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以心換心】
? 天還沒亮,沈無為早早的醒來,更衣上朝。
可是,他不論睜眼閉眼都是江雲錦痛苦的模樣。而這些,全是沈信造成的。除了沈信,他根本想不出第二個人。
早朝時,他盯了沈信一會兒,可他旁若無事,仿佛昨天晚上什麽事都沒有。
“散朝了。”黎君傅道。他坐在禦書房裏,桌上擺着一盤棋,是沈無為留下的殘局。他盯着棋局,問:“上次的刺殺,真的不是沈信嗎?”
“不是。”
“說實話,江雲錦的醫術并不高深,心思也不夠缜密,只有她一人在你身邊,我不大放心。”
沈無為在他對面坐下:“這些不必你費心。如果我應付不來,自然會招你回宮。”他道:“但你說江雲錦的醫術并不高深,跟昨晚的事情有關?”
黎君傅點頭:“她中的毒叫金風玉露,有別于一般春/藥。這種毒是由金風和玉露兩種并沒有毒的粉末合成,單獨飲下其中任何一個都不會有事,但若是和在一起,便如同中了春/藥。”他指着桌子上的玉碟,道:“這是我在江雲錦的桌子上找到的,還有她房間裏的水壺,這兩樣東西分別粘有金風玉露。”
沈無為蹙眉,筵席中的所有事宜及用具都有李宓親自監督,沈信不可能有機會下毒。
“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
“沈信很狡猾,朕沒有證據,自然不能拿他怎麽樣。但是……”沈無為頓了頓,指腹緊緊地捏着棋子,仿若要将其捏得粉碎。他道:“朕不會放過季昀。”
黎君傅不解:“這和季昀有甚麽關系?”
沈無為笑了笑,眉眼卻宛如覆了一層冰霜:“所有人都知道季元是修賢的人,卻沒人曉得季元近日已悄悄歸順沈信。除掉季昀,至少是給沈信和季元的一個提醒。”
“季昀可還懷着你的龍脈。”
“龍脈?”沈無為哂笑:“朕昨日特意叫江雲錦替她把脈,倘若她是騙朕,那無疑是死罪。可她既然不是騙,那就是私通之罪了。”
黎君傅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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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無為道:“正好這兩日你在宮裏,幫我看看季昀在耍甚麽花樣。”
“好。”黎君傅手中的棋子始終沒有落下來。沈無為比他想象中的要果斷,更甚是狠辣。季昀若是被坐實與人私通,恐怕就不是白绫三尺這麽簡單了。
只是,他還有一個問題要确認。
黎君傅問道:“江婕妤是甚麽人,為何沈信會選擇給她下藥?難道,她也是……”
“是。”沈無為并不打算隐瞞,卻添了一句,道:“但這是朕和江雲錦之間的事情,你不必多慮,朕自有分寸。”
黎君傅嗤笑:“既然你這麽說了,我一定不會插手。”他放下指尖的棋子,道:“但是我承諾過先帝,一定以你的性命為重。昨日的毒是在江婕妤的身上,若是在你身上,你知道會是甚麽後果嗎!”他頓了頓,道:“不論是以朋友還是臣子的身份,我都希望你能理智處理你和江婕妤的關系。”
言罷,他離開了禦書房。
常懷敲了敲門,道:“陛下,西嶺想見您。”他瞄了眼臉色不大好的沈無為,道:“西嶺他在門外跪了有一會兒了。”
沈無為直起身,闊步踏出禦書房,果然見西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西嶺沒有辯解,只道:“請陛下降罪。”
沈無為垂眼:“昨天你甚麽都沒看到?”
“奴才在畫堂齋盯了一天,并未發現異樣。所有的丫鬟和公公都進過江婕妤的房間。”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有可能。即便親近如拾囡和流螢,也都在懷疑的對象之中。
前不久,才清理過江雲錦身邊的人,這一次,又出現了。而且,江雲錦她自己心知肚明。如果不是沈信的人,怎麽可能裏應外合。所以,畫堂齋不止江雲錦一個沈信的人,還有第二個,甚至第三個。
沈無為輕蹙眉峰。
良久,他道:“下不為例。”
西嶺道了聲恩謝,又回去畫堂齋繼續盯梢。沈無為亦往那邊走去,可他卻不曉得如何面對江雲錦。他不知道的是,江雲錦會不會因此而恨他、不理他。
——
拾囡端着第二碗薏米粥進屋的時候,江雲錦依然沒有醒來。就連蘇暖暖走出卧房曬太陽,江雲錦還在沉睡,她不得不叫伶歌過會兒再重新做一碗。
蘇暖暖露了個面,又回到卧房中,大約是昨晚的事情給她的打擊太大,連江雲錦的情況都忘了過問。
吃驚的,何止她一個。
昨晚早早離場的季昀方歇下便聽說沈無為在筵席中突然宣布,蘇暖暖是流落于民間的大梁公主。這簡直是她入宮以來最大的新聞。
受到驚吓的還有蘇裕,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也深覺不妥。蘇裕惶惶不安,心裏突然冒出後悔的念頭。
可是,事情走到了這一步,他後悔還有用嗎?沈無為還會放走他和暖暖嗎?即便放走了他和暖暖,他們還能活命嗎?
日頭愈發的高了,江雲錦終于從一場夢魇中清醒過來。
她的額頭、脖頸,處處都滲出細密的汗珠,仿佛方才一場夢魇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與精力。
“拾囡,拾囡!”她大叫,猛地坐起身。
拾囡跑進來,匆匆将備好的熱粥放下,疾步到床沿:“娘娘,您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她安慰着:“沒事,都過去了。”
噩夢?
對,她是做了一場噩夢。
她夢見有人給她下了藥,然後她像瘋子一樣黏在一個人的身上,直到自己失去一切,還是沒有清醒過來。
她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如初。
“娘娘。”拾囡道。她想到昨兒晚上在門外忽然聽見江雲錦趴在沈無為的身上喊的那一聲“王爺”,頓時覺得後怕。幸好陛下沒有計較。
“怎麽了?”
拾囡支支吾吾:“娘娘,您昨天晚上在陛下跟前喊了聲‘王爺’。”
遽然,江雲錦如同被人攉了一巴掌,不僅雙頰被打得生疼,就連心,也是生疼生疼。
昨晚的那一切,不是一場噩夢,而是現實。她真的像一個瘋子一樣,緊緊貼在別人的身上,簡直比之□□更惡心。
“娘娘,您沒事吧?”拾囡關切道。
江雲錦搖頭:“你先出去,我換身衣服。”
拾囡猶豫着走了出去。
空空蕩蕩的房間,彌漫着一股山茶花的香味。這熏香是沈無為之前送來畫堂齋的,拾囡便每日點個兩支。
可是,明明是熟悉的地方,卻恍如隔世。
這裏的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樣,一絲一毫的差別都沒有。然而,所有的一切又似乎變得完全不同。
江雲錦的手掌放在香爐上,青蔥玉指輕輕撚過缭繞的白煙。她放在鼻尖嗅了嗅,熏香還是昨天的熏香,卻已不是昨天的熏香。
一如她自己。
她是她,卻已不是她。
昨晚,被接二連三的事情沖昏了頭腦,不曾注意過自己周身的情況。她好端端地,怎麽會着了那麽龌龊的道。
在她發瘋前,她碰過的只有沈無為遞給她的那杯茶。但是蘇暖暖也喝過,亦不曾出現異樣,沈無為更是不可能在她眼前給她下藥。
除了沈無為,所有的人都有嫌疑。
拾囡、流螢、伶歌、相月……沈信!
沈信,一定是沈信。
一定是他。
他一直希望她能抓住沈無為的心,可惜她一直遲疑着、沒有付諸行動,所以他等不及了,就自己動手強行推動她抓住沈無為。
下藥,真是好狠的一招。
江雲錦哂笑。她一直以為能夠以心換心,能夠換來一個好結局,至少能讓沈信多在意自己一些。可換來的都是甚麽,是沈信的決絕,是沈信的狠毒。
一人一言謂之信,言從口出卻無心。
沈信對她,從來都沒有心。
相月說得對,即便有一天她出去了,沈信也不可能跟她在一起。哪怕只是看一眼,亦不可能。
不,沈信巴不得她出不去,他巴不得她一輩子呆在沈無為的身邊,做他的擋箭牌。
滾燙的眼淚落下來,劃過她的指尖,滴落在香爐中。那缭繞的煙霧依舊白蒙蒙的,滾過她的眼前,刺激着她的鼻息與眼球,嗆得她眼淚不斷地溢出眼眶,變成灼熱的淚。
她滑下身子,癱坐在冰冷的地面。她無力地抱緊雙膝,卻覺得渾身很冷,冷過十二月的天,冷過冰凍的水。
可最冷的,卻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