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陽最近特別背。

流年不利。

才開年就丢了工作,回家的時候不小心掉坑裏摔折了腿;這腿才剛好,又遇上房東家拆遷,給退了房租,讓他盡快搬出去。

就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收到了哥們的一條短信,說是有份好差事想介紹給他。包吃包住,待遇也行,就是地方有點偏。

白陽趕緊回了短信,表示自己任勞任怨、絕不挑剔。

面試就在第二天,地方約在了一家咖啡廳。

跟他見面的是個頭發稍長、有些頹廢的中年男人,三十來歲,丹鳳眼,下巴上留着胡渣,看起來還挺帥。

那帥大叔好像挺趕時間,說了聲自己姓楊,然後就直接問了他三個問題。

那三個問題分別是:

“你父母健在嗎?”

“你養狗嗎?”

“你喜歡吃草莓味的奶昔嗎?”

白陽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工作跟他喜不喜歡吃草莓味的奶昔有什麽關系。

他下意識地搖了三次頭,那人就通知他明天可以來上班了。

白陽無言以對,然後男人又遞給他一張名片,說是有事再聯系。

上面寫了公司地址,還有他的名字和手機號。

但是……

“楊加醬?”這名字是認真的嗎?

“叫我楊老板就好。”

男人叼着煙,用下巴指了指名片,然後告訴他三天後來報道,還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晚上八點之後再來。

白陽問他為什麽,那人卻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

這已經不是水深不深的問題,簡直像在平地上挖了個噴泉出來。

白陽隐隐覺得不太對勁,但他現在無處可去,怎麽也得先安頓下來再說。

于是他自個兒回了家,只是臨睡覺時才突然想起來,那個人好像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問過。

不管怎樣,三天後白陽還是跟房東退了房,然後吭哧吭哧地奔向了地鐵站。

名片上寫的地址是東南街西北路正中大廈23樓4號。

那地方白陽從來沒聽說過,他在地圖上找了半天,最後坐了一小時地鐵,倒了兩趟公交,才終于到了那地兒。

整個片區看起來人煙罕至,蕭索得不行。男人說的那棟樓尤其破敗,外牆磚脫落了不少,金漆的大字也掉了一大半,看不出叫啥名來。

白陽皺眉看了看,突然覺得有些沒底。

這種樣式的大樓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不過是在十幾年前的香港鬼片裏。

白陽順了口氣,按照名片上的房號坐了電梯上去。

整層樓安靜得不像人間,他咳嗽了幾聲給自己壯膽,又小心張望了一圈,這才走了出去。

門牌號是2304。房間倒是好找,因為貼着門牌號的就只有一扇門而已。

紅色的大門嶄新厚實,門牌閃着金光,在一片陳舊景象裏顯得異常突兀。

白陽鄭重其事地敲了敲門,卻不見有什麽動靜。

他看了看時間,确定現在是八點以後,便加重力道又敲了敲,卻還是無人應答。

他想着是不是走錯了地兒,這時,門突然打開了來。

楊老板嘴裏叼着煙,一臉的不爽。他的頭發有些淩亂,看上去像是剛跟人打過架。

不得不說,這人确實長得很帥,只是看起來給給的。

白陽努力咧出一口白牙,說了聲你好。那人疲憊地點點頭,然後轉身向屋裏走去,示意他也跟上。

屋裏的景象與大樓外的破敗街景全然不同。

整個屋子呈白色調,家居擺設極少,顯得屋子尤其空闊。

他們站的地方像是前廳,左邊是個開放式的廚房,中間放着沙發,再過去點是浴室和卧房。

然後楊老板打開了卧室門,白陽跟着他進去,他們繞過床鋪,最後在一扇一人高的暗門前停了下來。

等一下……

按照某些動作片裏的設定,裏面肯定擺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道具……沒想到還是個高級玩家。

白陽覺得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滲了出來。

但等那人打開門,他才發現那只是一間極其尋常的書房而已。

一張方形的書桌,一臺電腦,背後一個立式的書架,上面放了各樣文件和書籍。

看起來沒什麽異樣,直到白陽轉過頭,看到書架正對着一條漆黑的長廊時,才又深吸了一口氣。

楊老板徑直過去開了燈。光線暗淡,卻依稀能看到兩邊似乎有些門影。

白陽悶聲數了數,左右兩側加起來統共有七扇。七扇門,就算裏面的房間只是方寸之地,也夠大了。

不過,這些房間到底是用來幹啥的?密室逃脫嗎?

“你要做的事很簡單,”楊老板轉過身來看着他,“就是看大門。”

“看大門?”

“嗯。”那人點了點頭,“其次是做記錄。如果有人從這門裏出來,你要記錄下日期和門號。之後,他再進入哪個房間也記下來,等下次他回來的時候,核對兩份記錄是否有出入。”

“……”白陽開始覺得有點聽不懂了。

“他們每個人的資料都在電腦裏,書架上也有紙質的文件,你沒事的時候可以看看。”

“……”他們?這還不止一個?

“差不多就這樣了。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白陽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

他想問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

房間裏有啥?

為什麽會有人從房間裏出來,又要從其他房間進去?

那些人是在房間裏呆了多久,為什麽要呆在裏面,又為什麽要出來呢?

還有那句,核對下次出來的是不是同一個房間是什麽意思?那些人還有可能從不同的房間出來?這是怎麽操作的,穿牆術?還是說這幾個房間是連通的?

如果房間之間有互通的暗門,那從哪個房間出來還重要嗎?

最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事合法嗎?

“嗯?”楊老板揚眉看着他。

“沒有。”白陽表情堅決地搖了搖頭。雖然他啥都沒懂,但卻真心認為不應該在入職第一天就暴露自己的智商。

“那就這樣吧,試用期付你月八千,轉正後再加八千。”

白陽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對于看大門的來說,這待遇也太不錯了。

确定事情都說清楚之後,楊老板站起身準備打道回府了。只是臨走時,才突然想起來:“對了,我好像忘了……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這不是忘了,是壓根沒問過吧。

白陽一臉假笑地應了聲,沒想到那人卻問他:“原名呢?”

這人怎麽知道自己改過名字?白陽有些驚訝。

“嗯?”

“白……日。”

“白日?”

不得不說,日這個字總有一種很神奇的效果,尤其是當它被單獨使用、再四聲調重讀的時候。白陽看着他,吞了口口水,默默地點了點頭。

其實白日這名字是他爺爺給取的。

老人家一生正直清明,想着自己孫子也得是個頂天立地、一生清白的漢子才行。

白日白日,寓意剛直光明、明堂正道,夠正義、夠大氣了吧。

只是後來日的意思變得太寬泛,白陽想着以後工作,日啊日的叫起來不太雅觀;而且日字加上白之後,更是道德淪喪、禽/獸不如,所以,這才想着去改了名字。

不過,陽通日,至少意思還是一樣的。

楊老板點點頭,尋思了下還有什麽事情沒交代清楚,然後囑咐了幾句,點了煙說要走了。

白陽揮手告別,目送他離開之後,這才松了口氣。

雖然這工作待遇不錯,但那楊老板看起來不太靠譜,而且這屋子處處透着古怪,要真出了什麽事,把小命賠上了可不劃算。

此地不宜久留。白陽心嘆着。也不知道那些房間有什麽蹊跷,總感覺神神秘秘地。

想着,他就重又回到小書房,打開長廊前的壁燈,謹慎地打量起這些小木門來。

他仔細研究了一陣,才發現那些門還給分別編了號,房門上挂着跟2304同等質地的金屬門牌,上面寫着A到G的編號。

聽那人的意思,會有人從房間裏出來,然後再到另外的房間裏去……所以說,這些房間裏是有人的?

白陽側着身子,蹑手蹑腳地朝裏面走去。

門上貼着的金屬門牌閃爍着些微光亮,他在挂着C號門牌的房間前停了下來,然後趴在地上,朝門縫裏看了看:這些屋子裏似乎都不透光,裏面并沒有變幻的光影;他蹲起身,将耳朵附在門上,然後屏氣凝神、側耳傾聽:屋子裏一點聲響也沒有。

整個房間就像一個密封的盒子。

如果屋裏真的有人,那他們在這烏漆墨黑的屋子裏做什麽,才能一點聲音也不發出呢?

就算是睡覺,也總該翻個身、打個呼什麽的吧?

這無聲無息的,就像死了一樣。

慢着……總不能真死了吧,說好的要從門裏出來呢?

幽暗的光線中,七個金屬門牌還閃爍着微弱的金光,周圍突然安靜到了一種極其詭異的程度。

一個房間有古怪就算了,但這裏可是有七個……萬一還不重樣,那不是太刺激了?

想到這兒,白陽頓時面如土色。

他趕緊閉起眼睛,雙手合十,朝着那門又搖又晃地念了起來。

“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救苦救難,觀音菩薩,光明之主,大慈大悲,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白陽這禱詞還沒念完,門裏突然傳來了一陣窸窣聲響。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然後聽到有人不耐煩地說了聲——

“別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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