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杯甜奶
其實宋辭這具身體并不矮,一米七八的身高已經夠讓不少男生羨慕了,只是他長得實在太乖,又瘦,就總會讓人忽視掉他的身高。
溫揚自己其實也很喜歡最後一排,自由又舒服,但他實在不太想跟身邊這位唐神還是唐草的坐一起了,非要說個理由,也就是倆字——不安。
那種像是突然被人綁了個氫氣球扔到天上,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能落到實處的不安。
猶豫了兩秒鐘,溫揚正要開口說“好”,嘴巴張開還沒來及發出聲音,旁邊竟然就有人替他搶答了,“馬老師,不用換了,宋辭同學說他很喜歡這個位置。”
語氣真誠得溫揚自己都要信了!
溫揚猛地轉過頭,隔着個位置怒瞪花熠,不過花同學并沒有接收到他的怒火,還在努力給邵寧遞眼神,一臉的“兄弟,我只能幫你這麽多了阿!”
邵寧捏捏眉心,嘆口氣,轉頭看向溫揚。
他不願惹溫揚不快,因此花熠剛那句話,他心裏想一想,嘴上絕對不會說出來,但現在有人替他說出來了,他就實在是大度不起來,說不出“你想坐哪兒就坐哪兒”這種話來了。
理智上覺得還是在試探,還什麽都沒弄清楚,但邵寧自己心裏明白,他的潛意識從看見面前這小孩兒的第一眼,就已經默認了——他就是溫揚。
“咳咳…”馬老師在講臺上清了清嗓子,“宋辭,你不想換座位?”
馬老師眼神裏的暗示不要太明顯,就差大喊一句“別怕!花熠威脅你了沒關系,老師替你做主!”
溫揚又一次被自己的腦補逗笑,只是…
他眼睛快速在班裏掃了一圈,毫不意外地,發現之前還嬉皮笑臉的同學們現在一個個都正襟危坐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溫揚突然就改了主意,搖搖頭,語氣散漫地開口,“老師,這位置挺好的,風景好,風水也好,我不換了。”
馬老師還想再說什麽,但看着溫揚一臉堅定,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新來的小同學情況特殊,一個座位而已,他沒必要幹涉太多。
見馬老師已經翻開課本準備講課,溫揚清晰地聽見身邊人松了口氣。
溫揚沒轉頭,下意識把板凳又往過道挪了挪,從書包裏摸出語文書來攤開。
宋辭之前在的學校也發過這套教材,只不過他們那個高中,高一一年就已經把這三年的課本都上完了,後面用的都是學校老師自己出的書。
溫揚五分鐘翻完了一本書,确認了這邊的教學和他原來在的世界差距并不大,充其量也就是換個省份的問題,才高考完的溫探花放下心,再沒猶豫地趴在桌上閉上了眼睛。
語文課大概是被下過什麽催眠的魔咒,無論講課的老師聲音多麽洪亮,語調多麽慷慨激昂,聽課的人也還是難逃五分鐘就困到睜不開眼的命運。
溫揚繃了一早上的神經竟然在馬老師飽含深情地朗誦《沁園春長沙》聲中漸漸放松下來,最後終于徹底陷入安眠。
旁邊,花熠趁馬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板書,湊近邵寧,用拳頭抵在嘴邊說話,眼睛還一個勁兒地往趴着的溫揚身上瞟,“哎你說這小孩兒,是不是對你也有點兒意思阿?”
邵寧看了眼兩人之間大得都能再坐進一個人的空隙,聲音涼涼的,“你哪只眼睛看出來了?”
花熠撇撇嘴,“沒意思幹嘛就不換座位了,還說什麽風景好風水好的,這不就是在說你好看,坐這兒能有桃花運?”
要是溫揚聽見這話,絕對得被氣得吐血,這竟然有個比他還能腦補還能自動解讀別人話語內涵的,語文閱讀不拿滿分都對不起他這能耐!
邵寧無奈看花熠一眼,夾了支筆在指尖,沒轉,“你那麽一說,班裏誰還敢跟他同桌?”
這是大實話,花熠讪笑一聲,摸摸鼻子,咕哝了句“兄弟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就轉回去繼續玩他的樂高模型了。
邵寧搖搖頭,又忍不住偏頭看溫揚,也不知道小朋友昨晚上是不是出去偷雞了,這會兒睡得格外香,大半張臉都埋在寬大的外套袖子裏,只露出一點阖着的眼睛,又長又翹的睫毛傾覆下來,乖覺得讓人打心底裏發軟。
窗外一縷陽光忽然從沒拉嚴的窗簾縫隙裏漏進來,正好落在溫揚臉上,幾乎同時地,邵寧就已經本能坐直了身體,替他擋住了陽光,小朋友睫毛顫了兩下,呼吸重新平穩下來,邵寧松了口氣,捏捏眉心,強迫自己把頭轉了回去。
不能看了,再看下去邵寧怕自己忍不住立即翹課,扛着人回家睡覺。
溫揚這覺睡得格外沉,還久,做了亂七八糟又冗長的夢,醒來時候一下都沒太能反應過來,恍惚間以為還在自己原來的世界,還沒高考,放了學還能跟朋友去吃燒烤,晚上還能有盞燈在等着自己回家。
盯着講臺上早不知道換了幾輪的陌生老師足足一分鐘,溫揚擡手使勁按了按太陽穴,才找回來一點真實感。
現在确實是還沒高考,但沒有能一起去吃燒烤的朋友了,更不會再有燈為他而亮。
溫揚深吸口氣,努力斂去夢裏出現過的,到現在還在腦袋裏蹦個不停的溫柔人影,又用力在自己手腕上掐了一把,疼得他輕聲吸了口氣。
果然是夢,不然邵哥怎麽會對他那麽好,等他回家,還給他煎雞蛋餅吃。
“那個…快下課了,等下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身邊人忽然說話,溫揚猛地回神,轉頭盯着人看了三秒,才抿了抿唇出聲,“抱歉,你剛說什麽?”
看着明顯掉線的小朋友,邵寧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指撚了撚,勉強壓下想揉人腦袋的念頭,笑了笑,又耐心重複一遍,“中午一起吃飯?”
最後一個“飯”的音還沒徹底落下,溫揚已經下意識地張口說出個“不”字。
邵寧怔了怔,神情肉眼可見地黯淡下來,溫揚看着莫名煩躁,眉毛擰起來,随口扔出個借口,“有人給我送飯。”
話剛說完,下課鈴就打響了,溫揚沒等人回答,第一個從座位上跳起來,拉開後門就跑了出去。
“走了吃飯去,”花熠站起身,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勾上邵寧肩膀嘟囔道,“餓死小爺我了。”
“餓死鬼投的胎嗎?”邵寧收回還追着小朋友背影的視線,輕“啧”一聲,“一上午吃了三條巧克力兩個肉松蛋糕了,還餓成這樣?”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花熠咂嘴,“看人背影都能看飽?”
邵寧停下腳步,偏頭幽幽看着他。
“得得得,”花熠拍了拍自己的嘴,“我嘴欠,我不說了,快走快走。”
外邊,溫揚已經出了校門,随人群往右手邊走。
一中管得很松,中午不禁止學生外出,校外面有條小吃街,彙聚了各地的特色,家家都生意火爆。
溫揚邊走邊看,在一家炸醬面門口停下。
挺小的店面,裏面堪堪夠擺下四張小方桌,每張桌前都坐滿了人,外面還排了一長隊的人。
叽叽喳喳,吵吵鬧鬧,還有個拉面師傅就在門口拉面,動作大開大合,溫揚都怕他把面條甩人臉上。
炸醬的香氣格外濃郁地飄出來,不講道理地往人鼻子裏鑽,格外真實的煙火氣沖淡了溫揚因為之前的夢而泛起的情緒,饑餓感十分适時地浮出來,溫揚沒再往前走,轉身排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就是這家!”花熠一拍大腿,“還是阿曜了解我,我饞他家炸醬面饞了一星期了!”
“慢點兒吃,”沈曜倒了杯水放在花熠手邊,“不知道的得以為誰天天虐待你不給飯吃。”
“我這不是長身體嗎?”花熠邊說又用筷子繞了一大卷面塞進嘴裏,“我比唐唐還矮2cm,得多吃點兒早日超過他。”
“你叫我什麽?”邵寧放下筷子,黑着臉看花熠。
“唐唐阿,我這不是為了逗你開心嗎?”花熠喝了口水,“我都要吃完了,你動了有沒有兩筷子?”
“不太餓。”邵寧不置可否。
“小唐怎麽了?”沈曜看着他,“心情不好?”
“他這就是為情所困,”花熠吃完最後一筷子面,還吸溜了下碗底的一點點湯,“擔心他家小孩兒餓着,要我說就是瞎操心,自己看看他身上那套衣服,哪件比你我的便宜了?”
“小孩兒?”沈曜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就你早上領來那個?”
這下換花熠愣了,“領來?小看你了阿唐同志,這麽快都把人領這兒來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邵寧額角青筋直跳,無語回他一句。
沈曜及時開口,簡單講了遍早上的事兒,末了,還不忘咂着嘴補上一句,“講真,我還從來沒見小唐這麽緊張過誰。”
“啧啧啧,”花熠說,“我酸了阿,兩年兄弟不如人家見一面的。”
“嗨,”沈曜笑,“你這思想很危險阿,花同學…”
邵寧不吭聲,坐在一邊沉默看着兩人一唱一和,跟說相聲似的。
又玩笑了兩句,見邵寧臉越來越黑,沈曜急忙收住,正了正神色寬慰他,“行了,小唐你也不用太擔心,那小孩兒長得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家裏嬌養出來的,況且人都說了有人給送飯,指不定現在就坐在哪輛邁巴赫裏吃大餐呢。”
邵寧簡單“嗯”一聲算是回應,低頭吃面。
他還不知道宋辭家的具體情況,也許确實跟原來的溫家截然相反,是真真正正千嬌萬寵長大的小少爺。
那樣最好,溫揚本來也就該擁有那樣的家庭。
但說不上為什麽,邵寧總還是覺得不太踏實。
傳言在哪輛邁巴赫裏吃大餐的溫小少爺滿足地放下了面碗,舔舔嘴角,起身付了錢往學校走。
剛進校門走了沒兩步,就看見不遠處主席臺邊聚着群人,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在幹什麽。
溫揚沒興趣搭理,腳步沒停,繞過人群就準備進教學樓。
只是離得近了,吵嚷聲還是不可避免地鑽進耳朵。
“明明就是我們牛逼班先看上的場子,軍旗都插上了,你們有沒有規矩,不懂先來後到的嗎!”
“切,先來後到算個屁,拳頭才是硬道理!”
猝不及防聽見熟悉的名詞,還有熟悉的聲音,溫揚沒忍住,還是回了下頭。
其實主要就是想親眼看看,傳說中的“軍旗”究竟長什麽樣。
只是頭扭過去了,軍旗沒看着,倒是先看着了張熟悉的臉。
所謂冤家路窄,這話真不是随便說說。
映入溫揚眼簾的,就是壯熊同學一臉兇神惡煞揮着他的熊掌的蠢樣。
兩人目光對上,溫揚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
之後,一衆人就眼睜睜地看着前一秒還神氣的不行,一副天王老子最大我第二的壯熊同學,秒變臉色,手貼褲縫立正站好,對着新來的小同學一個九十度鞠躬,哆嗦着聲音道,“老大,老大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