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節課是程季最期待的手工課
問道：“阿爹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他醒來後瞧見他阿爹神色如常，都快忘記這一茬。
敖瑜聽到他的話，笑道：“不礙事，阿爹身強體壯，早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再修整兩日，我們便可以出去了。”
太好了。
這些時日，靈均終于碰到一件真正值得他開心的事情。
接下來兩日，他陪在兩位至親身邊，跟他們談笑，偶爾獵捕從滾滾岩漿下面飛出來的魔獸……雖然單調了點，但這兩天的時光卻足夠他回味餘生。
兩日後，他們終于可以離開永墜深淵。
靈均拿出定海神針。就在神針出現的剎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靈均感覺自己腳下的黑色大地忽地震動了一下。
他沒有多想，使出靈力催動神針。神針嗡地震顫了一下，然後在他們周圍形成了一個淡淡的半透明球體。
“走吧。”他回頭沖着爹地跟阿爹道，然後飛升起來，兩位長輩跟着他們飛了起來。
沒有人注意到，就在他們起飛的那一瞬間，他們站立的那塊小島旁邊，一根漆黑的觸手如游蛇般向着他們的方向跟了過來。
☆、分別
靈均一路向上。面前就是岩漿帶，他做好抵禦高溫的準備。
可是就在他即将抵達岩漿處時，身後忽地傳來噗呲一響，似乎是血肉被貫穿的聲音，緊接着，是他爹地的驚呼聲。
一股強烈的不安席卷了全身，他身體猛地一震，快速回過頭，就看着他阿爹的肚子被一根漆黑的觸手貫穿，鮮紅的血嘩啦啦往岩漿下落去。
與此同時，在他們身下的岩漿中，無數漆黑的觸手咻咻咻往着這邊飛了過來。
靈均感覺自己身體裏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他迅速回身飛過去。
敖瑜忍着身上的疼痛，直接将那觸手拔了出來。他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但他眉頭也沒皺一下。這個平日裏溫文爾雅的男人此時冷酷着一張面孔，沖着自己的愛人跟兒子道：“走！”
說完，一回身，就聽一聲震天的龍吼，他直接幻化成一條黑金長龍，向着下面伸過來的觸須攻了過去。
“阿爹！”靈均淚眼一下子沖了出來。
他正要變身跟上去，旁邊的老龍王卻一把将他攔住。
老龍王遞給他一個外表有着繁複花紋的圓錐物體，道：“走，這裏留給我。”
靈均此時哪還聽得進他爹地的話。
他滿腦子都是阿爹的安危，要上前，老龍王拽着他的後脖子将他拉了回來！
“敖靈均！”老龍王叫着，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這是老龍王第一次打他，靈均一下子傻住了。
老龍王卻沒有機會過多解釋，只道：“爹地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能情緒用事！”
靈均雙目猩紅：“那是阿爹！”
老龍王吼道：“你阿爹有我，哪怕我粉身碎骨，也會護他個全屍！”
“聽住了，敖靈均，從今天起，你不再是小孩子，我以龍族之王的身份命令你，即日起，你将成為龍族新一任守護者，從今往後，無論發生何事，山可移，海可平，你都必須護我妖族千萬子民的周全！”
靈均不明白他爹地為何要在這時候講這種事情，他們應該去幫助阿爹啊！
他捏着拳頭，沒有回話。
老龍王看他一臉倔強，忽地嘆了口氣。
如果老龍王沒有猜錯，下面岩漿裏的怪物是蒼龍之焰，上古魔獸，當年女娲娘娘聯合衆神仙都沒能将其降服，讓其逃走。後來這怪物再也沒有出現過，他沒想到這怪物竟然躲到了這裏。
不知該說他們運氣好還是差。
而且這時候，老龍王明顯感覺到自己體內靈散丹的變化，那個老狐貍終究不肯放過他，如今敖瑜身受重傷，他的靈力也不穩定，根本就不是下面這魔獸的對手，他只能用盡全力給靈均拖延時間。
他的兒子還那麽小，他不希望他在此處斷送了自己的人生。
他無比憐愛地看着靈均，須臾，道：“靈均，今日恐怕我們要在此別過了。”
他也算是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一旦認清形勢，他便很快就接受了，只是，他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靈均聞言顫抖了一下，淚水決堤似的往下掉。
他拼命搖着頭，聲音沙啞道：“不，不可以，我要帶你們出去，我來就是帶你們出去的。”
老龍王伸手給他擦眼淚，順便摸了摸自己剛才打下一巴掌的地方：“下面這是蒼龍之焰，擁有可以瞬殺一個上古之神的能力。你身上的定海神針其中的一個材料就是他的血。他應該是一直睡在這岩漿下面，然後感知到定海神針，所以醒了過來。靈均，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我跟你阿爹只能拼盡全力給你拖延時間，你一定要活下去，記住爹地跟你說的話，保護好妖族！”
靈均搖着頭，眼淚決堤般往下掉：“不，你們不走，我也不走，我跟你們一起。你要死敢死，我就……就殺光妖族！”
“混賬！”老龍王氣得發抖，“你這說的什麽混賬話。敖靈均，你身上有神龍血，從你出生開始，你的命就不單單是你一個人的命，它是龍族的命，也是整個妖族的命！龍族每一代只一人繼承神龍血，肩負孕育神龍一族的重任，也肩負保護妖族的重任。”
“不管你答不答應，今日你必須得走，并且要努力活下去。神龍血不能到你這裏斷了，不然，我都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靈均不想聽他爹地說這些。他只想跟他爹地和阿爹同生共死，可爹地的那些話猶如重錘在心，讓他不得不去面對。
他惶惑不安，最後哇的哭了起來。
他叫着：“爹地，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阿爹，我們才剛見面。你們走了，我身邊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他都來不及反應。
老龍王終究是不忍地将他抱進懷裏。
良久，他道：“靈均，你得堅強。”
說這話時，他自己的鼻子也開始酸澀，喉嚨都開始顫抖起來。
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緒，他道：“爹地早就開始給你布局，只要爹地不在了，妖族的長老們會用盡全力輔佐你上任。”
“靈均，當年，你阿爺将妖族托付給我時，我曾以生命起誓，無論發生什麽，一定會護佑整個妖族的平安。可我做的并不好，我為了一時和平，讓妖族委屈求全在仙族之下。這些年，大家都受盡委屈。你雖然有時候沖動了點，但行事比爹地果斷，将來一定會是一個好的統治者。”
靈異在他爹地懷裏搖着頭，不想聽到這些。
他用力呼吸着，只希望永遠不要跟爹地分開。
爹地身上有淡淡的木香。
讓人安穩的味道。
他以前聽故事，老師說，終有一天，所有的小孩都會脫離父母給與的安穩，去為了自己的人生披荊斬棘。
他那時候偷偷試想過沒有父母，自己的人生會是怎樣，結果把自己吓哭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想象。
他以為這一天不會到來，哪怕那一日他主動跳進輪回，那也是他知道，無論發生什麽，他的爹地跟阿爹都會永遠在他身後。
如今，他好不容易要試着去長大了，可是，都沒給他一點時間，命運就一次次對他下了狠手！
他惶惶不知所措，只知道嚎啕大哭。
老龍王強忍着淚水将靈均推開，又将定魂錐放進他胸口側翼的口袋，然後道：“靈均，我得去幫你阿爹了。記住，活下去，保護好妖族。”
說完，他伸手在靈均額頭上點了一下。
靈均額頭上的水紋立刻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永別了，靈均。”
靈均聽到這句話，幾乎立刻伸手用力去抓他阿爹的手，卻只抓了個空。
一股巨大的力量帶着他往上飛去。
眼看着離他爹地越來越遠，他絕望極了！
他瘋了般撲騰着手腳，一邊呼喊着阿爹爹地，可是，老龍王已經轉過身去。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偉岸的背影變成一條銀色的大龍，然後義無反顧往着下面的岩漿沖了過去！
☆、小孩
“爹地！”靈均嗓子幾乎喊破。
他感覺喉嚨一陣腥甜，哇一下吐出一口血來。
可惜他無法上前。一股巨大的力量很快就将他帶着穿過岩漿，往蒼藍色的深海飛去。
他拼了命地嚎啕，掙紮，但都無濟于事。
當他立于茫茫無際的深海中時，那力量這才消失。
面前的岩漿則仿佛受到了什麽鼓動，開始拼了命的沸騰，這時候，定海神針再也無法将岩漿分開，他回不去了。
他望着面前滾滾的岩漿，終于噗通一聲跪下，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聽到岩漿那邊傳來一聲凄厲的龍吟。
那聲音宛如一把利劍刺進了他的身體，讓他身心劇痛，篩糠般顫抖起來用力抖了一下。
他睜開眼，近乎絕望地看向面前的岩漿，睚眦欲裂，似要穿透岩漿看向裏面去。
良久過後，他仿佛接受了什麽，眼神黯淡下去。
他跪在那裏磕了六個響頭，起身擦掉眼淚，開始往上飛去。
飛了不知道多久，忽聽到腳下的海裏傳來一陣咕嚕聲，他低下頭，看到一根漆黑的觸角如箭般向着他飛射過來。
心中一驚，他催生所有的靈力，瘋了般向着上面飛去。
那觸角的速度驚人的快，一瞬間就來到了他的腳下，接着就毫不猶豫向着他刺來。
他一個側身躲過了對方的攻擊，幾乎在此同時，耳邊響起咕嚕一聲輕響。他心覺不妙，肩膀上就是一陣刺痛，一個從另外一邊悄然接近的觸角直接貫穿了他的肩膀。
鮮紅的血噴薄而出，落下去染紅了深藍色的海水。
咻咻咻，無數觸手從紅色的黑水裏鑽了出來，眨眼便将他圍了個水洩不通。
望着面前的場景，他有些發悚。但他答應過爹地得活下去，所以，今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交代在這。
他眸子一沉，胳膊上現出片片淡藍色的龍鱗。
幾乎是沒有猶豫，他伸出一只手，從上面活生生扯下了一片龍鱗。
瞬間的疼痛無異于活人扒皮。剎那鮮血橫流，他疼得悶哼了一聲。但他不敢停留。他抓着那片龍鱗，用力劃向刺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個觸手。
那觸手立刻皮開肉綻，顫抖了一下，迅速從他肩膀撤離。
他被力道帶着往下落了好遠。
他一只手抓住定海神針，另外一只手拿着自己帶血的龍鱗，準備殺出一條血路！
他出手極快，可那些觸手反應也快，而且數量很多。沒一會他就全身染血，幾乎看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
鮮血嘩啦啦的往下流，将他腳下的海水染出一條血路。
他咬牙命令自己清洗，瘋狗般向着繼續攻擊過來的觸手反擊。
一根又一根的觸手被他消斷下落，但很快就有新的觸手撲上來。
他知道自己必須得快點往上走。不然，等這怪物的身體部分靠近，他必死無疑。
可是觸手實在太多了，他區區一人，根本無暇應對。
他一邊用力反抗，一邊試着讓定海神針往上移動。
終于，在他又一次瘋狂攻擊後，那些觸手的速度放慢了好多。他抓住這個空擋，将所有的靈力注在定海神針上，風似的蹿了出去。
一只觸手卻在這時突然加快速度，噗呲一下穿透了他的腳踝。
他身子一顫，卻沒有停留。定海神針帶着他向上，硬生生用反向力将那觸手從腳踝的骨頭中拽了出來。
他咬牙不讓自己叫出來，快速往上竄。
過了一會，他發現那些觸手竟然沒有再追上來，不由松了口氣。
可是這口氣還未全部吐完，整個深海宛如地震般用力顫抖了一下，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隆聲。
震感過于強烈，靈均幾乎是立刻感覺胸口一熱，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下一秒，轟，轟，轟，宛如遠古戰鼓，或是巨物在地上踩踏的聲音接連響起，周圍的海水開始拼了命的晃動，靈均感受到他手中的定海神針都開始不安地顫抖起來。
他被那聲音震得幾乎暈過去，但緊繃的神經不敢有絲毫的放松。
他一臉戒備地看着周圍。遠處深色的海水晃動着，朦胧中，似乎到處都是巨物在游動。然後，某一處忽地亮起了一個紅色的小點。
那紅點猶如黑暗中一個小小的火星，在深藍色的海裏晃了晃，接着竟然變成了兩點。
兩個紅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看樣子似乎正在往這邊靠近。
紅點速度太快，靈均根本來不及閃躲。
他終于看清紅點是什麽，不由詫異。
那竟然是一只全身透明，長着一對紅色眼睛的水母。水母身上也散發着紅色的光，看起來像個裝了血的透名囊袋。
水母身體下長滿了透明的觸須，那些觸須旋轉着，攪動着下面的海水，發出一陣陣讓人暈眩的聲音。
靈均幾乎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什麽。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到那水母其中一個透明的觸手竄出來，眨眼就變成漆黑的藤蔓，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着他刺來。
靈均想逃，卻發現他的身體完全動不了了。
他滿腦子都是對方一對紅月般的眼睛，以至于那觸手竄向他的額頭時，他連眼睛都沒來記得閉一下。
他就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徹底失去了意識。
靈均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蒼藍色的大海上，頭頂是湛藍色的天空，萬裏無雲，海映着天，天地一體。
他張眼向着四野望去，入眼皆是藍，看不見其他任何顏色。
他站在那裏，仿佛迷失在天地間。
他有些慌亂，于是開始拔足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當他氣喘籲籲停下來時，周圍的環境沒有任何變化。他又開始跑，又停，依舊如此。他跑跑停停，跑跑停停，最後力氣用盡，轟隆一身倒在了海面上。
他的身體漂浮在海面上，竟然無法沉下去。
他望着藍色的天空大口喘着氣，眼睛因為長時間盯着相同的眼神，有些發花。
他伸手擦了擦眼睛，然後聽到一個低低的笑聲。
等他睜開眼睛，面前忽地出現了一個小人兒。
那小人一頭藍色頭發，額頭上一對龍角，眼睛也是藍色的，圓圓的臉，說不出的可愛。
小人正低頭看着他。見他看過去，咧着一口小白牙沖他笑了一下，道：“你好呀。”
靈均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這小龍人跟他何其相似，他立刻覺得自己是夢到自己的童年了。他掐了自己一下，卻沒有醒來。
他重新看向那小人兒，問：“你是誰，這是哪？”
小人搖搖頭，說：“你該走了。”
靈均一臉奇怪：“去哪？”
小人不說話，卻伸手往着旁邊身後扯了扯，道：“別鬧！”
他扯出來一個身體粉紅的水母，正是蒼龍之焰！
靈均幾乎立刻感受到一股窒息。那蒼龍之焰卻像是害羞似的往小孩身邊閃了閃。小人兒沖着靈均一笑，道：“這孩子有些害羞。”
靈均可是見識過這玩意殺戮時的兇殘模樣，完全無法将害羞兩個字用在這怪物身上。
他看那個跟自己長相相似的小孩一臉若無其事扯着那怪物，又問了句：“你到底是誰？”
小孩兒一手抱着蒼龍之焰，一邊擡頭看向他，道：“我沒有名字，要不你給我起個名字吧？”
靈均覺得可能是那個怪物在有意逗自己。他記得自己意識清醒前最後一幕就是那個怪物向着自己展開了攻擊。
知道自己打不過這怪物，他幹脆往地上一座，讓自己徹底放松下來。一邊開始思考如何逃走，他一邊若無其事道：“是嗎，那你就叫敖甲吧。”
“啊，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小孩兒一臉天真地看着他。
靈均當然不會告訴他，姓敖因為爸爸占你便宜呢，孫子！叫甲他随便想的一個字。他一本正經道：“因為敖是個很厲害的姓，我也姓敖，甲呢，代表第一的意思。”
“可是，不太好聽耶！”小孩說。
靈均：“那叫敖乙。”
“那不是第二了？”
靈均：“敖丙吧。”第二都不想給你。
“第三嗎？”小孩道，“那不是更少了。”
靈均：“不是，丙辰你知道吧，代表龍的意思，我認識個人，名字裏就帶着辰，特別厲害，你以後一定比他厲害。”
靈均看到那小孩眸子一閃，以為這小怪物終于要對自己動手，立刻道：“你別再逼我，我幼兒園都沒畢業就被打下凡間，這是我能想出來的最好的名字。”
誰知他話音剛落，那小孩忽地笑道：“好，那我以後就叫敖丙了。”
靈均望着小孩眼中的光，突然懷疑這怪物是不是認真了。
那小孩又笑着道：“你真的該回去了，不能再這裏留太久。”
說着，伸出稚嫩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忽地往下一墜，落進海中。
在蒼藍色的海水向着他包裹過來時，他看到那小孩伸出手沖着他揮了揮手。
往後，每每靈均想到這個畫面，都不禁會懷疑，他的能力跟智商，是不是只能騙一騙小朋友，還是那種還沒出生的。
☆、回家
靈均在一陣強烈的咳嗽聲醒來。
他睜開眼睛，發現面前一片漆黑。他還以為自己到了無邊地獄，接着就聽到旁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醒了？”
靈均擡起頭，這才發現自己正被放在一頭牛上，剛才看到的黑色是牛的後背。
牽牛的是個身披鬥笠的大叔，他瞧着有些面熟。
那大叔回頭瞥了他一眼，道：“怎麽，這才多久，不認識我了？”
他反應過來，驚喜叫到：“牛郎叔叔！”
說話間，身體忽地一抖，他竟然被那牛掀翻在地。
他坐在地上發蒙。那牛搖身一變成了個麥色肌膚的男人。男人身材高大，一對眼睛黑而發亮，濃密的頭發間還有一對特別霸氣的牛角。
那牛變成的人将一手将牛郎往懷裏一攬，道：“累死我了，快親一個安慰我！”
靈均記憶裏一直一本正經的牛郎叔叔一下就紅了臉。
牛郎一把推開那牛，羞道：“還有孩子在呢！”
靈均意識到牛郎叔叔說的孩子是自己，正尴尬，就聽那牛一臉霸道地沖着他道：“喂，你，轉過頭去！”
不等靈均轉頭，他就抱住牛郎吧唧親了一口，親完還嘿嘿傻笑了一下。
靈均：“……”
牛郎一臉嫌棄将他推開。注意到靈均的神色，牛郎面色色紅的滴血。他咳嗽一聲，道：“額，你牛叔叔他……老不正經！”
這位牛叔叔聽到牛郎的話，将對方往自己懷裏一拉，眯着眼睛道：“你說誰老不正經，嗯？”
牛郎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之色。他一把推開牛郎，叫到：“再鬧我生氣了！”
牛叔叔跑一邊委屈巴巴去了。
牛郎盯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然後回頭對靈均道：“靈均，你爹娘托我幫忙，想跟你見一面。我一直在找你，半個月前，我路過一處荒山，在山中一個涼亭發現你暈在那裏，你已經躺了整整半個月，你經歷了什麽？”
靈均聽到爹娘二字，一下想到永墜深淵中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從裏面逃脫還出現在牛郎口中的荒山，但一想到爹地阿爹不在了，他就悲從中來，眼睛不覺發酸。
他坐在地上，一臉頹喪：“爹地跟阿爹他們，不在了。”
牛郎聽到這話，愣了愣。
他看着靈均如今已經大變的模樣，仿佛是知道對方口中的爹地跟阿爹是誰。嘆了口氣，他伸手在靈均頭上摸了摸，道：“靈均，我也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墜入凡間這事我也有一份責任，你若是有什麽想要你牛郎叔叔幫忙的盡管說。”
“能複活我爹地跟阿爹嗎？”靈均道。
牛郎掐指算了下，然後一臉抱歉道：“他們的靈魂已經不再四界之內。”
靈均聽到這話，心口一疼，吧嗒掉下兩滴眼淚。
牛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靈均，雖然勸人節哀是件很殘忍的事情，但你必須堅強，往後的路還很長。記住了，所有失去的，終究會在某個時刻以着另外一種形式回到你的身邊。”
靈均聽到這句話，不由想起牛郎剛才說來找他的目的，心裏多少有些安慰。
他擦了擦眼淚，告訴自己要堅強，一邊道：“我……人間的爹娘，他們還好嗎？”
牛郎聞言，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你還好意思說，你這一走，連封信都沒回來，可把他們急壞了，你走後沒多久，你弟弟就出生了，現在都會在地上跑了呢！”
靈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離家時人間的娘親有身孕在身，他當時也是因此才敢無所顧忌離家。如今一別，已是将近一年的時間。想着自己當時一意孤行要出來行走江湖，誰知道一出來就遇見那些事情，根本就不知道從何說起，他只道：“對不起。”
牛郎：“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跟他們說去吧。”
靈均低着頭，半晌，道：“我……牛郎叔叔，我還是不見他們了。”
牛郎一臉詫異：“為什麽？”
靈均擡起頭看向他，露出一個有些落寞的笑：“我不能留在他們身邊，見了他們，之後還是要離開，徒增傷感。”
而且往後他要面對的那些，他不希望将任何無辜的人卷進來。
牛郎盯着他看了一會，像是理解了他。他點了點頭，道：“也是。”
靈均：“但是我想去看看他們，就偷偷看看。”
牛郎點頭：“行吧。”
說完，兩個人便動身前往靈均在人間界出身的地方。
離開這麽久，小鎮依舊沒有什麽變化。
路兩邊的商鋪，街上挑着擔子叫賣的人群，以及追逐打鬧的小孩……靈均記得自己以前是小鎮上的孩子王，那時候他經常惹是生非，每次出了什麽事情，都是他爹娘在後面給他擦屁/股。
這樣一想，仿佛無論生在哪裏，他都有一對呵護他的爹娘，何其幸運，仿佛其他磨難都沒那麽痛苦了。
他跟着牛郎還有那個牛叔叔繞開人群來到了他的家。
好巧不巧，他爹娘去寺廟燒香不在家，只有一個青年在門後的院子裏逗着個玲珑小孩。
這少年叫王海，他是跟着靈均一起長大的。靈均每次逃出去，他都會火急火燎到處跑起來找他。每次被王海尋找也是靈均的樂趣之一。
看着王海一臉憐愛逗着搖籃裏的小娃娃，靈均忍不住笑了笑。
他伸手往着一邊指了一下，王海身後的一處房間傳來一聲異響。
“誰啊！”他忙起身去看，都忘記了一邊的小孩。
果然還是這麽粗心大意。
靈均想着有一次燈節，王海跟自己出去玩，結果把他丢下自己回家，等回到家才想到他，又急忙回去找他的事情。
等王海進屋，靈均踏步走進了院子。
那原本坐在地上扣着磚石的小孩聽到聲音擡起頭來，看到他，立刻張着嘴，用稚嫩地聲音道：“抱……抱，抱……抱……”
靈均看到小孩天真無邪的模樣，感覺有股暖流滑過心田。他走過去抱着小孩，道：“你好啊，小屁孩兒！”
那小孩睜着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良久，突然笑了一下。
肉嘟嘟的嘴臉，笑起來說不出的福氣。
靈均逗了他一會，這才将他放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方才在外邊買的銀質鈴铛，靈均在鈴铛上施了個法，然後系在了小孩的腰帶上。
順手拍了拍小孩圓嘟嘟的肚子，他道：“以後要聽爹娘的話，知道嗎？”
小孩盯着肚肚上的小鈴铛，又擡頭看着他，小小的臉上寫着大大的問號。
靈均被他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道：“哥哥走了，再見。”
小孩伸手來抓他，突然叫道：“哥哥！”
靈均怔了一下，眼睛忽地有些酸澀。
看，他也并不是孤身一人啊。
他拍了拍小孩圓溜溜的腦袋，說：“謝謝你啊。”
說完，不再逗留，轉身離開。
他前腳剛走，王海右腳便出來。
王海看着小少爺一直盯着門口，走過去一臉奇怪道：“怎麽了？”
小孩伸出手指了指外面，道：“哥……哥……”
王海一陣詫異，他一眼瞥到小孩腰間的小鈴铛，像是想到了什麽，起身就追了出去。
靈均跟着牛郎和牛叔叔一起走出小鎮，來到了他以前經常打鬧睡覺的那片青草坡。
他回頭往着小鎮的方向再次看了一眼，想着以後可能都不會回來了，不免有些傷感。
牛郎問他：“你接下來，是要回妖族了？”
靈均點點頭，然後道：“牛郎叔叔，你一直游歷人間，可知道有什麽地方，能夠藏下幾千萬人？”
牛郎：“倒是聽說過一個地方，名叫世外桃源，詩曰《桃花源記》，獨立于三界之外，只是入口難找，我這之後定幫你多留意留意。”
靈均萬分感激道：“謝謝你，牛郎叔叔。”
牛郎搖搖頭：“不用，那我們就再此分別吧，靈均，日後一定要保重身體。”
靈均點點頭。
牛郎看着面前的孩子，想着他也不過少年，接下來也不知要面對如何的人生，不禁心生憐憫，伸手過來抱了他一下。
站在旁邊的牛叔叔立刻叫到：“喂喂喂，說話就說話，抱什麽抱，放開，放開！”
靈均放開牛郎，沖那牛道：“小氣，以前我還喂過你草！”
牛叔叔：“你還好意思說，你那些草那麽硬，每次割的老子舌頭疼！”
靈均：“……”
靈均正無語，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叫喚：“少爺！”
靈均愣了一下。
王海氣喘籲籲跑過來，臉上難掩激動神色。他一把搭住靈均的肩膀，道：“少爺，是你嗎，你回來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靈均沒動。
“少爺？”王海的聲音在顫抖。
靈均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回過頭去，一臉疑惑問：“你是在叫我嗎？”
靈均身有異像，回來時早做好易容。
王海看到面前跟他家少爺截然不同的人，眼裏明顯劃過了一絲失落。
他放開手，搖搖頭，笑道：“不好意思，認錯了。你的背影特別像我家少爺。”
他的眼睛紅了，聲音都沙啞了。
靈均突然有些不舍。
王海卻看向了一邊。半晌，他沖牛郎道：“牛郎叔，你不是說要出趟遠門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牛郎：“回來辦點事，順便帶我這兩個朋友過來看看我們的小鎮。”
王海哦了一聲，又四處看了看，然後一臉奇怪道：“你的牛呢？”
牛郎一臉雲淡風輕道：“賣了，帶着趕路多麻煩！”
旁邊牛某人的嘴角明顯抽了一下。
王海記得牛郎叔走哪都不忘自己的牛，不免啊了一聲。
這邊靈均見狀，道：“你這麽跑出來，是不是都忘記家裏的孩子了？”
王海一個激靈，拍着腦袋就道：“糟糕，小少爺還一個人在家呢！”
說完就往家跑，跑了一段距離，突然意識到不對。
那個人怎麽知道他家裏有個小孩？
他趕緊回過頭去，可遠處除了被風搖動的綠草，哪還有半個人的身影。
他盯着綠草看了半天，直到夕陽徹底将他淹沒，都沒有再動一絲一毫。
☆、重逢
靈均跟牛郎他們在野外道別，之後便獨自往着昆侖山趕去。
他不知道宋元辰有沒有回去。他現在手上有定魂錐。他想着能不能以定魂錐為條件，跟宋元辰談一下，請對方給玉帝求個情，讓妖族退出這場戰争。
這樣的可能性不大，他得多尋找幾條路，總之，不能讓妖族淪為人家戰争的犧牲品。
他一邊思考，一邊往着昆侖山走，連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都沒感覺到。
等他反應到不對時，他擡起頭，發現周圍已經是漆黑一片。他方才分明走在大路上，此時周圍卻布滿了灌木高樹，連月光都不見一絲一毫。
這樹林看着那麽熟悉，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可又覺得不太可能。
此時雲月君應該跟仙族鬥的水深火熱，怎麽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他想着都什麽時候了，自己竟然還想着那個人，下一秒卻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敖靈均！”
那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帶着側骨的寒冷和痛恨，宛如一根又一根尖銳的針刺進靈均後背，讓靈均瞬間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竟然真的是他！
靈均沒想到，他們會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他幾乎能夠感受到對方從他後背漫步走來。他感覺對方像是帶着整個寒冬的風雪走到了他的身邊，他幾乎是條件發射似的顫抖了一下。
他感覺到對方拿手指将他脖頸旁的頭發撩開，指尖劃過後脖子的皮膚，像冰棱從雪上走過，帶起一陣冰冷的風。
靈均努力讓自己平靜，然後聽着對方譏諷地聲音從耳側傳來：“怎麽，這麽久不見夫君，就這副面孔？”
靈均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看着雲月君，他本來想着說些什麽的，結果當看到對方時，他卻愣了一下。
雲月君似乎又長高了，他要擡頭才能與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