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薇安看着羽凡放在床邊的洗腳盆發怔。
陸羽凡你要不要這樣啊,不過是不想洗腳而已嘛,你也不至于把盆直接端到床邊來吧。薇安黑着一張臉,半天沒有找到合适的句子打擊他。
陸羽凡蹲在地上,拿着燒熱的水一點點加在冷水裏,用手摸了摸溫度,剛剛好。擡頭看向薇安:“大小姐,我都伺候你到這個份上了,怎麽着也賞個光吧。”明明是打趣的口氣,卻是讓薇安有些不适應。感動在這一刻溢滿了心底,心跳也漏掉好幾拍,就那麽愣在原地。
羽凡看微安沒有反應,站起身來咳嗽一聲,口氣也比剛才硬了許多:“喂,我說你呢!別給我裝聾作啞,你要是不自己來,我幫你。”作勢就去抓薇安的腿。薇安這才反應過來,忙用胳膊擋住他:
“不用,我自己來。”
看着自己的腳浸在熱水裏的薇安,突然就覺得哽咽。六年前也是這樣,自己生理期肚子痛到不行,江岸就幫倒熱水幫他泡腳,再幫她熱一個暖寶寶,抱在懷裏,疼痛便減輕不少。那個時候的幸福那麽簡單,最後還是被現實沖淡。現在想想真的是有些好笑。物質上帶來的滿足感遠遠不及心理上的溫暖來的重要,可惜當年的他們并沒有發現。所以她才會負氣,一走了之。
也是,年輕時總想過得好一點,每天被各種物質沖昏了頭腦,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夠付得起商場裏琳琅滿目商品的賬單。說白了,還是虛榮心作祟。每次同學會都是一場比拼,比誰過得好,比誰更成功,說得露骨一點,就是比誰更有錢。女孩子們也是一樣,紛紛在畢業後的三年裏就匆匆結婚,再見面時提到的肯定是自己的老公開什麽樣的車,給她們買了什麽樣的珠寶首飾。被比下去的人就一臉不能掩藏的不高興,獲勝的人總是一臉不可救藥的高傲。
從什麽時候開始,衡量幸福的尺度就成了能獲得多少物質?
一聲嘆息。似乎現在才想明白這些,已經太晚。
“謝謝你。”薇安的聲音細碎的幾乎聽不見,羽凡卻是一愣,皺着眉轉頭看向她。薇安的嘴抿得很緊,眼底是一片濃霧,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一種莫名的心痛侵襲羽凡的心,她是不是又想起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了。
伸手摸了摸水溫,已經有些涼了。羽凡嘆一口氣,蹲下身,握住薇安的小腿,用放在一邊的毛巾把她的腳擦幹。薇安突然就受驚一般往後退了兩步,看清羽凡錯愕的表情之後又安靜了下來,紅暈悄悄爬上她的臉頰,指責都沒了底氣:
“你幹嘛?不是說好我自己來的麽。”說着一把搶過羽凡手裏的毛巾,胡亂的擦幹自己的腳,從床上跳下來就去倒水。羽凡愣在原地,手掌上留有薇安小腿上的觸感,柔軟的那麽清晰。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等薇安回來時,羽凡已經在床的一側躺了下來,看見薇安進來沒有說話,繼續放空。
薇安小心翼翼在另一側躺下,這種感覺好奇怪,第一次有這種不自然的感覺。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
“羽······”
“薇安,你不要這樣。”話還沒出口就被羽凡打斷,他閉起眼睛,将自己的情緒掩藏起來,“我知道你沒有辦法接受。我也只是開個玩笑。”苦笑在嘴角蔓延。他明白這根本不是玩笑,他是認真的。“你別當真。我和你還是好閨蜜。”為什麽這兩個字讓他的心為之一痛,“別為難自己。”最後的這句話,是說給薇安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羽凡翻了個身,背向薇安,“如果你實在放不下,就去找他吧。”我可以等。
羽凡最終沒有把那句話說出來。他感覺到薇安從身後抱住了他,她的頭就靠在他的背上,她的呼吸在他的頸側環繞,那麽近。
“羽凡。我和江岸的事已經過去了。”薇安的聲音仿佛自平靜的海面傳來,驚不起半分漣漪。羽凡的身子在一瞬間僵住。“他已經結婚了。我和他再也沒有半分關系。你不要誤會。”心亂如麻。羽凡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半晌只是平靜的“嗯”了一聲。用手拍拍橫在他腰間的薇安的手,“早點睡吧。”就那麽任她抱着,心底有隐隐的喜悅噴湧而出。
久違的心安讓薇安很快就入睡,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薇安居然是被羽凡叫醒的。薇安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不禁有些懊惱。緩慢的從床上坐起來,一邊揉着眼睛一邊大刺刺的問羽凡:
“現在幾點了?”羽凡已經是換好了衣服一身清爽,嘴角的笑意那麽明顯,卻作溫怒狀:
“已經八點半了,大小姐。你快點起床,我送你去小區的醫院挂水。我去一趟辦公室,中午回來陪你。”薇安坐在床上沒動,目光呆滞得盯着床對面的挂鐘。她完全沒聽羽凡剛才說了些什麽。
“沈薇安!”羽凡再也忍不了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給我快點!我要遲到了!”薇安被他吓得一個激靈,這才回過神來,趕忙下床。
羽凡跟當班的護士交代了用藥順序才離開。薇安躺在輸液室的床上,看着天花板發呆。猛然間似乎想起羽凡有把平板電腦留給她,又爬起身來從羽凡留下的包包裏翻找。
看着塞在包裏的毛毯,熱水瓶,還有零食,薇安從最底層翻出平板,咂咂嘴:“陸羽凡啊陸羽凡,你還可以再周到點麽?”
小臂傳來麻癢的感覺,薇安下意識用手去抓,才發現紮着針的那只手背已經鼓了一個大包,便開始大聲叫護士。
中午羽凡回來的時候,薇安還剩最後一瓶藥,此時正躺在床上看蠟筆小新,整個輸液室都是小新那富有特點的聲音。嘴角牽起一絲笑,在她身邊坐下,再一眼瞥見薇安手背上的大包,心下已經了然。他明天還是請假看着她的好。
耐心的等着她挂完最後一瓶水,收拾東西帶她回家。
按照薇安的話來講,她今天出門肯定忘了看黃歷。
今天給薇安紮針的護士應該是實習的,紮了4針依然沒有找到血管。羽凡看一眼已經黑着一張臉随時都可能火山爆發的薇安,不由得心驚,趕忙攔住還想再紮第五針的護士,面露微笑地說道:
“麻煩換其他人來吧。”護士臉色募得發白,擡頭再對上羽凡的俊顏,臉色突然轉紅,乖乖起身,去找別的護士。
羽凡松了一口氣,看一眼桌子下薇安另一只緊緊握着的拳頭,他不敢想象若是讓那個護士再紮一針,要是還是找不到血管,薇安會怎麽樣。
換了一個有經驗的護士,一針便解決問題。薇安黑着的臉終于緩和了一點。羽凡在薇安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玩味得看着她一臉的苦大仇深。薇安似是注意到羽凡嘴角沒有隐去的笑意,白了他一眼,積怨已久便開始向羽凡發難:
“你是不是特別開心啊!看着我被紮蜂窩煤你是不是覺得特別解氣?”羽凡突然被薇安堵的啞了口,張了張嘴唇最後只能嘆一口氣。真的是怕了她。不過仔細想想,看着她剛才被那麽迫、害,他還是有些不悅的,但是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去為難人家小姑娘吧。反正怎麽說都是薇安有理,他也懶得争辯。
起身幫薇安蓋好了毯子,他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開電腦修改圖紙。雖然是請了假,但是活不能不幹。
薇安又在看蠟筆小新,那極富有辨識度的聲音讓羽凡想不注意都難。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眼睛總是不自覺就飄到了薇安身上。羽凡拿出耳機,甩了甩頭,強迫自己關注電腦上的圖紙。可是就算聽不見聲音,他還是覺得自己根本靜不下心來,就連圖紙上标注的數字都在不安分的跳動。二十分鐘不到,羽凡放棄,幹脆關了電腦。起身坐到薇安身邊陪她一起看動畫片。
又是過了中午才挂完水。薇安卻沒覺得今天這四個小時有多難熬,任由着護士幫她拔了針頭。護士一邊收拾藥瓶一邊不自覺的瞥向羽凡,聲音裏滿是濃濃的醋意:
“你的老公真好,這麽體貼,每天都來接你回家。同樣都是女人,為什麽我就沒這麽好的命呢。”薇安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神不由自主飄向正在收拾東西的羽凡,待羽凡直起身子,連忙挎上他的臂彎,仿佛宣布主權一般向那個護士微笑:
“護士姐姐你這麽漂亮,以後肯定會找到更好的。”說完拉着羽凡就往外走,完全沒有覺察她身後的某個人因為她方才的細微動作而心潮起伏。
“你就不能不刺激人家小護士?”回到家,羽凡一邊從冰箱裏往外拿吃的一邊指責薇安。
沙發上的薇安正在往已經被炸成蜂窩煤的手背上貼土豆片,據說這樣能消淤青。聽見羽凡的聲音,一臉不情願的表情,振振有詞道:“憑什麽?就許她業務不精殘害我,我就不能抓着她的話諷刺她?嘿,我說,你這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理論是跟誰學的?還說我刺激她?我怎麽刺激她了,我話裏面帶刺了麽?”羽凡頓時被堵得無話可說,拿着一顆西蘭花就追了出來:
“沈薇安,你不要跟我胡攪蠻纏!”薇安一瞪羽凡,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咄咄逼人:
“我怎麽就胡攪蠻纏了?”把兩只貼了土豆片的手伸到羽凡面前,一臉受了委屈的悲怆,“我怎麽就胡攪蠻纏了!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看上人家小護士了,所以才幫着她說話。好啊,既然如此,你去找她去呗,跟我這廢什麽話啊!哼!”然後擺出一副肯定是這樣,你騙不了我的表情。
神邏輯!陸羽凡聽完滿腦子就只有這三個字。一臉好笑又無奈看住薇安,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算了,随她去吧。
中午随便吃了一點,薇安就回了卧室睡午覺。羽凡在書桌上改圖紙。
門鈴聲響起,羽凡下意識看一眼時間,下午3點,這個時間誰會來。疑惑的去開門,就見秦子陽和仔仔還有蘇喬站在門外。秦子陽和仔仔看見羽凡倒是一點都不驚訝,打聲招呼就進了門,倒是蘇喬,看見羽凡當時下巴就掉在了地上。
蘇喬聽見動靜迷迷糊糊的醒來,穿了拖鞋就從卧室裏出來,看見他們三個人,先是一驚,然後迅速恢複平靜。
“怎麽樣,好點了麽?”秦子陽先開了口,嘴角不懷好意的笑那麽明顯。薇安把自己千瘡百孔的手伸到他面前,“你覺得呢?我也把你紮成馬蜂窩看你好不好?”轉眼瞥見仔仔,下意識的一皺眉,“仔仔你今天下午不應該是上班麽?獎金不想要了?”
仔仔立刻苦了一張臉,早知道就不來了。然後從随身的包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薇安。薇安接過,微微皺眉,話鋒一轉,“今天周五,我就不算你早退了。”
“薇安,你太不夠意思了吧,金屋藏嬌很成功嘛!”蘇喬的聲音滿是酸味,薇安一擡眉毛,回擊道:“不服你也可以藏!”她嘴角的笑意落在羽凡眼裏,心裏就莫名的變得柔軟。
“你們別開我玩笑了。我和薇安是清白的。”羽凡突兀的解釋。薇安臉上的笑意一僵,接話道:“他臉皮薄,你們別欺負他。他就是我閨蜜,我從來沒把他當男人,你們不要想多。”
其實已經想多了。況且薇安的幫腔聽在別人耳朵裏就多了幾分護犢子的意味。大家心下都明了,就岔開了話題。
“染月托我把這個轉交給你。”秦子陽扔過來一個信封。薇安接過來打開。是一封請柬。
“染月要結婚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秦子陽點點頭:
“聽說是家裏催到不行,所以就找相親找了一個門當戶對的。”薇安點點頭,其實這樣的事情身邊每天都在上演,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結婚也變得和工作一樣,可以快速高效準确的完成。
嘴角揚起的笑容裏又苦澀的味道,可是終究是別人的事,作為旁人,除了恭喜之外怕是什麽都不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