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去的路上,薇安把頭靠在車窗上,面無表情的放空。
羽凡持着方向盤,看她一眼,眉頭微微皺起:
“在想什麽?”薇安的眼睛動了動,保持着剛才扭曲的姿勢,嘆一口氣:
“我在想,什麽原因能夠讓兩個互不相關的人走到一起,然後過一輩子。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麽?”這麽深奧的問題啊,羽凡略略點頭。伸手扶住薇安的脖子,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笑:
“你怎麽知道他們不喜歡對方?”原來他一早就知道她說的是染月。薇安心中默默,枕着羽凡的肩膀,問着他熟悉的味道竟然沒有排斥的沖動。她點點頭:
“也對。”她怎麽知道染月不喜歡她的老公。這種事情想多了也沒什麽用處,因為和她無關。但是還是想搞明白啊。薇安突然坐直了身子,吓了羽凡一跳。羽凡掃一眼一臉凝重的薇安,頓時明白她又在想什麽莫名其妙的怪問題了。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撬開薇安的腦子,看看那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麽。
“我還是不大理解。”薇安的表情很糾結,“一個人怎麽可以在短時間裏對另一個人産生好感,而且還能産生信任和依賴。然後腦子發熱就在一起了。這是一輩子的事情啊!怎麽可以這麽草率!”薇安的語氣裏大有一失足鑄成千古恨的悲怆。
她在想些什麽?!羽凡汗顏,強壓住想笑的沖動,順了口氣慢慢跟薇安解釋:“首先,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是存在一見鐘情的。”雖然他一直相信一見鐘情鐘的是臉,“其次,一個人是不是可以在短時間裏對另一個人産生依賴取決于這個人自身,倘若她想,那就可以。”當然也取決另一個人做了什麽,是不是可以讓這個人産生這種感覺,“再次,在一起并非都是腦子發熱,也可以是長時間實踐和經驗的有效論證得出的結果。”他多麽期望她能腦子發熱就和他在一起了。“還有,沈薇安,誰告訴你結了婚就是一輩子了,你難道不知道還有離婚這個說法麽?最後,說明一點,我承認可能有些人對于婚姻和感情的處理方式有欠缺,但是我絕對不會拿我的感情婚姻開玩笑,至于草率,更沒有可能。”
“呃······”薇安的目瞪口呆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她看着剛剛口若懸河的羽凡發出由衷的感嘆:“你确定你大學學的是建築麽?這麽能扯,你不去當律師真的是司法界的一大損失。”
怎麽她又扯到這裏來了?羽凡有着啞然,難道她沒聽懂他方才話裏的弦外之音?不可能啊,薇安的理解能力一向很強的。
一種挫敗的陰影将羽凡籠罩其中,他瞥一眼薇安,專心注目于路況,再不理她。
她是真的不明白麽?
她是真的什麽都明白。但是不能表露。
羽凡把薇安送到樓下,薇安側頭看他,一臉疑惑:“怎麽,你不上去了?”
“不了,我明天要出差,行李還沒收拾。”羽凡雙手撐着方向盤對薇安搖頭淺笑。
“哦。”薇安表情有些讪讪的:“那你什麽時候回來?”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包含了太多涵義在裏面,比如像“我等你回來”之類的,不由屏息。
“不知道,我回來給你打電話。”羽凡看着薇安輕輕皺眉,怎麽感覺她今天有點怪怪的。然後他看着薇安幾乎是慌不擇路的逃下車朝樓上跑去。
“有病。”羽凡喃喃自語,突然想到薇安最後說的那句話,嘴角揚起的弧度裏有得意的味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心裏也莫名開始暖起來。
薇安一個人在家,突然就覺得無聊,房子裏空空蕩蕩的。換了衣服躺在床上想要睡一會,卻是很久都沒有入眠,拿了一本書開始培養睡意,卻在不知不覺中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對面的樓宇也亮起了燈光,遠遠的映射過來,投在床單上一片柔和的昏黃。
“羽凡,幫我開下燈。”薇安一邊打着哈欠從床上坐起來,一邊說。
可是,沒有人。房間裏一片安靜,除了她根本就沒有其他生命存在。薇安靜默在安靜的黑暗中,失神。羽凡早就搬走了啊,怎麽前幾天他在這裏時給她養成的壞習慣到現在都沒有改掉。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客廳裏按開吸頂燈的開關。光亮在一瞬間驅走黑暗,仿佛連她心中存在的陰影也一并驅除。
緩步踱到廚房,打開冰箱,裏面空空如也。她已經有一周多沒有去過超市了。翻找了一下,家裏除了還有5個雞蛋,就再也沒有其他可以吃的東西。躊躇了片刻,薇安決定叫外賣。
等外賣的空檔,薇安看着電視發呆。她以前是絕對不會忘記去超市買東西的,怎麽羽凡才走了一周多,她的生活節奏就被完全打亂了。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她也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對于羽凡。是依賴麽?
這樣突如其來的想法讓薇安覺得恐慌,幸虧送外賣的及時按響了門鈴,才把她解救出來。
食不知味。薇安胡亂塞了幾口披薩,又覺得發困,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卻完全不知道電視裏演的是什麽。起身關掉,踱回卧室躺下。
突然被一陣擂門聲驚醒。薇安從床上猛地坐起,下意識瞟向床對面牆上挂着的鐘。
淩晨一點半,這個點誰會來找她。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所有可能,假裝家裏沒人才是正确選擇。但是為了防止有人破門而入,薇安還去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傍身。
手裏拿着手機,做好随時報警的準備,薇安往門口走去,在玄關處停了下來。震耳欲聾的擂門聲再度響起,薇安不自覺把菜刀握得更緊。卻在這時,聽到門外有些微喘的細碎聲音。
“安安,開門啊······安安,開門,是我······”
江岸!怎麽會是他?薇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正在這時,不知道是不是吵到了鄰居,有人在樓道路面抗議了。薇安者才回過神來,忙到廚房放下菜刀,回來,打開門。
江岸就那麽突兀的站在門外,一只手撐在門框上,滿身酒氣,眼神迷離。
薇安蹙眉,看着面前衣衫不整的江岸,眼睛裏是藏不住的驚愕,片刻後就轉成了濃濃的厭棄。他還穿着昨天參加染月婚禮時的西裝,襯衣扣子開了兩顆,下擺沒有紮進西褲,深藍色的領帶半解不解得耷拉在胸前。
“你喝酒了。”話一出口,薇安才覺得多餘,這不是明擺在眼前的事實麽。“你來幹什麽?”薇安再度開口,語氣竟然變成零下,冰冷攝人。雙手交疊在胸前擺出一副抗拒防衛的姿勢,薇安瞪着眼睛盯住江岸。
江岸踉跄着往前一步,踏進屋子,薇安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黑暗之中,薇安看清江岸臉上的表情,那麽悲傷,那雙眸子就像浸滿了淚水而不得流出,那種絕望,令人心寒。薇安的身子一僵,眉頭更是緊鎖。
“安安······”江岸的視線穿過薇安,仿佛她并不存在一般,嘴角是痛苦的笑意,“我的安安······她不要我了。”仿佛一聲審判,江岸的眼神在瞬間變得空洞。薇安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薇安,你知道我的安安去哪裏了麽?”江岸好像在對空氣說話,但他那清醒的表情,讓薇安無法忽視。
“死了。”薇安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冷冷吐出這兩個字。她看見江岸的身體在一瞬間塌了下去,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只有頭依然高高揚起,表情疼痛且不甘:
“死了?”他難以置信得看向薇安,眼神中滿滿的陌生,停了片刻他突然兀自笑起來,點頭:“是啊。死了。我的安安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他像是在驗證自己的話,一遍一遍的重複,好讓他自己深信那就是真的。回轉過身,朝卧室的方向一步一晃的挪去。
薇安站在原地,看着江岸的背影,腳下似是長了根,怎麽也移不開一步。呼吸聲慢慢沉澱,在安靜的夜裏顯得那麽沉重,薇安終于回過神來。走到卧室門口,看進屋子裏去。
江岸已經趴在她的床上睡了過去,衣服胡亂扔在床邊。他的頭枕在薇安的枕頭上,鼻尖是他熟悉的她的味道,此時離他這麽近。六年來,第一次在離他這麽近的地方。熟悉的安心的感覺包圍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一樣,薇安就躺在他的身側,他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擁入懷中。可是現實是,他伸開手只有背後冰冷的空氣。更加伸展開了身子,仿佛要将整個床抱在懷裏。這個動作被薇安看在眼裏,只覺得滑稽。
你早幹什麽去了。
不長的指甲陷在肉裏也會覺得疼痛,薇安忙松開手,襯着月光看自己手心那幾個月牙形的傷口。擡眼再看見霸占了她床的江岸,眼神漸漸恢複漠然。
為什麽沒有心痛的感覺。這樣平靜,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薇安嘆一口氣,回到客廳開了落地燈,在沙發上愣了一會,瞥見旁邊桌子上已經很久沒有動過的煙盒,猶豫的拿起,抽出一根點燃。
苦澀的味道,只一口就覺得惡心。把它按滅在煙灰缸裏,薇安起身,去儲藏室拿了羽凡留在這裏的被褥,在沙發上鋪好。才躺進去就又想起了什麽,起身去卧室。
從江岸的褲子口袋裏找到她的手機,在通話記錄裏找到她老婆許文倩的電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過去。才響一聲就被匆匆接起,許文倩的聲音很是着急:
“江岸?你在哪裏?什麽時候回來?”薇安突然有些晃神,這樣的場景多麽熟悉,她當年也是這樣焦急的等着他回去吧。馬上就恢複理智,清了清嗓子,平靜的解釋:
“是這樣,江太太,我是沈薇安,你今天見過我的。”停頓一下,薇安能夠感覺的出來電話那頭許文倩的遲疑,“江太太你不要誤會,江先生和朋友們喝醉了酒,現在睡着了,您看您明天早上方便過來一趟接他回家麽。”疏離且禮貌的語句,薇安自然知道怎樣的措辭恰到好處,許文倩沒有遷怒于她的理由,只能連聲說:
“好好好,真的是麻煩你了。我明天早上一早就過去,請把地址告訴我。”薇安冷然報上地址,便挂了電話。轉念之間,也許許文倩并沒有她想的那麽聰明,或許她根本沒有想到過江岸和薇安的關系,那麽薇安何必如此費心力。後悔最是沒用,薇安突然自嘲,什麽時候她也開始擔心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了。
手裏拿着江岸的手機,不自覺就翻到了通訊錄。江岸是極懶的人,除了與他親近的人,其他人的手機號都用原名标注。薇安記得,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她在江岸的通訊錄裏面就是安安,沒有其他的昵稱。
手指在一瞬間停住,那麽熟悉的名字,還是薇安很久之前就不用的號碼。薇安看得有些出神,片刻之後卻是點了删除。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空留回憶,徒增傷感。
第二天一早,許文倩來的時候薇安已經化好妝收拾好在等她。薇安故意沒有把沙發上的被褥收起來,她不喜歡讓別人誤會,尤其是在這情況之下。
可以看得出許文倩昨夜一晚上都沒睡好,素面朝天,頭發胡亂紮在腦後,眼下還浮着兩團烏青。
這是薇安第一次在這麽近的情況下打量許文倩,臉的輪廓确實與她有些相像,可是眉宇間的感覺卻是差了十萬八千裏。許文倩的眼裏帶着怯懦,天生一副需要人保護的模樣,相比之下,薇安眼中的利氣就顯得太過強硬。
突然就想起了羽凡很早之前說過的話,簡單柔弱當然姑娘比較容易勾起男人的保護欲。原來如此。
薇安引她到卧室門口,就轉身走開。過了片刻,就見已經穿戴好的江岸被許文倩扶着出來。許文倩再看到薇安只是一個勁的說:“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薇安嘴角保持者恰到好處的笑意,搖頭:“沒事,江太太客氣了。”說完禮貌的朝江岸點一點頭,禮貌而疏離。有複雜的情緒從江岸眼裏一閃而過,他歉了歉身子,一句話都沒說,被許文倩攙扶着出了門。
看着他們進了樓梯口,薇安在下一刻關門,沖回卧室,把床上的用品全都拆了下來,扔到洗衣機,又打電話叫家政服務幫她把屋裏進行一遍大掃除才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