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但當易深真正出現的時候,她卻一句話說說不出。
他站在書店門口,還在微微喘息,應該是跑過來的,他的眉微微皺起,一眼便看到她,直直向她走過來。
喬星忙站起來,喬母走的時候,把賬給結了,她直接和易深一起出去的。
還有半個小時上課,喬星卻一點不想回學校,自從奶奶去世後,她一向是最愛待在學校的,這是她第一次不想這麽早回去。
易深就走在她身邊,喬星擡頭望去,只看見他繃得緊緊的下颌,這個人明明很想關心剛才她發生了什麽事,卻可以一直忍住不問她。
她一直把自己藏于厚重的殼下,此刻也忍不住伸出柔軟的腦袋,試探性地問他:“你想知道剛才我媽和我說了什麽嗎?”
“我想知道,但是你可以不說。”頓了頓,他繼續說,“喬星,我希望你可以選擇對自己最好的方式。”
喬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怎麽忽然有了一種易深是她長輩的感覺,好像自從奶奶去世後,易深便以一個長者的身份在寵着她。
可是,喬星想起當時剛來到他們班上的少年,意氣風發又嚣張至極的模樣,還有他嘴裏叼着支煙,懶懶看着她的樣子,實在是和現在這個總喜歡管着她,還有點愛唠叨的人扯不上半點關系。
可是,易深是因為她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她又覺得感動,怎麽會有人對她這麽好,他們之間除了一點男女之情,再沒有別的感情羁絆。
喬星嘴角抿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剛才因為喬母的話而起的一泓悲哀,又淡了下去。
她的頭仍是低着的,但聲音卻透露出本人上揚的情緒:“可是,我想告訴你。”
想告訴他,關于她的所有,以前的都有所保留,這次她想告訴他全部的故事。
小時候喬星生活得很幸福,父親和母親都很喜歡她,雖然她覺得父親不時常在家,但媽媽告訴她,爸爸是為了掙錢養家,才沒有時時刻刻在家。
但小時候的喬星還是最喜歡爸爸的,雖然很多人喜歡問她,你更喜歡爸爸還是媽媽,她都說一樣喜歡,但心裏的天枰早已偏向了爸爸那一邊。
爸爸每次回家都會給她帶好多禮物,帶她出去玩,還會給她做好吃的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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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她七歲那年,父母忽然離婚,之前根本沒有絲毫預兆。而她跟着媽媽一起生活,最開始的一年中,媽媽總對她說,是父親不要她了。
母親一向是個溫柔的女人,可能由于太過溫柔,就有些懦弱,雖然父親會給她生活費,卻從沒來看過她,她好想父親啊。
一開始,喬星并不相信媽媽的話,不相信爸爸不要自己了,但一年足夠讓人相信媽媽的話。
她八歲的時候,母親再婚了,仿佛對父親終于失去了所有的期望,她嫁給了一個和喬父完全不同的人。盧叔叔也是好人,但盧叔叔家裏人太多了,盧奶奶不喜歡她這個拖油瓶,連帶着盧奶奶的外孫女也欺負她。
時隔久遠,她已經記不太清那個女生的名字,只記得大家都喜歡叫她“瑤瑤。”
瑤瑤比她大三歲,在她去到盧家之後便時常被她欺負,喬母和盧叔叔要出去工作,家裏面只有盧奶奶一個大人,但盧奶奶經常視而不見。
那時候喬星膽子也小,喬母和她說過太多次,她能和盧叔叔結婚是她的福分,她一個女人養不活一個孩子的。
喬星也不太懂這些,只知道母親說了不能和盧叔叔的家人發生矛盾,她就默默忍受着。兩年的時間,她便從以前那個天真活潑的喬星變成了一個膽小怕事的人。
後面父親終于接她回家,但不過是因為母親又懷孕了,母親不要她了,盧家家庭情況不好,撫養不起兩個孩子。
但喬星知道,這些不過是借口,只是她媽媽不要她了。
但她應該感謝喬父的,如果不是後面喬父把她接回喬家,她恐怕現在都不在七中讀書吧。或許像瑤瑤一樣成績很差,沒有考上高中,早早出去打工,不過剛成年便結婚。
一年前她偶然遇上瑤瑤,她滿面風霜,懷裏抱着個孩子,聽說和別人結婚了,但因為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連結婚證都沒有領。
她以前想過要怎麽報複瑤瑤,但看到她這副模樣,又覺得其實上天已經給了她最壞的懲罰。
所以的故事到這裏終結,她勉強對着易深笑了一下:“其實我的故事很乏善可陳,不過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有一點可憐。”
話音剛落,她便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易深的聲音悶悶的,頭埋在她的頸窩。
“以後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她笑:“當然不會有了,我已經長大了,沒有人要我,我也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我要你。”
喬父和喬星說的那麽多不一樣,但相同的是,喬星小時候都過得那麽不快樂,他以後要對她更好才行。
☆、難以釋懷
最近易深好像總對她說類似的話, 什麽一直陪着她啊,只要她啊。
要放以前,喬星肯定想不到原來易深說起情話來一套一套的。
其實她現在已經沒有太傷心, 事情過去了好多年,而今再說一遍,敘述給易深聽,那些事情好像終于被她放下,她一直讓自己不在意, 但那些事情就像個私密的創口, 被她掩埋在陰暗處,不見天日,傷口便越來越腐爛。
如今把它敞開在陽光下,喬星相信,它會慢慢變好。
嘴角漾起一絲微笑,她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還說什麽陪着我, 奶奶去世的時候你都沒有陪我。”
這算是她心裏小小的一個疙瘩吧,她最傷心的時候易深不在, 喬星也知道或許是自己要求太高,沒有人有義務時時刻刻陪着她, 但那人是易深, 她喜歡的人, 于是不合理的要求也就這麽出現了。
易深的表情有片刻的不自在:“你真的要聽。”
她堅定地點點頭。
但是易深說完,喬星卻忍不住就笑了出來:“你怎麽這麽幼稚?”
他臉上表情不太好看。
喬星忍住笑,拍了拍他的肩:“沒事, 我原諒你了。不過以後你別聽梁嘉揚瞎說,他知道個屁。”
什麽叫她當時和林江隐在一起,是因為林江隐獲得了某次物理比賽的全國性二等獎,那根本就是純屬巧合好嗎?
所以這是易深要去參加那個比賽的原因,喬星覺得這個原因真是太好笑了,簡單直白,但,又讓人感動。
她喜歡一個人絕不是因為他獲得了哪些獎,而是因為那個人叫易深。
從一個名字開始,她便喜歡上了。
其實自打易深比賽回來之後,他便在心裏給梁嘉揚記上一票了,此刻聽到喬星的話,更是決定不會輕易放過梁嘉揚。
這應該是個很好的開頭,喬星的狀态正常了許多,只是她和喬父之間的情況卻不容樂觀。
由于是住校,喬星并沒有多少時間在家,再加上現在高三,周末的時間也折半,喬星索性直接不回家,就住在寝室。
喬星沒回家後的第三周,喬父在周六下午放學時來接喬星,當時易深剛準備回家,卻看見喬星和喬父說了幾句話便又轉身回了學校。
她看起來精神不太好,也沒有發現站在樹旁的他,直直的往寝室方向走去。
易深心頭一震,他每周都會送喬星回家,她看起來沒有絲毫的不接受,她每次都讓他送到小區樓下便讓他回去,而他也從沒有想過,喬星是否有真的回家。
喬父坐在車裏,車窗半搖下來,他的臉上有些疲倦的神色。
易深走近試探性地問他:“伯父,喬星已經很久沒回去了嗎?”
喬父點點頭:“已經有大半個月了,我知道她心裏對我還有怨恨,我也不想勉強她回家,她在學校還麻煩你看着點她。”
心中的猜想終于落實,易深卻沒有絲毫的放松,喬父告訴他所有卻不讓他告知喬星,他現在倒因為這個裏外為難了。
那一周易深也沒有回家,當他打電話給喬星的時候,喬星的聲音聽上去一點也不驚訝:“我知道,我在校門口看見你了。”
易深算明白了,他站在校門口時,喬星往他那邊看一眼是什麽意思,但她一句話都沒說,他就以為她沒看到。
所以她應該也看到了他去找喬父說話的場景了吧。
易深覺得有點尴尬:“那你能出來嗎?我在女生寝室樓下。”
他坐在長椅上等着,四周風聲簌簌,還有最後兩周就放寒假了,天氣越發冷了起來,脖子上圍着喬星送的圍巾
。她看他總是穿得又少,還一副我一點也不冷的模樣,就送給了他一條毛絨絨的圍巾。
最開始喬星送他的時候,其實是有一點調皮的心理在裏面,易深平時看上去總是一副高冷的模樣,但那條圍巾卻是白色的絨毛,看上去有一種萌的感覺。
但喬星都沒想到易深圍上那條圍巾又是另一種氣質,他本就長得好看,白色的圍巾中和了偏冷的氣質,看上去更加平易近人,但外貌卻不折損分毫。
喬星到達寝室樓下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易深低垂着眉眼,風卷起圍巾上細細的絨毛,他居然透露出一兩絲可憐的意味。
心中本來還是有點生氣的,但是現在卻無論如何都氣不起來了。
她就站在他面前,一句話不說,易深和喬父有聯系,她是隐約知道的,但是她卻不能輕易接受,就好像她的好朋友和自己的男朋友瞞着她背地裏走在一塊。
易深擡起頭來看她,語氣有點委屈的模樣:“我有點冷。”
喬星一不留神就笑出了聲,看着他就穿了一件黑色衛衣的模樣,十分幸災樂禍:“活該!”
但還是陪他去男生寝室換了件衣服,最後兩人坐在溫暖的奶茶店裏,他手中一杯香甜的紅豆奶茶,易深低頭喝了一口,眉頭便皺起,這也太甜了吧。
但這是喬星給他點的,看見喬星忍不住笑的表情,他又默默吞下,就知道她最開始積極幫他點奶茶時,嘴角的笑是不懷好意的。
“你……”
“我……”
兩人同時開口,面面相觑。
易深:“你先說。”
喬星:“好,我先說!”
不是這個時候應該謙讓一下的嗎,易深想,喬星她怎麽不符合套路啊。
“其實我猜得到我爸爸和你說的什麽。”
易深一驚,有些不敢置信。
喬星低頭喝了一口奶茶,窗外天色漸晚,冬天的街道上沒有幾個人,寒風飒飒,一切都顯得如此蕭條。
“我媽那天來找我還說了其他的事,是關于我爸的。”她朝他笑,“所以我爸的苦衷我都知道,只是我難以釋懷。”
那天喬母來找她,并不僅僅說了希望她回盧家去,還說了當時她和喬父離婚之後的情況。
那時喬星還小,喬母一點都不想和喬父離婚,她不知道自己眼中一向幸福得沒有任何問題的家庭,為什麽會一夕之間土崩瓦解。
但喬父的态度堅決,喬母別無他法,只能通過孩子來挽回,于是她竭力争取喬星的撫養權。
那時候喬星還小,母親對于争取孩子撫養權方面比父親更有優勢,更何況喬星跟着她的時間比較長,喬星也在她的誘導下說要跟母親一起生活。
喬母的想法太過單純,她以為這樣喬父也不會選擇和自己離婚,但是喬父的堅決出乎了所有人的的意料,即使争取不到女兒的撫養權,他也要和喬母離婚。
和喬父離婚後,喬母便帶着喬星一起生活,但社會對于一個單身母親的考驗是加倍的,喬母心裏依然沒放棄和喬父複合的想法。
喬父要來看孩子,她拒絕了,并且提出,要看孩子可以,但要和她複婚。她以為按照喬父對喬星的關心,喬父會屈服,但是沒想到喬父寧願不來看喬星也不複婚。
她要求喬星不準去見喬父,不過也是打算着以此來威脅喬父和自己複婚。
再後來,喬母失望了,她日子過得苦,而這一切看起來都是因為喬父和自己離婚導致。
自然她也就在不知不覺之中向喬星傳播了這樣的想法,你父親不要你了,他一點也不喜歡你,他從沒來看過你。
後面經人介紹認識了盧顯松,喬母一個人帶着一個孩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很快便和盧顯松結婚了。
盧顯松家庭情況也不好,但是一個家庭裏面有了男人,便有了依靠,喬母受夠了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獨自生活。所以在盧家的生活即使并不好過,她也沒想過離婚。
關于瑤瑤和盧家婆婆對喬星的欺負,她略知一二,可她太軟弱了,她不想打破現在安穩的生活,便只能讓喬星妥協。
後面又懷孕了,盧家婆婆讓她把喬星送回去,說家裏養不起兩個孩子,她也軟弱的答應了,她那時太想有一個安穩的家庭,所以甘願為了這個付出所有。
“所以,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你說我媽都這麽大年紀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天真呢。”她是笑着和他說的,但眼中卻是滿滿的苦澀。
“而我爸也這麽狠心,就不來看我一眼,我知道他是有苦衷的,他不想和我媽複婚,但我是他的女兒啊。”
“他說他來看過你。”
那天喬父對他說過,喬母用喬星當作物品來逼喬父和她複婚,喬父拒絕了,但他有偷偷去看過喬星,喬母從學校接喬星回家,喬星小小的臉上全是笑容。
喬父知道那樣的想法很不應該有,但他就是産生了那種想法,既然喬星過得很好,那他也用過多的擔心了。
那時他和喬母都還比較年輕,很多想法都不夠成熟,而承受他們不夠成熟的苦果的卻只有喬星一人。
☆、都喜歡她
喬星一愣, 轉而笑開:“易深,我知道我爸是關心我的。”
只是他的關心太過廉價。
易深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喬父喬母的做法他無法幹涉, 更何況時隔久遠,他只是不贊同,不贊同他們不負責的行為,導致喬星童年過得最不快樂。
他現在只能緊緊握住喬星的手,想說自己不會像喬父喬母他們一樣, 但是話語的力量在這一刻似乎太過脆弱。
他只能想, 以後他們的時間還很多,他會讓時間來一一證明。
“我會和父親和好的,但是要多給我一些時間,好嗎?”她眼神柔軟,聲音也是細細,就這樣看着他。
易深只能點點頭, 但其實他更想說,不和好也沒關系, 他不在乎她的家庭狀況,她需要的感情, 他會加倍給她。
但他知道, 喬星自己想要親情, 雖然喬父以前做得不夠好,但是喬星心裏還是渴望親情的。
喬星又笑:“其實我還是很開心的,爸爸他一直沒忘記我。”
相比于以前喬母給她的故事版本, 現在這個好像比較暖心,至少她的親人都是喜歡她的,雖然那種喜歡排在很多東西之後,但總比一點沒有更好。
那時夜色漸濃,樹葉飄落,窗外是一片凋零,奶茶店裏很暖和,她喝了一口奶茶,嚼着口中的紅豆對他說:“紅豆真甜啊。”
易深看着她的臉,她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眼裏印着奶茶店裏暖色的光。
那一刻他的心怦然跳動,再一次,從腦海中傳出一個念頭,就是她了。
如果此生要和人攜手度過,那只能是她了。
以前易深很少想過要和什麽人過一生,但自從遇見喬星之後,這樣的念頭便不止一次出現,而今天,這樣的念頭分外清晰。
周末喬星依然沒回家,易深就在學校陪着她,學校的食堂周末不開門,他們只好出去吃飯。
易深早早起床,站在女生寝室樓下給喬星打電話時,從電話那頭傳來她沒睡醒的聲音,易深一聽就知道,她肯定還沒起床。
他想起昨晚站在路燈下,對他說,今天一定要早起學習的女生,那副信誓旦旦的表情,不似作僞。
她讓他一定記得打電話叫她起床,他打了,喬星當時也答應了,說馬上就起床,他是信了她的邪,才覺得喬星會乖乖起床。
想起昨晚定的好幾個鬧鐘,今天早上醒來時腦海中第一個念頭就是打電話給喬星,易深真覺得自己可能中毒了,而且還被毒得不輕。
喬星說的馬上是在半個小時後才姍姍來遲,她臉上一副十分抱歉的表情,讨好似的挽住他的手,開始十分真誠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也想早起的,都是被窩的錯!”
是被窩先動的手,而她只是意志不堅定。
易深看着她只是冷笑,不說話。
喬星一看他這個反應,心裏就有點小小的發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胸口,哄小孩一般:“乖,別生氣了哦,這次是我不對。”
他拍掉她在他胸口亂摸的手,耳上染上可疑的緋紅:“別亂摸!”
他本就穿得不厚,她的手還鑽進他衣服裏亂摸,隔着薄薄的一層衣服,她手柔軟的觸感格外明顯。
喬星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好,你別生氣了。”
易深有些無奈,他沒有生氣,就是想故意吓她一把,沒想到最後先服輸的是自己。
不過看到她現在的模樣,他的心也放下一些,他寧願喬星一輩子沒心沒肺,也不希望看到她傷心的樣子。
***
放寒假的時候,好像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
喬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戴着粉色的耳罩,穿着厚厚的羽絨服,戴着一頂毛線帽,再圍上一條毛絨絨的圍巾,整個人都像只過冬的貓,只露出靈動的一雙眼來。
易深就在寝室樓下等她,幫她把東西搬到校外,喬父的車就停在學校外面,七中規定是放假時家長的車一律不準進校,會造成擁堵。
喬星還有些不舍:“那我就十幾天不能見你了。”
雖然知道她說這句話可能是哄他開心的,但易深還是被哄得特別開心,摸了摸她的帽子,上面有一個毛絨絨的球。
這個人怎麽能這麽可愛呢,讓他忍不住就想把她哄回家。
“乖,想我時就打個電話,我就過來了。”
喬星也沒當他說的真話,畢竟他們家距離挺遠呢,但她現在睜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特別乖巧地答應他:“好。”
然後易深回到家中就一直在等她的電話,但是喬星似乎完全把他忘了一樣,回家兩天了,他電話就沒響過。
最後是易深先忍不住了,他要去見喬星,做出這個決定前,他事先沒有通知喬星。
還有四天就過年了,街道上挂着紅色的燈籠,渲染了一絲熱鬧的氛圍,看上去有些過年的意味。
開車去喬星家的路上,他一直想着見到喬星要對她說什麽,這次一定不能輕易繞過她。
這天是南方難得的下雪天,雖然下的是雨夾雪,雪落在地上就化了,但樹枝上還是積了一層雪白。
易深到喬星家樓下時,便看見她穿着厚厚的衣服,在那搖樹枝。她帽子上已經有些濕潤,但她還是玩得樂此不疲。
她戴着手套,身子離樹遠遠的,一只手卻握住樹枝,使勁搖了一下,就往一旁跑,傻傻地看着樹上的雪落下,臉上是單純的笑。
還真是像個小孩啊,但他不知道怎麽回事,非但沒覺得她幼稚,反而覺得她特別可愛,好清純不做作!
喬星聽見笑聲發現了他,臉上立刻出現了驚喜的表情,飛快地跑到他身邊,捉住他的手腕,聲音也是那麽動聽:“你怎麽來了?”
原本想好的不能輕易饒過她,但是看到她這個人,聽到她聲音,什麽便都忘了。
“你不打電話給我,我只能來找你了。”他沒察覺聲音裏有着不小的怨氣。
果然,她一聽就笑了:“我本來打算今天打電話給你的。”
易深一點也不想信她,但又被她哄開心了一些,這個人啊,簡直是他的命中克星。
喬星把手套脫下,手指冰涼,她直把自己冰涼的手往易深手裏塞,還笑嘻嘻地說:“既然來都來了,就幫我暖暖手呗。”
易深也沒拒絕,還把她手握得緊緊。
喬星翹起嘴角,拉着他的手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我爸這幾天對我太好了呀,每天都給我做好吃的,我就不小心忘了要給你打電話了。”
喬星這話是千真萬确的真,喬父對她是真的好,仿佛要把以前的虧欠加倍償還,喬星也來者不拒,反正她每天吃好喝好睡好,碗都不用她洗,這樣的生活簡直太美好了。
她給喬父打了個電話,說有同學來看她,中午就不回家吃飯了。之後就帶着易深去玩,她的小學初中都帶他去看,仿佛以前易深沒參與過的日子,她都一一帶他體驗。
易深覺得今天的喬星簡直乖順得不像話,尤其是最後她送他回家時,拉着他手,低着頭的模樣,簡直讓他立刻想把她拐回家。
至此之後,喬星開始每晚固定時間給他打電話了。
除夕晚上,她的聲音有些不對勁:“這是奶奶去世後我過的第一個春節,好想她啊,你不知道,原來我和奶奶一起看春晚的時候,我覺得春晚特別難看,但是今年的好像還行,可惜奶奶看不見了。”
她之後便揚高了聲音,聽上去開朗了一些,她說喬父做了她做喜歡的酸菜魚,她說她其實已經原諒喬父了,但是沒有告訴他,她調皮地笑了聲:“總要把這個寒假過完,享受更多的福利才行啊。”
總體說來,她今晚的情緒挺正常,除了最開始那句想念奶奶的話。但易深卻覺得,她一點都不開心,她說的第一句才是她的真實情緒,後面故意的開心仿佛是為了讓他放下心。
挂下電話,易深看了一眼時間,這時已經晚上十一點,易家一大家人圍在一起打麻将,客廳裏熱鬧非凡。這就是易家過年的傳統,他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的玩游戲,也不想去打牌。
此刻根本沒多做思考,易深拿起衣服就出了門,沉迷于麻将中的易家人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出去了。
從城市這邊到喬星家那邊挺遠,但好在大年三十路上幾乎沒有車,他到達喬星家樓下時,城市淩晨的鐘聲剛好打響。
他聽見一陣歡呼,天空盛開一大片煙花,他拿出手機,撥打出那個想了一路的電話號碼,放在耳邊。
“喬星,我在你家樓下。”
☆、取個定金
喬星接到易深電話時, 剛剛準備閉上眼準備睡覺,聽到他的話之後,喬星疑心是不是自己還在夢中。
“你下來嗎?我在等你。”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在做夢,是易深真的來了,在舉家歡度春節的日子,他從城市的另一端來到這。
喬星身上還穿着睡衣,匆匆披了件齊小腿的長羽絨服就打開房門。
客廳裏一片漆黑, 她連燈都不敢打開, 喬父也剛睡不久,她怕會吵醒喬父,打開手機手電筒,沒被羽絨服遮蓋住的小腿有些冷,但她顧不得這些,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見到易深。
她喉嚨裏一片癢意, 差點抑制不住要哭出來。
她是穿着拖鞋下去的,剛洗過澡, 還穿的是涼拖,在家裏一點都不覺得冷。
一出來她覺得自己蠢透了, 應該回去換雙鞋, 但是她不要浪費回家的時間。
由于外面有些黑, 喬星又走得快,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塊石頭,裸.露的腳立刻傳來鑽心的疼意, 她疼得差點蹲下.身。
明明不長的路程,今天怎麽這麽多災多難啊,她看向前方,隐約看見了車的輪廓。
她慢慢朝那走去,是易深的車,她的眼淚差點忍不住,敲了敲車窗,車門應聲而開。
喬星坐在副駕駛上,想都沒想就撲到了他懷裏,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我剛撞到腳了,好疼。”
易深把她從他懷中推開,神色有些着急:“撞到哪了?”
她伸出腳來,借着車內不甚明亮的燈光,淚眼朦胧中,她看到被撞的腳并無異樣,但她就是覺得好疼啊。
易深握住她的腳,有些生氣:“你怎麽穿雙涼拖就下來了?”
喬星抽泣了一聲,似乎是不敢置信:“你兇我?”她委屈死了,“我不是為了早點下來見到你嗎?你還兇我?”
易深心疼的說不出話,把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細細地看着。
喬星臉一紅,就想把自己腳抽回,把腳給自己喜歡的人看,她總覺得很羞恥。
但易深的手捏得緊緊,她沒抽回來,反倒被他批評了:“不是說疼嗎,我看看。”
她捂住自己的臉,上面一片火辣:“不疼了,你別看了。”
她現在也顧不得生氣了,她就覺得心跳得飛快,跟裏面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但易深就是不放手,她半躺在座椅上,蓋住自己的眼,不留一條縫。
他終于松手,喬星趕緊抽回自己的腳,盤坐在座椅上,一雙眼睛像某種受到驚吓的小動物,直勾勾地盯着他。
易深輕咳了一聲:“冷嗎?”他把空調溫度又調高了一些。
喬星搖了搖頭,仍然是一種小動物的眼神。
易深實在受不住被她這樣注視,揉了揉她的頭發:“看我幹什麽?”
她輕哼一聲,飛快轉過頭,好像根本沒看他一樣。
外面煙花還在放,喬星看了許久,而易深看了她許久。
最後煙花放完,她轉過頭,神色溫柔:“新年快樂呀,易深。”
“新年快樂,喬星。”
喬星問他還回不回家,易深點了點頭說要,畢竟是春節,一個人在外度過就有點凄慘了。
喬星心裏又有點過意不去,主動窩到他懷裏,聲音也軟軟的:“你對我這麽好,我都不想回家了。”
他身體一僵,片刻之後才悶悶地回答:“我也不想讓你回家。”
喬星腦海中忽然出現大大的“車.震”二字,頓時窘了,好好的氣氛,給她一下子給弄得色.情了,但腦中的放飛的思緒,是不受她控制的啊。
“但是你還沒成年。”
車裏狹小的空間氣氛一下子暧昧了許多,喬星的臉紅的不像話。
随即感覺到他親了自己嘴角一下,他聲音狠狠的:“先取個定金。”
但喬星一點都不怕,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擡起頭看他,明明很害羞卻仍然要直視他的雙眼:“定金不是這樣的,定金是這樣的……”
定金應該是深吻才對。
所以取完定金後的易深開始呼吸不穩了,喬星紅着張臉,退出他懷裏,明顯地感覺出了他身體某處的不對勁,但她不準備負責到底。
她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地說:“那我先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
打開車門,她倏地跑遠。
外面的風灌進來,易深摸了摸自己的唇,上面似乎還有剛才她主動吻上的味道,染上了外面風雪的氣息,更難忘記。
直到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喬星都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麽大的膽子,而現在,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裏的心髒不受控制的狂跳。
今晚注定是個難眠之夜。
***
這個寒假喬星過得很開心,十幾天的假期一晃眼就過。
但是在即将開學的時候,喬父卻住院了,本來一開始就是很不引人注意的感冒,喬父也沒去管它,喬星平時在家大多在房間裏補假期作業,也沒怎麽注意到喬父。
直到喬父的感冒咳嗽變成了肺炎,喬星才知道原來父親一直在瞞着自己。
她覺得很愧疚,喬父假期在家,她就當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米蟲,家務活基本不用她動手,但是她卻連問候父親一句都很少。
雖然口上說着不介意以前的事,但心中總還有點放不下。
喬父住院期間,喬星就把自己的書本也一并帶去了醫院,父親年紀也不小了,但是和母親離婚後身邊都沒有一個女人。
奶奶還在的時候,她偶爾聽到奶奶和父親的談話,大意是奶奶讓父親再去找一個,但是父親拒絕了,說是怕她不接受。
那時候喬星一點都不信喬父的話,認為自己不過是一個借口。
而現在回想起,那時喬父應該說的是真心話,他自覺的虧欠了她這個女兒許多,便想從其他地方彌補回來。
喬父住院住了三天,醫生便說可以回家休養了,又說了一些注意事項。
喬星在一旁認真地記錄下來,喬父本還想自己開車,但被喬星給拒絕了:“你現在還生着病,我們打車回去。”
喬星自己是會做飯的,只是有些懶不想動,但是現在父親生病了,她不能讓喬父帶病做飯,于是自己承擔了家務活。
喬父病好之後,整個人看起來都瘦了許多,喬星心裏心疼,看着父親鬓角的白發,眼角的皺紋,她再次清楚地意識到,父親已經年紀已經不小了。
她腦海中還想起小時候喬父給自己舉高高的場景,覺得眼眶有些酸澀,她不能再這麽不懂事,她的親人已經很少很少了。
開學是喬父帶着喬星去報的名,喬星覺得有些害羞,都這麽大的人了,都在七中讀了近三年的書,卻還要家長帶自己去報名。
但是看到喬父希冀的目光,她只能點點頭,她知道喬父是在補償自和喬母離婚後便再沒帶她去報過名。但是她已經快成年的啊。
果然在帶她報完名之後,葉知就擠在她身邊,笑道:“喬星,你是不是才讀幼兒園啊?”
喬星窘了,作勢要去打葉知:“十幾天不見,你皮癢了是吧!”
葉知連忙求饒:“沒呀,我是想謝謝你爸居然還想着我們。”喬父讓喬星帶了好多東西給室友,說是擔心她高三才住校,會受排擠。
喬星整理着東西:“我爸對我挺好的。”
“是啊。”葉知邊吃着東西邊附和道,“你以後要對你爸好一點。”
葉知對喬星家的有一定了解,她也很希望喬星可以和親人相處的好一些。
喬星使勁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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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校之後學校還顯得很空曠,畢竟他們高三是提前開學的,現在離高考還有一百來天,教室後面挂上了天數表,每天撕一張,讓人特別有緊張感。
班上的學習氛圍好了不知一星半點,幾乎每個人都開始了住校生活,班級裏的燈往往是下晚自習後還亮到很晚。
喬星原本以為緊張這種東西跟自己搭不上任何邊,但她沒想到,自己居然也開始緊張起來,還緊張到失眠。
當她把這件事向易深抱怨時,他當時只是安慰她,讓她別焦慮,按照她的成績可以上一個不錯的大學的。
喬星也知道啊,但她就是有些緊張,十幾年的學習總算要出結果了,往常經歷過的無數次大大小小考試,似乎都全部是為了高考做準備。
當天晚上,喬星依然準備好迎接習慣性的失眠,但是卻在即将淩晨的時候接到易深的電話。
他們現在都睡得比較晚,這是喬星還準備再看會書再睡覺,忽然接到他的電話,趕緊到陽臺上接聽,這種時候,不能在寝室打擾室友學習。
喬星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聽見易深的聲音:“你趕緊上床躺着,我今天剛學了下催眠的方法。”
喬星一笑:“真的假的?”
“真的,待會你按我說的做就行,不用出聲。”
她把書本随便收拾了一下,就上床躺着,隐隐還能透過耳塞聽見室友翻書的聲音。
易深的聲音故意壓低了幾分,喬星想,如果今天有月色,也應該是這般輕緩流淌,十分動人。
她按照他說的平躺着,乖巧地聽着他剛學的催眠方法,心中感動至極,其實她今天和易深說自己失眠的事就是單純吐槽,根本沒有想到他會有這般動作。
時間慢慢流逝,她腦袋放空,迷迷糊糊的,只聽得到他越發低沉的聲音,最後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只記得他最後一句話似乎是,“晚安,喬星。”
那晚,喬星第一次沒有失眠。
☆、衆人皆曉
高考那天是個很好的天氣, 好像每年容城高考都是這樣的日子,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