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女鬼

退朝後拓跋彥求見,他站在禦書房廊下等候,瞧着天氣并未有轉晴的意思,灰蒙輕霧缭繞檐角,青瓦紅牆暗上一層,春意遲遲不來,漫天而散的煙雨蒙蒙,随着寒氣滲入宮中絲絲縫縫。再如何期待春天的到來,也會因這天氣遲疑幾分。

“将軍,這邊請。”青奴躬身請進。

拓跋彥轉回視線,一手背在身後往裏走去。

進門後青奴将門關上,他看到薇寧已換了一身常服,頭也不擡地在批改奏折,只是在他請安後讓他免禮,随即半開玩笑道:“将軍,拖你辦的事,魏延安已經快一步幫你辦妥了,你輕松了。”

拓跋彥向來不輕易樂觀,“公主把真相昭告天下,所謂狗急跳牆,公主就不怕把潘王逼急了派人刺殺?”

薇寧執筆的手一頓,随即冷哼一聲,“這本宮早已考慮過,将軍在京,又有父皇玉佩在手,若本宮有危險,将軍定能趕來營救。本宮并不擔心。”

拓跋彥有些無奈,不知為何覺得她的語氣漸變咄咄逼人,“公主說笑了,本将分身乏術,進宮之路并非公主說的了無障礙。若真有刺客,可不會給等本将進宮的時間。”

薇寧似笑非笑地擡眼看着他說:“本宮身邊有的是人保護,将軍盡管放心就是。”

說完這話,薇寧繼續低頭批改奏折。

拓跋彥站在那兒,面無表情地頓了頓,好半響才試圖問道:“本将可有做錯事?”

薇寧擱筆,狐疑問:“将軍何出此言?”

拓跋彥也說不出,只是在昨日送她回宮時買了紫薯酥餅後,她連正眼都不願瞧他了。冷冷的氣息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好像兩人的關系又回到了原點,那種一言不合的狀态。

“是我魔障了,臣告退。”他輕蹙着眉頭轉身離開。

等到他走後,薇寧重新拿回那疊沒仔細看就批好的奏折。

他沒做錯什麽,只是她覺得愧疚。他越是對她好,她越是愧疚。

那種感覺,就像外頭黑雲壓城一般讓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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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寧之前派去找藏寶地圖的侍衛來報,有另一夥人也在尋找地圖。

“尋找哪一半?”薇寧打起精神問道。

“屬下不知。”

薇寧想了一想,決定道:“查!注意隐藏身份,別打草驚蛇了。”

“是!”那侍衛離去,薇寧又一人陷入沉默當中。

三個月後。

挨過冬天的枝桠抽出嫩芽,春風鼓動着花蕾初綻,萬裏無雲燕追尾,嬉無間。褪下厚重棉衣的衆人總算是擺脫了累贅。

這日齋戒,薇寧沐浴更衣後進禮佛堂。檀香盤煙倒挂屋頂,蒲團跪下誠心祈禱時,白色煙霧往下灑,一層一層渡滿人身。

廊下有些許大臣在交談,說起了外頭的新鮮事。薇寧睜開眼的時候,青奴正準備去制止,她擺了手,盤坐在蒲團上靜坐。

“說長安城裏出現了白衣女鬼,好幾個百姓都看到了。”

“什麽女鬼?”

“我哪知道!沒看到就算你好命!碰着了還有命坐在這裏陪你閑聊?”

“說得是說得是。”

“唉,聽說出現了百鬼夜行,被一個捉鬼的團隊滅了不少,就剩那只白衣女鬼了。”

“那麽厲害?”

“就那只白衣女鬼沒抓到,厲害個什麽!”

“……”

推開殿門之時,似乎晨起的露珠将空氣沾染了一番,濕濡地湧入殿內,混雜一起時,讓來往的宮人所帶之風,一點一點地攪均勻來。

時間到了,薇寧起身離去,出了殿門,一旁等候的賀原跟了上來。游廊裏她邊走時邊對賀原吩咐:“鬼魅之說本宮不信,近日宮中要加強戒備,別讓這只‘白衣女鬼’進了皇宮。”

賀原道是,停下腳步站在原處恭送薇寧。

可這日夜裏,這只鬼果真進了皇宮。公主院附近出現一聲慘叫,等侍衛趕到後掐人中,那宮女哆哆嗦嗦地顫着手指着半空說:“有鬼……有鬼啊……”

第二天薇寧面見那宮女,青奴在一旁說道:“快告訴殿下,你昨夜看到了什麽?”

“回公主,奴婢是尚工局的繡女如意,因趕制一件外袍,所以昨夜晚歸。不料在路上看到了一個白衣女子從半空飄過,這才被吓暈了。”那個如意的繡女跪在薇寧面前說道。

薇寧看她神情并不像說謊,但是薇寧并不相信她看到的就是“鬼”,這世上哪兒有什麽神神鬼鬼,只有人在裝神弄鬼,于是說道:“封緊你的嘴,要是在外頭亂說,本宮就割掉你的舌頭。”

“是!奴婢遵旨!奴婢遵旨!”那個如意吓得跪趴在地上篩糠,明明春風略帶寒意,她的額頭還是冷汗涔涔。

如意退下後薇寧下令:“後宮之中,不準聚衆談論此事,但凡發現,杖責三十。還有,告訴賀原,加強巡邏。”

青奴聽後派人吩咐各個管事嬷嬷和賀統領,如此一來,看似好像壓制住了驚恐之風。

但是事情并沒有薇寧想象中的那麽順利,那天夜裏,麟德殿附近又有人聲稱見了鬼,隔天清晨太後趕在薇寧上朝前來見她:“寧兒,母後聽說長安城裏有個捉鬼厲害的高人,咱們請進來看看?”

薇寧安撫道:“母後,咱們宮中守衛衆多,豈會比不上一個高人厲害?您安心在清寧宮,該吃吃該睡睡,不要聽信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擾了好心情。”

太後卻皺着眉頭:“寧兒,母後受不了刺激,就算無用,也要求個心安。你下旨,讓高人進宮,母後好睡個安穩覺。”

薇寧看太後臉色有些蒼白,握着她的手涼意明顯,于是低聲安慰道:“母後,此事再議,但是你不要着急。”

一旁的知晴替太後說道:“公主……實不相瞞,太後這兩日只是勉強用了一點粥而已,睡眠也極其不好……”

薇寧聽後說道:“母後回去吧,女兒派人去請。”

太後聽完眉頭舒展,肩頭頓時輕了很多。

上朝的時間也到了,青奴在一旁低聲提醒,薇寧說道:“母後,女兒上朝去了。”

太後有了點笑意,被知晴扶着手對薇寧道:“去吧。”

薇寧上朝後,陸禦史站了出來:“啓禀公主,近日長安城內莫名出現謠言,這白衣女鬼,是鄭燕燕所化。”

薇寧覺得這謠言怎麽對她窮追不舍的,若還是潘王所為,那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些,重複玩這招,不煩嗎?

“笑話,本宮一向光明磊落,沒想到結案那麽久了,竟然還會有謠言出現。這件事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大邺的子民并不信任本宮。

長安子民心情本宮理解,幼年本宮遭鬼魅惑心,多日未能安眠,佛家慈悲,經文之音萦繞殿中,使本宮心得依靠。

信仰猶如黑夜中的光柱,隐約照亮前方,拄着那信仰砥砺前行,就是一道隐形的助力……”

拓跋彥站在殿下聽此不禁一笑,薇寧所說的幼年遭遇他是知道的,那年圍場狩獵,夜深之時他見她偷溜出來,不想她是跑到一個山坡上,躲着衆人悠閑躺下觀星。

盡管時間久遠,他依舊記得那夜月盤明亮,銀光灑落在她身上時,她叼着根狗尾巴草,哼着不知名的調調,雙□□叉搭疊在一起,直直放在草地上,随着音樂左右搖擺。

“啦啦啦~我來啦~我怎麽這麽好看~啦啦啦~”

拓跋彥那時離得遠遠地也躺了下來,聽着她胡編亂造的歌謠,一盞茶時間後,她就沒聲了。他起身去看,她不知何時縮成了一團,就像……就像一只小奶貓。

後來是他抱她回到營帳,第二天醒來她問過所有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出去過。她以為見了鬼,吓得再也不敢一人亂走。

“将軍?何事好笑?”薇寧的話都說完了,結果發現拓跋彥不知為何嘴角帶笑,好似神游太虛中。

……

拓跋彥回過神來,看着薇寧疑惑的眼神,立即收了視線和笑意,若無其事地轉過頭掃了眼身旁的官員,詢問道:“本将笑了?”

身邊官員點了點頭,同薇寧一樣好奇拓跋彥的笑意從何而來。

拓跋彥對薇寧說道:“回禀殿下,本将只是突然覺悟,要笑口常開。”

在朝堂之上聽到他說這麽摸不着南北的話,讓薇寧有些困惑,但誰知道他抽的是什麽風,她現在可沒心情去破譯。

“退朝——”

薇寧起身,牽過小皇帝的手往裏走去。

路上小皇帝拉了拉薇寧的袍角,在她停下後說道:“皇姐皇姐,我發現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薇寧蹲了下來耐心問道。

“拓跋哥哥是對你在笑。”小皇弟貼在她耳朵低聲說道。

薇寧別過臉用眼神去詢問田公公和青奴,結果這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薇寧皺眉自問,那麽明顯嗎?為什麽她自己卻沒發現?他幹嘛看着她笑?她哪裏好笑了?

小皇帝這時又說道:“皇姐這麽美,一定是拓跋哥哥想娶你回家!”

薇寧連忙捂了他的嘴,心中有些慌張,而她的慌張讓青奴和田公公都覺得十分奇怪,好在薇寧很快就反應過來,對小皇帝道:“這樣的話以後不準再說,知道嗎!”

薇寧叫上青奴率先離開,而小皇帝則驚愣住了,喏喏地問一旁田公公道:“皇姐……皇姐她怎麽了?”

想必除了還不懂事的小皇帝,其他人都知道,公主是因為單贏這個人才會如此反應。但是田公公要如何跟小皇帝解釋呢?他想了一想,找到了合适的措辭後才說道:“皇上,公主這是……這是因為先皇遺囑上提了,公主要等到皇上掌權後才可嫁人。所以皇上,要體諒公主的心情。”

小皇帝突然靜了下來,好半響才對他道:“咱們回去吧,田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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