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杯甜奶

剛和花熠貓在衛生間享受完清晨第一根煙的邵寧,一回來,聽到的就是這句話,看到的就是提着豆漿蛋餅頭頂冒煙的小朋友。

當然了,這次可不是害羞得冒煙了,而是氣得冒煙!

邵寧覺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認定,如果現在主席臺上拿着大喇叭說話的人不是教導主任,只是個普通學生的話,小朋友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就把手裏的豆漿蛋餅都一起扔他腦袋上,順便還得再配上句臺詞,“睜大你的狗眼給老子看清楚,誰他媽是女同學!”

不過現實就是,主席臺上瞎了眼的确實是教導主任。

啧,這麽一想,邵寧竟然還覺得有點兒可惜。

溫揚還沒看見他,依然沉浸在被叫“女同學”的震驚和氣憤中沒|拔|出|來。

他們班的人還算好,旁邊兩個班的同學一個個頭都探得老長,就差把腦袋直接插他脖子上了。

李钰山和孫俊濤都還在隊伍最前面沒來得及走過來,離得最近的只有李星宇了。

李星宇深感自己責任重大,深吸口氣做好了一拳頭被搗飛的準備,才顫巍巍挪過去,碰了碰溫揚的胳膊,小聲問他,“辭...辭哥,你怎麽領錯校服了?”

溫揚攥緊了拳...不是,攥緊了手裏的早餐塑料袋,在心裏又把昨天給他校服的那個人打飛了第三百六十六次。

其實撇開顏色不談的話,一中的男生校服還是女生校服并沒有什麽區別,上身都是簡單的半休閑半運動式外套,下身都是抽繩的白色運動褲。

所以唯一的區別就是顏色了,不僅有區別,還區別的特別分明——男生的是藍色,女生的是粉色...

而這還不是溫揚最氣的地方,溫揚最氣的是,他早上出門是照過鏡子的。

明明都看見了,竟然都沒發現有問題,沒發現有問題也就算了,可他竟然還他娘的覺得這新校服粉粉嫩嫩怪好看的!

真是好看個瘠薄!

眼看着溫揚的怒火已經從內焰擴展到外焰,李星宇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個二維平面人,不經意間一擡頭,就看見了站在溫揚身後不遠的邵寧和花熠。

“唐神!”可算是見到救星了,李星宇的小豆豆眼都在放光,就差直接撲上去抱邵寧大腿了,“唐神神神你你你快快快哄哄,不是,勸勸辭哥!”

人間慘案,好好一孩子,突然就結巴成了這樣!

聽見李星宇叫的第一聲,溫揚就已經轉了過來,絲毫不意外地觸及到大流氓藏在眼底的笑意,溫揚的氣憤裏莫名就又多出幾分羞惱。

就知道這人也會笑他,虧他還給他帶了早餐!

溫揚越想越氣,于是幹脆果斷地又轉了回去。

主席臺上的教務主任又一次舉着大喇叭que到了他們,但不知道是被人提醒過了還是眼神好了,總算是沒再提什麽女同學,只說讓他們不要再說話趕快站好。

邵寧往前一步站在了溫揚的正後方,手貼褲縫站得筆直,頭卻微微向前傾着,嘴唇剛好貼在溫揚耳邊,聲音裏透着不加遮掩的愉悅,“小朋友給我買的早飯?”

“真自作多情,”溫揚忍着想要擡手揉一揉耳朵的沖動,頭往另一邊偏了偏,“我買來喂貓的!”

“喔,”邵寧輕笑一聲,“那讓我猜猜,這貓是不是很大一只?能把人直接撲倒的那種?”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大流氓在說什麽騷話!

溫揚已經一路從耳朵紅到了脖子,可正開着會,又實在不能有大的動作,溫揚怕他接着胡說八道,只得妥協,把手裏提着的其中一份蛋餅和豆漿向後遞了遞。

“給你的,”溫揚頭都沒回,肩膀格外用力地繃着,“還清了。”

他一直都很不喜歡欠着別人,昨天這人給他買了娃娃頭雪糕還買了咖啡蛋糕,今天他買的雞蛋餅裏就特意加了個大滿貫。

好不好吃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錢夠了,他不欠他了。

溫揚手還向後伸着,手裏的重量卻遲遲沒有變化,正想回頭看一看這人是不是突然昏迷了,耳邊就又被熟悉的溫熱氣流包裹,“小朋友,沒還清。”

雖然這話聽着還帶有笑意,但不知道為什麽,溫揚就是能清晰地感覺到說話的人并不開心。

壓下突然湧起的莫名煩躁,溫揚擰着眉毛,冷冰冰問道,“怎麽就沒還清了?”

“我還帶你去了醫務室,”邵寧一本正經和他列舉,“還給你擦了桌椅,再早一點兒,還借了火機給你...”

“知道了,”溫揚越聽眉毛擰得越緊,語氣也格外沖,“你胳膊上的傷我今天幫你換藥,回去就給你擦桌椅,火機,你再抽煙問我要。這樣行了嗎,還清了嗎?”

邵寧一下沒說出話來。

知道溫揚給他買早飯只是為了“還清”他的人情,要說一點兒都不失落,那自然是假的。

但也就是一點兒失落而已,畢竟這一次他有足夠長的時間,總有一天,他會等到溫揚給他買早飯,只是因為想這麽做而已。

所以跟他說那句“沒還清”,本意也只是逗逗這個“計較”得過于明白的小朋友,只不過沒想到,先把自己給逗心疼了。

身後這人不知道為什麽又突然沒了聲音,溫揚都懷疑是不是兩人中間有個無形屏障在阻擋信號,耐心耗盡地轉過頭去,就發現這人在走神。

眼睛還定在他腦袋頂上,走得還挺認真。

溫揚按按額角,把之前的話又用二倍速重複了一遍,最後一字一頓地問,“我說這樣,還清了嗎?”

看着一臉認真等他回答的小朋友,邵寧張了張嘴,又閉上。

半晌,他偏過頭,輕嘆了口氣,說出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小朋友,教導主任真是瞎得厲害,怎麽就能把你認成女同學。”

“阿...”話題突然歪掉,溫揚還有些迷茫,傻愣愣地應了一聲,眼睛在兩人中間的空隙中上下打轉,看起來還想擡手摸摸看。

說不定真有什麽隐形屏障,不但阻隔信號語音延遲,還可能話題回放的。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下一秒,溫揚就聽到邵寧又來了一句,“女同學怎麽會像你這麽可愛。”

溫揚肉眼可見地又紅了一個色號,再沒猶豫,直接把手裏的蛋餅豆漿全都塞進他手裏,之後飛速轉了回去。

一直到晨會結束,溫揚都再沒回過一次頭,還難得站得特別挺,動都沒動一下。

主席臺上的大喇叭裏剛傳出一聲“散會”,孫俊濤李钰山還有錢書就已經狂奔到了隊伍最後。

“怎麽回事兒?”孫俊濤一臉焦急地看着溫揚,“給你校服的是誰還記得嗎?”

“你傻阿,”錢書白他一眼,“就算記得小宋也不認識是誰阿。”

“哎對,”孫俊濤一拍腦門兒,“我這被氣糊塗了,這樣,你先把你身上這件給我,我去給你換,順便問問昨天晚上值班的人是誰。”

“對對,”李钰山說,“發校服都是學生會負責的,每天什麽時間誰值班都有記錄的。”

連麻雀老師也過來慰問,“別擔心,他們肯定能找到人,實在找不到了老師自己去問,肯定不會讓這事兒就這麽算了。”

小同學過去已經經歷過那麽多來自同學的惡意,現在這事兒具體什麽樣還不清楚,但即便就是個少年人間小小的惡作劇,馬老師也不想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過了。

畢竟,多少欺淩不也都是打着開玩笑的名頭?

今天是故意換錯校服讓小同學在全校面前出醜,明天呢,明天又能做出什麽來?

“不需要,”不知道麻雀老師思維已經發散到了哪裏,溫揚擰着眉開口,語氣依然硬梆梆的,“我自己能找着他。”

“你...”

“行了,”不等他們再說,邵寧就開了口,語氣很淡卻莫名帶着股壓迫感,“我給他換,我去問。”

一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李星宇一揮手,咧嘴笑起來,“是是是,都忘了有唐神在了,哪兒輪到我們瞎操心。”

麻雀老師也點點頭,“對,唐昀辦事兒我放心。”

“好了,都先回去上課。”說了這句,麻雀老師就一招手先走在了前面,其他四個人也都嘻嘻哈哈地跟上。

走了沒兩步,就聽見溫揚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一貫的簡潔又冷淡,只有倆字,“謝謝。”

麻雀老師已經進了教學樓沒聽見,其他四人腳步都是一頓,又都轉過頭笑嘻嘻地沖溫揚擺手,“謝什麽,多大點事兒,何況我們又沒真做什麽。”

溫揚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晨會結束回班就直接開始上課,暫時沒時間去找那個欠揍的人,溫揚把身上粉粉嫩嫩的校服脫下來挂在臂彎,低着頭往教學樓走。

邵寧跟花熠兩個人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後面。

“學生會的人你不是都認識嗎,”邵寧壓低了聲音跟花熠說,“你回去就問一問,昨天放學時候是誰值的班。”

“啧啧啧,”花熠直咂嘴,“阿昀阿,你可真是越來越行了,自己要往人小孩兒面前刷好感,力倒是都讓我出。”

邵寧沒說話,從口袋裏摸出包只抽了一根的藍莓爆珠煙拍在他手裏。

“我差一包煙麽?”花熠得了便宜還賣乖,眼睛故意往邵寧手裏提着的早飯上瞄,“不如把那小孩兒買的雞蛋餅分我一半,正巧,好久沒吃蛋餅了,還怪想的。”

“你休想。”邵寧果斷回絕,還順手把手裏的早飯往身後藏了藏。

花熠看得哭笑不得,難得見到好兄弟有這麽幼稚的時候,就忍不住逗他,“那我可不管了阿,唐神您自個兒找人去吧。”

“明天給你買Winston的哈密瓜爆珠。”邵寧無奈道。

“這還差不多。”花熠“哼”一聲,裝作勉為其難地把手裏的煙裝進了褲兜。

回到教室,花熠就悄悄摸出手機開始發動關系替邵寧辦事兒。

他本來就長得好,家裏又有錢,又不像邵寧那樣整天凍着張臉,在學校裏自然是人脈廣得很。

沒過兩分鐘,邵寧就收到了花熠發來的值班表,昨天下午值班的人名字前面被打了個記號,應該是臨時換的班。

邵寧皺了皺眉,按理說學生會換班是件挺常見的事兒,畢竟高三了,哪個班臨時加節課有個小測都再正常不過,但正好出了給錯校服這事兒,邵寧就沒法不陰謀論地往深了想想。

好不容易晃過三節課到了大課間,邵寧胳膊上有傷不用下去做操,就準備借這個空檔去找一找那個人。

然而剛站起來,就被溫揚給攔住了。

小朋友眉毛還擰着,但大概是因為仰着頭的緣故,整個人看着都軟了不少。

“你有事兒嗎?”溫揚指尖夾着支筆轉悠,“沒事兒我給你換藥。”

邵寧頓住,即便知道小朋友想給他換藥的原因再“正直”不過,可他還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腦袋往一些少兒不宜的方向跑。

小朋友的手又軟又嫩,還有點點涼,給他換藥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會碰到他胳膊上的皮膚...

到時候他應該做出什麽反應?裝作若無其事還是直接拉住小朋友的手?

直接拉手大概不行,拉不好就得被小朋友過肩摔出去...

那他可就不只是胳膊上得換藥了,估計全身都得換。

“還在線嗎?”

溫揚突然出聲,邵寧驀地回神,就看見小朋友正一臉疑惑地看着他,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看起來還想再找找他身上是不是有什麽隐形起來的插孔...

邵寧沒忍住,笑了一聲,“在線,當前網絡信號良好。”

“哦,”溫揚收回手應了一聲,又重複了一遍,“沒事兒就坐下,我給你換藥。”

邵寧張了張嘴,捏捏眉心,還是殘忍拒絕道,“不用,花熠給換就行,我早上開玩笑的。”

溫揚盯着他看了兩秒,眉毛團的更緊了些,語氣忽然強硬起來,“坐下,我給你換藥。”

成...

小朋友的命令,他不敢不從。

邵寧認命嘆口氣,坐下來脫掉了校服外套,只留裏面的一件短袖襯衣,露出兩邊包着的傷口。

不就換個藥麽,他能行!

至于找人的事兒,只能再麻煩麻煩花同學了。

邵寧單手給花熠發了條微信,正準備從書包裏拿紗布和藥水出來,就見溫揚已經一臉淡定地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來了個小型醫藥箱,裏面紗布繃帶藥水雙氧水酒精棉球等等一應俱全。

厲害了,小朋友可能是哆啦A夢成的精。

見這人一直盯着自己的醫藥箱看,還滿臉驚奇不已的表情,溫揚肩膀繃了繃,語氣很硬,“別自作多情,不是為了你帶的。”

“我知道。”邵寧聲音有點兒發悶。

這次他還真沒自作多情,知道溫揚帶醫藥箱不是為了自己,也正因為知道,才更心疼。

這得是受傷受得有多頻繁,才會天天自備個醫藥箱上學?

“就是我個人習慣,”溫揚已經熟門熟路地解開了邵寧胳膊上舊的繃帶,又拿夾子夾出個酒精棉球輕輕給他擦傷口,動作看着很粗,落下來的力道卻格外溫柔,“經常受傷,懶得跑醫務室。”

邵寧忍不住吸了口氣。

“疼?你不行阿,這麽不耐疼...”溫揚嘴上咕哝着,手上動作卻又放的更輕了點兒,“忍着點兒,消完毒就好了。”

邵寧點點頭,又搖搖頭。

确實是疼,不過不是胳膊疼,而是心疼。

小朋友說起“經常受傷”這四個字的語氣就像在說今天早上吃了什麽飯一樣,特別的稀松平常,可他聽着卻覺得胸口像被人狠狠攫住,疼的厲害。

在原來那個世界,兩年時間,邵寧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溫揚,知道他的喜好,看得懂他什麽時候是真開心,什麽時候只是裝開心。

可他卻從來不知道,溫揚上學還要裝個醫藥箱。

邵寧忍不住想,在他那麽多因為生意場上的事兒沒辦法陪在溫揚身邊的時間裏,溫揚又究竟受過多少次傷?

這麽多想法,溫揚當然是一概不知。

他已經把沾了血的酒精棉球扔進垃圾袋裏,又把藥水倒在紗布上,繼續熟門熟路地給邵寧包紮。

至于手指究竟有沒有挨到邵寧的皮膚,邵寧已經沒心思感受了。

打蝴蝶結的時候,溫揚猶豫了一下,還是認認真真給他系了個端端正正的蝴蝶結。

兩邊的圈圈一樣大,兩條帶子也一樣長。

“好...”

“le”的音卡在喉嚨口,教室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帶着紅袖标的人出現在門口,“學生會檢查,課間操留班的有假條嗎?”

聲音略有些耳熟,溫揚擡起頭看了一眼,眉毛就挑了起來。

這叫什麽?

這就叫我不去見山,山也會來就我!

門口站着的這紅袖标,可不就是昨天下午故意給他拿錯校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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