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這個,易深有點慌,也顧不上什麽傲嬌拿喬了:“是你。”
他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可以讓喬星聽得到。
喬星的背僵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這一愣就是一早自習,下課後第一件事就是問他:“你剛才說的什麽意思?”
他臉上有些無奈的笑:“你聽到的就是我的意思。”
喬星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下,簡直不敢置信。
“你以前不是很博愛的嗎?”
他臉色一僵:“你聽誰說的?”
“你在八中不是交過很多女朋友嗎?”
他咬牙切齒:“誰告訴你的?”
“這不是事實嗎?”
“不是!”
易深要氣瘋了,他原來不太在意自己的名聲,也不能說不在意,只是沒聽到,此刻從喬星口中悉數得知,他可算知道為什麽一開始喬星會對他說,你不是喜歡玩嗎,玩玩也沒事。
他還以為那只是喬星的一個借口,沒想到是自己名聲太差的緣故。
喬星瘋狂笑了起來:“所以你現在還是,嗯……”她想了很久,從口中蹦出一個“處”字。
易深咬牙切齒地看着她:“今晚來我家,明天就不是了。”
喬星:猝不及防就開車,讓她有點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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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來嗎?”他挑釁。
喬星趕緊搖頭,意識到現在剛不贏面前這位大佬,果斷認慫:“我相信你的。”
他拿起一支筆,在手上轉悠,并不說話。
喬星陪着笑臉,想起昨晚汪靈月的短信,問他:“你們這周要聚餐?”
他手中轉悠的筆停下,擡眸看着她:“你怎麽知道?”
“汪靈月告訴我的啊,還問我去不去呢。”說起這個就有點氣,雖然易深說他以前的感情史清清白白,但不知不覺中就給她樹了好多情敵。
他正色道:“我不會去。”
喬星一聽,樂了:“那我也不去了。”
不過,喬星頭微微朝他那邊靠近,小聲問道:“你不怕她生氣?”
易深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怕你生氣。”
好了,喬星徹底沒脾氣了。
中午回家時,天氣正熱,她的頭發又長長了一點,尾發掃在脖子上有些癢,還有些熱,喬星恨不得趕緊回到家吹空調。
走到自行車棚,她把鎖打開,再從書包裏把傘拿出來,騎在自行車上把遮陽傘打開舉在頭上。
只可惜她技術還沒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一只手拿傘,一只手握着車龍頭,自行車東倒西歪的,她心也給弄得個七上八下,但是不打傘真的熱。
她也就打算這樣歪歪扭扭地騎回家,反正學校到家也不遠。
剛騎上沒兩秒,邊從身後傳來一聲嗤笑聲。
喬星光聽聲音就知道,這笑聲是易深的,捏住剎車,腳踏在地上,她惡狠狠地回過頭:“你笑什麽!”
易深嘴角還有一絲顯而易見的笑容:“你技術不怎麽好啊。”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瞥過臉不看他,她技術不好也能騎回去。
腳剛踏在腳踏板上,手中的遮陽傘便被人奪去。
他站在她身旁,他的熱意通過短短的距離傳在她身上,她覺得自己更熱了。
“走吧。”
易深也騎上了車,就在她身邊,一手握住車龍頭,一手撐着傘,而那把傘卻是打在她頭上的。
喬星有點不好意思了:“你不用幫我打傘的。”
易深輕笑了一聲:“既然你技術不行,就只能我來代勞了。”
明明就是想幫她打傘,卻偏偏還要埋汰她一句。
喬星鼓起腮幫子,也就随他去,反正辛苦的人又不是她。
舉在她頭上的傘一直穩穩當當,喬星加速他也加速,喬星減速他也減速,無論喬星做什麽,至始至終,那把傘都遮在她頭上。
最後到她家時,易深爽快地把還給她,一個利落的漂移,轉身離開。
喬星咋舌,原來世界上還真有活雷鋒啊,易深如是。
***
即将期末,這時候正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喬星平時又是個十分怕熱的人,原來中午還要回家,現在因為天氣太熱索性就在學校食堂和葉知一起吃飯。
但午睡又成為了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七中的教室只有風扇,沒有空調,熾熱的天氣加上風扇的轉悠聲,真讓人覺得心煩。
喬星做完作業趴在桌子上怎麽都睡不着,她轉過頭看了一眼易深,他的頭枕着右臂,眼睛閉着,眉頭因為刺眼的陽光輕皺,眼睑下一片睫毛灑下的陰影。
他睡得可真香,喬星有點心裏不平衡了。
悄咪咪轉過頭伸出手,輕輕扯他睫毛,他眉頭一皺,臉換了個朝向,仍然沒醒。
喬星臉上笑嘻嘻,又扯了一下他的睫毛,力道比剛才更大,扯完還不走,就趴在他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睫毛輕顫,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往旁邊看了一眼,似乎沒發現她,又繼續閉上眼睛睡覺。
喬星:???
這樣都能睡着?她心裏更不平衡了。
探過身子,靠近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易深,上課了,老師都來了。”
他終于醒了,眼裏睡意朦胧,似乎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直起身四周看了一眼,教室裏大部分同學都在趴在睡覺。
喬星看他這樣子,忍不住發出一陣笑意,還要壓抑着自己的聲音,怕把旁邊給吵醒。
可這真是太好笑了,她從來沒見過易深這模樣,他在她面前要不就是冷靜自持,要不就是埋汰鬥嘴,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般模樣。
居然有些可愛,哈哈哈。
易深微眯起眼睛,聲音中隐隐威脅:“很好笑?”
她笑得有點打嗝:“當,當然。”
他眼疾手快掐住她的臉頰,她的臉立刻皺成了包子,他語氣危險:“這樣也很好笑?”
她使勁把他手給掰開,還不認輸:“是啊,好笑死了。”
最後是易深沒辦法了,松開她的臉,有些無奈:“別笑了。”
喬星慢慢止住笑意,問他:“我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笑了。”
“哦?”他略來了點興致。
“就是,”她朝他使了個手勢,慢慢靠近他的耳朵,“你怎麽睡得跟豬似的。”
“喬星,你是不是皮癢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問。
喬星現在可一點不怕他,自從知道這個人喜歡她之後,她就開始壓在他頭上作威作福了,反正她知道易深肯定不會打她,那她還怕個錘子。
“把你睡覺的秘訣傳授給我呗。”
他挑眉,一雙眼裏風光流轉,說不出的風流:“你确定想要?”
她使勁點頭,像某種可愛的小動物。
“把耳朵靠近點。”他誘哄。
喬星依他言。
只感覺他呼出的熱氣撲在自己耳朵上,他靠得近,薄唇起合間似乎都貼在了她耳朵上,上面已經一片火辣的熱意。
她忍住想逃走的心思,堅持想把他的睡覺秘訣聽到。
“你睡覺時想着自己就行了。”
她一愣:“什麽意思。”
他直起身,眼裏滿滿的笑意:“睡覺秘訣啊。”
“啊?”喬星十分驚訝地看着他,“你這麽自戀啊,睡覺都還要想着自己。”
他的臉黑了下來:“是想着你。”
喬星的臉頓時染上一層緋紅。
媽呀!!!
猝不及防被撩了!
她的小心髒砰砰砰直跳,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匆匆轉過頭去,一下趴在桌上,她起初睡不着是因為天氣太熱,現在是心熱了,或許不止是心,全身都是熱的。
趴在桌上她都不敢有什麽大動作,總感覺易深在身後盯着自己,她一動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但是緩緩的,從身後傳來一陣微風,她耳朵聽見細細的煽風聲。
喬星大概知道易深在做什麽,整個人僵硬得不像話,根本不敢看他一眼,就保持着這個別扭的姿勢,最後居然也睡了過去。
短短的午休時間,她還做了個美夢,夢中有夏天最清爽的風。
☆、親我一下
七中高三的學子已經高考結束, 而高二的還在悲慘的補課,郭澤儀已經強調過好多次了,“雖然你們現在名義上才高二, 但實際上已經是高三了。”
喬星表示她一點也不想提前邁進高三的大門,她現在的成績還是不大好,可能人都是有逃避心理,她不想去面對殘酷的高三。
所以整個人都有些不安的暴躁,特別是在期末考試成績下來之後。
原來她假裝不在意成績之類的話題, 但是這次期末考試後奶奶問她考得怎麽樣, 還說奶奶現在年紀大了,也沒什麽心願,就希望你成績能好點。
老一輩的人的觀念便是這樣,喬奶奶希望喬星成績好,考上個好大學,以後能有出息。
喬星拿着自己的試卷, 心情低落到極點。
易深看她頹廢的樣子,有些無措:“你進步已經很大了。”
她看了一眼易深的卷子, 頓時悲從心起:“你走開,別和我說話。”
為什麽啊, 明明平時易深比她懶多了, 為什麽成績還比她好很多!
他笨拙地伸出一只手圈住她的肩, 語氣放軟了許多:“還有一年的時間。”
只有一年了啊,她回想起自己原來的放浪頹廢,又想起那天奶奶的話, 忽然有種時間飛逝的感覺。
關于成績這回事,她其實并非不在意,但也沒有到這麽在意,會為此焦慮到吃不下飯的地步,是奶奶的話讓她覺得愧疚,奶奶撫養了她這麽多年。
奶奶知道她以前和父親關系不好,也沒有勉強她接受父親。
知道她成績不好,也沒怎麽提。
好像從被父親接回來,和奶奶一起生活,這是奶奶第一次明确表達自己的希望,想要她成績好點。
可是喬星悲哀的發現,小時候那個聰明的喬星好像不見了,她現在看書像在看天書。
而且奶奶的年紀已經快到八十了,盡管她以前從不願意仔細去想,但人總是要分別的,她一想起這個就難受,不敢想象沒了奶奶的生活會怎樣。
而她現在就想讓奶奶的希望可以實現,可是她不争氣。
易深的懷抱偏熱,喬星覺得自己特別沒出息,這事要是擱在她一個人相處的時候,屁事沒有,但易深一安慰她,她就要矯情了,還是想掉兩滴眼淚那種矯情。
但是她也很堅強,忍住了,但是忍不住小小的抽了一下鼻子。
她能感受到半擁住自己的手立馬僵硬了,片刻之後,聽到易深有些緊張的聲音:“你別哭啊。”
她一哭,他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喬星輕哼了一聲,推開他的手:“我才沒哭。”
但是聲音中的不對勁還是出賣了她的情緒。
“你已經很厲害了,離高考時間還長。”
易深覺得頭皮發麻,腦海中不停地擠出雞湯一般的話,但他平時哪看過什麽雞湯,翻來覆去也就是這麽幾句。
最後是喬星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喂,你別說了,你再說我該哭了。”
她看起來有這麽脆弱嗎,她不過就是一時情緒上湧,感傷片刻而已。
“你負責監督我,我以後要好好學習。”她一臉的堅定,恨不得馬上舉手發個誓。
但這句話從喬星口中說出來,還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啊。
但為了安撫她,易深聰明的一句話沒說,只點了點頭。
此後的一周,五班出現了神奇的一幕,他們班上那個成績經常拖班級平均分後腿的喬星居然開始認真學習了!
甚至連英語老師滅絕師太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開始時不時點她的名字讓她起來回答問題了。
以前喬星不喜歡英語課,不喜歡英語老師,上課時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但喬星最近覺醒了,沒其他原因,英語真是好能拉開分數差距的一科,她望着自己五十多分的英語成績,無語淚千行。
易深也是非常嚴格的一個監督者,并且他的懲罰手段還特別奇葩,喬星在某次上課一不小心睡着之後,當天晚上易深送她到她家附近,他便冷酷地提出,你親我一下。
當時喬星十分懵比,一頭霧水。
易深也不看她,更加冷酷地說:“這是你今天上課睡覺的懲罰。”
喬星黑着張臉就走,懶得離他,給他點顏色他還想開染色坊了。
但是從身後傳來他漫不經心的聲音:“你今天要是就這樣離開了,以後別想讓我監督。”
真是心眼比針尖還小!喬星磨牙,她是個典型的沒人監督就頹廢的人。
也不是不可以找別人,只是她從沒想過找別人。
“喂!”她大聲喊道,“你站住!”
易深只是停住了腳步,但并未轉過身,月光正好,在他身上披上一層銀色的光輝,從背影看,他穿着平凡至極的校服,但穿在他身上,也就不再普通。
他雙手懶懶地抄進褲子口袋,背挺得直直,整個人看上去像一顆茁壯生長的小白楊。
喬星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去,最後一個跳躍想撲在他的背上。
但易深似乎早有準備,只是身影微動,在她撲上來的那一刻,飛快轉過身,抱個滿懷。
劍眉微挑:“投懷送抱嗎?”
“是啊。”她把頭埋在他的脖子裏,唇偶爾貼在他的皮膚上,氣息悠長,“你不喜歡嗎?”
易深不說話,只是手摟得她緊了一點。
他喜歡,喜歡死了!但是這樣的姿勢總是讓人……
輕咳一聲,剛想把她放下,右臉便被突然襲擊,柔軟的觸感,溫熱的是她唇的溫度,停留不過一秒便已放開。
他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僵硬了,原本手摟住她的腰肢,現在愣愣地放在那裏,沒有任何動作。
喬星松開手從他懷中退了出來,臉上笑意盈盈:“這是懲罰嗎?”
易深眸色深沉,這是懲罰,但卻是對他的懲罰,比如此刻,身體硬得有些發疼,但是卻只能這樣看着她,什麽也不能做。
看他不答,喬星也就當他默認了,朝他揮揮手:“那我回家了。”
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騎自行車了,易深總喜歡送她回家,她索性就和他一起走路,從學校到她家也不遠,十多分鐘的路程有時候他們兩個人慢慢走能走近半個小時。
此時說完這句話,她飛快轉過身就跑,似乎是有些羞澀。
易深身旁風過一陣輕柔的風,那陣風又把他身體吹軟。真是,難受啊。
他擡頭看了看月亮,今晚月色如此明亮。
***
時間過得如此快,轉眼他們的課已經補完,該放暑假了,準确的說是,打折之後的暑假,原本近兩個月的假期現在只有一個月了。
喬星回到家之後和易深相處的時間少了許多,兩個人只每天晚上打會電話說兩句,雖然生活中沒發生什麽事,但聊起天來覺得話還是挺多。
她雷打不動的是每天下午準時和喬奶奶一起出去遛彎,照理說歲數差這麽大應該有代溝的,但喬星卻是和喬奶奶無話不談。
甚至還告訴了喬奶奶,她有喜歡的人了。
喬奶奶當時笑呵呵的,不僅沒說不同意,還沒說別影響學習,只是讓她要擦亮眼睛,找個對她好的人。
喬星覺得他們一家人都挺開明的,喬父如此,奶奶也如此,她都有種感覺,自己畢業就要嫁人似的,所以家人對自己談戀愛這件事,并不怎麽反對。
盛夏的晚上,月明星稀,公路兩邊的路燈明亮,喬父最近工作很忙,經常加班,喬星習慣每晚這時候和喬奶奶一起出來遛彎。
雖然已經不見太陽,但仍然從地上冒出一層幹燥的熾熱,喬星穿着短褲,剛走到小區外,喬奶奶便叫住她:“喬喬你回去拿把扇子吧,早跟你說了,你這麽怕熱就不要出來了。”
喬星挽着奶奶的手,撒嬌道:“我不是想和你一起出去走走消食嗎。奶奶你就坐在這等一下,我馬上就下來。”
喬奶奶拍拍她的手,答應了。
喬星飛快轉過身就往小區裏跑去,還在想着,要每天陪奶奶一起到處走走才好,奶奶年紀大了,讓她一個人出去,她自己也不太放心。
只用了兩分鐘不到,她就拿了扇子跑了下來,但是奶奶卻沒在剛才的地方。
喬星心中說不出的慌張,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而前面的轉彎處,圍着一群人,鬧哄哄的聲音傳到這邊來。
喬星依稀聽見他們在說,有人被車撞倒了,撞她的車跑了。
喬星心裏一窒,腿有些發軟,扶着旁邊的路燈杆才勉強站穩,一步一步朝人群走去,不會這麽巧的,被撞的那個人不會是她奶奶。
☆、不要擔心
喬父趕來醫院時, 喬奶奶已經被送往了急救室,喬星坐在醫院走廊上的長椅上,眼眶紅紅的, 雙手緊緊攥在一起。
“喬喬,你奶奶怎麽了?”喬父不覺得他自己聲音都有些顫抖。
喬星擡頭看了父親一樣,本來剛剛才平穩下來的情緒頓時崩潰了,她聲音有着大哭之後的沙啞,斷斷續續的:“奶奶、奶奶被車撞了, 司機跑了。”
她簡直都不敢回想起自己下去剛到的那一幕, 喬奶奶躺在地上,神志還是清晰的,看到她出現的時候,臉上露出個安撫的笑容:“喬喬別怕。”
她捂住自己的臉,眼淚順着眼角流下,又從指縫中溢出, 抽噎聲不受控制從喉嚨迸出。
在看到奶奶躺在地上的那剎那,喬星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腦袋都有些昏沉,怎麽會是奶奶?這種事為什麽會發生在這麽好的奶奶身上。
從旁邊圍着的人口中, 喬星得知, 奶奶是從超市裏出來, 走到拐彎處被經過的一輛電瓶車給刮倒了,年輕的司機連車都沒有下就逃了,而電瓶車沒有牌照, 大家又不認識那個人。
喬奶奶在這附近人緣好,都安慰着喬星,說沒出血,應該沒大事,讓她趕緊送奶奶去醫院。
她把事情斷斷續續地說清楚,又低下頭,揉了揉眼睛。
喬父坐在她身旁,輕聲安慰道:“喬喬,你別擔心,你奶奶一定沒事的。”
此時此刻一切的語言都顯得太過蒼白,喬星仍舊低着頭不說話。
父女兩人就這樣沉默坐在醫院走廊上的長椅上,醫院裏總彌漫着一股極淡的藥味,喬星緊皺着眉頭,胸口湧上陣陣惡心感。
“我去廁所。”她一邊說話一邊站起身,飛快朝洗手間方向跑去。
但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鏡子裏的臉,胸口那股惡心感又奇怪地消了下去,她接起冷水洗了把臉,總算感覺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
手機鈴聲恰到好處的想起,是易深的電話。
可能人在這種情況下一看到熟悉的人都會有些情緒崩潰,這樣的感受在剛才見到喬父的時候已經出現過了,不過喬星知道父親也是很難過的,不想自己再給他聽添負擔。
但是易深不一樣,她接起電話,只聽見易深的聲音傳來,簡單地叫了她的名字。
她的喉嚨便忍不住一陣澀意升起,甚至連回應都很困難。
聽到她不對勁的聲音,易深一驚,忙問:“怎麽了?”
“我奶奶,她出車禍了。”一句簡短的話,她勉強抑制住自己的抽泣,說了好多遍才說清楚。
“你現在在哪?我馬上過來找你。”說話間,他把手機開着擴音,準備換衣服。
喬星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也沒多想,就把醫院的名字告訴給他。
挂下電話,喬星走到急救室門口,急救室的門剛好打開,醫生從裏面走了出來。
喬星趕緊迎了上去,聲音慌亂:“醫生,我奶奶沒事吧。”
“股骨頭骨折,最好可以選擇動手術,但是你奶奶年紀也大了,手術也有風險,最好靜養。”年紀大的病人,醫院也不願意收留,總擔心要是在醫院去世,家屬會把責任賴在醫院頭上。
喬星低下頭,只輕聲道了句謝。
喬奶奶已經被轉移到普通病房了,一件病房裏住着四個病人,旁邊是一對年輕的夫妻,丈夫也是因為車禍住院,妻子一下班便來照顧他。
看到喬奶奶進來,喬星在一旁忙上忙下,還安慰她說,她婆婆三年前也骨折,現在已經完全好了,讓喬星別擔心。
喬星心中勉強安定一點,奶奶一定會好的,她不要自己吓自己。
***
易深來到病房時便看到的是這一幕,喬星坐在床邊,正陪着已經蘇醒喬奶奶在說話,兩人臉上都是溫柔的笑容。
易深站在病房門口,不想打破這樣和諧的一幕,喬星又是背對着他而坐,一時也沒有發現他。
最後是喬奶奶朝門口看了一眼看到了易深,還記得他是喬星帶回家的第一個同學,笑容的笑容更加深刻:“喬喬,你同學來了。”
喬星往門口一看,直直對上易深的眼睛,轉過頭對奶奶說道:“奶奶,我出去一會,馬上就回來,你有事就打我電話。”
喬父回家去收拾住院要用的東西去了,醫院只有喬星在。
喬奶奶點了點頭:“你放心吧。”
喬星還是不大放心,就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時不時站起身來透過窗前看看喬奶奶。
易深看到她這樣患得患失的舉動有些心疼,按住她的肩,放緩了聲音:“你奶奶怎麽樣了。”
喬星低垂着眼,把剛才醫生說的都給他說了一遍,最後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聲音都有些飄渺:“你說,我奶奶會不會好起來。”
“會的。”他擁着她的肩,希望給她一點力量,“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喬星其實心裏已經平靜了許多,從一開始的慌張,到現在已經鎮定下來,至少奶奶現在還沒事,不過将來如何,她現在是要好好陪着奶奶的。
而易深這麽晚還過來,她知道他家離他們這邊挺遠,現在已經将近淩晨,他身上風塵仆仆,她心中感動非常,卻又說不出什麽煽情的話語。
“你今晚找個酒店睡一覺了,很晚了。”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再陪你一會。”
喬星陪着喬奶奶聊天,易深就坐在一旁,什麽也不說,只靜靜地看着。
喬父來接班時,看到易深也沒表現出太大的驚訝,只讓他們回去休息,他在這看護就行。
喬星陪着易深去找酒店,淩晨的容城街道上十分安靜,偶爾一聲車鳴。
兩人之間也無話,但沉默的氣氛并不讓人覺得尴尬,反而十分舒适。
送他到了酒店門口,喬星便準備回醫院去看看奶奶。
臨走之前易深拉住了她的手,他平時不大會安慰人,只能在此刻給她一個緊緊的擁抱,告訴她別傷心了,易深第一次這麽無力,他的心上人心情悲傷,但他卻什麽都做不到。
喬星鼻子微酸,手緊緊摟住他的腰:“你來了就很好。”
真的,她一個電話,他便這麽晚從城市的另一端趕來,這已經勝過一切。她總是怕一個人,但易深用他的行動告訴她,她以後不再是一個人,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他都會立刻趕過來。
所以他出現在她面前,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喬父還有工作,也很難請假,喬奶奶知道喬父工作忙,也不要他經常來看望自己,喬星即将高三,學業也重,于是便請了個看護。
喬奶奶的骨折一直沒怎麽好,但她精神還算不錯,只是現在難以站立,甚至連普通的上廁所也需要人攙扶。
喬星每每看到這幅畫面就忍不住眼淚,她還記得父親将自己接回奶奶家時,那時候奶奶對她多好,只要她說了想吃什麽,第二天奶奶就會給她做。
她初中讀的走校,每天早上總是很早起床,但奶奶比她起得更早,給她做早飯,那時候奶奶身體硬朗。
對比于現在,時光總是這麽殘忍。
喬星還是每天都會來看喬奶奶,護工把奶奶照顧得很好,但奶奶每次看到她來還是會很高興。
每一次來看過奶奶,喬星總是控制不住地想,她還有多少可以陪伴奶奶的時間。
如果骨折的人換成她,她應該已經大體痊愈了,但換在奶奶身上,卻是一天比一天消瘦。
老這個字來的匆忙又可怕,明明在她記憶中,她回到喬家之後,仿佛還是昨天的事。
易深奔波于城市的兩端,最後索性長期居住在賓館了,喬星讓他回去,他只答應,但卻從沒付諸行動。
喬星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她也不好多勸,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擔心她,父親擔心她精神受不住,自從喬奶奶住院之後,她的精神似乎也随着垮掉。
但喬父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和女兒之間的鴻溝仍然在,不過原來被覆在家庭之下,便假裝看不見了,喬奶奶一住院,所有的矛盾便顯現出來了。
喬星的情緒像□□一樣,某次喬父安慰她時,不知說了什麽話,刺痛了她的神經,她當時便冷笑道:“是奶奶養我長大的,她住院我怎麽不能傷心?”
說過之後,她也覺察到了自己的不對勁,當時道了歉,但言辭劃下的傷痕卻不會随着道歉而消失。
她心裏始終耿耿于懷父親再和母親離婚後放棄了撫養權,甚至都沒來看過她一眼。
以前奶奶在家,可以充當調和劑,但現在奶奶住院,父女兩的矛盾便又一次激發。
喬父的工作愈加忙,連家都很少回,只往返于公司和醫院之間。
喬星總是很怕回家,空蕩蕩的家裏沒有一個人在,她最怕孤獨,但還好有易深在,即使他什麽話不說就陪在她身邊,她都會好受很多。
有時候她都會想,或許是以前的日子太難過了,老天都看不過去,才會在經年之後,派這樣一個人來補償她。她曾經因為個人原因把這個人推遠,但好在他不曾離開,現在她終于敢勇敢牽住他的手。
☆、親人關系
開學的時候, 喬星他們就正式高三了,早在高二下期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便提過, 高三時期,盡量讓學生讀住校,因為七中對寝室有嚴格的管理,而且同學住一起,方便監督學習。
那時候是喬奶奶來替喬星開的家長會, 在老一輩人的眼中, 老師說的都是正确的,都是對學生好的。
所以在即将開學時,即使喬奶奶躺在病床上也很關心孫女的學習,讓她一定要讀住校。
對于住校這件事,喬星起初還是有些猶豫的,奶奶還在住院, 她不想一周才能看到奶奶一次。
但面對喬奶奶期盼的目光,她只能一一答應下來, 在開學時便辦理了住校手續。
葉知她們寝室恰好有一個空位,喬星就住了進去, 對于她的選擇, 葉知表示十分歡迎。
高中所有的課程都已經學完, 高三一年便是全部複習的過程。
在高三的第一節課上,班主任便說過,如果有想努力的同學, 現在開始學習還不晚。
喬星懷疑班主任那句話就是專門對她說的。她直直擡起頭,對上班主任的目光,眼神堅定,使勁點了一下頭。
她好好學習,成績好一些,考上個好大學,這是奶奶對她唯一的期望。
甚至連奶奶躺在病床上時,都會說,喬喬你去看看書,不用一直待在醫院,有護工在呢。
奶奶這麽疼她,她也不能讓奶奶失望啊。
開學的時候換座位,喬星搬去了第三排。
其實在五班,是每兩周換一次座位,但有些人不願意換,班主任也不勉強。
這類不願意換座位的人中就包括了兩類人,一類是成績足夠好,想做第一排吃粉筆灰的;一類是成績差,不想坐在前面礙老師眼的。
原來的喬星就屬于後一類人,但現在改變自己從換座位開始。
七中的老師都是比較優秀的,畢竟是國家重點中學,老師都是經過層層把關才選上來的。
對學生不說一視同仁,但也沒有偏心偏到北極去。
但凡有學生想學好,他們都會盡力拉一把,而現在,喬星就成為了他們眼中可以拉一把的人。
喬星其實還是挺感激的,但是她不想一口吃成胖子……
原來的基礎本就不牢固,這時胡塞一通,她覺得自己有些難以消化。
易深還是坐她後面,喬星以為按照易深的性格,他會在最後一排待到畢業呢。
易深也讀了住校,喬星都懷疑他是不是為了自己才這樣做的。
她不喜歡易深為了自己而違背他的意願做不喜歡的事,但是不喜歡是一個方面,開心又是另一個方面。
他們之間的對話已經從吃什麽,去哪玩,轉到了,今天那道物理題怎麽做來着,這個英語選擇題考點是什麽,這次的作文審題怎麽這麽容易審偏啊。
旁邊人看他們的目光已經像在看怪物一般,唯獨他們不曾察覺。
高二時下晚自習是九點,現在高三晚自習又加了一節課,變成了九點四十,但是下課後也不見有人走,同學們大多會自行在教室學習到十點半才姍姍回寝室。
喬星好像理解了班主任那句,讀住校花在學習上的時間比較多,成績也會有所上漲。
郭澤儀知道喬星奶奶的情況,所以喬星每次去請假出校門,郭澤儀都特別容易放行。
喬星經常是周三利用午自習的時間去醫院看望奶奶。
九月尾的天氣,氣溫已經慢慢降下來,一場秋雨過後,天空更加明朗。
喬星穿着夏季校服還有點冷,但又不想回寝室再去拿校服,那又會耽擱她一些時間。
就打算這樣直接出去,但是剛出校門,身旁便跟着一個人,她心思不在這,也沒發現,直到離開校門幾分鐘後,才發現跟在自己身旁的人是易深。
她眼睛圓圓的像某種可愛的小動物,十分驚訝地問他:“你怎麽出來的?”
他們現在都是住校生,校牌也是住校生校牌,門衛查的嚴,根本不可能混出來的。
“随便借了張走校生校牌。”易深簡單略過這個話題,把拿在手中的校服披在她肩上,而他自己就穿着件短袖。
喬星緊了緊衣領,聲音細細的:“你不冷嗎?”
他輕笑了一聲:“不冷。”又問道,“你是去看奶奶嗎?”
喬星點點頭:“最近奶奶的身體好像好了一些,精神也不錯,還說還看我考上大學呢。”
一說起喬奶奶,她的語氣便輕快了一些。
“那挺好的。”
她最近心情不好,他都看在眼中,但卻毫無辦法,人的力量在疾病面前顯得太過弱小,誰也無法阻止時間流逝,阻止一個人的老去。
“你去哪呢?”
“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奶奶吧。”
“好呀。”喬星一口答應下來,“奶奶上次還和我說好久沒看到我同學了。”
其實奶奶也應該知道,她說的喜歡的男生就是易深吧,她悄悄擡眼,正好撞上易深的雙眼,他眼角微微揚起,一雙桃花眼也泛着光。
喬星閉了閉眼,像下了什麽決心,說道:“我和我奶奶還有爸爸提起過你。”
“是嗎?”他尾音輕揚,像貓的尾巴,撓得她心有些癢,不過他的語氣中倒沒有很多驚訝的成分。
喬星眯着眼看着他:“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易深攬過她的肩,即使是秋風飒飒,但他懷中火熱依然。從貼在她耳朵的胸口處傳來悶悶的笑聲:“我只是太高興了。”
太高興她把他告訴給她家人。
但其實,早在他第一次去看喬奶奶的時候,喬父便把這件事告訴給他了,喬父還說,他并不反對他們在一起,但希望他們可以把重心放在學習上。
那時的心情已無法言說,只記得是特別激動吧。他一直以為喬星視他為可有可無,即使她最依賴他那陣,也不過是因為喬奶奶住院,她無人可傾訴。
直到從喬父口中得知,他才知道,他并不是一廂情願。
“易深,我希望奶奶可以早點好起來。”她窩在他懷中,良久之後緩緩吐出一句話。
易深心中一疼,摟緊了她的肩,她比夏天的時候瘦了好多,肩上的骨頭有些咯人,下巴放在她頭上,他的語氣輕柔的像一陣風:“會好的。”
自從喬奶奶住院之後,喬星便非常懼怕醫院,裏面每天都經歷着生離死別,她經常聽見哭喊聲。
她怕有一天,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