬學長冷漠,所以從未想過跟對方有所交集。

直到他升中階班時,因為同班同學秦遠光抖出他的真實身份是犬族妖靈,從而在仙靈學校引發集體讨伐,所有人都讓他滾出學校。

他在一次被同學的欺淩中忍無可忍,一不小心變出真身大鬧四方,打傷了好幾個同學。

就在他一邊無助惶恐,一邊又不知道如何停下時,他一直崇拜的楊戬學長拿着标志性的三尖兩刃刀出現在他面前。他本以為對方是來讨伐他的,沒想到對方只對他說了三個字:跟我走。

他當時也沒多想,就傻乎乎地跟着對方走了。

那時候楊戬已經畢業,因為屢屢立功,有了自己的封殿。對方将他帶到了自己的殿宇,讓他從此以後跟着他修煉。

程季對學校已經沒有留戀,于是毫不猶豫退學跟了學長。

這十多年來他調皮搗蛋,到處惹是生非,每次只要碰到解決不了的事情,一聲戬哥,他戬哥就會冷着一張臉出現在他面前,然後一聲不吭給他處理掉所有的麻煩。

他一直以為他戬哥戰無不勝,未曾想今日輕而易舉就被人打倒。他其實偶爾也想過這樣的機會,要是有這樣的機會出現,他就可以反過來保護他戬哥。誰知道,等到對方真正需要保護時,他竟如此不堪一擊。他被自己這聲叫喚弄得惱羞成怒,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直到面前出現那個從未有感情波動的熟悉聲音:“我還沒死,你哭什麽!”

他張皇擡頭,看到他戬哥再一次準确無誤地出現在他面前。

而剛才向他攻擊過來的冰棱已經對方處理掉。

他哇的一聲,哭得更兇了。

楊戬回頭看了眼蜷縮在地上嗷嗚哭得委屈巴巴的小狗兒,無奈嘆了口氣,然後道:“躲在一邊,別再出來了。”

程季感覺到楊戬長長的辮子在他鼻子上輕輕捎動了一下。他鼻頭一癢,擡頭看到他戬哥潇灑的身姿再次躍出,跟宋元辰重新打鬥起來。

這一戰打了足足一天一夜,整個森林被夷為深坑,天地都變成一片漆黑。

最後,楊戬還是不敵宋元辰,被打敗在地。

宋元辰還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強大的對手。他好久沒打過如此爽快的架,所以在最後一刻,他及時收手,沒有殺死楊戬。

他從深坑跳起來,抱着已經醒來的靈均打算離開。

靈均醒來正好看了後半場打鬥,好幾次宋元辰差點被楊戬殺死。不知為何,每到此時,他都會提心吊膽。當宋元辰抱起包住他的繭時,他幾乎是條件發射般問了聲:“你沒事吧?”

宋元辰立刻笑道:“夫人可是在關心我?”

宋元辰衣服上髒了點,但俊朗的臉上依舊一層不染,白潔臉上的笑在他身後晦暗廢墟的映襯下,顯得從未有過的幹淨陽光。

這是一種與大魔頭截然不同的氣質,靈均看着,臉不禁一熱,忙偏開頭道:“誰……誰關心你!”

宋元辰哼笑一聲,正要說話,那邊傳來一個叫喚:“靈均!”

宋元辰跟靈均一起回過頭去,發現是一只金色的小狗。

那小狗在大坑對面蹦蹦跳跳,然後變成了一個金發的少年。少年沖着這邊瘋狂揮着手,一邊叫道:“靈均,是我啊,程季,還記得我嗎,我想死你了!”

這聲音一出,現場有兩個男人的眼神直接冷了下來。

靈均當然沒有發現。

他一臉不解,最近怎麽出來這麽多認識他,但他不認識的人。他更加确定申公豹沒有恢複他所有的記憶,對方為何這樣做,他不得而知。

就在他疑惑時,原本漆黑的天空忽地閃過一抹碧綠色的光。

那光快如閃電,直接向着他跟宋元辰的方向沖了過來。

宋元辰立刻執起靈力阻擋。

綠光眨眼來到面前,跟宋元辰的靈力發生碰撞。

晃眼的光芒過後,面前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藍長衫的少年。

少年手執長劍,淡藍色的發髻挽着一頭黑發,發絲正随風舞動着。

讓人震驚的是,他竟然有一張跟宋元辰一模一樣的面孔!

☆、斷點

最為驚訝的莫過于靈均。他看了眼宋元辰,又看了眼對面突然出現的少年,腦子有些混亂。

但宋元辰跟對方顯然都沒有因為彼此跟自己一樣的模樣而有所遲疑。

雙方只淡淡對視一眼,便向着對方展開攻擊。

他們的确不陌生。上一次宋元辰出征蜘蛛部落,身上的傷口就是拜對面跟他長相一樣的男人所賜。當時幸得寒露所救他才不至于狼狽收場。他跟寒露結婚也是因為魔王得知寒露救了他,特意賜婚,當然,他之所以答應,完全是想讓敖靈均知道他不是非他不可。結果沒讓對方認識到這點,反而篤定了他确實非對方不可……

扯遠了。

事實上,宋元辰早就想再跟這個跟自己長相一樣的男人一決高下。這普天下竟然有個跟他長相一樣的人,而且靈力似乎并不比他低,這讓他覺得好玩。可現在他靈力損耗較多,且還有個敖靈均保護,顯然不是時候。

跟對方耗了一下,他使了個障眼法炸起漫天煙塵,接着就帶着靈均撤離了。

那少年本來要追,卻被一個聲音攔下。

“徒兒且慢。”随着聲音,一個身材不胖,卻有着小小肚腩的男人從一邊倒塌的一堆樹木中走出來。他眼睛微眯,手執拂塵,走起路搖搖晃晃,一副微醺模樣。

跟宋元辰長相一樣的少年見他出現,拱手沖他行了個禮,道:“師傅。”

旁邊楊戬也行了個禮,道:“見過太乙真人。”

太乙眯着眼睛打了個酒嗝,然後道:“我們得快點走,前方不遠處就是魔族之地,已經有大批魔族趕過來了!”

程季立刻跳過來道:“可是靈均!”

太乙将拂塵一揮,說:“不礙事,他遲早會回到你們身邊。快走吧,不然來不及了。”

說話間,遠處的天空下已經有轟隆轟隆宛如戰鼓的聲音傳來,地面似乎也在微微震顫。

一行人不再逗留,念起術法,快速離開了此地。

宋元辰早就感知到魔界大軍前來。他懶得跟他那個有點兒二百五的魔界爹碰面,特意饒了一條偏遠的路回去。

未曾想那楊戬給他造成的傷不輕。他抱着靈均疾行了一半的路,臉上竟前所未有地出現了一絲疲色。

靈均一直在想那個跟宋元辰長相一樣的人是誰。對方雖然跟宋元辰長相一樣,但靈均還是發現兩個人細微的區別。

宋元辰衣服永遠微微敞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浪蕩子模樣,而那個人,衣服一絲不茍,面色也是一絲不茍,咋一看,其實像個沒有靈魂的雕塑。

這麽一想,似乎面前的大魔頭更讨人喜一些。靈均為自己替大魔頭維護可恥,又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一下發現宋元辰面色不對,他忙道:“是不是累了,快放我下來!”

宋元辰嗯了一聲,将他放在一顆大樹下面,給他解開身上的束縛,然後自己也靠在樹邊休息起來。

靈均本來想問下剛才看到的那個人跟宋元辰什麽關系,結果一回頭看到宋元辰額角竟然有細微的汗珠冒了出來,臉色也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蒼白。

他從未見識過宋元辰這麽虛弱的狀态,當下忍不住心慌,忙問道:“你……你怎麽了?”

宋元辰回頭沖他露出一個笑容:“你是在關心我?”

靈均看到他蒼白的嘴唇,心想着都什麽時候了,他為何還要關心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眉頭一皺,他道:“我可不想給你收屍!”

宋元辰不怒反笑:“放心,不确定你十足的安全,本王不會輕易死掉。”

靈均當然知道宋元辰不會輕易死掉。只是,他內心深處還是比較習慣那個總是懶散躺着,一臉老子天下無敵的宋元辰……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麽詭異的想法,大概是自己習慣了,人的習慣還真是恐怖,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道:“你哪裏受傷了?”

宋元辰搖搖頭:“輕傷,沒事,這天下能殺死本王的人還沒出生。”

靈均站起來,沒好氣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逞能,我去看看周圍有沒有藥草!”

他轉身要走,手卻突然被人拉住。

腳下一個不穩,他往下一倒,正摔進宋元辰的懷中。

宋元辰悶哼了一聲,然後用力抱住他,道:“抱一下,抱一下就好了,你是我最好的藥!”

靈均從脖子到臉一下子燒了起來。他将宋元辰一推,道:“惡不惡心,肉麻死了!”

也不知是他力氣漸長,還是宋元辰這時候确實虛弱,竟被他推的狠狠撞在了樹上。

宋元辰再次哼了一聲,接着眉頭一皺,臉色更白了。

靈均見狀,一下慌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傷哪裏……”他話未講完,看見宋元辰後背處的樹上一片觸目驚心的紅,忍不住抽了口氣。

宋元辰注意到他的眼神,知道瞞不過去,無奈笑笑:“那三只眼那把武器很厲害,我大意了。”

靈均感覺自己喉嚨似乎被什麽堵住了,哽的難受。他不覺得自己會真正擔心這個惡魔的安危,可當對方轉過身來露出後背一片血紅時,他的一顆心莫名抽痛了一下。

宋元辰看他傻愣愣的模樣,有些後悔自己把傷口給了他看。

宋元辰打小受了他魔族二百五爹的教育——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能随便向妻兒展現自己的傷口和脆弱,以免他們擔心——他覺得他的夫人是擔心他了。

沖着靈均一笑,他安慰他:“不用擔心,以前受過的傷比這深的都有,你去弄點水來,我抹點藥就行了。”

附近就有一條小河流。靈均慌忙用葉子兜了水來。

宋元辰脫衣服時對他道:“別看。”

靈均撸着袖子,厚着臉皮道:“你哪裏我沒看過。”

宋元辰聽到他的話,不由挑了挑眉。兩個月前,他初見敖靈均,只覺得對方是個害羞甚至有些怯弱的男人,直到昨日他聽了白安的話,對敖靈均稍微溫柔了一點,才發現對方其實有活潑調皮的一面,甚至只要他不吓他,他還能時不時嗆他一兩句。

盡管經歷過無數生死戰争,在感情方面,宋元辰也才剛剛打開一扇窗。心裏想着自己不能太縱容一個人類,但當對方跟他互動,他又忍不住為兩個人關系的進展竊喜。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有病,明明受不了魔族裏面任何人對他無理,卻對一個人類男人對他的嗆嘴而開心。

無奈搖頭,他道:“傷口不好看。”

靈均不知道宋元辰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只知道這男人剛才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他,雖然目前為止他還沒搞清楚那群人是敵是友,但至少相比起來,宋元辰讓他更安心。所以,他現在跟宋元辰勉強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他不能看到對方傷口流着血坐視不管。

他一臉豪邁道:“沒事,我幫你清理,你自己也不方便。”

宋元辰聞言,心底又是一喜,忙退下衣服。

盡管早有準備,但是看到他後背的傷口,靈均還是吓了一跳。

傷口幾乎橫跨的半個背部,深的地方甚至能夠看到骨頭。

宋元辰聽到身後的抽吸聲,道:“怕嗎,還是我來吧。”

靈均一咬牙:“沒事,我來吧。”

說完,他開始小心翼翼給宋元辰擦洗傷口。

光看着靈均都覺得自己後背發疼,不知道宋元辰帶着這樣的傷口怎麽還能做到跟他談笑風生的。

靈均想到白安說宋元辰幾乎是在傷痛中爬過來的,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心疼。

他情不自禁伸手在傷口邊緣輕輕摸了一下,問:“疼嗎?”

宋元辰抖了一下,半晌,啞着嗓子說:“還好。”

靈均想着其實他也才十六歲,多少有點佩服。

這時宋元辰遞過來一個白色的瓶子,道:“把這個撒上去。”

靈均接過藥,慢慢灑在宋元辰的傷口上。

寬厚的後背在微微顫抖着,但宋元辰硬是一聲也沒吭。

靈均看着,沒頭沒腦來了句:“你要是疼就叫出來,我不會笑你的。”

宋元辰聽到這句話,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微風徐徐,吹亂了靈均落在眉前的幾縷發絲。估計是緊張,他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顯得皮膚如薄玉般通透白皙。宋元辰看着,沒來由一陣安心。他伸手握住靈均的手,沉聲道:“夫人,我不疼。有你在,不疼。”

靈均本來想着讓他別左一口夫人又一口夫人,可是當他對上對方那對眼睛時,心髒一下背叛了他的理智,有些話就說不出來了。

處理好傷口,天已漆黑一片。

靈均在宋元辰的指示下,在一塊平地點了一團篝火。宋元辰又用靈力打了兩只倒黴路過此地的野鳥,他們便打算在此地對付一晚上。

其實宋元辰完全可以召喚魔族的人過來,但他想着要跟靈均多待一會,哪怕後背的疼得要命,他都覺得值了。

他烤着打來的野鳥,心裏為自己竟然對一個人類男子有這麽奇怪的依賴感而驚訝,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靈均。

篝火閃爍,映亮了少年白皙的臉蛋。那對閃亮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裏的烤肉,那小饞樣子說不出的好笑。

他忍不住伸手在對方臉上捏了捏,滑膩的手感幾乎将他的手指吸進去。剎那間,他愣了一下。仿佛時間跨越了千百條河流,在過去的某一個節點上,他也曾這般坐在火邊烤着肉,旁邊也曾蹲着個一臉癡癡模樣的人。他當時似乎有過伸手捏一下對方的沖動,但不知什麽原因,沒好意思伸出手。

其實不僅是他,靈均這時候也驚愣了一下。比起宋元辰那恍惚的感覺,靈均腦海裏直接出現了畫面。不知道在哪裏,一個小孩子蹲在火邊烤着一只雞,旁邊蹲着小屁孩,正一臉饞像地盯着那只金燦燦肥油油的烤雞。

靈均幾乎一眼就認出來,那漆黑頭發,冷着面孔的人是宋元辰,旁邊戴這個古怪帽子,一臉饞像的就是他本人。

☆、動心

兩個人一時都沒說話,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

過了一會,宋元辰把禽肉烤好了,兩個人分着吃了點,氣氛也和緩下來。

宋元辰在周圍設了結界,便讓靈均早點休息。

靈均鋪了一堆野草給宋元辰當床鋪,本來想着再鋪一堆野草給自己睡。他覺得都這種時候還跟宋元辰擠在一起有點不太好。可是宋元辰不由分說,等他鋪好第一個草鋪,便一手直接将他撈到自己懷裏,抱住他就閉上了眼睛。

靈均掙紮兩下,宋元辰突然抽了口氣。

靈均擔心他的傷口,立刻不動了。

他拍了拍靈均的手,說:“睡吧。”

那聲音就在耳邊想着,低沉暗啞,宛如羽毛在心窩子上捎了一下,讓靈均整個人直接松軟下去。

靈均不在動彈,就任由對方抱着閉上了眼睛。

雖然不想承認,但宋元辰的懷抱寬厚,靈均躺在其中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沒一會他就開始犯困,眼睛一閉就陷入沉睡中。

等他睡着,宋元辰卻睜開了眼睛。

他小心翼翼起身,道:“出來吧。”

話音剛落,旁邊傳來一個樹枝咔嚓被踩斷的聲音,接着一個人影從一棵大樹後面走了出來。

來者穿着素色長衣,眼睛一片蒼白,正是魔族的醫生白安。

白安向着宋元辰行了個禮,道:“魔君讓我過來替你療傷。”

宋元辰聞言眼底閃過一絲不悅。他那個魔族爹雖然二百五了一點,但近年來靈力修為突發猛進,他在這裏完全壓制了體內的靈力,竟然還是一下就被對方察覺到。

他看了一眼尚在熟睡中的靈均,起身道:“我們去一邊。”

白安點點頭,也順道看了眼靈均。

給宋元辰重新處理傷口時,白安道:“你這傷口如果處理不及時,對身體會有不小的影響。”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應該為了感情的事情做這種任性的事。

宋元辰聽了卻全不在意:“這點傷不礙事。”

白安:“我在你的感情方面給你意見只是想要讓你開心,你千萬別忘記自己的身份。”

宋元辰面色一冷。假如說這句話的人是別人,他早就發火,可對方是白安。在他心中,這是整個魔族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沉默片刻,他還是忍不住道:“我自有分寸。”

白安嘆了口氣:“下個月,魔君的計劃就要開始實施。他打算利用這次機會統治人魔仙妖四界。我們魔族茍延殘喘在這勾欄之地已經這麽多年,到時候,他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我不希望你在這件事裏有了軟肋。”

戰争下任何一個軟肋都可能導致滅頂之災。

這個忠告已經過于直白,宋元辰怎麽可能不懂。作為有戰必達的魔界第一戰神,他嗜血成性,曾經有過整整兩年都在外屠殺征伐的血腥日子,他也未曾因此覺得有何不妥。可現在,當他回頭看了眼沉睡中的靈均,那麽安靜的面龐,那消瘦的身影,很難想象他能在戰火中好好活下去。

宋元辰第一次出現了猶豫。

白安似看出他心中所想,無奈道:“人人都說魔族不懂愛,其實,魔族人最善動心。”

什麽是愛?宋元辰現在也還不懂,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敖靈均受一點苦,更不想他離開自己身邊一分一毫。

宋元辰想着,又聽身後的白安道:“元辰,你可聽說過魔族的由來?”

宋元辰不知道白安為何突然這麽問,還是道:“聽說過一些,說是當初一個本應該修煉成仙的人,為了替自己的兄弟頂罪,後來被貶到地獄深處。他忍受了刀山火海,削骨剝肉,最終為了活下去,決定與天庭一戰。他召集了天下亡靈,創造了魔族。”

一陣沉默,白安道:“其實,這個故事有着另外一個版本。”

“當年,第一代魔君确實是幫兄弟頂罪才被打入無間地獄。他之所以會替對方挺身而出,是因為那個兄弟是他的摯愛!”

“盤古開天辟地,上古之神共同打造天地。其中天地之神為一對兄弟,叫陰和陽。陰與陽生來互相依存,不可分割。哪怕是後來女娲造人,也遵從了陰陽連覺的意思。”

“陰天性柔和,甚至柔弱,陽則烈性,甚至沖動。”

“人類誕生後,因為承襲了陰與陽的缺點,強大烈性的人開始欺壓軟弱之人,慢慢出現等級制度,壓得久了,便出現反抗,接着就演變成戰争。

天地創世之初,戰争不斷,不僅是人類,新晉的神明也是。戰争愈演愈烈,天地幾乎被白骨和戰火鋪滿,陽為此氣憤,決定毀滅天地。”

“部分神仙覺得女娲費盡心力創造出這天地萬物,不能說毀就毀,于是跟陽展開對戰。雙方帶領的勢力開始交戰,在一次大戰中,九天之河被撞破,天河淹沒人間,造成生靈塗炭,已經歸隐的女娲大神出來親自補天,耗費所有靈力,不幸隕落。”

“遠古神們為此要懲罰陽。陽之前站出來也是一時沖動,這時候醒來要擔責,就開始怕了。人間那些陽奉陰違的人其實像極了他。”

“他像陰求助,陰深愛着他,替他擔下了所有的罪狀,說一切都是他指使。”

“你眼所見未必真實,但陽光總是讨喜,而陰影總是讓人懷疑。幾乎是沒有任何神仙懷疑陰所說的一切。”

“陰被推上斬仙臺,打入無間地獄。他受盡折磨,但從未有過一句怨言,直到有一天,他聽說陽成了天宮的掌管着。”

“他為對方開心,一心想着有一天能夠跟對方重逢。未曾想,那個人在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處理他。天宮的占星人說,假如陰不死,陽的地位肯定會被動搖。處在九天之上的人,已經被手中權力沖昏頭腦,不顧當年感情,想也沒想就下令徹底滅掉陰。”

“陰受了天雷之劫,還是陽親自動的手。他就眼看着他的愛人将他置入死地,永不超生。”

“但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陰沒有死成。剩下一縷殘魂的他靠一顆石頭立起新身,從此石心石身,不為世間情所動。”

“這之後,他開始召集天下亡魂,開始與天上那個人鬥。當年仙魔大戰,兩人一同墜毀,從此,魔與仙的戰争一直延續至今。

“世人都知亡靈兇殘,但為何都聽陰所指示呢?其實這些個亡靈同他一般,不過是些被天地間辜負的可憐人罷了。被親情愛辜負,被朋友愛辜負,被愛人辜負……那些不被愛之人,幻化成醜陋面孔,與天地為敵。”

“所以你看,仙界,妖界,人界,他們的真身都有血肉,只有魔族,真身都是些枯骨,石頭,蛇等醜陋冷血之物。說白了,若是天地間沒人能愛你了,就也不太在乎自己是什麽模樣,血熱不熱了。元辰,魔族是沒有愛情故事的。我這麽說,你懂嗎?”白安給宋元辰包紮的地方打上一個結。

宋元辰眼睛一直盯着不遠處的靈均。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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