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此生最好的報酬
沃爾夫最終還是灰溜溜地退出了這個劇組。
至于事後的解約、協商，還有一些争執，怎麽搞定邁奇打人的問題，都會有負責相關事務的部門派出專業人員去進行處理，這就是背靠大公司的好處之一。
只是，幽靈先生的角色在短時間內卻招不到合适的人了。
為了不耽誤拍攝，薩米幹脆自己上場。
這個角色的扮演并不難。
而且，他是導演，又不用像演員一樣，考慮什麽戲份多少，或者鏡頭前怎麽露臉、好混個臉熟的問題。幹脆把所有要露臉的鏡頭統統删掉，一些不太重要的劇情也删減掉，這就更加降低了扮演的難度。
唯一的問題在于……
沃爾夫原訂是扮演本劇BOSS別墅幽靈，所以，身材頗為高大，後來角色變化，成了幽靈先生，設定裏也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存在。
這樣一來，身高不争氣的薩米在穿上原屬于他的戲服後，生生把正常角色變成了只有三頭身的Q版。偏偏他一點兒自覺都沒有，套着已經拖地的黑色長袍在片場裏，板着臉，走來走去地忙碌指揮着，樣子極其引人發笑。
于是，在‘拍扁那個小圓面包反抗聯盟’，如今，又被更名為‘小圓面包同好會聯盟’的聊天群裏，出現了如下畫面：
[三聯拍——]
[幽靈導演抓筆.JPG、幽靈導演嚴厲watching you.JPG、幽靈導演坐在高椅子上翹小腳.JPG]
[……驚，驚了！]
[導演居然這麽可愛的嗎？]
[拍照的你，你……哈哈哈，是故意的嗎？第一張肉乎乎的短手暴露無遺啊。]
[還有，第三者居然是翹着腳，是女孩子嗎？]
[不不，不是女孩子，是腿短不着地。]
[哈哈哈泥垢了！]
[感恩，求出周邊！]
最美火龍：[請問，周邊是什麽？]
[我發現了一個叛徒，最美火龍是什麽哈哈哈，為什麽面包群混進來了火龍？]
[開玩笑嗎？周邊不知道？哦哦，懂了，你是問能出什麽周邊嗎？我比較想要個幽靈導演鑰匙扣。]
[我想要個幽靈導演人偶和杯墊。]
[小夜燈怎麽樣？外形這樣——幽靈導演目視前方.JPG，裏頭放個小燈泡？然後，放到床頭。]
最美火龍：[我全都要！！！]
接下來，底下就是一排排的——[感恩，求出周邊！]
也許是一起對付過‘敵人’的緣故。
《少年亞倫歷險記》劇組從這一天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進入了一種異常團結的狀态中。
在這種狀态下，薩米也終于開始慢慢順心如意起來，漸漸步入正軌。
除了……大家最近總喜歡望着自己露出一種奇怪的迷之微笑，讓他時常有點兒不自在。可仔細想想，這總比之前的集體抵制要好得多。
其他一切都順順利利。
連天氣都非常配合，在需要陰天的時候，還飄來了幾朵陰雲。
不過，最讓他驚喜的是邁奇。
因為這頭未成年火龍全身心地信任着他的人類——他的薩米導演！
別小瞧這份信任。
在拍攝過程中，演員對導演的信任往往會起到大作用。
想象一下，你站在高清的鏡頭前，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極細微的不完美都将被毫無保留、赤裸裸地暴露出來，并會在未來展示給更多的觀衆看……
這時候，你的心底就會油然而生一種恐慌感：‘天啊，我昨晚熬夜打游戲的黑眼圈還在’，‘我臉上的痘痘還沒消’，‘我最近胖了兩斤’，‘我的肩膀會不會顯得太粗壯了’。
種種糟糕念頭紛紛湧現。
過于放不開的後果，往往就是讓自己的表演大打折扣。
邁奇從來不會這樣亂想。
在薩米面前，他毫無防備，像一張白紙一樣可以供人任意揮灑，對所有的指揮都會給出最直接、真誠的回應。
最好的表演——由此而生！
當那只戴着泰迪熊頭套，臉都沒露出來的家夥，一句話不說，僅僅是靜靜望着鏡頭時，靈魂在其中！
劇組所有人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年頭，新人都是怪物嗎？
新人導演那麽厲害，新人演員也都那麽厲害，以後大家還能有活路嗎？
“我真高興，我真高興。”薩米重複着說。
他忍不住對邁奇大肆誇獎：“你演得居然那麽好，那麽好。邁奇，我之前讓你找工作真是有點兒耽誤你了，你應該去報一些表演課程學習的。”
未成年小火龍很久都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以前也有龍因為他的鱗片漂亮，贊美他是‘有史以來最華美的巨龍’，然而，鱗片是天生的，哪怕龍很高興，可那種感覺總像是隔着一層，不是自己本身的能力。
如今，只是簡單地裝一裝人類，就獲得了這麽多的贊美。
龍真是被誇到紅了臉，但內心還在瘋狂得意：‘對啊對啊，你說得對，我就是這麽厲害的。我都這麽厲害了，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啊？’
只要這麽一想，龍就幸福地想要冒岩漿泡泡。
他咧開嘴，一個激動地打了個高溫的熱嗝兒，險些把自己給吓一跳，又急忙閉嘴，趕緊把差點兒冒出來的興奮小火星全都咽回嗓子眼，才重新露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腼腆樣子，結結巴巴地謙虛開口回應：“這個，這個也不算什麽啦，嘿嘿，輕輕松松就做到了。”
不算什麽？
輕輕松松就做到了？
劇組裏的其他演員面無表情：……行行好，做個人吧！
（邁奇：我是龍！）
但薩米聽了，卻覺得好友真是太可愛了，性格又樸實又單純又沒有心眼，從來都是有什麽就說什麽，和外面的妖豔賤貨一點兒都不一樣。
他不禁朝着對方露出了一個友好和鼓勵的笑容，一雙眼睛圓圓、亮亮的。
邁奇龍傻乎乎地也跟着笑。
但在內心深處，他又一次扭動着自己那火龍巨大的身軀，撲騰着大翅膀，充滿了強烈主觀意願地腦補着：“他為什麽又沖我，又沖我笑啊……是了，是了，我的人類絕逼喜歡我！”
明明站在薩米旁邊，卻再次被無視的瓊斯導演，實在不想看地挪開了視線。
他在內心深處唾棄着這兩個互相對望傻笑的白癡，默默腹诽：“真是有夠gay裏gay氣的。”
從這一刻起，薩米的壞運氣終于消失。
除了邁奇的表演帶給他的驚喜外，當劇組拍完最後一幕時，他又迎來了另一場更大的驚喜，或者說，遲來的、早就應該的，也是理所應當得到的收獲！
那天，漫長的拍攝終于宣告了結束。
所有人都筋疲力盡，可全興高采烈地歡慶着，像是一群剛剛結束考試、準備放假的學生們。
但薩米沒有着急地去慶祝。
他也不認為大家會歡迎自己加入，就一直在認真地看着屏幕，默默進行最後一次檢查，來确保拍攝的東西都沒有問題。
誰知，在這時候，瓊斯導演突然站了出來。
他朝着劇組所有人大喊：“大家先靜一靜，靜一靜，聽我說。”
劇組裏的所有人不由得停下手頭的事，齊齊疑惑地望向他。
連薩米也不例外。
但瓊斯導演沒有選擇立刻說話，而是站在最中央，耐心地等所有人都靜下來。
然後，在一片安靜中，他認真地環視着眼前的一切，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卻又簡潔有力地說：“各位，《亞倫歷險記》第四季能順利完成，有百分之八十的功勞，應該屬于——薩米格裏芬導演！”
就這麽一句話。
說完，他就退後幾步，重新把場地還給大家，讓他們繼續慶祝。
可所有人卻都愣住了。
薩米震驚地望着瓊斯導演，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能得到這樣的回報和這麽高的評價。
對于他來說，這完全是讓人猝不及防的贊譽。
每一個字眼都閃爍着堪比鑽石般的耀眼光芒。
甚至，這句話帶來的巨大滿足感很可能超過奧斯卡。
因為這是生命中的第一次，所有辛苦的付出都得到了正面的肯定和承認。
以後，哪怕這部劇被砍、被嫌棄、被無數人厭惡反感也沒關系了。
因為創作它的人此時就已經拿到了此生最好的報酬。
薩米隐隐意識到……
從這一刻起，他的人生真的被改變了。
與此同時，終于有人反應過來了。
場內開始出現了幾聲稀稀落落的掌聲。
但随後，越來越多的人反應過來，毫不遲疑地加入進去。
一條一條又一條的小溪長途跋涉，終于在這一刻彙聚成了足以沖垮一切堤壩的洪流，掌聲越來越大，明明整個劇組就幾十人，可掌聲卻仿佛震耳欲聾，口哨聲、喝彩聲也随之響了起來。
——薩米導演，你超棒的！
——希望下次還能演您的戲，導演。
——加油，薩米導演，還想和你合作。
——有機會一起吃面包啊，薩米！
邁奇龍好奇地望着這一幕。
這一刻，人類矛盾、豐富又濃烈的情感，讓他大為驚訝卻又忍不住心生向往：“哎，為什麽會這樣……我，我也想要這樣。”
然而，在衆人笑鬧的歡呼中……
他們的薩米導演卻繃緊了身子。
他一動不動、端端正正地繼續坐在那個高高的導演椅中，眼睛盯着屏幕，死也不擡頭。
因為……不想被人看到他早已淚眼朦胧的樣子。
直到邁奇龍突然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火龍雖依舊是一臉搞不清楚人類又怎麽了的煩惱樣子，卻還是憑借着一種動物的本能，篤定、不容置疑地張開了了雙臂，将他抱到自己懷中，認真地提供出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來讓他的人類調整情緒。
薩米感激地給了他一個‘謝了，哥們’的表情，忙把臉埋到他的胸前，快速地蹭去了臉上所有的眼淚和鼻涕。
在邁奇龍還沒能及時想出一句像樣、感人的安慰話時……
他的人類已經堅強地重新轉過身，收斂了一切脆弱，大大方方地去面對整個劇組了。
那張小圓臉上挂着開心的笑容，熟練又假模假樣地發表了一番官方致謝場面話。
邁奇低頭看了看胸口濕漉漉的一片：“……”
“唔，我到底要不要告訴我的壞蛋人類？”
小火龍默默地想着：“就算是你用我幹淨的棉T恤擦幹了眼淚和鼻涕，可你的大眼睛和小鼻尖還是紅通通的呢？”
最後，他決定善良地藏起這個秘密。
因為一頭雖然能輕易把成年人類打飛出去，但本質依然弱小、可憐、無助、還能吃的未成年龍實在不應該再次無家可歸。
之後，經過一連串的剪輯、配樂和審核。
因為收視率太低而被勒令停播了幾周，随時會被放棄的《亞倫歷險記》終于等來了一個機會，趁着新劇未出，某個舊劇完結的空檔，再次登上了電視熒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