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笑插刀

“郡主,大小姐,宴席的酒飯茶菜已置辦妥當了。”青燕沒注意花廳裏微妙的氣氛,走進來就禀報道。

這一聲解了寧靜遠的窘迫,他拍開郎華娘的手,自顧端坐似蓮,清雅淡漠,仿佛剛才流鼻血的不是他一般。

望着他鼻尖上還殘留的一絲血跡,郎華娘越發覺得此男妙趣橫生,不禁埋頭而笑,笑的雙肩聳動。

“喂,臭女人,你夠了!”寧靜遠額頭青筋亂跳。

“好、好,我不笑就是了。”郎華娘擡袖為他拭去鼻尖的血跡,怕逗惱了他,連忙收斂了起來。

福安郡主卻笑不出來,心中疑慮重重,卻又不敢當着郎華娘的面兒問。方才她要問的,卻被寧靜遠用言語岔開了,怕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擺宴吧。”董清妩道。

随後,下人便擡來了一扇缂絲牡丹花的屏風,将用膳的地方隔了起來,緊接着在一個管事媳婦的帶領下,丫頭們提着食盒款款而來。

“呦,府裏進乞丐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進來,濃郁的脂粉香頓時彌漫整個花廳,在她身後還跟着董二小姐。

“阿嚏”寧靜遠蹙眉,掩住了鼻子。

一聲噴嚏,把這女人和董二小姐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董二小姐一瞧寧靜遠,立時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白裏透紅的臉頰漫上一層光暈,心道:原來話本上說的“心如小鹿亂撞”是真的。

“玉蓮和眉娘來了,正要開宴,一起用吧。”福安郡主道。

“我可不和乞丐一起用膳。姐姐你也真是的,什麽人都往家裏領。若是讓老爺知道了,更不待見你。”

玉堂牌匾下放着一張塌,福安郡主坐在右邊,而這潘玉蓮毫不客氣,進來之後就坐到了左邊。

左為尊,而左邊這位置是留給家裏男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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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郡主卻并不在乎這等細節,還和潘玉蓮好言好語的解釋,“這二位可不是乞丐,郎姑娘乃是清妩的恩人。”偷觑了一眼安坐不吱聲的寧靜遠,福安郡主就不知怎麽介紹他了。

董眉娘卻忍耐不住了,打從她進來就一直拿眼睛瞅寧靜遠,目光火辣辣的。

“母親,這位是誰?”

卻原來,郎華娘在清遠書院門口賣藥時,人群圍攏緊密,董眉娘并沒在意穿着褴褛,當時就坐在郎華娘旁邊的寧靜遠,即便是郎華娘,她當時也沒給個正眼。此番正面相見,登時就被寧靜遠迷了心。

“這是我的夫君。”郎華娘笑眯眯的望着董眉娘,占有性的拉着寧靜遠的手指玩,寧靜遠不從,一根根的掰她的手指,你來我往,旁若無人。

心口忽然抽疼了一下子,董眉娘面色微變,見郎華娘相貌雖好,卻是一副貧窮打扮,登時生了輕蔑搶奪之心,腰板挺直,微搖團扇,脫口便是一股子酸味兒,道:“你的夫君?憑你也配。”

“我不配,你配?”

潘玉蓮可不許自己的女兒喜歡上一個貧賤庶民,便道:“眉娘,你和兩個乞丐說什麽話,沒得髒了嘴。王媽媽,快把這兩人攆出去。”

“使不得。”福安郡主立即道。

潘玉蓮不悅之極,“姐姐,你忘了咱們老爺的志向了,往來無白丁,今日你讓兩個乞丐上門,已經是壞了老爺的規矩。你竟還不知錯,還要宴請他們,姐姐就不怕老爺生氣?”

生怕寧靜遠扮作成貧民有什麽用意,故福安郡主不好說出寧靜遠的身份,就堅定道:“這二人不是乞丐。妹妹若不喜,就領着眉娘回去。”

潘玉蓮冷笑起來,“好心當成驢肝肺,姐姐好自為之。眉娘,咱們走。”

從頭到尾,董清妩都淡淡看着,淡淡聽着,郎華娘卻發現,她把自己的絲絹不知不覺摳出了個洞。

“走去哪裏?”一個面白無須,氣質斯文的男人走了進來,面色不愉,身後跟着昂首挺胸的王胡子。

“老爺,您可算來了。快瞧瞧咱們郡主吧,威風耍起來了,妾說的話都不聽了。”潘玉蓮扭着腰迎上去就告狀。

福安郡主便紅了眼睛,落下淚珠,楚楚可憐,眼巴巴的瞅着男人,“碩哥,不是那樣的,你聽我說,聽我說啊。”可她除了嘤嘤啼泣,就是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這一男二女就是一出大戲。

郎華娘噴笑,寧靜遠撇嘴,董清妩冷掀了唇角,滿面嘲諷。

在這富麗淡雅的花廳裏有兩個人格格不入,董眉娘第一眼看見了寧靜遠,而董昌碩第一眼就看見了笑聲清脆放肆的郎華娘,狹長的眼登時便精光四溢,卻被他不經意的掩下。

王胡子是董昌碩身邊的老人,最懂主子的心,察言觀色也極為厲害,瞥見董昌碩瞧郎華娘那一瞬的眸色,計上心頭。

董昌碩拍拍潘玉蓮的手,“我都知道了。”

又看向淚珠滾滾的福安郡主,董昌碩有一霎的不耐煩,開口卻又溫柔,動作也體貼,一邊用帕子為福安郡主拭淚一邊道:“郡主莫哭,王胡子已都向我交待了,一切有我來處置。”

福安溫馴如貓,點頭如搗蒜,輕碰董昌碩一下,微指寧靜遠,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董昌碩“嚯”的起身,看着寧靜遠的目光猶如看見了一條錦繡輝煌的官途。

在座之人,都看出了董昌碩的激動,郎華娘微一思索,起身佯怒道:“我們被你們邀來做客,卻被人罵作乞丐,這宴不吃也罷。我們走。”

話落,就将寧靜遠拉了起來。

董昌碩眉眼一橫,立即質問道:“是誰罵的貴客?”

董清妩心頭一動,緊跟着道:“父親,是潘姨娘,她一進來就罵客人是乞丐,并且罵了不止一句。”

寧靜遠心頭已明,便道:“郡馬家的妾,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董昌碩一聽,心知潘玉蓮已經得罪了寧靜遠,生怕被牽連,立時大踏步過去,揚手就給了潘玉蓮一個巴掌,“賤人,快向貴客道歉。”

“你敢打我?!”潘玉蓮不敢置信的瞪着董昌碩,“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忘了當年是誰資助你讀書的,要不是我,你還能娶上郡主,你個白眼狼!”

董昌碩氣急,反手又給了潘玉蓮一巴掌,“王胡子,把這沒規矩的賤人關起來。”

董眉娘懵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姨娘被父親打。

王胡子和王媽媽懵了一下,兩夫妻對視一眼,都是不敢置信的樣子,但很快王胡子反應過來,死拖活拽的把潘玉蓮弄走。

郎華娘瞧的過瘾,又怒沖沖道:“我本以為像你們這等書香門第,最是規矩不過的人家,卻不想,姨娘,姨娘沒規矩,騎到當家主母的頭上,奴才,奴才沒規矩,主子邀請的貴客,她先罵上了,不僅不讓我們進門,還要打我們,呵呵,這就是你們府上的待客之道,什麽書香門第,我呸!”

王媽媽心頭猛的一跳,嘴唇開始哆嗦。

寧靜遠笑着插上一刀,“怨不得董郡馬來了這小鎮做山長,根子都爛了,哪能指望長出參天大樹來,今日領教了。”

董昌碩惶恐不安,巴結還來不及,哪裏容得一個奴才壞了他的好事,登時怒喝道:“來人啊,把她給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王媽媽傻了,本以為董昌碩回來是要給她做主的,誰知道她所倚仗的老爺卻也忽的要包庇兩個庶民,邪門了。

王媽媽登時就指着郎華娘道:“是你,妖女,你給我們老爺施了什麽妖法。老爺,你醒醒吧,你要給奴婢做主啊。”

眼見外頭進來兩個壯實婆子,王媽媽吓死了去,一把抱住董昌碩的腿就開始哭號。

這老女人也精怪,驚慌之餘,認準了是郎華娘施展了妖法迷惑了董昌碩,大嘴一張就狠狠咬住了董昌碩的大腿肉,企圖用疼痛喚醒主子。

“嗷——”的一聲慘叫,董昌碩猛的踹向王媽媽的心窩子。

這王媽媽對董昌碩倒是有幾分忠心,秉持着“奴才死也要把您拉回來的”決心,死也不松口。

“狗奴才,你松開!”董昌碩疼的抽冷氣,大聲呵斥。

郎華娘一愣,頓時拍桌大笑。

寧靜遠心癢難耐,抓着郎華娘的手臂就搖晃道:“發生了何事,快和我說說。”

董清妩揚唇而笑,只覺憋悶在胸口多年的氣出了一半。

福安郡主反應過來,慌慌張張的來救,她養尊處優,力氣小小,拍打王媽媽的頭頂,猶如給她撓頭皮似的。

這等情急時刻,董昌碩一把推開福安郡主,将她推的一屁股坐地上,喝罵道:“蠢貨,快叫人來砸死這個賤奴。”

董清妩冷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起身把目露受傷神色的福安郡主攙扶到一邊,也不知她哪裏來的力氣,舉起四足椅照着王媽媽的後腦勺就砸了下去。

在那一刻,董清妩的眸色是狠的。

椅子很結實,王媽媽一下就暈了,而董清妩像是不知道王媽媽已經倒了,她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在董昌碩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再度舉起椅子重重砸了下去。

砸在自己親生父親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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