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彼時的宋辭對網上的流言蜚語一無所知,在聽完了花蔓蔓的回答後,他沉默了一下,噢了一聲。
花蔓蔓淩晨被高全從床上吵醒後,睡眼惺忪地爬上網,結果被氣到一整個晚上都睡不着覺,注冊了三五個號去跟那群傻逼網友互怼,雙方唇槍舌戰,一直罵到晨光熹微都還沒消停。
現在她的心裏都還憋着火。
宋辭想起高全說的話,又給他打了電話,高全的聲音很沉穩,像是一塊磐石一樣讓人安心:“小辭,你聽我說,我等會兒會上公司的微博發一則拒絕網絡暴力的聲明,然後追究造謠者的責任,接下來再做反黑洗白的公關,你只用待在房間裏,不要去理這些就好,知道了嗎?”
宋辭嗯了一聲,說了聲好。
花蔓蔓看着他的模樣,莫名有點想哭。
這孩子這麽乖這麽聽話,為了拍戲幾乎付出了他的一切,怎麽就能被黑成網上那個……肮髒下賤的模樣呢……
那些人都是沒長眼睛的嗎?一點判斷能力都沒有?說風就是雨,人雲亦雲。
喜歡的時候那麽喜歡,像是要把全天下都送給他,現在稍微有一點別有用心的黑料出來,就大部分脫粉,回踩,厭惡他到了極點,甚至覺得自己喜歡他都是不值得的。
怎麽會不值得呢?
你們為什麽就……看不見他的努力他的優點呢?
花蔓蔓生平第一次被激發出了強烈的母性,她伸手抹了一下眼角,怕自己的情緒在宋辭面前繃不住,她于是去下樓給宋辭買早餐。
宋辭靜靜地坐着,拿出了手機,上了微博。
等到花蔓蔓回來的時候,宋辭已經把手機放回去了。
花蔓蔓看着宋辭吃早餐,在一邊小聲地問道:“需要向劇組請假嗎?”
“不用,”宋辭想也沒想,“又不是什麽大事。”
花蔓蔓瞪大了眼睛:“你覺得這還不是大事?那——”
宋辭輕輕地打斷了她的話:“如果他們造的謠都是真的,都是我做過的,那才是大事。但是那些我沒做過,我沒必要為了子虛烏有的事情付出代價,被它們打亂我的生活節奏。”
花蔓蔓瞪着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宋辭已經開始收拾準備去劇組了:“走吧,今天還得幹活。”
來到劇組後,大部分的人對宋辭的态度都很微妙,但仍然有一小部分的人該幹什麽幹什麽。
莊然更不用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宋辭是一樣的人,他來到劇組後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導演,心中只有拍戲,兩耳不聞窗外事。
其他的事情一概跟他無關,之前季浩被黑的那段他其實也可以不用理的,但是季浩自己發了退圈的微博,所以莊然才不得不被迫開始思考對策。
宋辭沒說要退,沒說要解約,他就只想把戲拍好。
魏立今天的狀态很好,非常好,甚至罕見的達到了一遍就過的成就,跟宋辭對戲的時候,也只卡了三遍就過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很多趕過來采訪的記者全都被圍在了外面,不準進來。
宋辭吃飯的時候喜歡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裏待着,現下手機被花蔓蔓沒收了,就更沒人打擾他了。
花蔓蔓從上午一直忙到了中午,就連吃飯都是抽空的,宋辭在吃飯的時候,她就站在一邊跟別人打電話。
意外發生的那一瞬,花蔓蔓都還來不及反應,下意識的尖叫了起來。
宋辭把吃到的針吐了出來,捂着嘴咳嗽着,有鮮紅的血從他的唇間溢出來。
然後下一瞬,一個戴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員忽然把手裏拿着的袋子往宋辭的身上扔過來,袋子裏裝滿了黑色的濃墨汁,潑了宋辭滿身,宋辭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個人拿出一把水果刀來,憤恨地看着宋辭:“宋辭,你他媽這個賤人,竟敢玷污我女神,去死吧你!”
說完後他便朝着宋辭撲了過來。
花蔓蔓尖叫出聲,扔下手機就往這邊跑。
宋辭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發現異樣的莊然立刻朝安保處吼:“快給我來人!!!”
那個人就像是瘋了一樣,似乎抱着跟宋辭同歸于盡的想法,一邊用生殖器官罵着髒話,一邊胡亂向宋辭刺過來。
宋辭閃身躲開,伸手去搶他的刀,結果卻差點被刺傷手臂,宋辭用腳去絆他,同時另外一只手擒住那個人的胳膊,将那個人反手擰在地上,膝蓋壓住了那個人的後背。
進不來的記者們看見這一幕,攝像機瘋了似的閃爍着。
保安趕到,趕緊将那個人制服住了,旋即壓着他往外走,那個人一邊往外走一邊紅着眼睛盯着宋辭,仿佛宋辭是他的殺父仇人。
宋辭沒看他,只是伸手抹了一下嘴角。
花蔓蔓就像是一只尖叫雞似的,啊啊啊啊的尖叫個不停,被吓到眼淚都出來了,她撲上前來:“宋辭你有沒有事?宋辭你的嘴唇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多的血?宋辭你不要吓我,你說說話啊!”
宋辭整個人直直地往下倒去,壓在了花蔓蔓的身上,但那絕對不是因為受傷的緣故。
莊然猛地跑過來,伸手架住了宋辭,伸手拍着他的臉頰:“宋辭!宋辭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宋辭倒在他的肩膀上,聲音很低:“好累啊……”
好累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特別想睡覺。
他感覺屬于巫鴻的情緒已經徹徹底底的完全的侵占了他整個人。
獨屬于他靈魂的那部分被擠到一個小角落裏面,滿是疲憊和困倦。
仿佛除了睡覺之外,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事情想做。
什麽全網黑,什麽人身攻擊,什麽針,什麽刀,仿佛發生在另外一個時空一般,他就像是整個人都脫離了身體一般,靈魂飄蕩在虛空中,茫茫然找不到落腳點。
宋辭閉上了眼睛。
宋辭能感覺到身邊的人在走走停停,有人扒開了他的嘴唇,幫他處理傷口,然後他又被送回到了酒店,花蔓蔓照顧了他一會兒,旋即又被不停的電話轟炸着,她走出去接電話了。
這一覺或許睡了一個小時,或許兩個小時,宋辭沒什麽概念。
沒有手機在身邊,這很好,手機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一樣,每次它響起來,把宋辭驚醒的時候,帶來的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宋辭終于睡了一個安穩覺,但還是被拍門聲吵醒的。
宋辭睜開眼睛,看了會兒天花板,然後慢慢地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着單陽夏和江淩。
江淩的眼睛是腫的,她本來就是一個發生了事情就愛用哭來發洩情緒的小姑娘,今天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腫得特別吓人,她一看見宋辭,眼淚霎時又繃不住了,一個勁地對宋辭彎腰鞠躬:“對不起,對不起,宋哥,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宋辭看了她一會兒,對她笑了一下:“沒事。”
看見他對她笑,江淩霎時哭得更厲害了,她一邊哭一邊解釋:“昨天晚上……左如問我,今天找不找你對戲,我說要的,她就說……那就把你叫到我房間吧,正好她也想過來偷師學藝,她跟你不熟,不好意思冒昧打擾你……我什麽都沒想,就答應了……嗚嗚嗚,我沒想到昨晚左如根本就沒過來,中途的時候她給我發了道歉短信,說她來不了了,臨時有事……剛好我們對戲對到了一個大高|潮,我情緒很亢奮,就忘記了這回事……我真的沒想到會有人這樣黑你……”
宋辭讓他們進來,然後關了門。
聽完江淩的話後,他想到了昨天魏立找他的時候,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最後他又憤憤不平的離開,還有網上那段錄音。
而左如和魏立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如果他沒有想錯的話,那麽昨晚被捅出來的所有黑料,應該全都是魏立做的,師易那邊應該是趁亂下場,渾水摸魚,反正師易肯定也是看不慣宋辭的,如今天時地利人和,索性就玩個大的,一次性爆出來。
宋辭被潑了那麽多髒水,又不缺他這一盆。
把他黑到所有人都一起罵他,折斷他的翅膀,毀了他的前途,這事兒在師易那邊,就算是過去了。
“沒關系,你不用自責。”宋辭看向江淩,慢慢地攥緊了拳頭,“他們想搞我沒那麽容易。”
他的眼裏閃過一抹冰冷的厲色。
師易沒什麽好說的,他想玩,那他就陪他玩,看誰先身敗名裂。
至于魏立……他媽的,宋辭已經受夠了,這個角色到底是怎麽輪到魏立的宋辭已經不想提了,在劇組每天被他針對,每次拍和魏立的戲份花的時間總是別人的幾倍,就這樣魏立也敢黑他耍大牌不給他面子?還敢黑他背後有金主?
呵呵,那他就讓他知道什麽叫真的不給面子。
他要讓這些人全都付出代價。
今天所承受的一切,他要他們千百倍的還回來。
江淩哭噎着看他:“我已經聯系我經紀人了,讓他跟你的經紀人聯系,看兩邊商量一下發個澄清公告。”
宋辭垂着眼眸:“好,麻煩你了。”
單陽夏伸手按住了宋辭的肩膀,收起了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聽說你受傷了,有個瘋子打算傷你?”
“嗯。”宋辭點了一下頭,面無表情,“我讓蔓蔓去處理了,已經報案了,我要告他。”
“挺好的,就該告,這些人真是有病。”單陽夏說,“我今天發了微博,澄清了一下,昨晚你倆的夜會,其實我也在場,不僅如此,還有江淩的助理。”
昨晚他們對戲的時候,因為沒有鏡子,所以是麻煩江淩的助理用手機拍好了給他們看的。
單陽夏把視頻直接上傳了,他的粉絲夏天一個個的都瘋了,哭着求他別趟這趟混水,還有人讓經紀人收了單陽夏的手機的。
單陽夏是二線近一線,走的又是流量路線,坐擁粉絲千千萬,離頂流只差一步之遙,沒人能忽略他的影響力。
他這條微博一發,夏天就算再不情願,也不能作壁上觀,只能拼命刷單陽夏十分敬業,犧牲休息時間對戲,劇本都已經快被他翻爛了,來轉移衆人“宋辭和單陽夏居然是朋友”的注意力。
高全買的水軍紛紛下場。
——為什麽他們就不能是4P呢?[狗頭.jpg]
——監控錄像也曝出來了,宋辭是最後一個進的房間,各位還有什麽話說?
——我尋思着,一看見男女夜晚共處一室就開始YY的人,是不是腦子裏就長了根黃瓜呢?除了啪啪啪之外就想不到其他的了?
也有純路人的。
——呵呵,宋辭真有錢,買這麽多水軍,好,江淩這邊就算是他們三個關系好,非常敬業,那林飲月那邊呢?師易那邊呢?無辜被罵的魏立那邊呢?
——坐等反轉,相信小辭,希望那些黑宋辭的人臉最後別被打腫。
——我不相信這個視頻,我要對單陽夏路轉黑了。
單陽夏根本沒看這些評論,發完微博他就直接關了網,他不是第一天混圈,他知道微博發出去後會發生什麽。
但是宋辭是他在圈內最好的朋友之一,他知道宋辭是個什麽樣的人,就算會對他産生負面影響,他也義無反顧。
宋辭對他微微一笑:“謝謝。”
單陽夏大手一揮:“都是兄弟,不必言謝。”
頓了頓,他又輕聲道:“況且,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了而已,我覺得做人最起碼要有說真話的勇氣,不然就不像一個男人了。”
宋辭伸手錘了他的肩膀一下,兩人相視一笑。
三個人又說了會兒話,高全打了視頻電話過來,幾個人在線上聊了一下。
一切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花蔓蔓買了晚餐過來,四個人一起吃了,吃完後宋辭去浴室洗了個澡,洗漱完後,他走出來,往床上一趴。
他知道有很多東西他得去想,有很多事情還要去做。
白天發生的事故在腦海中浮現,只要他反應慢一點,他現在可能就躺在醫院的太平間了。
還有魏立的事情要解決……林飲月那邊……
宋辭用力地抓緊了床單,整個人都陷入了柔軟的床鋪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就像是靈魂被綁上了千斤重的鐵鏈一般,讓他感到窒息。
舌頭還在火辣辣的疼,剛才跟他們說話的時候,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宋辭一直若無其事的裝得很好。
但實際上那根針刺破了他的舌頭,當時疼得他眼前一黑。
原本是需要靜養的,盡量少說些話。
但是這對于現在的宋辭來說根本就不現實。
宋辭翻了個身,伸手蓋住了眼睛,打算催眠自己,想讓自己快點睡過去,睡過去了就不疼了。
但這個念頭剛一生出來,似乎疼得更加厲害了,完全忽略不了。
宋辭只好捂着嘴坐起來,翻出了漱口液,含了一口,過了會兒,吐了出來。
藥物與傷口接觸,發生了劇烈的反應,疼得宋辭一個激靈,手一抖,差點把藥直接扔下去。
他恍惚地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安靜地想,在醫院裏醫生給他噴藥的時候,難道打了麻藥嗎?
怎麽那會兒沒什麽感覺,現在就這麽疼呢……
宋辭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等着疼勁兒過去,然後他好去睡覺。
但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宋辭站了起來:“誰?”
沒人回答。
宋辭把漱口液放下,走過去後,他頓了會兒,心髒在這一瞬間劇烈的跳動了一下,像是接受到了什麽感召似的,旋即,他把手放在了門把手上面,輕輕地擰開了門。
門外站着一個男人,眉高眼深,面容俊美,他穿了一件翻領風衣,襯得他身高腿長。
看見宋辭開門,他稍稍擡了一下眉,看向他。
是紀淮。
紀淮沉穩地說出準備好的借口:“出差,王嬸讓我過來順便看……”
宋辭整個人都釘在了原地,瞳孔驟縮,像是放空了一般,又像是那飄蕩在虛無半空的靈魂在這一瞬忽然就找到了牽引它的源頭,頭也不回地奔赴下來,與身體融合在一起。
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他發現他已經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紀淮,臉上布滿了淚水。
宋辭混混沌沌的想。
舌頭大概真的非常非常疼。
不然他怎麽會哭成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