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花已逝,秋風蕭瑟

? Part1

民國五年的這一天,是江南城的大日子,也是江南城最大的布業家族仇家少爺——仇承業娶妻的日子。放眼望去所看之處全都是滿眼的紅色。

可,天氣卻是灰蒙蒙,低沉沉的。就連紅色的綢緞上仿佛也蒙上了一層黑紗,像暗紅的鮮血般随風湧動,在所有的街道上蔓延開來。

火紅的花轎停在了冷冷清清的仇家大院門前,沒有一個人來迎接,沒有一個人來喝彩,但整個府門的布置确是如此的奢華,精湛。

但卻有着說不出的詭異,就連前來送親的喜婆都不禁打了個冷顫。可随即,轎子的門簾便被一只藕白的手腕給撩了起來。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你怎麽就自己出來了呢?您先進去,我去請仇大少爺給您來掀門簾。”喜婆見我一出來,趕忙大驚小怪的迎了上去。可我卻咬了咬發白的嘴唇,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用了,我自己走進去就行,想必,他們應該都在內堂等着我們了。”說着,便搖搖晃晃的走進了這個令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宅門,門口的兩座石獅像是饕謕一般注視着我,讓我感到害怕,但我知道,背後有個人,有個人一直站在那裏默默地守着我,可我卻不想回頭。

是的,我就是這次的新娘,仇家的新娘,也曾經是濱江城裏輝煌一時的墨家大小姐——墨玉傾。三年前,走過這裏的時候我們都還是笑面如花,想不到三年後卻早已是物是人非,人景蕭條。我知道,當我再次跨進這個門檻的時候,自己便要自此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了。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天上的驕陽,我微微一笑,我知道我的美豔足夠撼動人心,但又有多少人知道,這美豔的背後我曾經擔了負多少……

果不其然,一踏進大堂便看見了全部的仇家本親聚集在此。仇老太太仍是一如既往的威嚴,端坐在正堂之上。犀利的眼神瞟了一眼剛剛站定的我,而自己的孫子則還是那個樣子。

雖然仍舊帥氣俊朗卻仍舊冰冷如霜,自從那一次他應該就再也沒笑過了吧!我默默的想到,透過半透明的絲綢喜帕,早已将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就這樣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每一個動作,想要從他細小的動作中觀察出什麽。

他的傷都好了麽?沒有留下後遺症麽?墨家的事情他都知道了麽?所以他才要娶自己為妻麽!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完成了整個拜堂的禮儀,但當我再次反映過來的時候,人卻早已坐在了喜幛之內,成為了仇家唯一的少夫人。

火紅的一切目所能及,但就是這麽鮮豔的紅色,卻仿佛讓我回到了那場燒了三天三夜,幾乎燒紅了整個天空的大火之中,輕輕嘆了口氣,用手拽了拽衣袖想要盡量遮住這滿是傷疤的手臂,最好別吓到承業,不然他也一定會厭惡我的。

指腹細細劃過被單帷帳,曾經我以為自己将永遠的生活在那破敗的茅草屋裏了,但沒想到,我竟然還有機會成為他的妻。想着想着,美麗的雙頰上便染上了紅暈。

昏昏欲睡,不知道過了有多久。直到‘砰’的一聲,才把我腦袋中的瞌睡蟲全都驚醒,是承業。我高興的想要跑過來抱住他,但卻被眼前的另一幅景象吓到了,仇承業摟着兩名嬌媚的女子,與她們糾纏在一起,其中一名女子雪白的香肩早已曝露在外。

這一幕使得興奮的我頃刻間便定住了身形,不敢在往前一步,早已被淩遲的心狠狠地疼着,過去的傷疤再次被撕開。

過了許久,其中的一名女子好像才發覺了我的存在,輕輕地捶了捶男子的肩膀,嬌嗔道:“業,別鬧了,咱們是不是走錯房間了,你看,這裏還有個新娘子呢!”聞言,仇承業才從令他流連忘返的香肩上擡起了頭,眼神十分的混沌,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那慘白的臉龐,而後便又啃了一口女子的香唇,戲虐道:“沒有,咱們沒走錯,這個新娘是我的夫人,也就是仇府的新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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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感到懷中的美人身軀震了一下,便推開了仇承業。拉了拉自己的衣領恭敬地對我行了一禮,笑着說:“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擾您們夫妻二人的良宵。”說着,便拉着另一名女子快速的合上了房門。

“真沒勁!”仇承業不耐煩的坐到了椅子上扯了扯自己的衣領,而後便又細細的打量了一番穿着喜服的我,笑着說:“仇夫人,您的夫君喝醉了,難道您不應該盡一個做妻子的本分麽?”一語驚醒,我慘白着臉,慢慢的将他扶到了床邊,本想着要去替他先把鞋子脫下來時,卻沒想到他卻一把握住了自己的下巴,什麽話都沒說,只是就這麽盯着我看,一直在看,但他的眼中分明确含着怒火,手上的力道也在不自覺的加重。

我仿佛已經聽見了自己下巴破碎的聲音,即使疼痛已經令我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但我仍然有辦法讓眼淚不掉出來,那就是與他對視,與仇承業眼中的怒火對視。

直到我真的快要忍不住的時候,忽然緊握下巴的手松了,但疼痛感卻仍然沒有減少。

“你知道你自己剛才的樣子有多令人惡心麽?”仇承業厭惡的打量了我一眼,自顧自的脫着鞋,一個翻身便躺在了床上,翻了個身好讓臉對着裏面,俊眉微微皺起,有點不可思議:剛剛自己好像是有點舍不得殺了她,是的,那種感覺就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曾相識到即使知道是眼前這個女人害死了妹妹,卻依然舍不得殺了她,反而看到她那倔強而痛苦的樣子後還對她産生了憐惜感,自己真實太不争氣了,也太無用了。

悶悶地說:“要不是奶奶一定要讓我娶你,照顧你,我發誓我一定會現在就殺了你,為承玥報仇。”我沒搭腔,因為我是真的相信,就憑剛才他眼中的怒火,就已經可以将我燒的屍骨無存了。

只是眼中含着淚只是想要輕手輕腳的爬上床時,但卻沒想到仇承業一個翻身卻把我從床上推了下來,惡狠狠地說:“怎麽?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要爬上我的床?我告訴你墨玉傾,以前的事我全都記起來了,我真後悔,我怎麽會把我妹妹承玥嫁給你哥哥這麽混蛋的一個人,而你,你這個妹妹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我哥哥他不是。”我将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

“什麽?你再說一遍”仇承業明明已經聽見了,卻仍瞪着眼命令着我。

“我說,我哥哥不是這樣的人。是,我們墨家是欠你們仇家一條人命并且我也一定會還給你,但……”

“夠了!”他粗暴的打斷了我的辯解:“你不用再在這裏替你那死去的兄長解釋些什麽了,哼!他現在早就是個死人了,一個害死了我妹妹的死人。

還有你要是再敢爬上我的床,這次我就直接把你扔出仇府。雖然我不知道奶奶為什麽讓我娶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但別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麽樣。”一氣呵成,轉身便又躺回了床上,不想再看我一眼。而我也只能默默的站起來,揉着自己被摔疼的屁股,剛才他一定是用了十成的力把自己推下來的,不然不會這麽疼。

慢慢的坐到了椅子上,看着他的背影,腦海中卻全都是滿滿的回憶,那時的我和他,那時的他我們和他們。既然進來了,就不會再出去了;既然見到了,就不會再放手了。

即使這是他一生的宿命,我也願意陪他走下去。

深夜,一雙我再熟悉不過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溫溫的,濕濕的,但卻讓我頓時感到如此惶恐。

“玉兒,我帶你走。”我沒有作聲,只是輕輕的掙脫開了他的手并搖了搖頭。

“仇承業他得了失憶症,并且為了他妹妹的死早就已經恨你恨得喪心病狂了,他不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仇承業了。他今晚可以當着你的面和別的女子親熱,自然也就會做出更加過分的事。

算我求你了,玉兒,跟我走吧!我我會讓你做回以前那個快樂無憂的墨玉傾,我不會再傷你的心,好麽?”男人幾乎是用乞求的語氣在跟我說話,可我依然堅定的搖了搖頭。

“卓翁,回不去了,我家破人亡的那一瞬間,墨玉傾就已經死了,現在,她只想照顧好自己的丈夫,我想報仇,但現在的狀況我們所有人都無能為力。所以我不後悔我的決定,承業會想起來的,他一定會想起來我和他的曾經。

我會等,一直等到他想起來為止。

謝謝你,卓翁,但,對不起!”我知道我的話會猶如銀針般根根紮進了卓翁的內心,但我決不能就此放棄。所以,他是真的都沒有機會了,即使大家從小一起長大,卓翁自嘲的一笑便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我記得那時候,我們很天真,很快樂。可以放肆地哭,放肆的笑,當然也能放肆的愛。但,失去了父母和親人,愛人的庇佑,我才發現原來我什麽都不是,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家破人亡的墨玉傾。

Part2

第二天,天剛剛亮,我便被仇老太太房間裏的丫頭請了過去,看了一眼還未睡醒的仇承業,又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黑黑的眼圈,腫得像核桃般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精氣神,嘆了口氣便走了出去。

臨走出去是,我回過身來對着旁邊的一個小葉頭說:“幫我去摘一瓶的迎春花放在房間裏好麽?”但,眼神卻飄向了仇承業的方向,我不知道我在希冀些什麽,可心底卻總想要存有那麽一絲絲的僥幸,一種看起來十分幼稚的僥幸。

一進門,我的手便被仇老太太握住了,仇老太太不忍的說:“孩子,委屈你了。昨晚的事,我這個老太婆全都知道了,只是千防萬防就是漏了漏那倆個小丫頭了。”

而我則搖了搖頭,微微一笑:“奶奶,我沒事。我是心甘情願的,我不怕,只是,我想知道昨晚的那個女子是誰?”擔憂的眼神看着老太太滿是皺紋的臉,疑惑的問道:“是,是承業的小妾麽?”

仇老太太一聽,卻笑了笑,安撫的拍了拍我的手背,說:“業兒他倒是敢!只要我這個老太婆沒死,他就別想去娶別的姑娘過門,玉兒,你放心,奶奶啊會幫你料理好一切的。你呢就專心致志的陪着業兒,讓他一點點的想起來,恢複好。承玥的死已經讓他倍受打擊了,若他又聽外面的人說了你和你哥哥以及墨家的遭遇大部分的責任都是因他而起,奶奶真怕他會受不了。”說着,老人家的眼淚便又再次流了下來,着眼淚不僅是心疼着自己的孫子,同樣也是對墨家及我的愧疚。

而我倒很是淡定,仿佛這并不是我自己經歷的,或許只是經歷多了而麻木了吧!看着自己手臂上那獰猙的傷疤,是那場火,那場土匪的肆虐而留下的悲傷,因為那場大火我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我的家,也失去了我自己這一生的榮耀和摯愛,從此天人永隔。

只是,我從來沒恨過誰,因為,這件事誰都沒有錯,錯的只是命運,生不逢時,命途多舛。

三年前,一場大火在半夜裏無故的燒起,火光蔓延了整個墨宅,那時我還在睡覺,但恍惚間卻被人搖醒,是承玥,也是我的嫂子。她大着個肚子,坐在我的身邊使勁的搖着我,淚眼婆裟。

“玉兒,玉兒快醒醒,快醒醒,土匪,是土匪來了,快起來逃命,快點!”哭喊着我,将我拽了起來。

“怎,怎麽回事兒?嫂子,哥哥呢?還有,還有爹娘他們都在哪兒?怎麽只有你?”承玥一邊拉着我跑,一邊哭着,但就是不回答我的問題。一路上兩個弱小的女子跌跌撞撞的避開惶恐逃命的家丁和丫鬟。

直到承玥停了下來,我才在那一瞬間看清那為首的土匪,是他。

兩個月前,他帶領着山上的土匪搶劫了仇家的染料和布匹貨物,還放話要求三千大洋才能贖回所有的東西,當時濱江城和江南城離的很近,我們兩家也一直都是世交,況且兩家因為我哥哥和承玥的婚事也早已成為了親家,而我也将在近幾日嫁給承業。

但沒想到哥哥為了幫承業拿回東西不惜雇傭了軍隊,買了軍火,想要再搶回來可卻因為寡不敵衆而沒能成功相反還造成了更大的損失,承業為了救哥哥,幫他擋下了土匪從山上滾下的巨石,而被硬生生的砸中了後腦,以致一直處于昏迷之中,而我的父親,墨老卻也因負擔和愧疚而一病不起……

“承玥,父親和母親呢?還有,還有哥哥,哥哥他在哪裏?他們到底在哪兒啊?你說話啊,你快回答我。他們是不是出事了!”我面對這沖天的火光壯麗異常,但卻忽然想到了什麽,瘋了似的拼命搖晃着承玥那早已顫抖的身軀。

但,當我把承玥硬生生的給掰過來之後,卻發現承玥也早已是淚流滿面。

我知道,自己猜對了,淚水不受控制的在臉頰上肆虐,但卻沒有一刻的遲疑,我便被推入了一個懷中。

“玉兒,我的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我不能失去你哥哥,好好活着,替我照顧好我哥,我們知道的,他對你,一直都一樣。”在我耳邊低低耳語後,便頭也不回的沖了進去,我眼睜睜的看着她,看着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被大火一點點的化為了灰燼,我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沒有悲痛欲絕的眼淚,有的只是我早就流幹眼淚而麻木的心。

而我只能僵直的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這漫天的大火将我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燒成了殘缺不全的回憶……

Part3

我回過神來,逼迫自己不在想那些過去的事情。可,手臂上那令人恐懼的傷疤卻在無時不刻提醒着我心裏的痛。

“奶奶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好承業的。”

“好好好,玉兒你能這麽說,奶奶就放心了,好了,快回去吧!奶奶相信,有些事的确可能會忘記,但若情根早已種在心裏,那将會是不可磨滅的。我對我的業兒有信心,快回去吧!別讓你夫君等着急了。”說着,便又輕輕地放開了我的手。

路過園子的時候,我又看見了那年我們一起種下那密密麻麻的迎春花樹,想不到才幾年沒來,它們都已經長這麽大了。

一簇簇嫩黃的花瓣之中仿佛還能看到當年我和承玥以及衆人在其間追逐的身影。滿身明黃色的花瓣落滿了我們的全身,身邊萦繞着迎春花甜美的氣息,承業細心地想要幫我一片片的摘下時,我卻笑着躲閃。而一旁的承玥則與我的哥哥兩小無猜。

只是,花在人已逝,美好的事物總在這不經意間便劃過了手指,悄悄溜走了。

本以為自己在奶奶的屋裏并沒有坐多長的時間,路上也沒有耽擱太長時間,但一進屋門便還是看見了仇承業已經坐在了圓木桌前侍弄着那一簇簇嫩黃美麗的迎春花。

迎春花,迎春花,這樣的朝氣蓬勃曾經是我和他最愛的花。

“墨玉傾,我仇承業在此立誓,當我迎娶你的時候一定要将這江南城內放滿迎春花,讓天下最美的迎春花都來為我們祝福。”往日的甜蜜蕩漾在耳邊,讓我的心裏也泛出了絲絲甜蜜的漣漪。

“承業,你醒了?”說着,我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他的旁邊,淡淡的梨渦在唇邊蕩開,可仇承業卻好像沒聽見一般,依舊冷着臉自顧自的侍弄着花朵。可我卻并不為此而氣餒,因為我知道,他最愛的仍舊是那美麗的迎春花。

“你知道麽?我也很喜歡迎春花,并且曾經也有一個人,他也很喜歡迎春花。”我依舊淡淡道,絲毫不在意他的冷漠。

許久,仇承業才慢悠悠的開口,譏諷道:“是昨天晚上要想帶你走的那個人吧!”我身軀一震,臉色随即便慘白了起來,我想到了許多他可能會嘲諷我的理由,卻絕對沒猜到他會抛出這麽一句話。

“我,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并且你,承業你應該也是認識他的,因為……”

“夠了,你是說我應該認識你的情郎。”說着,他一揮手便将裝着迎春花的瓷瓶打翻在了地上,大手狠狠地攥住了我那纖細的手腕,瞪着我,冷笑道:“墨玉傾,我,仇承業是有多大的本事啊!才能認識你的情郎。不過,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在仇宅給我惹是生非。不然,後果自負,還有,別挑戰我的耐心,我對害死我妹妹的仇人可沒那麽多的性子。”說着,便又立刻甩開了我那布滿疤痕的手臂。

可就在下一秒,我卻使勁的拽住了他的衣袖,皺着眉頭,努力的壓抑着自己的哭腔,忍不住顫抖地說道:“承業,求求你,求求你相信我,我沒有害死承玥,真的不是我,那天晚上是承玥她自己……”

“墨玉傾,你還有完沒完!別再讓我從你的嘴中聽到我妹妹的名字,這讓我覺得惡心。”說着,便狠狠地甩開了我的手,沒有意思的遲疑,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門。

看着滿地迎春花的屍體,混雜着瓷器的碎片和一灘灘的水,一地狼藉。再好的迎春花是不是也經不起這一次次的摧殘與折磨?

我就這麽木木呆呆的看着,整個人幾乎都要蜷縮在了圓木桌底。

自那之後,我一連幾日都沒在見過仇承業,我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

也不想知道他在忙些什麽,因為害怕,因為惶恐。

我把自己反鎖在屋內,只是蜷縮在桌子底下守着那一地的凄涼和碎片,看着早已肮髒不堪的迎春花,我真的好累。

但當我再次想要卓翁陪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卻立刻又把這個想法給惡狠狠的抹殺掉了。路,是我自己選的。我已經無力再回頭了。我誰都不見,什麽話都不想聽,或許只是想賭一口氣,賭仇承業的記憶和感情會不會還殘留着對我有那麽一點點的留戀而踹開我的房門把我抱出去,但事實證明我真的太天真了。

我每天都可以聽到他和不同的女子在我的房門前你來我往,但她們之中卻沒有我,可此刻的我卻只能不争氣的默默流淚,卻連一個見他的借口都沒有。

直到一個星期後,院裏傳來了陣陣的驚呼和槍聲。

槍聲,那是槍聲,絕對沒有聽錯。我一個機靈便站了起來,但猛一用力額頭卻碰到了桌角上,顧不得直流的鮮血,踉踉跄跄的便跑了出去。

随即,便看見了蒙着臉的卓翁正拿着槍指着倒在一旁的仇承業,仇承業顯然是被打了,嘴角還淌着血。

Part4

看到這一幕的我卻吓得腿都軟了,使勁的叫道:“卓翁,卓翁,別傷害承業,求你別傷害他。”說着,便撲到了仇承業的身邊,哭着說:“卓翁,求你別傷害他,他只是忘了,他只是忘了而已,求你了,看在我們一起從小長大的份上別傷害他。”此刻,我早已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了。但仇承業仿佛聽懂了什麽,他震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掙紮的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可能是卓翁下手真的很重,以至于他努力了幾次都失敗了。

“那我呢?玉兒,我也是和你一起從小長大的,甚至我陪你的時間比仇承業陪你的時間還要多,那我算什麽?玉兒,我在你的心裏又算是什麽?”卓翁的銳氣因為我的哭喊而漸漸退卻,但他每說一句話的悲傷卻在我心底裏漸漸蔓延。

“對不起。”現在的我,除了這一句無力蒼白的抱歉,我什麽都給不了他。

“說!你們都瞞了我什麽,還有什麽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告訴我,全都告訴我!快啊!”此時的仇承業像只發了瘋的獅子一般怒吼着。但卓翁卻只是淡淡的一笑,嘲諷道:“仇承業,看來你還真是失憶了,不如讓我告訴你都發生了些什麽,讓你好好看看你是怎麽樣對待你心愛的女人的,如何?”

“不,不,卓翁,你不能告訴他,他會崩潰的,你不能告訴他。”我拼命地想要阻止,但眼前卻在瞬間變成了一片漆黑。

仇承業慢慢的抱起我來向內室走去。走了兩步,便回過頭來對着卓翁淡淡地說:“進來這裏聊吧!你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不就是想讓我知道,三年前的墨家和仇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麽?你的目的達到了,可你剛才弄出的聲響實在是太大了。

一會兒,所有人就都來了,你,你進來吧!”說着,便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将我輕輕地放在了床上,并壓了壓被子。

再起頭時,卻已經看到了除去蒙面的卓翁,不能否認,這個卓翁并沒有什麽精致的五官,但他的臉上,他的眼神中卻無時不刻透露着‘堅毅’二字,尤其是左臉上那長長的一道刀疤襯托着他的氣魄更是令仇承業都感到震驚,而這個卓翁和墨玉傾的确也給了他很多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就像是久未見面的故人,雖然有些熟悉感,但就是想不起來他們曾經是誰。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窗外,“我出去看看,你先在這裏看着她,我一會兒就回來。”說着,便又匆匆的跑了出去,而留下來的卓翁卻用手輕輕的磨沙着玉傾的睡顏,溫柔道:“玉兒,若你真的愛他,就應該要相信你的男人,而今天我會為你證明你所害怕的一切。”

“你是不是應該放開我的妻子了。”聞言,他擡頭而看,卻不知什麽時候,仇承業早已臉色鐵青的站在了門口,他無所謂的笑了笑,他知道,是仇承業在吃醋。

便移開了手,目光放肆而無懼的打量着仇承業,直到仇承業也被打量的不耐煩時,他才開口幽幽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和玉兒都似曾相識,但卻記不清到底在哪了似曾相識了?”這一反問,卻正好問出了他的疑惑,沒有回答,只是在靜靜的等着他的答案,漸漸地卓翁眯起了眼開始一件件的講述着他們所有人的過去,所有人過去的記憶。

那時的我們是多麽的愉快和自由,即使世事動蕩但也不能阻止我們自由的心。

Part5

“自三年前的那天夜裏起,玉兒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卓翁,你說,誰不是人傷心久了就會麻木?麻木到他都不會流眼淚了。’一連七天,她都只是這麽呆呆的望着牆,看着天上的白雲,不哭不鬧,只是這麽一直重複着這一句話。

直到我将她帶到了她親人在已修好的墳前,她壓抑已久的情緒才全數爆發,甚至哭濕了我的整個前襟和肩上的衣衫。”卓翁平靜地敘述着這一切,包括:我曾經最痛苦的那幾個月。

說完,他又默默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苦笑道:“真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我陪着她走過了最難的那段路,可她卻硬要把你放在她的心底,我當真是不如你麽?還是,你比我更喜歡迎春花的原因!”說着,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面色慘白的仇承業。他知道,仇承業他經受住了,他在他們所有人之中一直都是那個最堅強的人,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照顧玉兒,她這一生受的苦已經夠多的了。”說着,便要往外走。

“你去哪?”久久未說話的仇承業終于出了一聲,“但不管你去哪,都帶着玉兒一起走吧!我仇承業已經配不上她了。”

可他不說還好,這麽一說卓翁便立刻将他從椅子上揪了起來,死命的拽着他的衣領,憤怒的咆哮着:“仇承業,你沒有聽懂麽?啊!全世界只有你,墨玉傾就只認定了你。所有人的出現都是多餘的,包括我,包括在她身邊陪了她這麽多年的我,都是多餘的。你最好用一生來補償她,照顧她。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眼神中的憤怒足以燒化仇承業。

可,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小,越來越淡。直到整個人翻仿佛被抽空了力氣一般,才慢慢地放下了仇承業,機械般的走出了門外,而仇承業也就這麽淡淡的看着他走了出去,沒在說一句話。

走出門外的卓翁,深深地吸了口氣,看了看身上背的槍和刀。仰頭看了看天空:玉兒,卓翁哥哥再也不能陪着你了,請你務必堅強,帶着所有人的希望好好的走下去……

屋內的仇承業無奈的嘆了口氣,慢慢地走到了我的床邊坐了下來,手指一點點的從我的額頭滑到了我的臉頰,直到一雙溫潤的唇襲上了我的唇瓣,十分柔軟香甜,就像兒時記憶裏那美味的糖花糕一般,讓我朦胧的意識感到似幻似真。但,我樂意沉湎于其中,哪怕再也不要醒來。

Part6

又是一個三年,一個帥氣偉岸的男人一手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兒,一手牽着一個美麗娴靜的女子,靜靜地站在五座墳前,墳上開滿了黃色的迎春花,随風而動。“爹娘,哥哥,承玥還有卓翁哥哥,我和承業又來看你們了。

還有謝謝你了,卓翁哥哥,你為這一帶的百姓除去了土匪頭,還給了所有人一片安寧。并且我們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你們都看見了麽?”我将頭輕輕的靠在了他的肩上,而他亦是滿眼的溫柔,抿唇不語。

良久,承業才幽幽開口。

“起風了,玉兒我們帶迎兒回去吧!等哪天再來看他們。”承業小心翼翼的帶着他此生最愛的兩個人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去,他也知道,他要帶着當年他們所有人的期望,與玉兒和他們的女兒好好的走下去。

即使現在的迎春花已經謝了,但,來年的一定會開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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