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在尋覓
白天趕路,夜晚歇息,一路向南,倒是風平浪靜了好幾天。
已不再見到漫天雪花傾城而下,天氣漸好,算着距離,應該再過兩日便能到南郡城。
北漠原想今日提早下去讓阿朗好好休息,但眼看夕陽西下,從半空往下看,總是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身後的阿烨見她不停朝下看,随口問了一句:“找什麽呢?”
她懶得敷衍他:“管得着嗎。”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意提高了聲音:“你聲音太小,我聽不清楚,要不我往前離你近一些?”
北漠側頭瞪了他一眼,咬牙道:“破廟。”
“但不是每個荒郊野外都會有破廟的,就算再轉個幾圈也不會破屋頂突然冒出來。”他如願得逞,建議道,“前面看起來就是個小城,不如委屈點去住客棧。”
她聽着他說風涼話,很是不滿:“我身上帶的錢要留着再買些幹糧,住客棧要很多銀子的,你有把自己賣個好價錢的信心嗎?”
他竟然還點了點頭:“我有啊。”
她被他真誠的态度驚了一驚,一瞬間便被他為了團隊不惜犧牲自己的高貴精神所感動,開口便要與他探讨一下去向問題:“看你也不會做粗活,你看幫廚怎麽樣?我就是做這個的,不累,而且在廚房的地位也高,比較受人尊敬。”
他像是一時間不能接受她在說些什麽,默然半晌,才彎了唇角道:“我是說,我有銀子。”
“你有銀子?”她愣了一怔,不太相信,“而且,還願意掏出來讓我們花?”
他肯定:“有,願意。”
“你又想打什麽主意?”她警惕地道,“我是不會把阿朗賣給你的,抵押也不行。”
“我已經錯過了放牛郎的年紀,等有了孩子後倒是可以考慮買頭牛。”他笑得很有誠意,“就是覺得銀子放身上太重,這幾天還連累了阿朗,有些過意不去。”
Advertisement
聽到“太重”兩字,她的眼睛不由一亮,雖然還是有些懷疑,但語氣已經不由自主地柔了幾分:“能有這個想法,一聽就知道你不是庸俗的凡夫俗子,所謂錢財身外物,金銀皆糞土,守着只能弄髒了自己的衣裳,看來你已經參透了其中精髓,不錯不錯。但是,你怎麽不早說,不然咱們就不用總是找破廟鑽了。”
他的回答聽起來很沒底氣,但神情卻極是認真:“我以為你喜歡住破廟。”
她無言以對,又不能太明顯地戳穿他是故意在奚落自己,心想畢竟男人都是要面子,萬一他是在試探自己有沒有以後蹭他吃蹭他喝蹭他住的誠意呢,便很配合地呵呵一笑:“咦,你怎麽知道我小時候有這個癖好,看來還是知音人呢。”
她小時候的确喜歡鑽破廟,還專找有牆洞的鑽,但這句話要是放在他蹭她吃蹭她喝蹭她住的方才,應該是“本姑娘小時候才會做這樣的傻事,你這麽說明顯是看我笑話咯!”
九叔經常說,做人要學熟面條,能屈又能伸。她卻不以為然,做面條有什麽好,還不是被人給吃掉。
她打算在有錢的阿烨面前做到九叔所說的那句話的一半。
能屈能伸,但不能被他吃掉。
所以剛落到地面,她便一伸手,笑得很和善:“你不是說銀子放身上太累,不如我來幫你分擔一些。”
他看了看她張開的手心,直接從她身邊擦過:“其實我不太喜歡讓女人管錢,太累,反正有你在的地方就有我,不如你買,我付。”
詭計落空,她咬着牙對着他的背影張牙舞爪一番後乖乖喚了阿朗跟了上去。
已是黃昏,小城卻依舊熱鬧熙攘,許多店鋪門未關,許多人還在街上流連不返,到處都是凡塵氣息,一看就是當地的衙門還沒施行宵禁令。
從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穿行而過,聽着大街上的一來二去的吵嚷聲,她不由感慨,隔世多年,原來大家買東西時讨價還價的簡樸精神還繼續在實踐中發揚光大。
不錯,人活着不剽悍,死了就沒機會了。
半刻鐘後,阿烨坐在一家客棧的門口悠然喝茶,聽着她站在櫃臺前和掌櫃的殺價。
一間上房标價兩百文,她一開口便砍下了一半。若不是這段日子生意慘淡,掌櫃的險些便要将她趕出去,但看在錢的面子上終是耐着性子把價錢從兩百文降到一百九十八文再到一百九十文。
最後,掌櫃的嫌她已經影響了自家生意,勉強報出最低價一百八十九文,一咬牙放出狠話說同意便成交,不同意就拉倒。
阿烨覺得她過足了瘾,主動過來遞上了錢。
看着他手中的銀兩,北漠不由感嘆,果然是有錢人,都還要等着找零的。
掌櫃的很有感觸:“公子得妻如此,想攢不了錢都難啊。”
阿烨很高興:“說的不錯,不用找錢了。”
“這是我哥。”她瞪着眼,拉着阿朗道,“他是我弟。”
事先沒得到溝通的阿朗有些不合作:“主子你又犯傻。你弟弟本來叫南河,但後來你沒有弟弟,所以南河成了你兒子。”
掌櫃的收了銀子有些歡喜過頭,聽了這幾句後更是昏了頭,愣了半晌總結道:“三位風格迥異,倒真像是三兄妹。”
看着她狼吞虎咽地扒了晚膳,阿烨建議道:“天色還早,外面還挺熱鬧,不如出去走走?”
她不同意:“阿朗飛了一天,累成了這個樣子,哪有力氣再去走走。”
阿朗面露凄慘,認同地點了點頭。
阿烨理解道:“那就讓阿朗先行休息,我和你出去走走。”
她還是不同意:“阿朗飛了一天,累成了這個樣子,你好意思讓他一個人孤單寂寞地獨守空房?”
阿朗面露凄慘,認同地點了點頭。
阿烨還要在說些什麽,她已經站起身準備上樓,利落地留下一句:“各回各屋,明早再見。”
半個時辰後,聽着隔壁沒什麽動靜,北漠悄悄開了門,踮着腳尖下了樓。
不過一會兒,阿朗也如約開門下樓,小心翼翼,也沒有驚動隔壁。
她對阿朗一招手,便先行一步向門口走去。
但前腳剛邁出門檻,眼前便有個人影從一旁閃來,端端地擋在了她的跟前。
阿烨眉眼彎彎:“去哪兒?”
“我們……”畢竟做了虧心事,她有些理虧,語氣有些發軟,“出去溜溜。”
他看了看她身後的阿朗,道:“不是說阿朗太累了,你不同意嗎。”
“你說要出去溜溜了嗎?”瞬間便恢複了理智,她決定強詞奪理,“你說的明明是出去走走。”
“是嗎?”他笑意更深,側身讓路,“那一起溜溜吧,我讀書少,正好可以聽聽你講一講溜溜和走走的區別,以免以後再用錯讓人笑話。”
深知就算理虧也不能丢了氣勢的道理,她挺直了身子走在了前面。
但她顯然不是只是出來溜溜這麽簡單。
阿烨看着她一會兒慢悠悠地走,一會兒興沖沖地跑,一會兒又失落地駐足停下,驀地明白了什麽,遠遠望着站在華燈摧殘中她寂寥的背影,握緊了雙手,眸中掠過萬般心疼。
無論是她自己看到的還是阿朗帶着她過去看的,都是十歲左右的男孩子。
剛開始,她似是有些遲疑,但後來的腳步便愈來愈快,只是在每次不近不遠地仔細對找到的孩子辨認後,眼中的失落都是一樣的深。
他又如何不知道,她在找她的南河。
可是,連他都已經不記得南河曾經的模樣,她又如何能找得到。
眸光幾番沉浮,他悄然離開。
不知不覺中,夜幕已亮了星辰點點,她知道,夜深了,街上的孩子也越來越少了。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大海撈針,甚至她都不确定這片海裏到底有沒有她要找的針,但是,在當年選擇學追息術時,她就已經做好了大海撈針的準備。
沒有嘗試,又何來結果。
有些重逢,本就是世上最難得的。
她拍了拍有些發酸的雙腿,打算讓阿朗先回去,一側頭,卻發現一直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阿烨已經不知所蹤。
還未來得及細想,突然聽到半空中“砰”地一聲響,阿烨揚了聲有些激動地喚她:“主人,你看,有煙花!”
在城門口的一片空地上,數十盞燈籠高挂在城牆,将牆角一個堆滿煙花筒的攤子照得通紅,旁邊豎着“十五歲以下男子皆可排隊免費領取”的木牌子。
已經有許多少的小的男子在攤子前擠擠攘攘地排成了長隊。
一個人長身玉立站在煙花深處,唇角輕輕挑起,對着有些驚呆的她輕輕招了招手。
阿朗興奮地拉着她跑了過去:“主子,這裏好多人,咱們再也不用到處跑了。”
阿烨對着等着的人群微微擡了擡下巴,對她道:“愣着做什麽,大半夜的別讓人等着。”
她心下一動,問他:“這個時候,你從哪裏弄來這麽多煙花。”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只是區區煙花。”他彎着唇角,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沒錯,就算你不開口我也知道你在做什麽,就算你沒要求我也會幫你到底,我就是這麽善解人意又溫柔體貼,若你什麽時候有了以身相許的想法,可以随時來找我,就算看在你讓我見證了牛在天上飛的份兒上,我也會勉為其難地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有種自己在掉節操的錯覺。。。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