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

直到陸語被馮曉冬連拉帶拽塞進梁梓行的車裏,唐奕承始終僵在原地。

這個瞬間,唐奕承覺得有冷風灌入骨髓,那種徹骨的寒意,從他的四肢侵入心髒,他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冰封住了一樣,硬是邁不開半步。

也不知是不是命運的諷刺,七年前陸語被梁梓行帶離紐約時,唐奕承由于束手無策只能獨自忍受煎熬;可七年後的今天,別說一個陸語,時光賦予他的耀眼光環足以讓他得到任何女人,可他為什麽偏偏還是拿她沒辦法呢?

軟的,硬的,他都對她試過了。

但這女人的心就像築起一堵牆,唯獨他唐奕承進不去。

“唉,陸語雖然單身,但追求者還挺多的啊。”柯嘉禮目送載着陸語的那輛轎車遠去,他摸了摸鼻子,頗有些失落地喟嘆道。

唐奕承被這句話扯回神,他幽幽瞥了柯嘉禮一眼,突然就有一種腹背受敵的感覺。

曲終人散,醉醺醺的一夥同事相繼拼車走人,餐廳門口很快空了。司機為唐奕承打開車門,他坐進車裏的同時撥通了宋遠的電話,讓他過來照看一下寧晞。

宋遠趕到這家日本料理店後,并未遇見寧晞,後來他是在餐廳對面的酒吧裏找到她的。

酒保指了指吧臺一角,對宋遠說:“客人喝醉了,叫不醒。”

宋遠急忙走過去攙起渾身酒氣的寧晞,手上的動作倏然一頓,他驚訝地發現寧晞竟是滿臉眼淚。她薄薄的眼皮這會兒腫成了桃子,雙眼緊緊閉着,眼淚卻像是開閘的洪水,一直流一直流。

到底是有多愛一個人,才會因求而不得,讓自己在瞬間崩潰?

寧晞默默追随了唐奕承這麽多年,她以為彼此之間只是隔着層紗,她以為他只是生性涼薄不懂愛,她以為總有一天他會感覺到她的付出,可在這一天,她卻陡然恍悟,他們之間隔着的原來是銅牆鐵壁,而唐奕承也并非薄情之人。

恰恰相反,他是一個深情種。

但是,這個男人他所有的深情、所有的癡心都不是給她的,這叫她如何不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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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路燈照亮夜路。

梁梓行把車平緩地駛進魚兒胡同,停在那幢青瓦灰牆的四合院門前。

四合院的外牆安裝了幾盞射燈,牆上挂着“語映像”工作室的招牌,簡約的黑底白字設計。通透的燈光打上去,斑駁懷舊的外牆為底,後現代風格的招牌浮映其上,有種空靈的藝術感。

坐在後座的馮曉冬麻溜地開門下車,轉頭丢給陸語和梁梓行一句:“我先進去了啊,你們慢慢聊。”

她明擺着給梁梓行創造機會,梁梓行自然接住。

他熄了火,側頭看向副駕上的陸語:“你怎麽會去唐奕承那兒工作?“

今兒一晚上,陸語一直因為那個男人而感覺腦袋隐隐作痛,此刻話題又繞回唐奕承身上,她越發覺得煩躁。

低眉理了理情緒,她反問梁梓行:“你知道麽,陸宅是唐奕承買下的。”

有那麽一瞬間,梁梓行的臉色黯下去,他故意對陸語隐瞞此事,就是不想讓她跟唐奕承之間再有糾葛,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真相總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梁梓行收斂了眼裏那絲閃爍的光,本能地回道:“是麽,我不知道這事。”不等陸語開口,他緊跟着問:“所以你接近唐奕承,是為了找機會把房子從他手裏買回來?”

陸語被這個如此直白的問題激得微微一怔。

事實上,她還真沒想那麽長遠。她只知道依唐奕承的個性,她跟他硬碰硬肯定是行不通的,至于苦苦哀求他,她又做不到那般卑微。

“我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讓我買不到陸宅,不外乎就是想看我難受,我起碼不能讓他得逞,我得在他面前好好活着。”陸語的聲音淺淺的,但話裏的那絲堅定不容置喙。

聽罷,梁梓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同為男人,他無疑比陸語更了解唐奕承,他豈會看不出唐奕承的所作所為,絕非只是為了報複陸語那麽簡單。

在醫院那晚,唐奕承握着她的手,他眼裏沉着的那片深情就像是一股無聲的暗流。那暗流,仿佛沖破了歲月的羁絆,也沖破了記憶的牢籠,甚至是連那些令人酸澀疼痛的恩恩怨怨都被沖破了。

他看她的眼神,與七年前一模一樣。

疼惜,喜歡,和滿滿的柔情。

那一幕,梁梓行親眼所見,頓覺五雷轟頂,只因他看得出——

唐奕承還愛着陸語。

沒有任何事,或者任何人,可以阻擋他愛她。

車頭大燈散發出的光芒,照得梁梓行臉色發白,他徒勞地摁了摁眉心,想要驅趕那些畫面。

陸語以為他累了,便說:“時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謝謝你送我和胖東回來。”

“不用客氣。”梁梓行本來還想跟她多說會兒話的,可當下也只剩下強顏扯笑的力氣了。

陸語開門下車,卻在手碰到門柄的那一刻,她頓了頓。

轉頭,她随口一問:“我在h市住院那晚,你見到唐奕承了?”

梁梓行把那絲心虛掩藏的很好,他說得若無其事:“見到了。但是我怕提起他給你添堵,所以沒說。”

陸語“哦”了一聲,沒有多想。

**

翌日清晨,陸語照例在胡同濃濃的市井喧嚣中起床。

馮曉冬一大早就出去了,陸語從冰箱裏拿出提前熬好的中藥,放在微波爐裏加熱了一遍,她捏着鼻子一口氣喝掉。

中藥調理身子是個慢過程,梁梓行幫陸語找的老中醫說她以前落下的病根不好治,至少得喝兩個月的中藥。

黑乎乎的藥汁下肚,陸語苦得直皺眉,擱下藥碗,她剛拿起塊蜜餞塞進嘴裏,就聽到院門發出“嘎吱”一聲。

不知道這麽早會有誰來,陸語趕緊從廚房走出去。

沉緩的腳步聲近了,一抹颀長的身影出現在庭院裏。

“陸語,早安。”

西裝革履的男人周身還帶着深秋的寒意,口氣倒是清潤和煦。有浮動的晨光鋪灑在他臉上,他英俊深邃的五官都蒙着一層柔光,就像美不勝收的琉璃藝術品。

陸語仰頭看着那張臉,身子隐隐發僵,她壓下眉目間的驚詫,頓生警惕:“唐奕承,你來這裏幹什麽?”

見陸語把他堵在院子裏、不太歡迎他的意思,唐奕承微微一挑眉,“你現在是暖陽基金會的合作夥伴,我來實地考察一下你的工作室,不可以麽?”

“……”陸語啞然。

看吧,他手裏握着的權杖再次彰顯了威力,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把她變成了弱勢的一方。

陸語硬着頭皮把唐奕承帶進正房,因為拿他無可奈何,導致她的态度有所軟化,但她兩道細黑的眉還是擰着。

“你想看什麽就看吧。”

“嗯。”唐奕承勾了下唇,昨晚那點憋屈感頓時消散不少。

老宅的正房十分寬敞,被陸語打造成工作室,一半是攝影棚,一半是會客區。空氣中的中藥味尚未散幹淨,唐奕承吸了一下鼻子,并未多問。

當初買下老宅時,其實他曾經來這裏看過。

那是他第一次踏足陸語從小生活的地方,許是久無人住,老宅裏的舊家具都覆蓋着一層厚厚的灰,牆角還結着蜘蛛網,處處透着敗落陳腐的氣息。他那時想在宅子裏尋找一點有關陸語的痕跡,卻是遍尋不到,顯然都被她的後媽李雁處理掉了。

也是那時候,唐奕承意識到,這些年,陸語的生活比他想象中還要糟糕。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唐奕承環顧一圈,又走回庭院,他單手插在西褲側兜裏,站在那棵老槐樹下。

“你這間工作室還不錯。”他說。

陸語雙臂抱肩站在他面前,看他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有那麽一剎那,她的心髒狠狠地揪起來,她幾乎忍不住要把話挑明了。可話到嘴邊,到底還是被她努力咽回去。

她一直繃着的小臉舒展開來,接了唐奕承的話說:“這全要感謝我的好房東。他不僅收我的租金便宜,而且前陣子廚房爆水管,很快就有人來修理了……”

陸語意有所指地說出這番話時,她全程仔細地捕捉着唐奕承的表情,卻見他只是挑了挑眉角,并無任何明顯的表情變化。

這讓陸語有些洩氣,久經商場,這男人果真練就了一番深藏不漏的好本領。看樣子她想和他鬥,并沒有那麽容易。

陸語還在默默哀嘆着,唐奕承已經問道:“你吃早飯了麽?你以前不是挺愛吃胡同口那家早餐店的,要不要一起去?”

陸語怔忪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麽,她竟然沒有拒絕:“嗯,那你等我加件衣服。”

天氣轉涼,陸語身上只穿了件小毛衣,趁她折回廂房拿外套的功夫,唐奕承的神色凝重起來,他掏出手機,撥出宋遠的電話。

那陣待機鈴聲很短,可他心裏卻掠過好多想法,鼻腔裏的中藥味也似乎久久飄散不去。

電話接通,唐奕承的嗓音漸沉。

“宋遠,你去查一下陸語在看什麽中醫,她的身體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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