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所在的地方也是一個酒店套房,與他們此刻所在的房間布置有些相像。

白陽想起來這層樓上也是相同布局的套房,突然明白了那人說的“她就在這裏”的意思。

岳青州看到是一個二維平面圖。

兩處重疊之後,從視覺上來說,她确實在鄭晔的房間,而他們也确實站在了同一個地方。

蕭辛辛房間裏的光線很暗,具體還有什麽看不太清晰,就連她的臉都半隐半匿地藏在陰影裏。

這時,白陽背後的時鐘剛好指到了中午十二點整。

她像是透過鏡頭看到了他們,臉上終于露出了輕松的微笑。

“還好沒有遲到,雖然不是在約好的那個地方。”

“鄭晔跟你在一起嗎?”岳青州神情嚴肅地問道。

“嗯,”她像是輕笑了笑,“他就在這個房間裏。”

“你到底想做什麽?”

蕭辛辛笑着沒有回答。

她看着岳青州,過了一會,才兀自說道:“你之前告訴過我,異常一旦被糾正,所有有關此次事故的記憶都會被封存。但你卻沒有說過,這些記憶都會在下次異常時,被同時喚醒。”

“……”岳青州沒有說話。

“其實在發生這些奇怪的事情之前,我也經常做一些奇怪的夢。起先我夢裏的鄭晔還活得無限風光,但後來他卻一次次死去,直到就連夢中也沒有活着的他了。”

蕭辛辛兀自說着,“直有一天,我在發生置換的片刻,看到了活生生的鄭晔。他走在紅毯上,而我竟然就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後來我才知道了那是置換異常。原來有一個平行空間,那裏的鄭晔是活着的。所以,即便那段記憶也被完全封存,但我心裏卻隐隐記得,在有一個地方,他一定活着。”

蕭辛辛臉上似乎開始帶着一種欣喜的神色,但房間昏暗,也看不清晰。

“起先我确實非常高興,想着他或許是在某個意象中的‘天堂’獲得了永生,但後來事情就變了。”

“怎麽變了?”岳青州問道。

“我發現,那個好好活着的鄭晔跟我知道的那個,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平行空間的兩個個體只是無限接近,但永遠不同。我之前就告訴過你。”

“我記得。”蕭辛辛仍然面色沉靜,“但這并不是重點。因為我發現了一件更詭異的事。”

“更詭異的事?”

“是啊。我突然發現,好像不止鄭晔,還有好多我認識的人,他們在一個地方活着,卻在另一個地方死去了。”

“人有生死,這不是很正常嗎?”岳青州問道。

“正常?”蕭辛辛突然冷笑了一聲,“如果你發現,所有的那些人裏,都只有一個可以活下來,你還覺得那是正常的嗎?”

“……”這回岳青州沒有說話。

白陽卻聽得背後一涼。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下意識往後面退了幾步。岳青州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略微上前了一些。

屏幕裏,蕭辛辛的臉在黑暗裏越發顯得猙獰,但她的聲音卻舒緩而平靜,仿佛在娓娓道來什麽古老的故事。

“我時常想,會不會冥冥之中就有那麽一個規定,所有平行時空裏類似的個體只有一個能夠存活下來。”

“你以前問過我這個問題,我也告訴過你,根本沒有。”

“我當然記得。但是如果不是這樣,我遇到的事情又要怎麽解釋?”

“平行時空本來就是所有可能與不可能的集合,一切都會發生,但不代表那就是定律。”

蕭辛辛仍舊語氣倔強,“但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

白陽不明白她說的這個“試試”是什麽意思,但岳青州的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了。

“其實,我一開始并沒有想這麽多。只是怨恨為什麽活下來的,不是我知道的那個人。但後來我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

蕭辛辛的臉藏在陰影裏,看不清她的表情。

“什麽辦法?”岳青州問她。

“如果在所有的人裏,一定會有一個可以活下來。那假如我殺了這最後的一個,會發生什麽事呢?”

“會發生什麽?”白陽沒聽明白,“難道死了的人還能從地裏爬出來?”

“為什麽不可能呢?”蕭辛辛嫣然一笑,“這世上所有不可能發生的事,都一定會發生。”

又來了……

白陽從來沒覺得這句話聽起來這麽可怕過。

他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覺得周身一股惡寒。

岳青州仍看着她,“就算死人真能複生,你又怎麽保證,活過來的就一定是你那個世界的鄭晔呢?”

“我當然不能保證,”蕭辛辛又笑了起來,“我為什麽要去保證那種事情呢?”

這次她捂着臉笑了好一陣,才又接着說道,“但我會殺了他,再重新來過。總有一次我會得償所願。”

“這……”白陽怔怔地看着那人。

她的眼神越來越陰冷,但臉上卻盡力做出了一副無辜的表情。

“我知道你會怎麽想我。但如果這裏的鄭晔也在五年前離世了,那個幸運的女人未必不會做跟我一樣的事。”

岳青州仍緊蹙着眉頭:“我再問你一次,鄭晔現在跟你在一起嗎?”

“我說過他在了。不過……”她話音未落,房間裏燈光突然盡數亮了起來。

蕭辛辛的臉也終于從陰影裏徹底顯露出來。

她換了身紅色的長裙,頭發也挽成了發髻,只是雙眼微腫,滿臉都是淚痕。

而在她身後不遠的沙發上,鄭晔癱坐在在上面,像是已經失去了意識。

“他怎麽了?”岳青州問道。

屏幕裏,蕭辛辛笑了笑,然後站起了身來。

她走到那人邊上,伸手摸了摸他頸上的動脈。

“死了。”然後她笑着搖了搖頭,說是終于結束了。

鄭晔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他周身沒有傷口,但臉色鐵青。

白陽看着屏幕裏的畫面,仍然覺得難以置信。

岳青州仍然靜靜地看着屏幕,神色凝重。

蕭辛辛臉上興奮的表情,逐漸轉為了落寞。就像一場盛會結束,衆人陸續散場了一般。

她看着屏幕問道:“接下來會怎麽樣?”

“我要把你帶回去。”

“那鄭晔這件事要怎麽處理?讓另一個我來背鍋嗎?”

“我的工作只是消除置換中的異常,其餘的事無權幹涉。”

蕭辛辛又開始笑了起來,白陽也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我現在來找你。”

說完,岳青州就轉身出了房間,白陽也連忙跟了上去。

只是剛一出去,他就一下拉住了那人的衣袖。

“你就真的不管了?她殺了人,就這麽讓她逍遙法外?”

岳青州看着他,正想說話,這時迎面走來了一個神情焦慮的警官。他問了下調查進展,那人公式化地回答了幾句,就帶着白陽小步上了電梯。

“你是不是還有其他計劃?”

岳青州沒有回答,他看了頂上的監控攝像一眼,然後傾身上前,用手擋住了監控。

在那片刻之間,白陽聽見那人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見機行事。”

然後,等到叮鈴聲響,電梯門一打開,他就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這一層的布置同二十五層如出一轍,但整層樓都沒有人走動。

房間的大門微敞,他們直接進去,然後便在客廳裏看到了鄭晔的屍體。

看到他們,蕭辛辛也從沙發上站起來,朝他們走來。

白陽這才注意到,她走路的姿态、表情神色确實與蕭辛大不相同。

他記憶裏,那個元氣十足的蕭辛就算再困惑再生氣,都是一副天下無敵的樣子;而蕭辛辛不同,她的表情裏總是帶着一種極度疲累的感覺。

也許鄭晔之死給這個女人帶來的哀恸,旁人根本無法想象。

白陽想起蕭辛辛之前說過的話。

她說,如果這裏的鄭晔死了,蕭辛未必不會做跟她一樣的事。

不過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了。

因為鄭晔已經死了。

除非真的像那個女人說的那樣,還會有另一個鄭晔從墳裏爬起來。

她踩着一雙紅色的高跟鞋,走到岳青州身邊。

“我們現在就走嗎?”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

“誰在幫你?”

“為什麽這麽問?”

“你根本沒有去過後門。”

蕭辛辛突然笑了出來:“因為鄭晔也根本沒有出過房間。”

“什麽?”白陽又是一愣。

“他就在房間,我用安眠藥迷暈了他,然後帶到了上層。”

“所以監控錄像是僞造的?”

“對,為了讓搜查人員的注意力放到酒店以外的地方。”

這不可能。

視頻裏的人就是鄭晔無疑,這怎麽可能僞造得出來?

白陽覺得這裏面肯定另有玄機,于是便開口問道。

“所以,我的鏡子也是你帶走的?”

“鏡子?”蕭辛辛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遲疑。

“就是酒店後面留下來的那面鏡子。”

“那個……”然後她臉上的疑惑化作了理所當然的笑意,“我只是一時好玩拿走了。後來發現礙事,就随手扔在了垃圾桶裏。可能是清潔工運送的時候,恰好掉在了那個地方。”

編得倒是合情合理。不過……

“那我的那把木劍,你也一起扔掉了?”

他轉頭,正好對上岳青州的視線。

“當然,我帶着也沒用。”她笑着應道。

他見岳青州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也就沒有再問了。

“我明白了,但我還要做最後的确認。”岳青州說道。

然後他徑直走到鄭晔身邊,然後也将手放在了他的脖頸。

蕭辛辛看着他,戲谑般笑了一聲。

“你說能不能給我點時間,看看到底有沒有新的鄭晔會冒出來?”

“如果沒有呢?”白陽問她。

蕭辛辛打趣似的看着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冷漠又複雜。她沒有說話,直到岳青州突然擡起了頭來。

“他沒有死了。”

“什麽?”蕭辛辛震驚地看着他。

“他還有脈搏,雖然很弱。”他一邊檢查着鄭晔的眼睑,一邊讓白陽下樓去通知警方。

白陽看着沙發上的鄭晔一動不動,根本不像還有生命跡象的樣子。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那人的“辦法”,只見蕭辛辛驚訝地叫了聲“這不可能”,然後就一下沖了過去。她也将手放在了他的脖頸:“剛才明明……”

她話音未落,鄭晔就突然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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