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岑徹嘴角勾起個淡定如林總助看了都害怕的冷笑，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蕭鳴那家夥了。光看外表和談吐，确實很容易産生“溫文爾雅”“斯斯文文”的印象，可惜全是假的。若說岑徹自己是個毒舌抖s，蕭鳴那人就是骨子裏自帶不良屬性但僞裝得入木三分的斯文禽獸。

朵珂因為工作的緣故，每天的确要在研究基地待2~3個小時，和蕭鳴接觸的時間夠長，不知道蕭鳴在她面前是怎麽表現的，居然贏得了一個溫和斯文的評價。

那頭大尾巴狼是不是背着他做了什麽讓人印象深刻的事？

……一想到朵珂在蕭鳴面前，在自己沒看到的地方，很可能出現過臉紅害羞之類的反應，岑徹就覺得一股煩躁與戾氣洶湧直沖咽喉，他深呼吸了好幾下，強壓下那股躁動，鴉黑睫毛沉沉地壓在瞳孔上方，有種山雨欲來的靜止。

“你們公司追求小朵的人應該挺多的，說不定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文叔的話驟然重現腦海，岑徹思維短路了一瞬。

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站起了身，突然辦公室的門敲了三下，林昭在外面請示：“徹總，湯喬先生說岡格尼爾的總代表提前來了。”

岑徹：“現在？他們在哪？”

林昭：“湯喬先生說五分鐘後到研究基地外邊。”

岑徹：“讓湯喬應付一下，我馬上過去。”

林昭應聲離開，岑徹捏了下眉心，再睜眼時已恢複成冷峻波瀾不驚的工作模式。

到了研究基地，岑徹首先看到正在貴賓室等候的湯喬，湯喬迎了上來，有些無奈地說：“這次有個意想不到的老熟人也來了。”

岑徹皺起眉頭：“是誰？”

“我。”遠遠的一個聲音傳來，岑徹轉身，湯喬低聲道：“真是個麻煩。”

一個身段高挑穿绉綢套裝的年輕女士走了過來，棕發棕眼，面孔有混血特征，長相氣質皆為上等，皮膚健康，眼睛有神，看着就像那種典型的精英階層子女，自信而鋒芒畢露，她一見到岑徹就笑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好久不見了，岑徹。”

岑徹面無表情。

岡格尼爾的總代表跟在她身後，對岑徹說：“斯賓塞小姐家族是岡格尼爾的投資方之一，恰巧也要來中國出差，我聽說她和岑你是大學同學，就邀請她一塊來拜訪雲上，她說很樂意，怎麽樣，岑，是不是很驚喜？”

岑徹冷淡道：“是驚訝。你的信息有誤。”

岡格尼爾總代表一臉茫然，那個女士說：“傑弗裏，在這裏要叫我鐘露。”她轉向岑徹，眼神目不轉睛地在他臉上流連：“岑徹，快十年沒見了，你真是一點都沒變。”這話說的有些暧昧，緊接着她話鋒一轉，正色道：“我這次來是想朝觐你創建的雲上帝國，為茲昂以後在華的科技投資方向取經，若是可以的話，茲昂想和岡格尼爾一樣，成為你們的戰略合作夥伴。”

艾莉夏·斯賓塞，中文名鐘露，是國際集團茲昂的現今當家的小女兒，母親是當家第三任太太，華裔，她當初和岑徹是一個專業的同學，不過中途轉去學商了，和蘇阮那樣精心包裝出來的注水簡歷不一樣，鐘露堪稱标杆級優秀，不僅門門全A+，作為商學院優秀畢業生致辭典禮，校外履歷也十分豐富豪華，連實習都是摩根斯坦利投行核心項目組起步，業餘愛好包括滑雪、潛水、雕塑、小提琴、騎馬、搏擊、射箭、登山……總之，履歷上每個字其實都是一個詞“階級”，閃瞎人眼。

她喜歡岑徹喜歡了将近十年。

但岑徹一點都不喜歡她。從某種程度上，能讓岑徹不喜歡也是一種本事，因為通常除了身邊一兩個屈指可數的朋友，他拿別人當空氣，大多數人在他那裏是沒有姓氏名字，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象征性符號。

岑徹年少天才，進大學時才十四歲，一年就完成了本科課程，等鐘露進入他所在的專業，他已經是那個專業的博士生了，卻與鐘露同齡。

鐘露在學校新生大會上就對上臺發言的岑徹一見鐘情，之後展開猛烈追求，各種主動制造接近機會，然而岑徹是屹立在珠穆朗瑪峰之巅的不化高嶺冰花，鐘露縱使火熱如岩漿，也連攀登珠穆朗瑪峰的路徑入口都沒找到。

岑徹冷漠孤僻，除了教授們，基本上只和蕭鳴等他納入自己私人圈子的極少數人講話，拒絕鐘露的話毒舌直白譏诮無情，其中一句是“我更喜歡純東方式模樣與氣質的女性”，鐘露自信的人生頭一次遭到如此打擊，一度懷疑起了自己的魅力，這惹怒了鐘露的追求者，另一群本地富豪子弟，他們認為岑徹言論涉嫌種族歧視，合夥起來想教訓岑徹，結果被岑徹狠揍了一頓，揍得鼻青臉腫，輕度骨折，趴地上起不來，一個個反而從此對岑徹肅然起敬，倒紛紛去勸鐘露別招惹岑徹了人生需要看開點，以後跟他在一起當心被揍。

鐘露失落萬分，偃旗息鼓了大半年，從追求者模式退守成粉絲模式，等她大一學年過完，岑徹即将畢業，如一頭孤狼帶領幾個追随者，計劃一步步将瀕臨關閉的純研究性質的岑氏實驗室，改造成以人工智能技術為核心的科技公司。

岑徹想回國創立雲上，遭遇國內以隋方為代表的資本的攔阻，同時一批談好的投資方也有了撤資的意向，資金問題十分嚴峻，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岑徹全心守護的家人留下的心血岑氏實驗室都可能被搭進去。

鐘露輾轉打聽到了岑徹的艱難處境，立即當面找上岑徹，表示茲昂可以為他解決資金問題，但有一個條件，他要在美國創業，雲上作為一家美國公司進行IPO融資上市，而茲昂會用自己的地産、金融以及政界資源為雲上鋪路搭橋。

岑徹的反應僅僅是一聲極輕蔑的冷笑，轉身就走，就連旁邊一貫溫和周全的蕭鳴都沒像往常那樣敷衍幾句照顧鐘露的面子，他們看她的眼神讓鐘露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那是鐘露最後一次見到岑徹，之後她忙于暑期實習，開學時試圖再聯系對方，得知的卻是岑徹已經帶領他的追随者們回了中國，并将岑氏實驗室的高級研究人員和所有研究成果也一并帶了回去，半顆芝麻都沒給別人留下。

這讓多年來拼命想刺探岑氏科技的美國政府也無能為力，因為岑氏實驗室早在被官方注意到之前就遷去了歐洲一個不親美的中立小國，研究人員全部忠心耿耿，他們鞭長莫及。

當時鐘露只覺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後來她大學畢業，在自家公司從基層管理做起，方才體會到當時她的幼稚愚蠢和自以為是，交了幾任男友，卻越發難以忘記岑徹，，一直密切關注着岑徹和雲上的消息，關于他的印象歷久彌新，形成沖刷不去的迷戀。在岑徹去國外出差時，她還刻意制造過幾次“偶遇”，但都無疾而終，岑徹身邊有秘書、保镖、親信，圍得水洩不通，一絲遐想的機會都沒給她留。

時至十年後的今天，鐘露望着眼前比過去更加令人目眩神驚的男人，心中下定了決心，她會用專業的潛在商業合作夥伴的身份出現，她的背後站的是茲昂集團，哪怕是岑徹也不可能像過去那樣當面給她難堪，大家都不是學生了。

她說完那席話之後，岡格尼爾的總代表倒愣了愣，他以為艾莉夏只是單純喜歡岑徹，沒想到艾莉夏還想來分一杯羹。

至于岑徹的反應，就是沒反應，他的面無表情讓鐘露的臉色出現了一絲凝固，幸好湯喬反應快，立即出來打圓場，不至于讓場面陷入尴尬：“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先陪傑弗裏參觀一下研究基地吧，他上次來得匆忙，只參觀了兩個片區。”

岡格尼爾總代表聽了笑着附和：“對，能參觀傳說中的初始艙就更好了。”

岑徹：“這個你就不用想了，請吧。”

他随意做了個手勢，徑直在前帶路，湯喬走在他左邊，岡格尼爾總代表走右邊，鐘露占不到好位置，只好走岡格尼爾總代表右邊，後邊跟着幾名他們帶來的助理和手下。

他們路過編號為7的區域後，岑徹看到工位上是空的，遠處傳來陣陣起哄歡呼和大笑聲，感覺就是一群技術宅在忙裏偷懶開趴體，岑徹最忌諱工作時間不拿來幹正事，周身氣溫都降低了八度，神色冷得吓人，擡腳就走了過去，岡格尼爾總代表不明所以然地跟着：“前面有什麽好玩的事嗎？”他走慢了一步，鐘露趁機擠入中間，走到了岑徹的旁邊。

他們走到了聲源處，發現果然一大群技術宅圍坐在一片空地上，好像正在圍觀什麽比賽，再走近點，湯喬露出驚訝的表情，空地中央站着的那兩個人分明是朵珂和蕭鳴！蕭鳴站在朵珂身旁，手裏拿着一個賽級弓箭狀的游戲科技産品，朵珂手裏也有一個，此時朵珂正拈弓搭弦，對準遠處一個電子靶，姿勢非常标準，但她手上實際并沒有任何箭，下一秒，衆人看見她手中出現了一個虛拟的光點聚合成的箭，嗖地射了出去，正中電子靶靶心，技術宅們爆發出尖叫和鼓掌聲：“小亂太棒了！”“小亂窩愛泥！”

蕭鳴笑了笑，依樣畫葫蘆，不過他的姿勢不太标準，朵珂放下弓箭，托住蕭鳴的胳膊肘幫他調整，所有人都沒注意到背後大Boss以及其他人來了，只有最外層的技術宅莫名感覺到背後發涼，無意間向後一看，登時跳了起來：“徹徹徹總？！”

他一嗓子引發連鎖反應，坐着的全部轉身起來，站着的全部往後退，呼啦啦散開一大片，朵珂正手把手糾正蕭鳴姿勢呢，被動靜驚到，一回頭，就看見了正前方的岑徹，和岑徹直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冷氣三千裏。

朵珂：“？”她心覺不妙，該不會大佬要發火了？連忙開口補救：“大佬，我們在測試新産品。”

蕭鳴和岑徹對視了一秒，被岑徹刀子一樣的眼神驚到了，他比朵珂敏銳得多，立即和朵珂保持了半臂以上的距離，剛要說什麽，卻看到了人群讓開後岑徹旁邊的那幾個人，目光落到鐘露身上，他詫異地瞪大眼。

岑徹走了過來，手伸向朵珂，朵珂乖乖把弓箭遞到他手上，岑徹檢查了一下，瞥向蕭鳴，冷聲道：“測試标準流程有測試小組執行，你們就是在玩吧？”

不知是不是蕭鳴錯覺，他總覺得岑徹在說你們兩個字的時候，語氣充滿了酸意，蕭鳴一挑眉，露出了些許有意思的表情，岑徹和他對視一眼，空氣中似乎有滋滋作響的電火花冒起。

蕭鳴越發确定，故意笑容滿面地怼他：“工作要勞逸結合，這兒是研究基地，我是研究基地負責人，讓手下休息會怎麽了。”

朵珂：“？？”她無比驚訝地瞪向蕭鳴，滿臉寫着不可思議。蕭首輔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這麽跟陛下講話？

岑徹注意到她看了蕭鳴，心裏那種咕嘟咕嘟煮酸湯魚的滋味越發濃烈了，他一聲冷笑：“她是你手下麽？”他手放到了朵珂肩膀上，朵珂被他拉得靠近了半步：“……”卧槽什麽情況？朵珂一臉懵比。

後方鐘露看呆了，早年就如饑似渴搜集一切與岑徹相關情報的她自然知道岑徹有重度潔癖，禁絕與一切人皮膚接觸，經常戴手套，眼下看到他如此自然而然地将手以一個占有性的姿勢放在那個陌生女孩身上，鐘露心裏猶若被巨錘重重一擊，搗得五髒六腑緊緊團縮，仿佛為了求證似的，她轉頭愕然看向湯喬，湯喬決定不趟這趟渾水，摸了摸鼻子，假裝望天。

鐘露得不到回應，忍不住再度看向岑徹那邊，被他按住的那個女孩美得驚人，頭發是她從小到大以來最羨慕的純黑色，肌膚潔白，雙眸仿佛流盼出細碎的光芒，五官身段無可挑剔，鮮明生動中散發出致命的可愛，難怪周圍那些geek們都在看她，更重要的是，那個女孩完完全全符合岑徹的“純東方式”美學，就連鐘露旁邊的傑弗裏都驚嘆了聲：“How pretty……”

鐘露的行動比她的思維更快，她聽見自己發出一串足夠自然的笑聲，上前插入了那三個人的氣氛中：“不愧是雲上，已經做出了不需要戴AR眼鏡的增強現實産品了嗎？”

岑徹沒看過來，倒是蕭鳴和那個女孩被她吸引了注意，蕭鳴在她和岑徹之間來回掃了兩眼，露出明顯調侃的表情：“唷，艾莉夏，你這是還沒放棄追求徹總啊。”

岡格尼爾總代表和湯喬過來了，總代表傑弗裏很感興趣地把玩着那款弓箭造型游戲産品，蕭鳴遂為衆人介紹一番，其中免不了加上兩句調侃，朵珂和鐘露對上視線，朵珂目光中是收斂住但沒藏好的吃驚，鐘露朝她笑了笑，笑容裏有些微妙，緊接着轉向岑徹：“岑徹，你眼光真好，角色原型真的很出色。”

朵珂前世慣見各類出衆男女，這位混血女士容貌客觀來說是中上水平，優勢更側重于氣質，尤其是她那和超模一樣的自信自若的态度，讓朵珂意外的是，這是她親眼見到大佬的第一位公開追求者，當蕭鳴出口調侃時，她宛如渾不在意，甚至還頻頻笑着看向岑徹，想看岑徹作何反應，旁邊的湯喬和岡格尼爾總代表也習以為常。

朵珂想到上午美術總監說的“有很多優秀女性仰慕徹總”，這句話現在才有了真實的份量，能毫不避諱地将自己愛意宣之于衆并且坦然處之，不因為對方的無視和冷卻而退縮，光是這份态度，朵珂就肅然起敬，但在敬佩之餘，朵珂心下卻有種隐隐約約的類似隔膜的感覺？

蕭鳴在為岡格尼爾總代表解說産品的設計，朵珂下意識望向岑徹，不期然撞向岑徹的目光，旋即就看見岑徹側低了身子，容顏猝不及防地在眼前放大，朵珂心跳猛然漏拍，岑徹已堪堪擦過去，在她耳畔用冷冰冰的聲音道：“平時都在研究基地跟蕭鳴一起偷懶？”

不等朵珂反應，岑徹又直起身子，不看她了，嘴裏冷冷說了句：“你獎金這次是真沒了。”

朵珂：“……”

朵珂悻悻然，低低地說：“不是你讓蕭主任帶我的嗎，剛才本來就是測試産品性能……”

岑徹眉峰不易覺察地扭曲，額頭跳出無形的井字，不理她了，上前一步，面無表情開口加入了和那些人的談話，鐘露會很自然地接住他的話頭，談吐幽默，引起其他人的笑聲。

朵珂表情微微僵住，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生氣感突然在心裏蔓延開。她從來沒有真的因為岑徹的毒舌或抖s生氣過，這一次卻不同尋常，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但那種異乎常态的被激怒的感覺，卻持續性地擴散開，無法靠理智熄滅。

她深吸口氣，退後兩步，和前方那些人拉開距離，無聊地玩着手裏的弓箭，撇了撇嘴角，暗暗瞄準岑徹後背，做了個射箭的動作，蕭鳴注意到了朵珂一臉不爽，趁其他人在談話，他也退了過來，其他技術宅早一哄而散老實回工位辦公去了，蕭鳴露出理解的表情，對朵珂道：“剛岑徹跟你說什麽？”

朵珂瞬間找到了志同道合夥伴，小聲抱怨：“扣我獎金！我做錯什麽了啊。”

蕭鳴同情道：“辛苦了，習慣就好。要不先撤？反正有湯喬陪着，沒我們什麽事。”

朵珂現在看蕭鳴就像看戰友一樣親切：“好，我想回初始艙演習。”

她正要随蕭鳴一道開溜，那邊岑徹突然背後長眼睛一樣清晰但冷聲道：“朵珂，過來。”

朵珂渾身一個激靈，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大佬不連名帶姓的直接當衆叫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