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杯甜奶
溫揚一個人在衛生間的窗邊抽完了煙。
把煙頭在窗沿上摁滅丢進馬桶裏,看着水把剩餘的一點兒煙灰沖的飛散,溫揚有些怔愣的擡起左手,按在了自己右手的手腕上。
一下,兩下,三下…
溫揚能感覺到那裏規律而富有生機的跳動,發現自己穿越之後的不真實感後知後覺的湧了上來。
其實對于穿越這事兒,他沒太多想法,甚至還有點兒隐蔽的興奮。
就像是在盤山公路上飙車彪到一百四十邁還能順帶來個漂移,那種把整個人都交給未知的空茫感,輕易就能讓他興奮,甚至上瘾。
不過現實是,再興奮上瘾,他也不可能在這不太臭的臭衛生間裏待一整天,眼下至少得知道自己晚上住在哪兒,最不濟也得知道身上有多少錢…
但把之前有過的對話都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溫揚也沒提煉出什麽有用信息來,正靠在窗臺上苦惱接下來該何去何從,就聽“砰”的一聲,衛生間的門被人大力撞開,緊接着又滾進來兩個人——
一個壯的像熊,還有個瘦的像雞。
“可以阿趙小雞,敢跟老子提要求了,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
溫揚咳嗽了一聲。
壯熊話音猛的止住,擡起頭,像是才發現衛生間裏還站着個觀摩的人,愣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兇狠的表情,把手裏人往牆角一扔,伸出根食指指着溫揚,“嘿小子,我…”
“熊掌放下去說話。”溫揚皺着眉頭打斷他。
“你說什麽?”壯熊一下怒了,不但不收手,還又往前跨了兩步,指頭都要怼溫揚臉上了,“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說你大爺,”溫揚回怼了一句,之後突然擡起手,幹脆利落的的攥住了壯熊的手指,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往前一拉又用力往下一撇,聽見了“咯嘣”一聲脆響才松開,沉了語調,“我剛已經警告過你了。”
壯熊難以置信的盯着自己已經軟趴趴垂下的手指三秒鐘,爆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操”,尾音還是帶着波浪卷兒的,估計是聲音都給疼劈叉了。
其實溫揚這會兒還是不太想打架。
這次不是因為煙瘾了,只是單純因為對手太弱雞,就這反應能力,真打起來,兩分鐘就能被他摁在地上單方面淩虐,沒意思。
于是溫揚沒再看壯熊,擡步繞過他就準備往外走。
但顯然壯熊不甘心就這麽算了,溫揚前腳剛邁出去,後腳壯熊就把手壓上了他肩膀,聲音雖然還劈着叉,但不難聽出裏面壓着的真情實感的狠勁兒,“把老子手指弄折了,你覺得你今天還能站着走出這個門兒?”
“阿,”溫揚無奈應一聲,一把揮開肩膀上壓着的熊掌,偏頭睨着壯熊,“不然你弄個轎子來擡着我?”
這話在壯熊聽來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他攥起沒傷的那只手就要往溫揚身上招呼,不過擡手的一瞬間又停住了,因為他不經意往門口瞥了一眼,就看見剛還縮在角落裏的趙小雞已經偷偷摸摸爬起來溜到了門邊上,再一步就得跑了。
壯熊只猶豫了0.1秒,就果斷的放棄了眼前這個真動起手來他沒什麽勝算的不速之客,而是兩步跨過去追那個百分百能被他壓着打的小菜雞。
兩秒鐘後,小菜雞就被壯熊罵罵咧咧的拎了回來,“你真長本事了阿,還敢跑了!就不怕老子把你腿打斷了!”
“你不能這樣!”小菜雞拖着哭腔,說出的話倒是怪強硬的,“我們之前就說好了的,我們是公平交易,現在我想停止了,你沒權利這樣對我!”
“沒權利?”壯熊已經又一次把人掼在了角落裏,一手拎着他的衣領,還用力往他小腿肚上踹了一腳,“現在跟老子講公平交易了,可不是當初求着我要幫我考試的時候了!”
“不是我求着你的!”小雞雙手抱住頭往角落裏縮,“是你先提出來的,我那時候要不是走投無路,又怎麽會答應幫你做這種事!”
“現在裝起清高來了?”壯熊又一腳踢在了小雞的肚子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人疼成了一團,冷笑道,“這兩年沒有老子給你錢,你媽早他媽該死了!”
這話該是觸在了小雞的死穴上,角落裏蜷成一團的人突然開始奮力掙紮起來,臉漲的通紅,聲嘶力竭的喊,“我不準你這麽說我媽!不準!這兩年沒有我,你也不可能次次都考班裏前三名!”
……
溫揚站在一旁聽了這麽多,已經能猜出個大概了,心裏“啧”一聲,也不過又是個可憐人罷了。
理智上來說,以他現在這麽個全是未知數的狀況,着實是不該管這檔子閑事兒的,世上可憐人太多了,他管不過來。
實際上他也确實是這麽做的,腳都已經跨出衛生間的門兒了,再走兩步,就能把這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徹底畫上個句號,可裏面的人突然發出一聲悶哼,緊跟着就是一句充滿了絕望的喃喃自語,“為什麽,為什麽都要這麽對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溫揚腦子裏繃着的那根弦,“啪”的一下,就斷了。
去他媽的理智!
趕在聽見第二聲悶哼之前,溫揚已經利落轉身跨進了衛生間,單手揪着壯熊校服的後衣領把人翻了個面掼在牆上,屈起膝蓋就往他小腹上用力一頂…
“你找抽阿!”邵寧轉頭斜了花熠一眼,“上課一刻鐘你胳膊肘怼我多少下了?”
“诶呦大哥阿,”花熠咂着嘴“啧”一聲,“你也知道上課一刻鐘了阿,不就遇上個長得像白月光的麽,就把你勾的魂不守舍成這樣了,那要是哪天真的白月光來了,你還不得直接從這窗戶飛出去!”
邵寧沒接話,藏在褲兜裏的雙手無意識攥了攥,要是真的,要是真的,大概從窗戶裏飛出去都是輕的了……
花熠見身邊人又沒了聲音,還神情呆滞,搖了搖頭不再管他,轉回頭去看着講臺上馬老師挺着肚子,講那些聽到耳朵能生繭的新學期動員。
“高三不像高一高二,就算我們學校不跟人比升學率,你們自己也得努把力争口氣!”
“就苦這麽一年,少年人,不吃點苦頭,怎麽能叫青春!”
……
馬老師抑揚頓挫的“演講”也好,下面學生或無奈或不屑的嘆氣嗤笑聲也罷,邵寧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手還揣在兜裏,指腹略過zippo背面刻着的麋鹿,在正面右下角的字母Y上來來回回摩挲。
他再癡迷,也不至于荒唐到僅僅是因為一張相似的臉,就把自己這麽寶貝的打火機借出去。
會那麽做,其實是為了試探。
邵寧穿來這個世界已經兩年了,這兩年裏,他無數次深夜失眠都在想,這究竟是不是大夢一場,不然怎能讓他貪上這樣的好事兒。
不僅他還好好的活着,最疼他的外公,關系最鐵的發小,都還好好的活着,雖然他們沒有了先前的記憶,但至少都在他身邊,觸手可及。
可轉念,邵寧又會想,如果是夢,這夢又還是殘缺了些,不然怎麽就遇不上他心心念念的溫揚?
直到今天在馬老師辦公室,對上了那雙過分好看的眼睛。
皮囊的相似太淺薄,可連眼神都那麽相似…
所以才遞出了他的寶貝打火機。
如果真的是溫揚,如果溫揚真的還能記得他,那他就一定會認出那個打火機的。
只是…
回想起衛生間裏小孩兒毫無停頓的接過打火機點煙吐煙圈兒一氣呵成的動作,邵寧輕嘆一聲。
急不得。
左右人已經在眼前了,總有一天,他會把這不确定的一切都确定了。
想通了,邵寧情緒平穩了些,分出心思來聽了兩句馬老師演講,發現他已經進入尾聲到了總結升華階段,“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最後這一年,老師會和你們一起全力以赴,希望你們每個人,都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教室裏又躁動起來,花熠靠過來小聲反駁,“切,小爺還就愛留遺憾了,沒聽說過一句話麽,沒有缺憾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少貧兩句,”邵寧拿起左邊桌角的脈動喝一口,又放回原位,“等你真有缺憾了,才知道這世上從不賣後悔藥。”
“哎呦,”花熠捧着腮幫子轉過頭來,“聽聽你這說話的調調,不知道的得以為你七老八十了。”
邵寧笑,從桌洞左邊的收納盒裏摸出條巧克力拍他桌子上,意思不言而喻——吃,堵上你的嘴。
花熠裝模作樣哼兩聲,就撕開包裝吃了起來。
“對了,”馬老師忽然拍了拍講桌,“今天我們班上還來了位新同學,叫宋辭。”
邊說,馬老師的視線邊在班級裏轉,然而轉了一圈,都沒看到那個長得白白淨淨乖乖巧巧的男孩子。
“壞了,”想起些什麽,馬老師一拍腦門兒,“瞧我這腦子!”
“你們先上自習,”嘴裏吩咐着,馬老師已經下了講臺,急匆匆往外走,“班長管好紀律!”
他那時候光顧着唐昀胳膊上的傷了,又不想讓宋辭跟花熠起沖突,急着把人往外趕,都忘了自己根本沒告訴他教室在哪裏。
也不知道人現在在哪兒,人格變回來沒有…
馬老師越想越心焦,恨不得腳底下踩兩個風火輪。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少年音,“馬老師,我知道他在哪兒,我跟您一起去找他吧。”
馬老師腳步猛的停下,轉頭看着兩步走到自己身邊的邵寧,有些疑惑的問,“你知道?”
邵寧輕描淡寫的“嗯”一聲,“前面從辦公室出來去樓上的衛生間,碰上他了。”
“好好,”馬老師小小松了口氣,又加快腳步往樓梯口的方向走,“快去看看,我也是糊塗了,都沒告訴他教室在哪兒…”
邵寧聽着馬老師自顧自碎碎念,沒出聲,走過一個轉角上樓的時候,就聽馬老師又道,“宋辭這孩子,特別乖,膽兒又小,你跟花熠說說,別欺負人家…”
想起衛生間裏小孩兒半眯着眼抽煙的模樣,邵寧舔了舔嘴角,沒去反駁馬老師有些偏差的印象,一本正經點頭,“不會的,不會讓人欺負他。”
“有你這句話老師也能放心些,”馬老師說,“可不能再受人欺負了阿。”
邵寧聽着馬老師這語氣,總覺得哪裏不得勁兒,正想多問兩句,就見已經走到衛生間門口了,只得暫時閉了嘴。
像是怕吓到裏面的人,馬老師推門的動作都放的很輕,誰知門一開,還沒來及說話,就被個人撲上來牢牢抱住了腿。
馬老師一驚,連忙低頭去看,發現抱住他的是隔壁班的熊傑,人如其名,像頭壯熊。
只是壯熊此時絲毫沒有“熊中豪傑”的風範,正抱着馬老師的大腿嗚嗚咽咽,“老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要被打死了阿!”
馬老師皺着眉毛擡起頭,想看看是何方神聖,能把壯熊都打成這麽個凄慘模樣…
下一秒,馬老師本就不太大的嘴就張成了個圓圓的O形,看着更像只麻雀了。
因為這位神聖不是別人,正是他口中“又乖又膽小”的宋辭小同學!
小同學正頂着腦門兒前面翹起來的一撮劉海站在牆邊,眉間攏着挺重的戾氣,一只腳還踩在壯熊的小腿肚上沒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