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她因為這一聲呼喊有一瞬間愣神。
——這是大忌,尤其……是在戰場上。
下一秒,摩耶就更為清楚地明白了這個事實。
盡管她避開得仍算及時,月山習的赫子仍然在她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Bonsoir,金木君。”他仍然注視着柴崎摩耶,話卻是對金木研說的,面上帶着與話語內容截然不同的愉悅笑容,“你總算是來了,在你來之前,我和這位柴崎小姐相處得可不怎麽愉快呢。”
……能愉快才怪了吧。
摩耶暗自腹诽了一句,她咬了咬牙:“金木君,別過來。”
她能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但甚至已經意識不到現在自己有多緊張。
月山的計劃,在她走進教堂的那一瞬間就已經猜出了大半。
按理來說,教堂裏面沒有任何異常,充其量也就不過是燈火通明罷了,月山習的表情也并沒有多少異常,唯一的不對勁,只是他的過于鎮定。可不需要多少言語上的說明,那一剎那簡直就像是電光火石似的,摩耶突然就察覺到了一直以來的微妙之處,并很快地把它們串聯了起來,得出了那個結論。
毫無疑問,她中了這個再明顯不過的圈套。
月山習雖然才在許多年前見過她那一面,卻憑着她的氣味……相比之下,在喰種餐廳內才勉強恢複了部分記憶的柴崎摩耶就落了下風。
盡管他與她定下了那個“約定”,卻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壓根就沒相信她過一分一秒,反而是利用這個約定。依照摩耶的推測,也許是告知了金木他将她擄來,而她自己也正好事來教堂表面上赴月山習的約實則複仇。而金木,在聯絡不上她又在她家找不到她人的時候,自然也會相信月山習的那一套謊言。
——太大意了。
摩耶聽到金木的鞋子在地面摩擦的聲音,盡管背對着他,她也通過那聲音将他的動作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似乎往前走了一步,卻又有些躊躇,在她那麽說了之後,更是深吸一口氣,向後退了回去。
“不要這麽看着我啊,金木君。”月山習捂着臉低聲笑道,“雖說我一開始也有想過在你進食的時候,我再把你吃掉。不過,那成立的前提,是對象不是她啊。不然的話,總覺得連金木君的肉質都會被影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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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被她猜對了。
……可是,這話怎麽聽着這麽讓人不爽呢?
摩耶的赫子依然沒有片刻的放松,直直地瞄準着月山習,她伸手抹去了從臉頰的傷口處滲透出來的血液。傷口已然痊愈,黏膩的液體所散發着的血腥味道讓她好似又想起了那個目睹月山習吃掉了她母親的夜晚。
可惜金木在這裏……
她看着月山習那一雙赫眼,咬了咬牙。
只有計劃變更,複仇就拖後吧,現在的第一目标只是掩護金木安全地離開這裏。
說不清楚是哪一瞬間,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們俱從雙方的眼神之中清楚地讀懂了什麽,幾乎是在同時行動。月山一改方才以防守為主的架勢,攻擊比之前還要淩厲許多,摩耶深吸一口氣,用兩根赫子擋開了他的攻勢,剩下的盡數朝着他的眼睛紮了過去。
“——‘進攻即最好的防守’,這麽說的确沒錯。”
月山習右手一揮,伴随着赫子與赫子碰撞的聲響,對峙的局面又變成了近距離的肉搏。赫子顫鬥的同時,柴崎摩耶一一閃過了月山習的攻擊,可到底不能悉數躲過,她躲過月山同樣刺向她眼睛的赫子,卻沒防過他打在她肚子上的重重一拳。
她幾乎是立刻因為那一拳的力度而向後飛了出去,落地時後背傳來的沖擊與內髒的翻江倒海般的疼痛雜糅在一起,險些讓她喘不上氣。
“……摩耶!”
有誰從後面将她扶住,她知道那是金木,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可惜,柴崎小姐到底不是喰種,”月山習不緊不慢地一步步向他們這邊走了過來,“雖說我一直在為金木君做準備,可這幾天也不是什麽都沒吃的。喰種可以靠人肉來獲取能量以供給赫子,人類卻不行,更何況,柴崎小姐都沒好好進食吧,這可不行喲。”
“而且,我感覺得到。”
聽他的語氣倒像是真心實意為她憂心忡忡的,只不過,那與他臉上燦爛的笑容完全不相符。
“直到現在,柴崎小姐的實力還在不斷衰弱呢,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始倒确實還能傷到我,現在簡直就像是小貓撓癢癢的程度似的。再過一會兒,也許也就只能達到普通喰種的力量了吧,然後,連赫子都使不出來了。”
“走……”
摩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竭盡全力說出來的音節卻更接近于空氣的振動摩擦。她低下頭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說道:“離開這裏。”
“……不行。”
金木卻這麽說道,聲音裏有一絲顫抖,語氣溫柔而堅定。
“月山先生,”他轉向月山習,“讓摩耶離開這個教堂,我随你怎麽處置就好了。”
這家夥……
摩耶撐着自己的身體坐了起來,看着金木對她毫無防備的後背,到底還是沒下得去手給他一個手刀。她咬了咬牙,感到自己的力氣确實是恢複了不少,索性拽住了他的後領,借助赫子的力道直接把他向後甩飛了出去。
“啊呀,”月山習看着她,似乎也沒料到她會這麽做,“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她從地上站起身,扶着自己的胳膊凝神片刻,身後霎時綻放出了比方才還要多了一倍的赫子。
這幾乎已經耗費了她的全部力氣,但她不能在這裏倒下。
不能讓月山習從這裏出去。
“就算是下地獄,也要拖着你一起。”
死期将近,摩耶卻笑了起來。
“你以為我就一點準備都沒做嗎,反正,你是別想從這個教堂裏逃出去了。”
只可惜,憑她現在的力量也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不然死的只會是月山習一個。
她回過頭,看到摔倒在地上的金木正在掙紮着爬起,往這個方向跑來。
“金木君。”
摩耶突然輕聲說道,那黑發少年好似也察覺到了她要說些什麽,動作一僵。
“我想起來了……全部。”
她唇角牽起笑意,側臉看上去異常寧靜。
“要是能再一起看一次日落就好了。”
“……阿研。”
她分明沒動作,教堂的大門卻在他眼前徐徐合上。
聽着外面瘋狂的拍門聲,摩耶閉上了眼睛,她的身體被赫子刺穿的同時,烈火從刺穿處燃起。?
☆、金木研番外:勿忘我(上)
? “金木。”
正在他出神之際,永近英良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啊,英,”金木研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怎麽了?”
坐在桌子旁的好友反倒是疑惑地看了回來,金木研這才發現自己是拿着菜單站在永近英良旁邊的,然後他才發覺自己是正站在這座名為“古董”的咖啡廳裏,為自己的朋友點單。
“抱歉。”
他嘆了口氣,輕聲道歉:“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莫名其妙地就開始發呆。”
“你不說我也發現了。”永近英良的手肘支在桌面上,單手托腮,歪着腦袋打量着他,“你這陣子是挺奇怪的,感覺像是出了什麽事似的,有什麽事情就跟我說啊。”
“沒什麽。”金木研立刻說道。
“真的沒什麽”——他正想看着對方的眼睛再這麽重申一遍,卻因為他眼中閃爍着的神采打消了念頭。沒別的原因,英在這方面總是敏銳得驚人,他瞞下自己已經變成了喰種的事情就已經費了老大的力氣,更別說其他的了。
“好吧,”他有些懊惱地承認道,“這些天……我一直有一種錯覺,感覺……像是本應有一個人在我身邊存在似的。”
之所以說是錯覺,是因為每當他這麽覺得的時候,總能反應過來這個人不過是他自己腦內虛構的妄想。而那妄想卻讓他費了太多的心神,他甚至為此翻遍了家中的一切資料,而無論是什麽資料,都會清清楚楚地告訴他。
——這個世界,查無此人。
她——對,“她”,他總會詫異自己為什麽會斬釘截鐵地認為那是一名女性——到底是誰?
他似乎隐約能記得起她的名字。
然而,總是在他努力思索、就即将要想起她名字的第一個字時,金木研的頭就會像是要裂開般劇痛起來。
那是不能觸碰的東西。
冥冥之中,似乎有誰這麽警告着他。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突然也有這麽一種感覺了。”正在金木研陷入自己思緒、又要強迫自己回憶那人的名字和樣貌時,永近英良突然說道,他的語氣也難得地有些不确定,“應該确實有這麽一個人吧,總覺得,好像應該有一個和我們相處了不短時間的人,但是仔細想想,我們周圍壓根就沒有那麽一個人啊。”
他的話說得彎彎繞繞的像是在打啞謎,不過金木研當然是一字不落地聽懂了。
這麽說的話……如果英也有這種感覺,那應該不只是他的妄想……?
“英,”他急忙問道,“你能想起什麽嗎?”
永近英良卻搖了搖頭。
“一點——也沒有。”
金木研不由得失望地呼了口氣:“也許……那确實是我的妄想吧。”
永近英良看着他,沒有說話。
“也許吧。”
過了一會兒,他最後又看了一眼金木研,輕聲說道,臉上是還殘存着的困惑。
……
金木研遇見柴崎摩耶,是在國中剛開始沒多久的時候。
作為新近轉學過來的女生,柴崎摩耶在學生之間掀起了不大卻也絕不算小的議論波瀾——樣貌昳麗、成績優異,雖然為人冷淡,但要是有誰向她求助也會搭把手幫忙,盡管這種情況很少。這種人無論是走到哪裏都無疑是會最引人注目的存在,相較而言,他自己的就遜色了許多,至少在周圍人看來是全然普通的一個初中生,唯一出衆的地方或許就是總是滿分的成績單。
好死不死的是,柴崎摩耶剛剛好就是他的鄰座。
他本來沒抱着多大的幻想,直到對方主動向他搭話。
“你就是金木研同學嗎,”她笑着說道,“久聞大名了。”
久聞……大名?
金木研愣了愣,過度的驚訝甚至讓他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
他并不覺得自己需要有什麽被“久聞”的。
“排名表,”他的怔楞實在是太過明顯,以至于被對方一眼看穿,她向着教室外指了指,金木研這才想起新近才張貼出來的期中考試成績排名,“一直都名列前茅地第一呢。”
“不過,這次可就不一定了——不,是一定不會。”
柴崎摩耶挑釁似的笑道。
“因為這次會是我的,還有下次、下下次。”
如她所說,她确實做到了。
金木研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看着布告欄裏張貼的成績排名,那裏有個名字壓過了他的名字,不過,他一點都不因此而覺得失落。即便拿到了滿分,收養了他的親戚也始終不會将多少關注給予他,當然,盡管如此,金木研還是一如既往地那麽做着。
但是,真的僅僅是因為這樣嗎?
“金木同學!”
老師嚴厲的聲音讓他一個激靈,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你走神太久了。”他向來的成績優秀倒是讓老師對他也寬容了不少,只是金木的性格,注定了他不會因此而沾沾自喜,反倒是懊惱地低下了頭,“坐下吧,好好聽講。”
坐下時,他清楚地聽見了鄰座少女的一聲輕笑。
金木研下意識地用餘光看去,卻只看到了柴崎摩耶遮掩住笑容的手。
“柴崎同學,”聽到笑聲的不止是金木研,“你笑什麽?”
少女從座位上站起,清了清嗓子,瞧上去俨然是個正在認真回答老師問題的好好學生。
“報告老師,我笑是因為……我覺得金木同學實在是太可愛了。”
金木研:“………………”
江口老師:“…………………………”
沉默下來的不僅僅是金木和老師,還同樣有全班同學。但在短暫的兩秒的寂靜之後,震天的起哄聲和笑聲響了起來,而壓過那些起哄聲的,是江口老師的咆哮。
“柴崎摩耶,你站到後面去!”
“好,好。”
她收拾了一下文具和書本,抱着它們往教室後方走去。金木研回過頭,和他視線對上的時候,柴崎摩耶露出了一個笑容,将食指豎在了雙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已經不知道何時,心裏産生了那樣的萌芽。
是在她率先搭話時,還是在她緊接着說出了那些話語時?
但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心思,似乎就是在這個時候。
——看到她露出那樣的笑容時。?
☆、金木研番外:勿忘我(下)
? “金木你小子可以嘛!”
下課後,永近英良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陽光的笑容裏滿滿的都是促狹。
“不、不是英你想的那樣,”金木研急急忙忙地解釋着,由于過度的匆忙導致說出來的話都有些結結巴巴,“柴崎同學她只是……只是……”
“我只是什麽?”
輕快而熟悉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突然被抓包的窘迫感讓金木研很是不自在,旁邊的永近英良倒是完全不因此而感到心虛。他依舊帶着那爽朗的笑容從容地和柴崎摩耶打了個招呼,并很快和後者攀談起來。
……對啊。
金木研看着聊得開心的二人,忽然這麽想道。
英才是他們之中更受大家歡迎的那個,而非他金木研。
那一瞬間的感覺,大抵只是錯覺吧。
在那個時候,金木研确實是那麽想的,不過,盡管他認為自己的感覺是錯覺,課堂上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卻都是真實的。而柴崎摩耶這個在學生中有着那麽些話題度的女生,也是從那時開始和他與永近英良走得近了起來,并且,和其他人相比,與他們是走得最近的。在不知不覺之間,她甚至已經開始和他們一起行動并為他們所接受。
“金木,”永近英良晃了晃他手裏的冰淇淋,“對于柴崎同學,你是怎麽看的?”
“……怎麽突然問這個?”
聽了英的話,金木研下意識地向不遠處的少女看了一眼,她剛才突然說是要去買個什麽東西就急急忙忙地跑向了街角的店鋪,從這裏只能看到玻璃門內一個隐隐約約的纖細身影,她似乎正在準備推開門,同時在回頭和店員說着什麽。
“你不會真的沒看出來吧?”永近英良以一種有些調侃的語氣說道,“柴崎同學對你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在意呢。”
“怎麽可能——”
脫口而出地反駁的同時,他也感覺得到臉頰竄上的熱度:“英你別亂說啊。”
“好了,我買完了。”柴崎摩耶的聲音響起,她看上去有些詫異,“你們兩個說什麽呢,金木君的臉怎麽這麽紅?”
相處了一段時日之後,她對他的稱呼也由“金木同學”變成了“金木君”……雖然金木研總覺得這并沒有什麽差別。
“啊,柴崎同學你回來了啊,”永近英良笑道,“我們剛剛讨論了一下金木的感情問題。”
“英!”
金木研叫了一聲,可或許對于永近英良來說,其中的警告意味遠遠不足以震懾住他。他又連忙看了眼柴崎摩耶。
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就像是他的錯覺似的。
也許,那真的存在過?
“原來如此。”柴崎摩耶笑出了聲,随即将什麽硬塞到了金木研的手裏,“那家店好像正在搞抽獎活動,我抽到了個安慰獎,就是個小獎品,送給金木君好了。”
他愣了愣,攤開手掌,看見躺在上面的是個挺可愛的手機挂飾。
“謝謝。”
他笑道,然後将這份禮物小心地收到了兜裏。
柴崎摩耶是個從不違背自己的承諾的人,這一點,金木在又一次看到走廊上的成績排名時更為清晰地認識到。在那之後,幾乎是每一次考試,柴崎摩耶這個名字都牢牢地壓在他的名字上面。
唯一的例外是高三的結業考試。
“沒想到你這次居然超過了摩耶。”永近英良兩只胳膊抱在腦後,和他一起走在學校裏一條還算是僻靜的路上,“慘了,估計等升上大學以後摩耶更要和你較勁了,更別提你們還都是國學部的。”
金木研正想說些什麽,忽然聽到不遠處的草木後有人聲傳了過來。
“柴崎同學,”那個男生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緊張,“我……注意你很久了,所以,想趕在畢業之前至少……”
“我喜歡你,柴崎同學,希望能和你交往。”
金木研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注意到他這樣變化的永近英良則是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
“對不起,”與男生相比,柴崎摩耶似是平靜許多,她的回答甚至有些程式化,“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喜歡的人……?
那之後,金木研并沒有接着聽下去,他硬是把還有點想湊熱鬧的永近英良給拉走了。
非要說的話,那麽做的原因與他內心的忐忑也不無關系。
“那天你們在的吧?”
然而,下次見面的時候,柴崎摩耶直截了當地問道:“畢業的那天,我被人告白的時候。”
“在是在,”還沒等金木回答,永近英良便搶先說道,神情還頗有些不情願,“不過沒聽到核心部分就被金木拉走了。”
柴崎摩耶聞言“哦”了一聲,神情多少放松了些。
是因為後來對那個男生坦言相待了嗎?
金木研看着她低頭攪拌咖啡拉花的樣子,下意識想道。
喜歡的人,會是誰呢?
——結果,還是這麽做了。
“我喜歡你,摩耶。”
永近英良在咖啡廳裏就嚷嚷着自己一會兒和別人約好了要去其他地方轉轉,又說什麽最近犯罪率飙升還是讓金木送柴崎摩耶回去比較好——盡管他們三個誰都心知肚明,柴崎摩耶的武力值比金木研要高出多少。
不過,誰都沒點破。
在就快到達柴崎家的時候,金木研終于還是忍不住從畢業那日起就一直盤桓在他內心深處的想法,近乎是脫口而出地說道。
不管對方到底喜歡的是英還是其他的什麽人,這句話……至少是這句話一定要說出來。
“……阿研?”
柴崎摩耶的聲音頗是有些詫異,她愣愣地看着他,就當金木以為她即将要說出同那日一樣拒絕的話語時,她忽然彎起了眉眼,輕聲說道:“謝謝你。”
他的心在剛剛提起時便又重重落下。
“但是,請容我拒絕。”
“抱歉,”她這麽說,“我現在有不得不拒絕的理由,而且,這理由不能告訴你。當然,我并沒有其他喜歡的對象,只不過……是因為另外的原因所迫。也許,永遠都不能說。”
“我希望你能在我不在的時候獲得幸福,但是,我還有一個自私的請求。”
“請不要忘記我。”
那時,金木研完全不明白她到底是什麽意思,疑惑地問出口後,他也表示自己不可能忘記她。
回答他的卻只有柴崎摩耶的苦笑。
……
“哥哥?”
笛口雛實的聲音,讓他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與永近英良在“古董”裏交談的下午。
但與那時不停,他立刻回過神來,然後看到雛實指了指桌上不斷嗡嗡震動的手機。金木并沒有過多猶豫,伸手拿起手機看了看上面的名字之後就拔掉了電話卡,畢竟他早就做好了決定,至少不能再和永近英良聯系。
思緒卻是還忍不住沉浸在那個時候。
“而且啊,金木,我總有種直覺。”他的好友如是說道,“那種好像有人應該存在過的感覺不是第一次了,你明白嗎?”
“在那之前,應該還有過一次。”
是啊,應該還有一次。
在他們剛剛升上大學時,他确實有一段時間常常感到悵然若失。
金木研看到雛實的眼神稍稍在他手機的挂飾上停留了一剎,但或許是出于她自身的經歷,雛實養成了這樣不去随意碰觸他人過去的習慣,對那什麽都沒問。
“看上去已經很舊了吧?”反倒是他主動說了起來,不知是說給雛實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手機也不是沒換過,這個挂飾倒一直都留着。”
“是哥哥很重要的人送的嗎?”
“……應該是的。”
他将挂飾握在了手心,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時空錯位感。
“其實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一直都有種感覺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留下的紀念。”
他看到雛實臉上似懂非懂的表情,難得地、在來到這個基地之後笑了起來。笑過之後,留下的又只有迷茫。
即便是在壁虎的刑房裏一次次地遭受了拷打,他在自己的腦海裏尋找支撐的時候,也未曾能想起過那個名字和那個人。
唯一能想起來的,只有一句恍若還在耳畔響起的話語。
“我還有一個自私的請求。”
夕陽下,看不清面貌的少女輕聲說道。
——“請不要忘記我。”
對不起。
事到如今,他只有這麽在心裏低聲重複。
——對不起,我忘記了你。?
☆、終焉之時
? “沒想到,你竟然以那種方式來結束。”
她終于從燒灼的痛苦中解脫之時,摩耶只覺得了一陣天旋地轉。随即,當她發覺自己的臉頰正貼着冰涼的地面,調笑般的聲音便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摩耶仍沒完全從全身上下被烈焰焚燒的劇痛裏回過神來,一聽到“創造者”的這句話,心頭頓時又是一陣無名火起。但她現在并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和對方計較這些,肺裏重新灌滿新鮮空氣的感覺讓她前所未有地覺得自己正在活着。
這一次與其他任何一次都不同,她在硬是突破了自己極限的同時,将剩下的所有力量都用在了重現之前受到過的刑罰上,從而生生地用那種火焰從自己身體內開始燃燒,直至将一切焚燒殆盡。
“但是他沒有死。”
她這樣喃喃自語道。
“沒錯,”她聽到“創造者”打了個響指,“不過,你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沒有意義的。可是話說回來,并不是他沒有死,而是他重新獲得了生命。”
摩耶擡起頭,朝着白紗後面的人影看了幾秒,驀地一笑。
“那也就是說,是死了一次,對吧?”
“你們還真是神通廣大,還有什麽是你們做不到的?”她的眼神裏盡是諷刺。
白紗那邊卻沉默下來,許久之後,創造者緩緩道。
“事實上,還是很多的,比如……操控人心。”
“……?!”
“雖然這只是個原因之一,不過,這麽大費周折讓你們在各個世界之間穿梭也是受這個影響最深,”創造者接着說道,“人心是最脆弱不堪也最為強韌的東西,這些數據,是最難獲得的。可惜,對于我們來說,反而是擁有了感情,就擁有了弱點。”
“我相信你也已經感覺到了,你因為未獲得任意一個指定人物而強行脫出時所受的刑罰,那火焰正是由你心底燃燒而起的。也正因如此,你才能夠再一次地重現那個火焰,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用盡了所有積攢起來的力量又擁有了弱點之後,現在的你,與普通人類無異。”
創造者卻又話鋒一轉。
“那麽,恢複了記憶後,有兩個選擇擺在你面前,你選哪個呢?”
“我選第三個,”這幾個字幾乎是從摩耶的牙縫裏擠出來的,她死死盯着創造者模糊的身影,“如何?”
“我勸你還是不要癡心妄想,”創造者說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現在你的體能只是比常人好出一點,其餘的能力……你可以試試,還能使出來多少。”
不用試了。
摩耶眼神晦暗,她能感覺得出來。事實上,在月山習那麽說之前,她也一早就能察覺得到,她的身體機能的不斷衰弱。
“所以,你要選哪個?我個人比較看好金木研呢。”
“……”
她能肯定的是,她對金木的感情是絕對真實的。
但是,她卻不能肯定,她所認知到的金木,是不是全部的他。
總有些細枝末節讓她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大對頭。
更何況,對于現在的金木研來說,也許柴崎摩耶不在他身邊才是最好的。而同時,也許在回憶起所有的現在,那份感情應該被打上一個曾經的印記。
“我明白了,”創造者道,“你已經做好了選擇了吧。”
地面緩慢地凹陷。
“我還有個問題,”摩耶深吸了一口氣,“你口口聲聲告訴我感情是我們的弱點,可是你現在讓我這樣離開,反倒才最為諷刺吧?”
“你的期限也快要到了。”
她,還有他們,都只不過是消耗品。
“說的也是呢。”白紗後面的人影漸漸清晰起來,全然出乎了摩耶的意料,她看到的不過是一個矮小而纖細的身影,比起成人,那個創造者的身形更近似于孩童,“看來我也該為自己早作打算,不過,那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了。”
“也對,反正再也見不到面了。”
摩耶一笑,閉上了雙眼。
再次睜開眼睛時,她站在了一間裝修考究的巨大辦公室裏。
她最先注意到的是從落地窗裏透進來的陽光,從這個位置、這個角度看過去,向地平線緩緩沉下去的夕陽整個兒地都被框在了窗口之中。不論如何,當她看到這樣的景象,內心避無可避地産生了一種異樣的沖動。
三年了啊……
她的目光劃過辦公桌上擺着的日歷,而後走上前兩步,将手指扶在了玻璃上,生平第一次地感受到了能自由支配自己身體的感覺。
皮膚上傳來的就只是玻璃冰冷的觸感,而非剎那轉換為數據的恍惚。
摩耶将額頭也貼了上去,然後,在看到了樓下的景象時一瞬間睜大了眼睛。
一片殷紅。
她覺得自己能猜得出來那是什麽。
薔薇就在那裏靜靜地綻放。
背後傳來了門把手被擰下的聲音,摩耶似有所感,并沒有急着轉過身子,而是在聽到門被推開時才咬了咬唇,有些遲疑地轉過了身。
所有的不安終于在看到推門進來的那個人、和他旁邊那幅油畫時煙消雲散。
“……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在無言的沉默之中煎熬了好一段時間,确信等不到對方先開口之後,摩耶近乎是沒話找話地說道,“‘傳送’——不,也不能這麽說,總之,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站在這裏了。不過我才剛到這裏幾分鐘都不到,什麽都沒碰,什麽也沒翻,所以司狼你——”
“歡迎回來。”
他忽然打斷了她的話。
時光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麽痕跡,雖說滿打滿算也就三年的時間,可與摩耶記憶中相比,完全就像是活脫脫從其中走出來的似的,甚至連頭發的長度和笑起來時眼角眉梢彎起的弧度都沒有變過。
“……嗯,我回來了。”
于是她也笑了起來,帶着一種總算放下了一切的輕松和溫柔。
“這一次,不會再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