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 49

生辰宴設在禦花園。

白驚蟄被陳璁領過去的時候,禦花園裏已經坐着不少人了。皇上和妃嫔皆還未到,衆人便未太拘束,席間有人走動,談笑風生。

“少将軍,請。”陳璁給她指了個位置。

白驚蟄應聲繼續往前走,走近了之後,發現修頤哥哥已經到了,和她坐在同一排,只不過他坐在最前面,與她之間隔着六七張案桌,有人陸續上前問候。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陳璁的聲音,他原本正在跟人說話,忽然轉頭看向這邊。沒想到他會看過來,白驚蟄一時躲避不及,兩人目光便直直撞上。

自那天從清平侯府回來之後就沒見過面的兩人就在這種場合下碰見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與以往似乎并沒有什麽不同,可是隐隐約約,白驚蟄卻覺得他現在的目光要比之前冷漠些。

畢竟那天她沖他發脾氣了。

正躊躇着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他已經将視線收了回去。

白驚蟄微怔,繼而眼睑微斂,徑直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陳璁叫來一個宮女,吩咐好生伺候,“少将軍,小的告退。”

“今日有勞陳公公。”他畢恭畢敬,白驚蟄也客客氣氣。

沒有陳璁在邊上盯着,白驚蟄頓時輕松不少。這一坐下,又開始琢磨起剛剛陳璁說的話來。

皇上指婚,即使今日爹爹在場,也不可能抗旨不遵。如果皇上真有此意,那會把她指給誰呢?一衆皇子中,也就三殿下謝睿、四殿下謝琛和六殿下謝啓與她年紀相仿。

四殿下謝琛一向體弱多病,極少出府。對這個兒子,皇上也甚少過問。謝睿同謝啓相比,少一些鋒芒,多一些溫和,上次在清平侯府她見過一面。

至于謝啓,在她心裏就是前科累累。想來想去,謝啓可能最大。但是謝啓鋒芒太盛,皇上會願意讓她這個未來的白家軍主帥嫁給他嗎?豈不養虎為患?

思緒有些混亂,白驚蟄端起茶盞,低頭抿了一口。上好的西湖龍井,唇齒留香,腦子又清明些。

不對,她跟陳璁有過過結,他說的話不可全信。可轉念一想,他為何要拿這種事來欺騙她,讓她在這個場合為此心神不寧他有何好處?忽然之間,白驚蟄想到一個可能,若是皇上真是這個打算……

白驚蟄手心微微冒汗。

如果給她指婚的目的真實的意圖是沖着她背後的白家軍去的,那麽……

“白姑娘。”

忽一個聲音打斷她的思緒,白驚蟄一驚,擡頭發現是謝啓,收起思緒,起身行禮,“見過六殿下。”

“免禮。”謝啓擡手,“白姑娘剛剛在想什麽呢?如此入神。”

白驚蟄不動神色的避開他的視線,道:“不過一些小事。”

“我看白小姐是在擔心還在啓平關浴血沙場的白将軍吧。”

白驚蟄只颔首,不答話。

“對了,有件事我想請教一下白姑娘。”

“請教不敢當,六殿下直言便是。”

“我這幾日天天覺得胸悶氣短,難受得很。”

宮裏這麽多禦醫不問,偏來問她,白驚蟄忍着不悅,“我對藥石之術一竅不通,并不能解六殿下之惑,六殿下還是找禦醫瞧瞧吧。”

“可禦醫說心病還須心藥醫。白姑娘只要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我這病便自然好了。不然天天看着被白姑娘原封不動退回來的東西,只會更悶更疼。”

白驚蟄一下就抓到了他話裏的重點——謝啓給她送過東西。

可她一點都不知道。

皇子送來的東西,別苑裏的下人再大膽都不敢私做決定退回去。下人不敢退,也沒人跟她念起過一句,那這事只能是一個人決定的。

白驚蟄面上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只答:“正所謂無功不受祿。”

聽她說完,謝啓不知為何忽然笑了起來。

他笑得莫名其妙,白驚蟄不解又不悅。

“今日的白姑娘明明比那日在清平侯府見到還要明豔動人,可是說起來話來感受時時刻刻在拒人于千裏之外。不過,我倒覺得格外可愛。”

白驚蟄不禁皺眉。

“皺眉也可愛。”

看他一臉無賴樣,白驚蟄牙關緊咬。

“皇上駕到——”忽遠遠傳來一聲高喝。

原本四處走動的人聞聲全部快步回到自己位置上。

謝啓也沖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白驚蟄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總算不用跟他在這兒虛與委蛇。一口氣剛剛落下,他忽又回頭,笑得意味不明,“哦,有件事忘了說了。白姑娘今天可別走神啊,還有個天大的好消息等着白姑娘呢。”

聞言,白驚蟄心裏“咯噔”一下,面色微僵。

進宮之前那一點興奮期待至此全部消耗殆盡,這觥籌交錯的華宴對她來說已然是虎穴龍潭,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白驚蟄愣愣的,見身邊的人下跪磕頭高呼萬歲便跟着下跪磕頭呼萬歲,見大家坐下又跟着坐下。

她盡量讓自己跟別人一樣,多數時候自己默默吃着東西,聽別人說話,偶爾跟左右相鄰的交談兩句,一樣到不值得多看一眼,轉瞬即忘。

不過,不管僞裝得如何普通,只要有人願意将目光投向你,即使低到塵埃裏去,依舊會找出你。

“祁王,聽說白家小姐這次是跟你一起進京的?”坐在上面的賢妃忽而開口問長孫蘭夜。

長孫蘭夜放下手中的茶盞,微微側身,“是。”

賢妃就坐在晉帝身邊,聽到兩人的對話,也想起來這個人了,“不也讓她今日入宮,人呢?”

“皇上,那兒呢。”皇後稍稍靠過去些,擡手指了指。

世人皆知,威震八方的白大将軍娶了一個無名無姓的胡人為妻。剛坐下一打量,皇後便認出了白驚蟄,畢竟是有一半胡人血脈,相貌略有些不同。

頂着不知道多少人的視線,白驚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顧自喝酒吃菜。

“白家丫頭。”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這個聲音她剛剛才聽過,說“衆卿家平身”的時候。

白驚蟄手裏的筷子一頓,擡頭的瞬間,自己的目光與從四面八方投過來的無數道目光擦過,确認是皇上在叫自己,她才起身走到中間,“臣女白驚蟄參見皇上。”

“平身吧。”

“謝皇上。”

站在這衆人矚目的位置,白驚蟄恍惚之間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戰場上,千軍萬馬,真刀真槍。而當她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內心驀然平靜,不自覺站得筆直,目光靜靜落在正前方那案桌之前。

跪坐在長孫蘭夜身後的吟冬目不轉睛地看着白驚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在吟冬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熱鬧歡騰的,而現在她像劍又像深淵。

坐在上位的晉帝忽然朗聲大笑,左右看看,指着白驚蟄道:“你們看看,這一看就知道白守川的女兒,這模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皇上笑,底下的人也都陪着笑。

蕭夫人林氏看着白驚蟄卻默默端起了面前的茶盞,淺抿一口。

白守川她沒見過幾回,這女兒像不像她爹爹她不知道,不過看她這周身氣韻,倒是跟有個人挺像的。

長孫蘭夜發現姨母忽然看向自己這邊,不知何意,只微微點頭示意。

“這就叫虎父無犬女。皇上聖明,所以老天爺又給我大晉派來一個骁勇善戰的棟梁之才。”看皇上高興,賢妃也誇了兩句。

席間正說得高興。

“報——”自外面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喝聲。

一聽這聲音,白驚蟄精神一震,莫不是爹爹那邊的消息?

而且能在此時上報,多半是好消息。白驚蟄忍不住心裏的小雀躍。

聽是軍情,晉帝傳人進來。

只見一驿使快步上前跪下,“啓禀皇上,啓平關大捷!胡督軍和白将軍率領一衆将士已将敵寇逼至金水以南,損敵數萬之衆。”

聞此捷報,晉帝龍顏大悅,“好!”

底下烏泱泱的又跪倒一片,高呼,“皇上聖明!”

“平身,平身吧。”

白驚蟄得允坐了回去。聽說爹爹得勝,自進宮到現在她臉上終于有了笑容,不經意擡頭,竟與謝啓打量的眼光撞了個正着。看他神情,似乎早就知道這個消息。

白驚蟄驟然斂了笑。

難道他說的天大的好消息是這個?

白驚蟄狐疑,不等她想清楚,謝啓已經站了出來,“父皇大壽,啓平關大捷,喜上加喜。今日父皇壽辰,兒子也特意準備了一份禮物,希望能再博父皇一笑。”

“你這家夥倒是會挑時候,啊?行,拿出來我看看,是什麽新鮮玩意。”

“呈上來吧。”謝啓沖外面吩咐一聲。

随後一宮女捧着一個紋有蓮花圖案的寶石紫檀木匣上來。

一路過去,不少人紛紛翹首,見這盒子已如此珍貴,不禁猜測裏面裝的究竟是什麽。

“父皇請看。”謝啓上前将木匣打開。

一件萬壽道袍。

“祝父皇洪福齊天,壽與天齊!”

晉帝喜不自勝。

見此,白驚蟄想起之前聽到的坊間留言,說皇上這兩年身體每況愈下,也開始信佛修道,以求得長生不老之法,看來這是真的了。

“說吧,想要什麽賞賜?”

“這是兒子的本分,不敢讨賞。”

“這會兒倒不敢了?”晉帝笑罵一句。

“要臣妾說,趕緊給我找個兒媳才是正經。”賢妃在一旁插話。

謝啓應下,“母親教訓得是。但這事不可操之過急,不然把人吓跑了怎麽辦?”

聞言,白驚蟄心口一緊,剛剛放下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聽他這話,是有眉目了,“可是有心儀的人了?”賢妃追問。

頓時白驚蟄只覺得一道森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像是被一條毒蛇盯上,盯得她頭皮發麻。

謝啓笑而不答。

那邊晉帝像是被吊夠了胃口,道:“說出來聽聽,難不成還跑了不成,說出來父皇給你做主。”

此話一出,白驚蟄後背僵直,不禁咽了咽口水,現在這種情況她只能想到裝病暈倒這個法子,不過這樣必然毀了皇上的好興致,但爹爹剛剛立了功,應該不至于降罪于她。

“兒子心儀的女子便是……”

已然是迫在眉睫,白驚蟄一咬牙,眼睛一閉正要往前栽倒,忽聽到一個極好聽的聲音。

“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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