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想要我的心髒?”摩耶有點艱難地說道,笑容被嘴角的鮮血襯托得有種詭異的美感,“我說過的吧,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了——可惜,你輸了啊。”
“如果不是你回家的願望太迫切而被我利用的話……沒準你還真的能得手呢。”
她動作溫柔地合上了身旁還剩一口氣的恩·索夫的眼睛,然後把手遮在上面:“那麽,現在讓我看看,你到底知道些什麽吧。”
“……!”
眼前閃過的畫面讓她幾乎忘記了呼吸。
“你這家夥……”摩耶瞪大了眼睛,“原來如此,所以你才……”
“呵、哈哈哈哈哈——”恩·索夫看見她的反應,猛然爆發出尖銳而扭曲的大笑聲,瘦小的身體抽搐着,看樣子非常享受她因過度震驚而呆滞的樣子。
毫不猶豫地手起刀落。
扭曲的家夥。
不過……她也沒好到哪裏去,大概也沒什麽資格說別人吧。
這樣想着,帶着一點類似于洩憤的情緒,摩耶面無表情地砍下了他的頭顱,擦了擦身上被濺上的血跡,掏出了發信器,向司狼和黎明發出了信號。
而現在,她蜷在司狼的懷裏,捂住心口感受着那裏傳來的疼痛,時斷時續地将她那時看到的東西娓娓道來。
“三十年前,這個世界曾經迎來過一位收集者,她的編號是UE107。”
“……不管是她還是我,陷入的困境都十分相似:我們顯然都因為某種嚴重的過錯而被懲罰,并抹去了相關的記憶,然後被發配到了這個世界。她大概比我厲害得多,查探到了連我都不知道的有關‘世界樹’系統的一小部分真相。”
“她發現,受到過這種懲罰的人,不僅僅曾被予以地獄烈火一般的痛苦,而且……這裏,”她指向自己的胸口處,“會被植入一種芯片。它能吸取收集者的能量,并且儲存在芯片上,等到能量足夠,收集者的身體也會漸漸枯竭。然後,它就會‘嘭’的一聲——”
——像煙火一樣爆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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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沒有說完接下來的話,只是看着司狼沉重的神情,故作輕松地道:“這樣一來,這個收集者就會被完全抹殺,不管是從這個世界,還是從那個遙遠的空間裏。但是,根據UE107的理論,我們‘仁慈’的系統還給我們留了一條活路,盡管準入條件非常苛刻,但如果做到了還是可以活下來的。”
“在芯片能量充滿時,它會發出信號,收集者會感覺到心髒異常地疼痛起來。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之內,他們需要找到一個自己足夠信任的人,拜托他掏出被植入了芯片的心髒,在收集者的身體從這個世界消失之前,把心髒剖開,毀掉裏面的芯片。”
“很遺憾的是,盡管她找到了這個方法,卻信錯了人。恩·索夫發現那片芯片具有的巨大能量,打起了利用芯片的能量回到母星的主意。于是他掏出她的心髒,但沒有毀掉芯片,而是把心髒留存了下來。可惜僅僅只有一片芯片是不夠能量消耗的……而且,有一點我不知道你們是否已經清楚,不僅僅是能量,為了啓動返回母星的飛船,恩·索夫還需要一把鑰匙……‘DEHAB’計劃并不僅僅局限于男性,還曾涉及到三位女性,她們其中的一位,和一名後來叛逃的NEDE成員結合,并把自己的能力遺傳給了所生下來的孩子。“
司狼明白過來,倒吸了一口冷氣:“那也就是說——”
“對,那個孩子就是小雙葉。”摩耶感到心口的疼痛越發加劇,“我總覺得一切都是恩·索夫計劃好的……如果他了解到了收集者的事,那麽……”
思慮片刻,她突然話鋒一轉:“在遇到你們以前,我在學校的圖書館裏找到過一本手劄,現在想想,應該就是UE107留下的,不知怎麽被流傳到了那裏。”
“手劄上寫着,通常,他們為了使命來到那些世界,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離開,同時帶走那些世界的人們對他們的記憶——直至他們下一次降臨。”
摩耶深吸一口氣:“恩·索夫還保留着對她的記憶,這就說明——”
“她根本就沒離開過這個世界。”司狼喃喃道。
“對,”摩耶說,“盡管我之後破壞了她的芯片,但肯定已經晚了。我之前想說,如果恩·索夫知道了收集者的事,那他也一定清楚,假如先前派遣的收集者沒有将數據傳回,會發生什麽事……後來查看他記憶的時候,一定程度上證實了我的猜測,他知道我會來,并想從我的心髒中取出芯片,這樣能量就大致足夠了……再用雙葉作為鑰匙……”
“……總之,也就是說,雖然我能肯定這種方法不是空穴來風,但還沒有實踐過,可行性也還未知。”她攬住司狼的脖頸,“現在離三個小時的界限還有三十分鐘……怎樣,司狼,你要賭這一把嗎?”
“你信任我嗎,摩耶?”他突兀地問道。
“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摩耶閉上眼睛,嘆息道,“但是,司狼,如果你掏出我的心髒,我在這個世界就死去了……而且,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這個方法是否奏效。”
“如果不試試的話,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司狼的聲音十分溫柔,“不是嗎?”
“那你要答應我,活下去,盡管要背負着親手殺死我的痛苦。”她努力露出一個悲傷的笑容,“黎明和雙葉他們還在等着你……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像那本手劄上寫的一樣,失去關于我的記憶。”
“我可不這麽希望。”
司狼微微一笑,低頭吻住了她。
在這個充斥着死亡氣息的親吻中,兩人拼命索取着對方。唇舌交纏間,有什麽東西也變得明了了起來。
“唔!”
司狼的野戰刀——“芬布爾之冬”刺入胸口的瞬間,摩耶發出的一聲悶哼被司狼盡數吞入唇舌間。淚水順着眼角流下,她放任自己沉浸在這苦澀的甜蜜之中,仿佛忘記了心髒被剜出的疼痛。
兩人慢慢地分開,摩耶看着司狼被血染紅的衣服,看着自己已經化為光點消失了的雙腳,視野越來越模糊。
她擡起手,撫上司狼的臉頰,感受着他溫暖的體溫。
“再見,司狼。”
如果我們還能再見的話。
別哭,摩耶,別哭。
她拼命告訴自己,不停地眨着眼睛,想要把眼淚擠出去,它們卻越湧越多。
看不清了,但是她好想再看他一眼,最後一眼。
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手也漸漸失去了力氣,從司狼的臉旁滑落。
她能感覺到司狼正在凝視着自己,但是眼皮卻越來越沉重,雙腿也失去了知覺。
在意識陷入黑暗的瞬間,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司狼的輕聲低語。
“我愛你。”
對不起,她已經無法再回應了。
……我也愛你,司狼。?
☆、司狼番外:永生花
? 自由軍團是格拉斯海姆市最大的半绮武裝組織。
它年輕的二把手之一——司狼最近迷上了畫畫。
廢棄的畫紙團了一張又一張,辦公室的廢紙簍被塞得滿滿的,而始作俑者還是不知疲倦地制造着垃圾。
雖然作為一出生腦袋裏就被塞滿了知識的人造人,司狼的繪畫水平還算是十分了得的,但他總不滿意他畫出來的作品。
“不像。”
又一個紙團劃過一條完美的抛物線,落在了廢紙簍那紙山的最頂端。
黎明對他的行為抱怨過不止一次——比起繪畫,司狼最近對于公務未免太不上心了些。
年輕的首領聖雙葉則報以無奈卻寬容的微笑,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向來和司狼不太對盤的該隐,則讓亞伯偷偷趁司狼不在的時候撿起一個紙團,展平了紙張之後,發現上面打的草稿勾勒出一位長發少女側首微笑的模樣。
四個人圍在一起,對着那張草稿左打量右打量。
黎明:“有點眼熟。”
該隐:“……總覺得很不爽。”
雙葉:“有種……很懷念的感覺。”
亞伯:“司狼哥哥戀愛了嗎?”
該隐:“……亞伯,你最近都看了些什麽。”
談話就在至今仍在給亞伯買毛絨玩具當禮物的該隐轉而教育弟弟及雙葉“該隐,亞伯好歹也到青春期了”的勸阻聲中結束。
終于有一天,司狼完成了他的大作。
被白色畫框精心裝裱起來的油畫挂在了辦公桌的正對面,畫中的女孩身着一襲淺藍色的雪紡連衣裙,頭上戴一朵鮮紅的薔薇花,側首露出的笑容帶着淡淡的倨傲意味。
“司狼,”黎明打量着那幅油畫,努力回憶着他到底是在什麽時候見過這個少女,“這是……你喜歡的人?”
“不。”司狼笑道,他身後的落地窗裏,夕陽正緩緩被大地吞沒。
“是我愛着、今後也會愛下去的人。”
盡管她不再存在于這個世界。
——當他受黎明所托,初次走向那個據說是小雙葉朋友的酒井摩耶時,确實沒有想到事情有一天會發展至此。
但現在回想起來,若是說那時他沒有抱有一絲期許與渴望,那是不可能的。
打從一開始,他就察覺到了,他和她有些相似之處,他們……渴求着相同的東西。
作為需要逐漸學習人類情感的人造人來說,他們欠缺了重要的一環,那一環也是人類自古以來就一直在歌頌着的——愛。
無悲無喜的時候,即使被愛也無法感受到;擁有感情之後,卻苦求愛而不得。
以酷愛閱讀、被榮勳大人點明生命存在意義的黎明不同,他對榮勳大人懷抱的感情甚至談不上是“敬愛”。司狼感激着、尊敬着救自己一命的榮勳大人,也願意聽從他的命令為他肝腦塗地。
……但他仍然不懂什麽是愛。
而摩耶,大抵也是如此。
當如此相近的二人相遇,自然而然地越來越更加靠近,依偎着對方汲取溫暖。
額頭相抵,他看到了完全陌生的景象:病态地微笑着的粉發陌生少女,巨大骷髅般的神祉,可以預測未來的手機日記……
所有的這些,都昭示了有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存在。
而少女來自他所未知的地方,意識到這一點的司狼突然感到有些愠怒。
想要更了解她,想要更接近她……他幾乎要被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沖動所支配。
用摩耶、他和黎明商量好的謊話向雙葉解釋了她昔日好友的轉變,無外乎是什麽超能力的幌子——出于某種惡趣味,摩耶嚴正要求過他告訴雙葉自己是巫女。看着半信半疑的雙葉,他又用“黎明讓他監視”作為借口,司狼名正言順地照看起了昏迷中的摩耶。因為這個借口确有其事,黎明也對他自欺欺人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雖然他讓司狼監視雙葉身邊來歷不明的家夥是剛和摩耶建立合作關系的時候,而在摩耶從該隐面前護下聖雙葉的時候,她就已經合格了。
沉睡中的少女看上去恬靜而美好,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完全不複之前的時不時讓人火大。然而當他注視着她的睡顏,發現自己更懷念那個總是帶着驕傲笑容、不自覺地散發着有些盛氣淩人的氣場的家夥,終于明白自己栽了。
“快點醒過來吧,笨蛋。”
他也明白,所謂的“盛氣淩人”只不過是用來保護自己的刺,戲演得久了,也難免把它當真……一如他時常表現出來的花花公子的姿态。
司狼曾經交過很多女朋友,最後她們無一例外地被他甩了。曾經,了解到這點的摩耶對此的評價是——你個渣男,司狼報以無奈的苦笑。不過,雖然摩耶只是玩笑般地說了這麽一句,但他們兩人都知道這句話中所包含的同情意味。
在他輕聲說了那話之後,某個笨蛋就真的醒了,然後在他解釋完畢有點慌亂地準備離開時,拉住了他的衣袖。
下意識地就回抱住了她。
“吶,司狼,我覺得……我可能要死了。”
摩耶無意識呢喃出的話語帶着哭腔,在他心中蕩起了層層漣漪。
死?
怎麽會?
他摟緊了懷裏的人,從那時就下了決心——他會用自己的全部守護她的生命。
然而到了最後,卻是他親手殺死了她。
輕輕地讓她重新靠在集裝箱上,司狼剖開那顆還在微弱收縮與舒張的心髒,他找到了造成二人悲劇的罪魁禍首。
捏碎那片芯片的時候,摩耶的身體已經消失到只剩上身的地步。他看着她繼續消失,直至這個廢棄倉庫只剩他一個人,心中竟奇異地不起一絲波瀾。
這樣,她是不是能活下去了?
疑問在回到自由軍團時得到了解答,最為古板的黎明也只是在看到他滿身是血時皺起眉頭,問他去了哪裏,并在他回答清繳了幾個還妄想反撲的NEDE殘黨之後催他去換衣服。
不再有人問起摩耶。
她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就連和摩耶最為要好的小雙葉也是如此,只不過,她有時候會在看到落日的時候,突然露出一臉寂寞的神情。
他的辦公室換到了可以從背後落地窗看到落日的地方,他的辦公室牆上挂上了自己親手繪制的油畫畫像。
他畫了無數張草稿,才滿意地定下了自己心中摩耶的大致形象。
摩耶不喜歡照相,也沒留下任何照片,他只有依靠自己的記憶和雙手,把他愛着的女孩在畫布一點點還原了出來。
“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像那本手劄上寫的一樣,失去關于我的記憶。”
她在死前曾經對他這麽說。
但是,司狼像他自己所希望的那樣,沒有失去關于摩耶的記憶。
不僅如此,她的一颦一笑,她的音容笑貌,對他而言都刻骨銘心。
除了他之外,不再有人記得那個自稱UE215的摩耶:除了他之外,不再有人知道為什麽庭院裏多了那麽多叢紅薔薇。
除了他之外,也沒有人清楚,有一個人欠了他一個約會。
“等格拉斯海姆的局勢穩定後,一起去玩吧。偶爾……我也想做些普通人做的事情。”
邀請他去約會,卻在第二天他告白後拒絕了他。
比起對摩耶的反複無常的無奈,司狼更惱怒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些注意到她狀況的不容樂觀。
時光轉瞬即逝,自由軍團和秀真機關建立了同盟關系,小雙葉成為了能獨當一面的首領,中途加入進來的該隐也終于抱得美人歸。
“本來我還以為你會是最早結婚的呢。”
婚禮結束後,黎明看着那對新人幸福的笑容,不由得感慨萬千地對司狼說。
“我可是早就心有所屬了。”他滿不在乎地端起酒杯又一次一飲而盡。
直到現在,他對那個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人的愛還未曾變過。
大概,一不小心就會是一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