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杯甜奶
幾乎是認出人的同時,溫揚已經從座位上利落彈起,兩步從最後排跨到了最前面,揪着紅袖标的校服領子就把人用力掼到了牆上。
動作快得驚人,紅袖标直到自己整個背部都毫無防備地撞在牆上了才堪堪反應過來,忍不住悶哼一聲,又咬着牙擡起頭,沖溫揚吼道,“你幹什麽!”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來直擊鼻梁的一拳頭。
依然是快準狠,拳頭過來的時候都像是帶着勁風。
紅袖标能給出的最快反應也只是偏了偏頭,護住了鼻梁,可臉頰上還是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這下紅袖标可是真實的惱怒了,他從高一就進學生會到現在,雖然還沒混到主席,但怎麽說也是個元老了,早就被一衆學弟學妹們天天吹捧的找不着北,又何曾有過被個轉學生壓在牆上打的時候?
何況托他辦事兒的那人還說了,這轉學生就是個任人揉搓的廢物。
那他現在被個廢物壓着打,豈不是比廢物還廢?
“你他媽的,”紅袖标忍不住怒罵一聲,擡起手五指并攏成掌,就往溫揚正攥着他衣領的手劈去,“真是活膩歪了!”
不過顯然,他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溫揚的速度。
溫揚不但立刻躲開了這一擊,還順勢擒住了紅袖标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拽再往下一擰,紅袖标就瞬間爆發出了比當初的壯熊還要慘烈的嚎叫。
但也許是人在極度的痛苦和憤怒中真會激發出潛能,紅袖标渾身用力,另一只還沒傷的手猛地推了溫揚一把,竟真的脫離了溫揚的桎梏。
溫揚倒是不生氣,還有些興味地挑了挑眉,看來這個菜雞菜得還不是太徹底,至少不用完全淪為他的人形沙袋。
想了一瞬,溫揚特意放緩了攻擊節奏,還故意露出個破綻,裝作沒防備地把自己的腰側送到了紅袖标眼前。
早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紅袖标立刻中計,想都沒想就握拳砸了過來,看起來還帶着十足的力道。
溫揚勾起了嘴角,站在原地沒動,看着紅袖标的拳頭越來越近,直到下一秒就要落到他的腰上。
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溫揚突然往右閃身避開一拳,同時左腿發力猛地踢向紅袖标的膝蓋後彎。
紅袖标毫無防備,被這一下踢得差點兒就直接跪在地上。
“我操——”
紅袖标發出了螺旋上升式慘叫。
溫揚卻根本沒給他反應的機會,緊跟着又擡起另一條腿屈膝頂上了他的腹部。
這下紅袖标是真的沒了再還手的能力,捂着肚子直愣愣跪了下去。
溫揚卻全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彎下腰握起拳就還要往人脖頸處招呼,可還沒來得及出手,手腕上就忽然多出個力道。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腕上,溫揚甚至能感覺到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輕輕在他脈搏處摩挲,力道其實根本算不上重,打架超厲害的溫揚卻不知為何就是沒掙脫開。
失策了。
溫揚難得有些懊惱,倒不是懊惱打了人,而是懊惱他一打起人來就全情投入能把周圍環境都抛之腦後的毛病。
也說不出個具體緣由,可溫揚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看了半天,也還是不太敢擡起頭看邵寧的臉。
大概是怕在這張臉上也看到曾經所熟悉的害怕惶恐亦或疏離的表情。
“小朋友,”邵寧的聲音突然響起,“腿疼嗎?”
溫揚猛地擡起頭看向邵寧,眼前人的眼神格外沉靜,像深海,包羅萬物卻又透着難以察覺的溫柔。
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着,奇跡般地,溫揚就也跟着平靜了下來。
眼見着小朋友腦袋上熊熊燃燒着的火肉眼可見地滅了,邵寧訝然一瞬,又忍不住心底發軟,連帶着聲音也放得更緩了些,“回座位,我給你噴藥行嗎?”
溫揚嘴張了張,還沒來及發出聲音,教室門就又一次被人大力推開,一個看着好像有些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是誰的老師出現在了門口,“什麽情況?剛剛誰在教室裏大喊大叫?”
話音一出,溫揚立刻就想起來這人是誰了,可不就是早上站主席臺上拿個大喇叭,叫他女同學的教導主任嗎!
地上跪着的紅袖标此刻見到教導主任簡直比見了祖宗還親,站都沒站起來,就開始嗚嗚咽咽地往過爬。
大概是他模樣太過凄慘,教導主任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等看清人了才又站回來,“周楷?你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周楷這會兒是真的疼得厲害,都不太能說出話來,只能捂着肚子用力抽氣。
“肚子疼?”教導主任關切地彎下腰,看着周楷一額頭的冷汗,忍不住蹙起了眉頭,又直起身看向邵寧和溫揚,問道,“到底什麽情況?他都疼成這樣了,你們怎麽不先送人去醫務室?”
溫揚抿了抿唇,剛要開口,一道身影就遮在了他身前,把他擋得嚴嚴實實。
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太緊張,往前站的時候還帶起來一盒彩色粉筆,不偏不倚灑了他一身粉筆灰。
溫揚眉毛擰了擰,抻着衣領把T恤随意抖了兩下,就準備推開眼前的人,自己跟教導主任解釋。
也就是打了個人,反正原來也沒少打過,處分也不是沒背過。
他本來就沒多在意,也更不需要更不屑于誰來給他背鍋。
何況大流氓換個藥都能疼成那樣,一看就不像是會打架的人,估計就是真的要替他背鍋,教導主任也不會信。
這麽想着,溫揚已經邁出腿要往前跨一步了,身前的人卻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突然向後伸出手,準确無誤地攥住他的手腕,拉住了他。
溫揚腦袋空白一瞬,不及反應,已經聽見身前人開了口,語氣比他想象中的要淡定很多,就好像在做什麽學術報告總結呈詞一樣,“吳老師,情況是這樣的:我和宋辭同學身上都有傷,不方便下去做課間操,就留在班裏換藥。周楷本身是來檢查我們有沒有假條的,卻意外發現宋辭同學沒有穿校服,就說要給我們班扣分。但宋辭同學是才轉來的,他昨天去領的校服因為一些特殊情況...”
說到這句的時候,邵寧特意頓了頓,眼睛若有若無地往周楷身上瞥了瞥,看着周楷的臉色瞬間又白了兩分,才悠悠收回視線,不緊不慢地往下說,“因為一些特殊情況,領成了女生校服,晨會回來之後就一直在上課沒時間去換,這才沒有穿校服。宋辭同學剛轉過來,不願意給我們班添麻煩,很有禮貌地跟周楷解釋了情況,周楷卻不聽,非要扣分不說,還情緒激動地用粉筆攻擊宋辭同學。”
說完,邵寧就突然向旁邊讓了一步,把一直穩穩護在身後的溫揚露了出來,指着他的T恤道,“吳老師您看,這還有證據。”
教導主任順着邵寧手指着的看過去,果然,就看見了小同學純白色的T恤上布滿了各色的粉筆灰。
同時,教導主任也隐隐約約想起了早上晨會,自己确實把一個男同學給認成了女同學。
邵寧在學校裏本就很受廣大老師信賴,何況他說的話邏輯清晰語意完整,再加上眼前“證據”确鑿,教導主任已經信了大半。
只是...
“這跟他肚子疼有什麽關系?”教導主任皺着眉問道。
“沒有關系,”邵寧回答的十分幹脆,“我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肚子疼,本來想送他去醫務室,但他根本不讓我們靠近,我們還在想要怎麽辦,您就來了。”
教導主任聽得頭大,可看地上的人疼得嘴唇都發白了,也只得無奈擺擺手,随口調節了兩句,“好了,也不是大事,周楷同學确實有些不懂變通,但本意還是為了執行學校的規章制度,今天不給你們班扣分,但校服問題還是要盡快解決好。”
說完,教導主任就彎腰去扶周楷,“來,你先跟老師去醫務室。”
周楷聽了邵寧一氣呵成不打草稿的一通胡言,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拼盡力氣說出三個字:“他...騙人!”
教導主任腳步一頓,本都扶着周楷站起來走到班門口了,又停下來回頭看了過來。
畢竟當了多年主任,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到底常年威壓還在,這麽一個眼神掃過來,連不良小少年溫揚都被震得下意識虛了虛。
邵寧臉色卻變都沒變,甚至還沖教導主任微微笑了一下,略一躬身,說道,“教室都有監控,您不信可以去查。”
教導主任又盯着他看了兩秒,沒再說什麽,扶着周楷走了。
溫揚繃着的神經驟然松懈下來,還有點兒沒回過神來,眼睛在講臺上那盒灑了個亂七八糟的彩色粉筆上轉了轉,又在自己亂七八糟的衣服上轉了轉,最後定在了說了一通亂七八糟的話的邵寧身上。
小朋友顯然不知道事情還能有這樣一種完全不同的解決方法,一雙杏眼還瞪得烏溜圓,眼底還泛着些茫然,看着就格外的軟,格外的想按在懷裏揉一通。
邵寧擡手捏捏眉心,把腦袋裏那些真付諸實踐了絕對得被打飛的念頭都驅逐出去,拉着小朋友的手腕把人帶回了座位上,從抽屜右邊的收納盒裏拿出噴霧,又問了一遍,“剛那麽用力踢人,不疼嗎?”
溫揚本想說“疼個屁,我這根本不叫傷”,可也不知道是剛才踢人時候真的用力過猛了,還是因為有人問了有人關心了就突然變軟弱了,膝蓋那處他原本壓根沒當回事兒的淤青竟真的開始疼起來,不是那種大面積的疼,而是一跳一跳的刺痛。
鬼使神差地,溫揚咽下了到嘴邊的話,繃着肩膀,咬了咬下唇,才抛出兩個字,“有點兒。”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承認,邵寧撸他褲管兒的手明顯滞了一下,又很快繼續動作,小心翼翼地挽起了他的褲管兒,規規整整地在膝蓋上面翻了兩折,才打開噴霧,輕輕噴在了他的膝蓋上。
還順時針噴出個小圓圈,特別均勻。
溫揚看着膝蓋上的小圓圈發了兩秒鐘的呆,大概是在認真思考這是不是也跟把粉筆灰灑他身上一樣,是某種他沒領悟到的特殊伏筆。
半晌,廣播裏的《初升的太陽》都已經播放到了最後一節“伸展運動”,溫揚才突然擡起頭看向邵寧,“你剛說,查監控?”
今天的網絡信號可能有些異常,小朋友明顯慢了兩個頻道,邵寧嘴角彎了彎,撚了撚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指,還是忍下了擡起來揉小朋友腦袋的沖動,“沒開過。”
“什麽?”溫揚沒太聽明白,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我說監控,”邵寧擡手捏了兩下脖子,“除了考試平時就沒開過,學校嫌費電,費錢。”
很好,溫揚覺得自己回家就能寫篇論文了,題目就叫“論摳門兒究竟會錯過多少真相”...
最後一絲顧慮也終于打消,溫揚又開始犯困,沒在意班裏同學已經做完操陸陸續續回來了,果斷地趴在桌子上阖起了眼睛。
花熠剛坐下,正要跟邵寧說他在外面沒找着周楷,就見邵寧朝他伸出食指,放在唇邊比了個“噓”。
花熠下意識停住,順着邵寧視線看過去,果然,就看見了閉着眼睛的溫揚。
邵寧動作輕柔地支起本書在溫揚桌角,替他擋住有些刺眼的白熾燈,看起來還想伸出手,替人捂住耳朵。
花熠看得直搖頭,真是辣眼睛!
可他除了裝作看不見又能怎麽辦?不僅得裝作看不見,還得苦哈哈地配合着用氣音說話,“我在操場上找了一圈兒,也沒找着周楷。”
“不用找了,”邵寧也用氣音回他,“應該在醫務室。”
“醫務室?”花熠驚訝看他一眼。
邵寧“嗯”一聲,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道,“再幫我問問看,他是什麽時候提的換班兒。”
花熠也是個心思敏銳的,聽邵寧這麽一說,立馬就懂了,“有問題?”
“還不确定。”邵寧說。
“行,”花熠應下,“我去問問看。”
中午時候,溫揚再次以“有人給送飯”為由拒絕了邵寧的邀請。
在溫揚看來,一起吃飯并不是件随随便便的事兒,相反,一起吃飯該是件很親密的事兒,也只能跟很親密的人一起做。
顯然,他跟邵寧還不到這個程度,而他潛意識裏,也根本不願跟任何人真正親密。
“這麽酷的嗎?”花熠叼着半個生煎,含混不清地感嘆。
“真的,”沈曜咽下一筷子粉絲點頭,“那個周什麽的都差點兒內出血了,從外面看起來可只是有點兒淤青,我不檢查都不知道這麽嚴重。這小孩兒真挺牛逼阿,下手狠,還這麽有技術。”
“明明就是姓周的太弱,”邵寧喝了口湯,慢條斯理道,“不經打。”
花熠跟沈曜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發出一連聲的“啧啧啧”。
吃完飯回來還早,溫揚就又去了趟領校服的地方。
這次值班的是個紮雙馬尾的小姑娘,看見溫揚還沒說話,臉就先紅了。
溫揚裝作看不見,語氣冷淡地報了自己的碼數。
小姑娘紅着臉給他找校服。
找了半天,小姑娘“哎呀”一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男生180號穿得最多,今早本來還剩最後一件,十分鐘前被一個高一學弟給領走了,你只能等下周一再來領了。”
溫揚無奈的不行,可也沒辦法,只能點點頭走了。
下午放學時候,溫揚把書包甩在背上就要離開,邵寧又從後面叫住了他,“小朋友,等一下。”
想起昨天下午這人格外嚴肅地跟他說“再見”,溫揚下意識挺了挺背,抿着嘴角道,“明天見。”
邵寧一愣,眼底暈開點兒笑意,“等一等再說,還有件事兒。”
溫揚仰頭看着他,用眼神詢問。
邵寧脫下自己的校服遞過來,“外面涼,你只穿件T恤容易感冒。”
北方的冬天不比南方,一到秋天,晝夜溫差就會變大,晚上确實是挺涼的。
可溫揚還是擰起了眉毛,搖頭拒絕,“不用,我不冷。”
“乖點兒,”邵寧上前一步,直接把校服披在了他身上,故意壓低了嗓音,“還是說你就故意想感冒,讓我天天陪你去醫務室,天天喂你吃藥,天天摸你額頭看你有沒有發燒...”
這招真是百試百靈,屢試不爽。
發不發燒溫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要燒起來了!
“好了!”溫揚兩下把校服穿好還拉上了拉鏈,“我穿上了,再見!”
說完,也沒等邵寧再回話,轉身就跑。
跑了兩步,總覺得肩膀上空落落的,溫揚才想起剛穿衣服把書包放下就忘了拿起來,又慌忙跑回去拿。
邵寧還站在原地看着他,見他回來,主動把書包遞給他,笑着說,“小朋友,再見。”
“再見再見再見!”
溫揚羞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一疊聲地應着又跑出了教室。
身後,邵寧視線一直追随着溫揚的背影,唇角的弧度就沒下去過。
“行不行了阿兄弟,”花熠一臉嫌棄地看着他,“不就穿了個你的校服麽,又不是穿了你的內褲,你這口水都該淌一地了!”
邵寧心情好得很,根本不介意花熠怎麽損他,還格外愉快地回了一句,“穿了我的衣服,四舍五入,就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