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七杯甜奶

溫揚可不知道身邊替他撐傘的大流氓其實還是頭大灰狼,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頭頂過分朝他傾斜的傘面上。

大流氓的傘不算很大, 兩人中間又隔了一小段距離,這麽把大半個傘都傾在他身上, 邵寧自己一邊肩膀都落在雨裏, 這陣雨大風也大,沒走兩步就都濕了。

溫揚眉毛擰了起來,伸出只手扶着傘柄把它往邵寧那邊推了推。

“乖點兒,”邵寧又把傘傾回去,“我沒事兒, 回去沖個熱水澡就好了。”

“不行,”溫揚眉毛還擰着,伸手又要去握傘柄, “會感冒。”

“小朋友是在擔心我?”邵寧輕笑一聲。

溫揚手一頓, 不講話了。

“不講話就當你默認了阿, ”大灰狼露出了尖牙,低下頭看着小朋友泛紅的耳朵尖,“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們兩個人都不會淋到, 小朋友要不要聽?”

溫揚耳朵撲棱兩下,“什麽?”

邵寧沒回答, 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溫揚的一邊手腕,将它搭在了自己的臂彎上。

就好像挽着他一樣

不是好像,是就是!

意識到兩個人現在的姿勢有多親密, 溫揚紅得更厲害了,立刻就要把手抽回去。

可還沒來及動,就聽邵寧說道,“小朋友,你看,現在我倆是不是都淋不到了?”

溫揚一頓,擡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傘,大流氓把它撐得很正,沒再往他那邊斜,可确實,兩個人的肩膀也都沒落在雨裏,相反,正正好好地都被遮在了傘下。

糾結一秒鐘,溫揚還是沒再把手抽出來,老老實實挽着大流氓往前走。

路上雖然有不少放學回家來來往往的同學,但每個人都在奮力跟大風大雨做鬥争,倒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兩個男孩子過分親密的姿勢。

走到了要分開的岔路口,溫揚還沒說話,邵寧就先開了口,“我送你到樓下。”

“不用”溫揚下意識拒絕,“很近了,我自己跑過去就行。”

邵寧簡直要被不聽話的小朋友氣笑,“你自己都說很近了,那我送一送怎麽了?”

溫揚張了張嘴,一下沒答出話來。

怎麽了?當然沒怎麽。

這種天氣,這麽段路,就算只是普通同學,有傘的把沒傘的送回家,也确實是再正常不過。

何況他跟大流氓,遠比普通同學要熟悉,要親密。

可十八年的習慣不是能說改就改的。

在對方提出善意的第一時間,他的嘴就比心先動,慣性一樣地說“不”。

眼見小朋友半天沒答話,臉色還越來越不對,邵寧又開始後悔自己話說重了,正要張口再說句什麽彌補一下,就見小朋友突然仰起頭,沖他露出個笑,之後,像是很輕松地說了句,“沒怎麽,那就辛苦哥啦。”

邵寧手一抖,差點兒表演個空中飛傘。

小朋友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他這副乖樣威力究竟有多大!

一路吃了一噸狗糧的花熠沒等兩人打招呼,就頭也不回地先走了。

這還沒在一起就膩歪成了這樣,等真在一起了,他天天還不得被齁死阿!

邵寧一直把溫揚送到了家樓下。

站在單元門口,兩個人說了“再見”,卻誰也沒動。

溫揚看了看外面還在瓢潑不停的大雨,也不知出于種什麽樣的心理,突然問出一句,“你你要不要,上我家去坐坐?”

邵寧握着傘柄的手骨節猛地發力,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我我還得回去沖澡,下次再上去,小朋友再見。”

說完,沒等溫揚回答,邵寧就先一步轉身走了。

溫揚看着大流氓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焦急的背影,愣了片刻,才又大聲喊了一句,“明天見!”

邵寧腳步停下,沒轉頭,背對着他揮了揮手,之後,就又加快腳步拐出了小區。

一直到感受不到身後那道溫軟的視線,邵寧才塌下肩膀,長長出了口氣。

真太要命了。

天知道在小朋友問出那句要不要上家去坐坐的時候,他是怎麽拿出了兩輩子的定力才拒絕了的。

只是送到樓下,就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自制力。

再上去,邵寧就怕不是“坐坐”,而是“做做”了。

只是這時候的兩個人都還沒想到,所謂的“下次”會來得那麽快

溫揚一口氣沖上樓,掏鑰匙開門進家關門一氣呵成,後背抵在門上了,他才有些脫力地蹲了下來。

怎麽就那麽大膽邀請人上家來坐坐了阿,真是越想越羞恥!

又在原地裝了陣蘑菇,溫揚站起身,用力搓了兩把臉,才堪堪壓下了滿腦袋亂飛的念頭。

擡手拍開關,這一拍,溫揚一腦袋的念頭就瞬間散了個幹淨。

燈沒亮。

溫揚又開開關關拍了兩下,還是沒亮。

深吸口氣讓自己淡定,溫揚兩下蹬掉鞋跑進去,把每個房間的開關都拍了一遍。

一個也沒亮。

不是燈壞了,估計是跳閘了,或者,就是停電了。

已經是黃昏,外邊天色昏沉一片,嗖嗖風聲一陣比一陣更響,雨點淅淅瀝瀝拍打在窗戶上,不絕于耳。

房間裏更是昏暗又寂靜。

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個夜晚,和八年前的那個夜晚那麽像。

溫揚用力掐了兩下虎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又蹬上鞋跑到了樓道,打開了電箱。

一排電閘都好好地立在上邊,沒一個掉下來。

溫揚抖着手,又把每個電閘都重新推了一遍。

意料之中的,房間裏的燈都像死了一樣,毫無反應。

不是燈壞了,也不是跳閘,那就是停電了,這麽大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修好的那種停電。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溫揚踉跄着回到自己房間,鑽進了被窩,靠牆縮在床角,整個人團成了一團。

他打開手機,漫無目的地胡亂翻着微信,看班群裏一個個同學都像說相聲似的,一條條信息彈的飛快。

好像是在說作業太多,明天哪科又要小測,又說到了外面雨太大,跑回家都成了落湯雞

溫揚看了不到兩分鐘,眼前就越來越花,所有的字都成了重影。

腦袋漲的像要裂開,溫揚重重把手機扔在了床上,又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些。

窗外基本已經全黑了,房間裏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溫揚緊緊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好像下一秒,哪裏就會蹦出一個潛伏已久伺機而動的怪物。

他不斷掐着虎口,掐着手腕,逼迫自己不去回憶。

可腦袋裏那些畫面就像偏要跟他作對,平時都能安安靜靜的,在這種時候,就偏要争先恐後地往外湧。

放學到家之後一片漆黑森幽的別墅,父母房間傳出的怪異叫聲,彌漫在空氣裏的事後味道混雜着濃郁的血腥味,掉在地上的娃娃頭雪糕

“小揚回來了?”父親癫狂又癡迷的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房間,“小揚快來看看,你媽媽美不美?”

“躲什麽?不美嗎?可爸爸覺得媽媽美極了阿!你看,尖刀刺穿皮膚,血液噴湧出來,這簡直是上帝賜予人類的最美藝術!”

“害怕嗎?別怕,小揚你別怕阿,別跑,哈哈哈哈哈,你以為你能跑的掉嗎!跑不掉的,你是我的兒子,你骨頭裏流着跟我一樣的血,遲早有一天,你也會變得跟我一樣,會像我一樣癡迷這偉大的藝術!”

……

八年,八年了!

一停電一下雨,他就還是會不可控制地,陷在當時的情景裏。

八年,足夠讓很多很多回憶褪色。

父母親的面容,在他腦海裏都已經漸漸模糊,唯獨那天晚上的畫面,父親說的每一個字,母親身上的每一處傷痕,一室的淩亂,窗外的雨聲,那天晚上的一切,都像是被人牢牢刻在了他腦海裏,任由時間怎麽走,這些記憶卻都依然清晰得像在昨天。

他現在知道了,也承認了,他是個和他父親一樣的怪物。

會自殘,愛見血。

什麽他都認了,可他們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他?!

溫揚絕望地抱住自己的腦袋,任由所有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在眼前不斷回放。

手機好像振動了一下,可溫揚卻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怎麽了?”花熠一洗完澡出來,就看見坐在沙發裏面色陰沉的邵寧,“誰又欺負你家小孩兒了麽?”

邵寧沒回答,眼睛還死死盯着亮着的手機屏幕一眨不眨。

消息發出去十分鐘了,還沒收到回複。

會那麽幼稚地把小朋友的傘藏起來,确實是有私心,想跟小朋友共撐一把傘,可也不全是因為這個。

早在原來的世界,邵寧就知道,一到下雨天,溫揚的情緒就不太對。

回憶起第一次見到溫揚的時候,少年穿着純白色的大睡衣,額前的頭發濕漉漉的,不知道是被雨淋的還是被汗浸濕的,一雙黢黑的眸子裏寫滿了戒備。

後來漸漸熟悉了,只要可以,邵寧都會盡量在雨天,尤其是雨天的晚上陪着溫揚。

再後來,有次實在沒忍住,邵寧試探着問過一句,是不是不喜歡下雨天。

邵寧到現在都還記得小朋友當時的反應,瞳孔緊縮呼吸急促,根本說不出話來,他安撫了很久才慢慢緩過來。

自那之後,邵寧就再也沒敢提起過。

“阿昀!”花熠的聲音突然響起,把邵寧從久遠的回憶裏拽了出來,“傻了麽?手機都震多久了!”

邵寧驀地回過神,慌亂低下頭看手裏一直握着還在震個不停的手機。

是小朋友給他打的電話!

立刻劃了接聽,把手機拿起來貼在耳邊,邵寧深呼吸了一口,輕聲叫了一聲,“小朋友?”

沒人回話。

聽筒裏只有小朋友格外急促的喘息聲。

“小朋友,別急,”邵寧聲音放得更緩,“別急阿,我在,我在的,慢慢說”

依然沒人回話。

邵寧緊緊攥着手機,一句接一句地耐心安撫。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聽筒裏的喘息聲終于漸漸平複,傳出來小朋友的聲音。

很輕很弱,一不留神就會聽不到。

小朋友說:“哥,你能不能來陪我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這個片段想了很久終于寫到了!

個人覺得這個片段在兩個人的關系進展裏能起到一個裏程碑的作用,算是我們溫小羊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主動伸出手,把大流氓拉進了自己的世界。

他們會好起來的,一定會越來越好。

鞠躬,愛你們。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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