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裂縫
? 碧落一直都是不喜歡自己名字。
但院長媽媽說，當年在院門口發現她時，身上除了半個玉镯，就只有一張用毛筆龍飛鳳舞寫着‘碧落’二字的紙。
院長媽媽姓姜，所以她的名字定為：姜碧落。
同學們除了嘲笑她是孤兒，更加看不起這個名字。
上窮碧落下黃泉，不祥得名字，不祥得人。但這并非她不喜歡的真正原因，只因為每聽到別人叫碧落兩字時，心就會微微抽痛，像是時刻提醒着她什麽似的。
碧落并不想學林妹妹，但是卻發現随着年齡越大，心痛這毛病越來越嚴重。有時候她懷疑自己會不會哪天心髒病發作，而和這個世界告別。
如此，也并非是件壞事。
“喂，幹嘛了？回魂啦……”一個女聲打斷碧落的思緒。
“什麽？”看着眼前的女孩，美的耀眼。
如嬌陽的美女顯然不高興碧落地神游，嘟着紅櫻小嘴不滿道：“好不容易趁你有空出來，你居然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停止腦中的胡思亂想，看着眼前美麗耀眼女孩——肖蘿。她是碧落在這世上唯一的好友。從幼稚園到高中，唯一一個在別人嘲笑自己時，勇敢的站出來和別人幹上一架，說：“再聽到你們說碧落不祥，我打爛你們的嘴”的親密好友。
十二年來，幸而有肖蘿陪在自己身邊，支持着她。讓她哪怕是在院長媽媽因寡郁與病魔離開的那一天，依然知道有朋友關心着，讓她有活下去的勇氣。
“幹嘛這樣看着我？人家會不好意思啦。”爽朗的肖蘿，故作嬌羞的說道。
忍不住微微一笑。她總有辦法，讓自己心情愉快起來。也只有在她面前，碧落才會稍稍開口說話：“肖大小姐會害羞，天要下紅雨了。”
“管它紅雨黑雨，碧丫，我們去逛街啦。”
這也是肖蘿細心得地方，見她每次聽到碧落二字之時，都會皺眉，所以她總是稱呼碧丫。這個稱呼只有她才會叫，也只有她才會叫的如此順口，如此讓人心暖。
“大小姐，我家可沒有一個銀行行長爸爸，還有一個全國十強企業的男朋友。”她是從小嬌生慣養，被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而碧落只是一個靠打工來掙學費的窮孩子，她們能成為朋友這是誰也沒想到了，就連碧落自己也沒有想到。
說到這裏，肖蘿俏臉微露出不滿，心疼道：“我說你啊。有人幫你出學費生活費不好？為什麽一定要這麽辛苦的打三份工？你醫學院的功課本來就重，再加三份工作，你以為你是超人？”
淡淡笑道：“我必需要靠自己。”院長媽媽說過，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最可靠。這個世界上，沒有了院長媽媽，以後肖蘿也要結婚，那麽她就只能靠自己一個人。而且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唯一還能保留的就是這份堅持與自尊。
“得得得，你靠你自己。不過今天你一定要陪我逛街。”
掩飾眼中的自嘲，碧落開玩笑：“你呀，有這個閑心，還是多去陪陪你男朋友，小心他藍杏出牆。”
“他敢。”提到交往了一年的男朋友，肖蘿有着戀愛的嬌羞。
随口接道：“到時候他敢了，你就哭好了。”
肖蘿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快的讓碧落并沒有發覺。
“死丫頭，看我不饒你。”她的手向好友的腰撓來，怕癢的碧落只是求饒的躲開。
嘴上卻如此說着，但碧落心中祈禱着，希望好友能幸福。
****
碧落就知道自己是一個烏鴉嘴，剛才的話還回蕩在她們的耳邊。衣服店裏居然就看到讓人氣憤，讓她們都心驚的一幕。
肖蘿那個嘴裏專情的男友，此時正和另一個女孩子在買衣服。而且還是情侶裝，穿在身上甜蜜的在試衣鏡前相擁，那一臉的幸福模樣，想自欺都欺不了。
有些擔心的看着面無血色的好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好友沖過去，和所有抓到男友背叛證據一樣，對着驚惶失措，正欲開口解釋的男友一個耳光，接着潇灑的離開。
跟在好友的身後，一前一後的在大街上走着。
碧落後悔着，她這個不祥之人，不該去預言好友的幸福的，哪怕只是無心的玩笑也亦然。
知道自己和好友已有一條裂縫，她更知道，她最珍貴的友誼，即将離自己而去。
自嘲的笑了笑，她注定孤老一生。
突然。
肖蘿在三步之外停了下來。
半響。
轉身。
看到一張挂滿淚的臉上，沒有平日耀眼的歡顏，有着只是無盡的怨恨，此時碧落只想到三個字：“對不起。”
肖蘿仿佛沒有聽到碧落的道歉，只是淚不斷的看着眼前的人，半響之後咬牙含恨的道：“碧丫，你知不知道，我很愛他。”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肖蘿雖然嘴巴上逞強，可是任誰都看的出，她是全身心的投入了這段感情之中。
“以前別人說你不祥，能一語成谶，我一直維護着你。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預言我和他，為什麽……”
“對不起。”苦澀的只能說出這三個字，她一直以為，世上只有肖蘿不相信自己是不祥之人的，但現在知道，她不是不信，只是因為她對自己好，一直維護着自己。
肖蘿一直看着碧落，似乎要看到靈魂深處。碧落在心裏笑着：呵呵，是想将我看透，還是直到剛才才将我看透？知道我是一個不祥之人，是一個烏鴉嘴，是一個巫婆，能一語成谶？
彼此看着對方，不理行人奇異的目光。似乎過了一個世紀，肖蘿臉上的淚已被風幹，一臉平靜心碎的轉身離開。
十三年的友誼，就此結束。這是第二次沒人叫她的名字，心卻一直抽痛。上一次是院長媽媽，一直不舍的看着自己，最後閉上不放心的雙眸。那時候她的心一直在抽搐，一次比一次快，到最後以為自己會就此心跳停止。是好友将她拉了回來，告訴她，沒有了院長媽媽，但身邊還有她肖蘿，她會永遠陪着自己……
這一次的痛，誰來幫她撫平？？？
沒有了，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願意為姜碧落的傷心而擔心，開心而快樂。
“肖蘿，再見。願你幸福。”看着好友的背影，碧落輕聲說着再見。離開也好，像她這種不祥之人，帶給別人的，永遠都只有分離和痛苦。
想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她離開。也許她該休學，離開這個城市，去做一個無牽無挂流浪的旅人也不錯。
終究，世上再無牽挂的人。
******
看着好友的背影，她有種這是最後一次和她見面的預感。
讨厭預感，因為它每次都讓她的恐懼成真……
突然。
碧落瘋也似的向肖蘿的方向狂奔。
“肖蘿……”她第一次如此大聲而驚恐的呼喚一個人的名字，也第一次祈禱自己還來得及。
‘神啊。我第一次求你，希望我能趕上，哪怕以我的生命為代價，只希望你能讓我趕上去。’
“啊！”
“嘭！”
尖叫聲和汽車急剎，還有撞飛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交織在一起，如一首美麗動聽的聖曲。
好痛啊。她就知道，被車撞的滋味不好受。
不過她卻非常高興：‘神啊，你終于第一次聽到我的祈禱了——而我，也終于可以解脫了。’
“不……碧丫……”
聽到肖蘿的驚慌失措的呼喚着自己，語氣中有着焦急與不敢相信。
‘呵呵 ，不要不相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麽能看着你在我眼前消失。’
‘也許一開始該消失的就是我，那麽院長媽媽，還有孤兒院裏面所有的孩子，就不會因為我一句玩笑話而燒死。’
碧落一直笑看着好友，想說話，嘴中的血不停的湧了出來。
記憶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夏天……她真的不知道，只因為童言無忌的一句話，孤兒院就真的在晚上燒了起來。她真的不知道，為何那時候，唯獨自己要上廁所，而且一定要哭鬧着讓院長媽媽抱着她出來上廁所……所以唯有兩人幸免遇難。而院長媽媽在悔恨中度過了七年，三年後終于也離開了我。
場面似乎一片混亂，似乎有人在打電話叫救護車，碧落卻似乎看到院長媽媽在向自己招手。
院長媽媽，您是來接我的嗎？
真好。
我好想您，一直好想您的。
我過的一點都不幸福，一點都不，我想和您生活在一起。
“碧丫……碧丫……”肖蘿想爬到碧落的身邊抱起她，卻怎麽也爬不起來。看着好友嘴裏不斷洶湧出來的鮮血，更加慌亂的要到她身邊來。
碧落想安慰着好友，可出來的只有更多的鮮血，她感覺院長媽媽離自己越來越近，似乎在溫暖着自己，讓自己有了說話的力氣。“肖蘿，沒事的……”
努力的試了幾次，肖蘿終于連滾帶爬的撲到碧落身邊，哭着：“碧丫，對不起，碧丫……都是為了救我。”她們明明是好友，她為何要說那樣傷人的話。
“乖，不哭……”碧落的心情反而好了起來，她心中笑着想到：沒有我在身邊，你會更加的幸福。
“碧丫，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一定會好的。”肖蘿說完，向身邊圍觀的人求救着：“各位好心人，幫我趕緊叫救護車，救救我朋友吧……求你們了。”
‘傻瓜，我都已經回光返照了，怎麽可能還有救。’趁着自己還能說話，碧落艱難的握住肖蘿的手：“乖，不哭。一直想……跟你說，能認識你……真好。也不要……為我難過，能救你我……很……高……興……很……滿足……要……幸福……”
看到院長媽媽來到自己的身邊，輕撫着自己的臉頰，無比溫柔，無比幸福……
原來死亡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